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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膳小娘子(下) 第十九章 大闹易香亭(2)

  赵小丫可以感觉自己的话音才落,原本只是耳语的议论声就大了起来。

  当今圣上尚孝崇俭,为人子女纵使心有不服,也不敢面有不善,就怕被人说句不孝。

  今日赵小丫所言,在外人眼中已是离经叛道。

  周屹天不发一言,只是上前站在她的身旁,冷冷的目光一扫而过,四周顿时诡异一静。

  赵雪看着眼前宛如脱胎换骨的赵小丫,难受又嫉妒,只觉颜面尽失,内心五味杂陈,一个向来被她视为尘土的死丫头,竟有一天站在她要仰视的地方,是谁给了她底气?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始终无视她的周屹天。卖身为奴?进了侯府,就算有周屹天护着,她也只是个奴才,凭什么如此?不过是狐假虎威。

  赵雪泫然欲泣的看着周屹天,“侯爷仁慈,体恤府中奴才,但赵小丫口出狂言,不认血亲,实非人也。”

  周屹天冰冷的视线直直的向赵雪射过去,“本侯爷是人?非人?”

  “侯爷自然是……”赵雪的脸蓦然惨白,她记得自己刚到京城不久,虽一心扑在讨好卫府上下,但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当时周屹天与侯府老夫人断亲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就连宫里都惊动,圣上却以此乃家事为由,并未插手。

  周屹天断亲,置老夫人于不顾,如今她批赵小丫不孝、不是人,同样的也扯上了他。

  周屹天伸出手,周岳立刻上前,将手中的剑恭敬的交到他手上。

  周屹天手腕一转,剑锋寒风涌现。

  “你当日与赵家断亲时,本侯爷说的话……”他看向刘彩凤的目光似乎将她置于死地,“你莫非忘了?”

  看到寒光闪动的剑,刘彩凤抖得厉害,瞬间回想起周屹天将木拐砸向自己时说的话,她一脸惨白,膝一软,“候爷饶命。”

  刘彩凤再不敢撒泼,她无权无势,单用“不敬”二字就能让她把命交代在这里。

  赵雪看着刘彩凤吓得魂飞魄散,汗流浃背,脑子飞快的转动,上前扶估瘫软的她。

  她再愚味也能看出周屹天一心护着赵小丫,有他在,她们别想动赵小丫一根寒毛,她心有不甘,似也莫可奈何。

  赵雪忍着屈辱,看着赵小丫,“小丫,你求求侯爷,我们走就是了。”

  周屹天看向赵小丫,只要她一句话,纵使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介意见血,更别提以刘彩凤所为,她死千百万次都不足令人解恨。

  赵小丫微敛着眼,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女俩,想着曾经缩在角落发抖的自己,而今再也不同,虽然说不来原谅,但她也没想致人于死地,周屹天或许对名声视如无物,却也没必处添上一笔恶名。

  “你们走吧。”她的语气如同施舍,知道这会令母女俩的心更难受。

  赵雪咬着牙,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扶着刘彩凤走出易香亭。

  赵小丫始终看着相扶持离去的两人,蓦然她觉得后背一暖。

  周屹天宽厚的手掌放在她的背上,无声的安抚,她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笑。

  周屹天没有看她,只是面对着易香亭的来客道:“今日当家断亲有喜,在座所有客单全免。”

  有免钱饭菜可吃,众人自然乐,但是这话听来不太对劲——

  断亲还算是喜事?而且……当家?

  注意到了周屹天扶着赵小丫的手,众人霎时明白,原来这个偶尔会出现在前堂的小姑娘不是易香亭的厨子,而是老板,是侯爷不顾身分迎娶的心上人。

  “谢侯爷、谢夫人。”不知是谁发了第一个声音。

  随即是第二声、第三声,大堂一下子热闹了起来,笑闹不断。

  此时的赵小丫不知,从今尔后京城各处都在说着侯爷与贫女相识相恋的凄美故事,各种版本都有,甚至在赵小丫买下太白楼经营,戏台上说书人讲的第一个段子就是她与周屹天的苦恋,但这内容……只能说,传言终归只是传言。

