阴雨不停,水步摇无事可做只得整日仰躺在地,百般无聊地翻着手里的书,在听见身旁毕恭毕敬的女人所说的话后,“砰”的一声砸在自己的脸上。
“噢……”由鼻尖泛开的痛感袭上,水步摇发出哀鸣。
“从今天开始,将由奴婢孟安蕊代替天海大人服侍巫女大人。”跪坐在旁的孟安蕊替她取走脸上的书,露出两颊泛红且眼眶泛泪的小脸,同时又说了一次。
“何故?”水步摇可怜兮兮的揉着小鼻子,忙问。
“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孟安蕊顺手整理乱了一地的书籍。
“那天海呢?他以后都不来了?”她七手八脚的爬坐起身,继续问。
“奴婢不清楚。”将书籍分门别类的堆成几堆,孟安蕊的语气虽恭敬,可始终没有看向水步摇。
“是巴图要你来的?”还派了个会说中原语的婢女给她,看来巴图的决心不容小觑。
她跟天海明明啥事也没发生。水步摇在心里猛翻白眼。
听见水步摇对王上的称呼,孟安蕊那张冷静得几乎可以称得上严肃的面具出现惶恐的裂痕,惊叫道:“巫女大人!您不可直呼王上的名讳呀!”
“不可?”本人都没制止了,她想不出有何不可的原因。
“万万不可!”孟安蕊又强调了一次。
“为何?”
“为、为何……这……”孟安蕊虽然被她追根究底的问题给问住了,直到发现她露出玩味的笑容,才意识到她压根不想要答案,只是逗着自己寻开心,也发现自己忘了挂上严肃的面具。
“巫女大人等会儿要开坛祝寿吗?”孟安蕊重新端整面容面对水步摇。
“没有。”水步摇默默地躺回原本的位置。
“要弹琴吗?”
“没兴趣。”她跷起二郎腿。
“还是要做做女红?”
“不在行。”她半眯起眼。
“放纸鸢呢?”
“如果雨停的话。”嗯,打个盹好了。
“那么巫女大人现在究竟想做什么?”
水步摇灵光一闪,脑袋里有了主意。
“可以替我找……请巴图过来一趟吗?”
孟安蕊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巫女大人,奴婢才刚跟您说过不能……”
“好好好,我知道。总之,快把他找来就是了。”水步摇挥挥手制止她“老调重弹”。
孟安蕊虽然还想说话,但水步摇拿起书本挡在两人之间表明了不想多说,她只好领命去请王上过来。
待孟安蕊走远,水步摇才放下书本,露出柳眉倒竖的怒颜。
“这个混蛋,竟然真的把天海给赶走了。”
哼!
她可不是弱不禁风的小女子,绝对会力争到底!
“‘你’要怎么说?”
“你。”
“‘混蛋’呢?”
“混蛋。”
“你混蛋!”
“……嗯。”
“等等,‘大’呢?”
“大。”
“还有‘这个’二字。”
“这个。”
“你这个大混蛋!”
“嗯!”
四道视线同时瞥向忍俊不禁的孟安蕊。
“对不住,奴婢失态了。”她连忙整了整面色,恭敬地伏身致歉,同时又说:“巫女大人的发音真是标准。”
“谢谢。”水布摇甜甜一笑,不客气的收下赞美,转而看向巴图时,嘴角立刻往下拉。
不消多想,她故意要巴图来看她学南蛮语,是要乘机骂他。
喝着热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巴图的面容,使他整个人像隔着一层纱般高深莫测,只有那双闪烁着光芒的黑眸隐约透露出他掩藏极好的心绪。
哼,她以为用南蛮语骂他,他便会答应让天海过来?想得美!
即便不断告诉自己她不是真的玄翠,他仍无法放任天海在她身边出现。那日瞧见他们谈笑愉悦的景象,已经令他怒火中烧,在他眼里天海犹如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不快,当然是能把天海调离多远就多远。
不过也真亏这女人能想到这种方法,确实有趣。
黑眸一转,唇畔挂着几不可查的笑痕,巴图继续喝着茶。
王上……似乎笑了。跟在巴图身边几乎一辈子的孟安蕊对主子的任何一丝表情变动,都能轻易的察觉。
难道是因为这个跟前任巫女一点也不像的女人?