  “回吧。”周屹天低语。

  赵小丫柔顺的点头。

  周屹天的目光似有若无的飘向了二楼。

  离去的刘彩凤和赵雪没注意到一身玄色长袍的卫元召由始至终都站在二楼,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

  卫元召的目光撞上周屹天不经意望来的视线,莫名的,他的心一紧,隐隐有着猜测,却又觉得荒谬,胸口堵着一口气,难受得近乎窒息。

  马车一停在卫府门前,不等门房上前,卫元召已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门房惊得微退了一步,就见卫元召狂奔进卫府。

  一路上的奴仆皆惊讶地看着没了往日斯文,直冲着正房而去的卫元召。

  卫元召此刻全然不顾奴才的疑惑、震惊与私语,一心想尽快找到宋氏。

  宋氏正在屋里与管事确认府里的食材酒水,务必做到卫元召与永乐郡主成亲当日宾主尽欢。

  “娘。”卫元召喘着气冲进了房里。

  宋氏一惊,站起身,“怎么了这是?”她从未见过沉稳的长子有这般惊慌失措的神情。

  “娘,我——”卫元召顿了一下,目光扫了一圈屋内。

  宋氏立刻会意,让下人都退下。

  等屋内只剩两人,宋氏立刻开了口,“可是同儿有事?”

  前几日召儿领着周屹天进府,将同儿亲手扭进了城郊护卫营,如今过了七日,但她没有半点同儿的消息。

  她早听闻护卫营纪律严明,纵使山野之民也能磨成能上阵杀敌的好兵,只是同儿自小在卫府长大,又有老夫人宠着,从未吃苦,更别提如今春寒料峭,他承受不住也是可以预期的。

  卫元召想起前日在护卫营远远看到正一身狼狈地抬着猪食的卫昭同,摇了头,“娘亲放心,他在护卫营中过得极好。”

  他的话中有水分,毕竟有周屹天在,想要过得好——难。

  为了卫昭同,周屹天就算成亲也日日到护卫营报到,可见卫昭同在护卫营的日子。

  他没半点心疼,毕竟是手足,他终究希望卫昭同有一日能改过向善,将性子掰正,但如今……

  他有些复杂的看着宋氏,“娘,孩儿想问有关赵家的事。”

  “赵家?”宋氏不解,因身旁的嬷嬷也被她给遣走,所以她亲自给卫元召斟了杯茶,现他暖暖身子,“怎会突然问起?”

  “就是好奇。”喝了口茶水,胃暖了,心似乎也定了,他这才继续说道:“娘亲与赵家人究竟如何相识?”

  宋氏笑看着卫元召,这事儿她之前就提过,但是看来当时他压根没听进耳里。

  不过也不怪他,毕竟都是女人家的事儿,他不感兴趣也是当然的。

  “赵雪的娘亲姓刘,闺名彩凤,我与刘氏自幼便相识。她爹是光州城的屠夫,但自小家境不差,刘氏与其兄长还在你外祖父的私塾念过几年书,只可惜她兄长不畏进,竟染上了赌,败光家产不说,还欠下大笔外债,逼得刘氏只能嫁给城外一个山村的赵姓农户。她成亲时我还替她送嫁,她的夫君是个老实人,看得出对她极为喜爱,想来她的日子不难过。”

  卫元召的眉头轻皱,“照娘亲所言,她出嫁之后,你们应该再无交集,为何还有她对你有恩一说?”

  宋氏闻言,脸上露出一抹为难。

  “娘。”卫元召追问:“你别隐瞒。”

  “娘也不是要瞒你。我怀着同儿那年,你爹接旨进京赴任,因我大腹便便,你又不足三岁,为免路上颠簸,当时便带着你和你祖父、祖母暂留光州。当时大雪严寒,你祖父病得没有胃口……”宋氏垂下眼,幽幽说道:“我带着你出门,想要找找街上可有鲜鱼可买,可惜天寒地冻,没人摆摊。

  “我转而带你回外祖家求助,却不小心在途中摔了,动了胎气,正好遇上随着夫君进城来回娘家的刘氏。危难之时,她对我伸了援手,让我在刘家产子,不然我和同儿可能凶多吉少。”