孟安蕊忍不住多看了水步摇几眼。
连巴图自己也没发觉唇角的笑,瞅着杯中茶的眼神多了几份兴味,好似杯里大有玄机。
倒是水步摇的怒气有节节高升的趋势。
见他对她的辱骂不痛不痒的模样,连她狠瞪的眼神都不能激怒他半分,她恨得牙痒痒,差点扑上去咬他一口。
“‘把天海还给我’这句话又该怎么说?”维持着僵硬的微笑,她又问。
听闻,孟安蕊悄悄地看了巴图一眼,知道这句话听在王上耳里绝对是禁语。
“我派骠骑将军去教场阅兵。”未料,巴图脸色没变,简洁地回答。
口吻称得上平淡,但只有他才知道她的话轻易挑起自己的怒气,这才对她提起的兴趣烟消云散,徒留一肚子酸味。
早知道他们会相处得如此融洽,当初就该狠下心拒绝她把天海放出来的要求。
越想思绪越是纷乱,他举杯喝茶的动作也没停,一杯接着一杯灌进嘴里。
他是拿茶代酒喝嘛?水步摇暗忖。
“教场?”是那个教场吗?
“短时间内将会由孟安蕊来照顾你的起居生活。”她的疑问被巴图视而不见地忽略。
“阅兵的意思就是要打仗了?”眉头蹙起,水步摇也不是那么好敷衍的,继续追问。
他的眉心微皱,很快又抚平。
“今日是要我来听你公然侮辱我的?”他扬手一挥,摒退了孟安蕊。
“你能不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水步摇白了他一眼。
巴图双手抱胸,一副没得谈的表情。
“为什么不行?”层层被无视,水步摇火了。
瞧他那张高傲面具,想也知道就算她费尽唇舌也换不回他一个字的,那么她至少要个不能说的原因。
若说南蛮和哪一国有冲突的话,想破了脑袋也只有中原。
两国的关系也始终紧张,皇上才要派孙仪公主前来和亲,看能不能借此让两国“相敬如兵”的情况化解。
不过……他该不会是想反悔吧?
虽然中原这方并不诚实,换了一个不是公主的女人来代替,但她自认一点也不输给孙仪公主。
要知道在长安京,他们艳府水家的名声可是强压过皇室。
“没有为什么。”巴图果然拒绝回答,很多事情不是她需要知道的。
水步摇不着痕迹的打量那张面无表情的俊颜,想从中搜寻任何一点线索,好了解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可惜那张波澜不兴的面容像上了一层蜡,五官维持在同样的位置丝毫没有变动。
怪了,婚宴那夜他明明火气很大的对着她吼,可自那之后,他越来越冷静,相对的她却越来越上火。
“该不会是水土不服病了吧……”白玉般的小手扶上粉额探了探温度,怀疑自己是病了才会有这种改变。
“病了?”听见她的低喃,黑眸扫了过来,巴图的语气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下人们也不知道是如何办事的,一屋子的奴仆伺候一个人也能让她生病?
“有吗?”她并没有感到任何一点不舒服,只是觉得自己变得怪怪的。
不是她说自己水土不服病了,他才会问的吗?
巴图懒得跟她多说,厚实温热的掌心直接按上粉额,掌下的温度正常,那张白皙小脸也透着苹果般的红润,她整个人看起再健康不过。
“哪不舒服?”听见她喊不舒服,他忍不住再三确认。
水步摇一怔。
他是在关心她?这个老对她没好气的男人?
心中某一块隐隐震动着,盈盈水眸直盯着他,好半响回答不出一个字。
“我在问你。”发傻了?
“大概是脑袋吧。”否则怎么会盯着他说不出话,只是想停驻这片刻……他对她好的片刻。
“头疼?”巴图误会她的意思。
她摇摇头。
“我觉得病了的是你。”不然他怎么会这么欢心她,往后退了几步。
是啊!他怎么会担忧她?
不!他不是担心她,只是……只是她终究是中原皇帝的女儿,不能让她出任何差池,要不然引起两国间的问题可就麻烦了。
连在心里都不愿承认担心她,巴图只觉得自己被她耍着玩,忍者驳斥的冲动,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还有事情要处理,可不像她只是闲着翻翻书,四处逛逛就行。
况且留在这里的面对她,每每面对那张他日思夜梦的清丽面容,“冷静”这两个字就像奢侈品一般,轻易离他远去。
所以,他总是小心克制自己不要太常见她,就是见了,也不能眷恋太久。
眷恋?对她吗?
“等等。”水步摇开口唤道。
一不小心又陷入迷惘中,因她的叫唤才从思绪中抽离,巴图的脚步顿了顿,经过一番挣扎才回过头。
只见水布摇又倒在地板上发懒,手指缠绕着绸缎般丝滑的长发,慵懒的眼神,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诱人的媚态,只是她似乎一点自觉也没有。
深邃的眼一黯,火光随即被强烈的意志力给压下。
“起来。”她这是在干什么?
“不要。”水步摇拒绝的很干脆。
“哪个公主同你这般散漫,动不动就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诱人?
“我现在是巫女。”她说出气死人的辩解。
“我说,起来!”此话大有别再让他说第二次的意味。
“不——”相似的对话和结果在她脑中浮现,水步摇猛地退离他远远地,见他一手抓空,好不得意的笑道:“哈!抓不到吧!”
剑眉高高挑起,巴图脸上神情莫测高深。
糟糕!
当水步摇惊觉情况不对的时候,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情势仿佛回到那日他将她由栏杆上拎下,只是这次她是被重重的压在地上,如猎豹般姿态优雅而健壮的男人就悬宕在她上方,跋扈张狂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你没听过强龙能不压地头蛇吗?”水步摇啐了一口,娇小的身躯不断扭动,不管他如何难缠,决心挣扎着欲爬起。
地头蛇?这儿应该是他的地盘吧?
“我的中原语不好。”他勾起一抹可恶的微笑,后掌以不会伤害她,却无法让她挣脱的力道禁锢着她。
不好才有鬼!明明说的字正腔圆跟个中原人没两样,还没装傻!
“快起来!”真是成何体统?她的身份不适合,也不能被这样压着。
“不要。”他拿她的话来堵她。
“巴图!”挣脱不开,水步摇真的发火了。
“我的名讳也只有你一个人敢这么大呼小叫的。”瞧她顺口的跟使唤下人一样。巴图的眸心闪着兴味盎然。
一人?
“玄翠不是唤你的名?”她不经大脑的问题,脱口而出。
提起玄翠的名字,巴图脸色一僵。
“啊,不……我是说……”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话,水步摇霎时结巴了起来。
等等!是从何时起,她也被其他人给感染,下意识的认为在巴图面前不能提起玄翠?
她为自己想法的改变感到错愕。
巴图沉默不语,盈满思绪的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看进那双璀璨的水眸深处,仿佛透视了她的灵魂,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而她,也窥探出了一些他说不出的心情。
“玄翠爱你吗?”她突然这么问。原本担忧的心情被一股不知由何冒出愠恼给取代,漂亮的眸子亦不避不闪地直视回去。
往常她只想过巴图和天海都对玄翠有情,却忘了弄清楚玄翠在这两个男人之间到底选择了谁。
他说过天海和玄翠背叛了他,但是“背叛”这两个字有很多的形式,不一定是因为玄翠不爱他,才背弃了他……老实说,除了这个原因以外,她也想不出其他的,所以才想知道实情为何。
因为天海的嘴异常紧,本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内幕,结果却碰了一鼻子的灰,问不出个所以然。
“你们三人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不是吗?”她把从天海那里听来的部分提出来,希望能由他这儿还来更深入的消息。
“我没有朋友。”禁锢着她的手松开了,巴图大步走出房间,徒留声音落在她的头上。
“那么到底是什么?”娇软的嗓音扬起,等水步摇意识到了,才惊觉自己不由自主的追了上去。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对一个人那么好奇,在意到这种程度。
无论事情的大小,哪怕是一点点,只要跟他有关,她都想弄清楚。
“你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为何说他们背叛了你?”没听到他的回答,她继续追问。
“这与你无关。”这次巴图没有停下脚步,吐出的一字一句都是酷寒。
“如果你硬要把我当成玄翠对待,就与我有关!”水步摇不死心的喊。
巴图仿佛没听见她的话,步伐丝毫没有迟疑。
又想装傻?