  想起那日,宋氏不由得一叹,“刘氏一心帮娘,害得自个儿也动了胎气,只是庆幸老天保佑,她身子养得好,生得倒比我还早,母女均安。”

  宋氏依稀记得自己痛得快晕过去前听到婴儿啼哭,还有什么“胎记、有福”之类的话。

  卫元召听得紧皱眉头,大雪严寒还让大腹便便的儿媳妇带着稚子出门?他嘲弄一哼,“娘,是祖父或祖母逼你去买鲜鱼才是吧。”

  宋氏神情微动,但最终浅浅一笑,柔声说道:“是或不是不重要,那都过去了。”

  卫元召一口气难受的梗在心口,看来祖父、祖母许久以前就对娘亲不满,并非是在进京时才变的。

  宋氏瞒着,更多是为了这个家的平和,爹不是傻子,应该是看在眼里,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始终维护着娘亲,如今他也懒得去论对错,只是问:“当时娘亲在刘家产子,身边可有旁人?”

  宋氏不解卫元召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怒力的回想,“刘氏的兄长欠下外债之后,因怕债主上门,抛下爹娘不知踪迹。当时刘屠夫病得严重,就只有刘氏和她娘亲在我身旁。”

  “娘……”卫元召为难的开口,“你肯定你当时产下的是男丁?”

  宋氏直觉回答,“我自然是肯定的。”

  “如何肯定?是娘自个儿亲眼所见?”

  宋氏脸上浮现踌躇,当时产子时她晕了过去,等醒过来,孩子已经摆在自己的身旁,刘氏的娘说她生了个大胖小子,如果她生的不是男丁,又是什么?

  “召儿,你怎么问这等荒谬的问题?”

  卫元召沉下脸,瞪着宋氏,“看来娘亲自个儿都无法肯定。”

  宋氏被卫元召看得心惊了下,“召儿,娘被你弄糊涂了。”

  “娘可知赵家有两女?”卫元召追问。

  “自然知道。”宋氏点头,“这些年为了感激刘氏,我都会寄些布料、粮食、补身药材至赵家,偶尔书信往来。”

  “既是多年有所连系,刘氏长女名为赵雪,么女呢?”

  这个问题着实问倒了宋氏,这些年与刘彩凤书信往来,在信中只看刘彩凤提及赵雪如何好,倒是很少听刘彩凤提及么女。

  她也不是没有问过,但她记得爹彩凤说这孩子无续,不讨人喜爱,不想多提,所以她也就没再问。

  “娘,今日我才知,刘氏拿着你送上的布料、粮食、补身药材将赵雪千娇万宠的养大,么女却是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就浑叫着小丫——赵小丫。”

  赵小丫?宋氏想起笑起来眯着眼的可人姑娘,竟是刘氏的么女?她的思绪有些溷乱,明明就是温和有礼,怎会不讨人喜?她都巴不得有这么个懂事的闺女。

  “娘,你好好的仔细想想,你产子那日可有任何不对之处?”

  宋氏再迟顿也明白了卫元召的言下之意,她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

  “娘。”卫元召坚持,“仔细想。”

  “我昏了过去。”宋氏像是失了力气,沮丧万分,“什么都不知道。”

  卫元召一时血气翻涌,前所未有的愤怒袭来,“若是不知道,我就把人抓到你面前,让你弄个清楚。”

  “召儿?”宋氏看着卫元召转身冲了出去,心头一惊,连忙跟在后头急呼。

  卫元召脚步没停,在月洞门前差点撞上刚下朝的卫阁老。

  “毛毛躁躁成何体统!”卫阁老不由得轻斥。

  卫元召欲言又止的看了卫阁老一眼,最终只是双手一拱,飞快的奔离。

  卫阁老皱着眉头,他从未见过这孩子如此急躁,随后看到宋氏跟着跑出来,他立刻手一以伸,扶住了她,“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不成体统。”

  “老爷。”宋氏只觉心慌意乱,反手捉着卫阁老,“召儿方才跟妾身说了些奇怪的话,妾身越想越不明白。”

  卫阁老挑了挑眉,安抚的拍了拍宋氏的手,“无事,你慢慢跟我说说,天大的事都有我呢。”

  宋氏被卫阁老坚持扶进房里,定下心之后,终于将当年产子一事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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