眉蹙春山,灵动的眼儿一瞠,她想也不想地迈开步子奋力向前冲——
“巴图!”
新雨后的空寂山中兴起一声刺耳的娇喝。
巴图还来不及回头,便被娇小的身躯由后头狠狠一撞。
砰!
他整个人成打字状被揍倒在地,而她则稳稳地坐在他背上。
身为艳府水家最小的女儿,她从小和学生么弟水铜镜为伍,两人以调皮捣蛋出名,所以惹火了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连她自己也不确定。
就像现在——
“不要把我的话当耳边风!给我好好回答!”她骑在他身上,双腿像夹马肚一般轻踹着他的腰间,横眉竖目地叫嚣。
巴图庞大的身躯一动也不动的任她压着。
“听到了没有!”她坐在他身上还不安分,用全身的重量在他背上跳动。
他的手指缩了缩,只是她没注意。
没反应?
挑起眉,水步摇又踹了他几脚。
该不会是撞昏脑子了吧?
“巴图,你听见了没?”是不是她太粗暴了?
唤了他好一会儿都没动静,水步摇从他的身上爬下来,有些担心的戳了戳他坚实的肩膀,暂时把方才想问的事给摆到一旁。
终于,他动了。
“巴图?”看来应该是没事了。
水步摇心下一宽。
她就知道巴图不可能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不会被她“轻轻一推”就昏倒。
“你、你——”巨掌紧紧握起,低沉的嗓音由地面窜出。
“醒了就快起来回答我的问题。”一见他没事,水步摇轻快的从地上一跃而起,顺便又补了他一脚。
巴图用力抬起头,黑眸里高张的怒火简直就快要喷射出来,狠狠烧向她。
她踢他?她用脚踢了他?用脚踢了高高在上的南蛮之王!
这可恶的女人究竟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这么对他?
“喔,醒了,醒了。”水步摇娇滴滴地笑了。
“你——女人!”本来想给她一般,怒气腾腾地唤她的名,却想不起她的名字是什么。
“怎么?”她的笑容越来越甜,企图粉饰自己的粗鲁过错。
还敢问他怎么了?明明一会儿把他撞到,一会儿对着他的腰猛踹的,这些恶形恶状她以为冲着他笑一笑就可被原谅了?
怎么可能?
“你可知道我是谁?”巴图眼神阴霾,看起来凶狠,但鼻血却不能控制地淌溢下来,形成了一副好笑的糗样。
“噗!”见状,水步摇忍俊不禁,察觉到他的瞪视,她立刻掩唇盖住笑容,忙不迭地回答他的问题,“不就是一代南蛮之王嘛。”
“那你还敢……”巴图怒目相向。
“拿去。”她掏出手巾还给他。
巴图眼里的怒气急转为困惑。
“鼻血。”她指了指他的脸,忍不住又逸出笑痕,“快擦掉吧。”
他流鼻血了?
巴图探手一摸,果真有着腥甜的液体沾附在手指上。
“真是粗鲁的女人。”接过她的手巾按住鼻子,他的抱怨飘了出来。
一个公主怎么可能做出同她这般的举动?
看穿他眼底冒出的怀疑,水步摇也懒得再找借口。
反正她本来就不是个公主,而且像她这样活蹦乱跳,坐不住,也待不住,日日盼着雨停想往外跑,想快点去挖掘些新奇的事物,这样的她或许只有睡着的时候才像个公主吧。
“来。”为了不让他多想,他伸出手欲拉他起来。
巴图抬眼瞥向她,一手还按着鼻子,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将手伸出去,接受她的帮助。
“你拉得动我?”他的眼里闪着轻视。
她是如此的娇小,虽然过于好动了些,常令人只注意到她旺盛的生命力,却忘了她其实也是个弱女子……好吧,跟寻常女子比起来不弱的弱女子。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她没有过分的自信,只是平静的说。
“我可不想再被你摔一次。”一次就够他受的了。
“要不这次再不行,你往我身上跌吧,我来当软垫。”这男人未免也太看不起她。
她可不是一般的寻常女子呀!
水步摇雪白柔荑停在半空中,固执的等他愿意信任她。
他有种感觉,把手交出去,心里某部分对玄翠的执着会崩塌,他将越来越难把她当做玄翠看待。
巴图沉默了许久,手在身侧捏紧又松开,反复了好一阵,可迎上那双同样固执有得拼的水眸,他最终还是将手交付在那双软嫩的白玉小手中。
暂时,他什么也不想多想。
“我要拉啰——”水步摇朝他露出甜甜的笑,另一只手从另一边握住了他的,接着用力使劲拉,“嘿咻!”
趁着她用力,巴图借力使力跟着矫健的起身。
她亦察觉到,但是他无任何表示,她也不打算说了。
“果然还是要试试才知道吧!”在做到之后,她才骄傲的说。
“嗯哼。”哼了声,巴图按了按鼻子确定没有继续流血,才把手巾还给她。
水步摇丝毫不介意上头的血迹,迳自把手巾塞进衣裳里。
“好了,快回答我的问题吧。”她催促着。
咕噜咕噜!
“我饿了。”巴图的脸上没有害臊,开口就是要求。
饿了?
听见他的话,水步摇也感觉自己有点饿了。
“晌午了。”他又道。
“这么快?”水步摇下意识的看向外头,“现下已经午时?”
外头仍是阴雨不断,难怪她会无法辨认时辰。
“这雨是不是永远不会停了?”她忍不住抱怨。
那日她和天海忙着整理水缸的晴朗天气仿佛是假的,不过半个时辰又开始飘雨,南蛮的多雨真是令她见识到了。
巴图斜睨了她一眼,闷不搭腔,旋身踏上木质回廊。
“你要去哪儿?”水步摇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真是多话的女娃,即使心里这么想,却因为她信任的举动,巴图仍抑止不了嘴角忍不住上扬的弧度。
“用膳。”
“嗯,我送你。”
她笑容很甜,如融在口中的蜜,甜的化不开,令人尝一口就上瘾。
但她很明显地僵了一下,巴图立刻察觉到了。
“你呢?”
“我?”她指着自己。
“你不用膳?”
“为何有此一问?”水步摇怔忡片刻,随即笑言:“我当然会吃啊。”
“在哪儿吃?”他又问,似乎不问出个想听的重点不放弃。
“这不是打趣儿吗?当然是在日夜楼啊。”她噗嗤一笑。
“吃什么?”巴图没打算停下追问。
“嗯……”她不说话了。
“吃什么?”巴图坚持得到答案。
“嗯……”灵动的大眼转啊转,她还是没说出来。
“同样一句话我不喜欢说太多遍。”她要是再不说,难保他不会使出任何非常手段,就像她刚才那般。
“就……日夜楼里有什么吃什么啰。”
“什么意思?”巴图皱起眉。
“字面上的意思。”她耸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她确实是日夜楼里有什么吃什么,因为这里的下人从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连用膳也是,常常故意端出连下人也不吃的隔夜饭菜给她。
要知道她可是艳府水家的六当家,穿金戴银不说,吃自然也得吃上好的,那种剩菜剩饭她怎么可能下咽?最后她只好请天海替她弄些食材来,自己想办法喂饱自己。
偏偏,一个千金之躯怎么可能会做菜呢?
是以来到南蛮之后,她常常是有一餐没一餐的,只得靠热茶来暖胃。
没办法,谁教她只对泡茶在行。
“唉……要是娘是厨子就好了。”想到这儿,水步摇拧眉忍不住低喃。
这跟她娘又有何干系了?
巴图扫过那张懊恼的娇颜,不自觉的跟着浓眉蹙紧。
“来人。”他扬声唤,口气极为冷淡。
“是……嘎?”原本好生应是的孟安蕊突然察觉不对,猛地抬头盯着巴图的背影,嘴巴大张,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王上要在日夜楼用膳?
这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呀!
“有问题?”巴图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不,奴婢这就去准备!”察觉王上隐藏起的不悦,孟安蕊没敢多说,立刻去张罗。
在一旁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水步摇缓缓扬起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走在前头离她好一段距离的巴图回过头来叫她。
收起别有意图的笑,水步摇快步追上。”来了。”
“你都吃些什么?”
水步摇螓首微骗,纤指指指点点粉嫩唇儿,状似思索着道:“一开始是隔夜饭菜,虽然不习惯,但我还是吃了几日,接下来就是拿茶来泡饭了。”
“拿茶来泡饭?”巴图不自觉的拔高嗓音。
只用茶来泡饭吃?
那些下人到底是怎么照顾她的?只吃些剩菜剩饭、有的没的当然会生病!
“实不相瞒,我娘……我母后是个对泡茶极为讲究的人,受了母后的真传,我泡茶的手艺也不在话下,其他的就……所以我只好拿茶来泡饭吃了。”她满脸歉然,好像不会做菜,没得吃都是她的错,与别人无关。
“用茶泡饭好吃?”吃惯珍奇美食,山珍海味的巴图怎么都无法将茶与饭组合在一起。
“可以接受。”总比要她做菜来得简单。
她一直忍着?
如果他没发现,她打算什么也不说一直吃什么“茶泡饭”?
两人边说边来到正厅,入座。
因为巴图决定在日夜楼用膳,转眼间就多了两排伺候他用膳的婢女与奴仆。
“今日你想吃什么直说。”巴图给了保证,也等同宣告她不能被怠慢。
四周的仆人们全都屏住气息。
“真的?”水步摇用着不确定的眼神,“悄悄”瞥过所有人。
巴图的视线跟着她转。
感觉到王上眼神里的“关爱”,杵在旁的仆人各个倒抽了一口气。
“我说了算。”他的话代表命令。
在巴图的眼皮子底下,谁敢抗命?所有仆人全拼命点头。
“那就麻烦各位大哥,大姐了。”水步摇冲着每个人开心的笑,更嘴甜的说上一声:“谢谢。”
呵,都说了她不是寻常的女子了,怎么可能任人欺负还乖乖的闷不吭声呢?
“王上呢?”
端坐在主位的女人妆颜精致,面无表情。
“回王后,主上今日被巫女大人请了过去。”屈膝半跪在地上的仆役将所有得知的消息据实以报。
“一整日?”
“午膳和晚膳都是在日夜楼用的。”
听到这儿,那张粉雕玉琢的容颜起了莫大的变化,王后的脸上浮现怨恨。
“启禀王后,依小的之见,王后大可不必如此担心王上。”
“此话怎讲?”
“住在这凤阁里就代表母仪天下的王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南蛮之后呀!”
王后倏地起身,慢慢的踱进仆役面前。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半跪在地的仆役一时间眼冒金星,看不清楚四周景象。
“那又如何?”收回打人的手,两手交叠放在腹部,王后背过身语调显得很激动。
即使住在这间象征王后地位的凤阁又如何?
王上的心还是不在她身上!
打从婚宴开始,王上的眼未曾片刻青睐过她,永远停伫在那个来历不明的“现任巫女”身上!婚宴过后,更未曾来过凤阁看她,关心过她,教她这个王后要怎么当下去?
“我要的不是王后这个身份地位。”压下心中的起伏波动,王后重新坐上主位之时,已经恢复平静的神情。
她的野心不大,要的不是这个位子,而是更单纯的东西。
她要的,是王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