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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蛮锦郎 第6章(1)

  世局常是变化莫测。世道总有起落腾伏。但,如今亲身遇上了,终才彻底感悟——这一切变化,未免太快!

  她,上官净,甫与男人互许终身,怎么前后不出一天,就……就嫁人了!?

  昨晚是有些混乱,然一确定对凤锦的想法、确定自己愿意疼惜他,困扰她各自的迷惘便转为云淡风轻。

  临睡前,她躺在纱帐内,不自觉抚着微肿软烫的唇,胸口咚咚响,浑身泛热,脑中思绪如丝如缕,想些什么,不记得了,也忘记何时睡去。

  她今早醒得略迟,欲去探视那名姑娘,朱玉眨着乌溜溜的眼,笑嘻嘻告诉她,那姑娘已被送出竹坞,让家人接走了。

  “小姐啊,还有闲工夫挂念别人呢!您自个儿的事都逼到眼前了,还不上心吗?”小丫鬟唉唉叹气,又跺脚,恨铁不成钢似的。

  她一头雾水。“我的……什么事?”

  “您和主子的大喜事啊!”

  “啊?”

  “小姐,您不是忘了吧?还是您……您打算悔婚?不要啊,真悔婚,主子他、他会撕掉我的……”清脆润嗓开始出现抖音,抖抖抖,无端惊惧。“呜……撕掉说不定还能救,可是主子不会这么好心的,他……他会把纸屑屑儿丢进火里,这么一烧……呜哇哇!啥都没啦……小姐、小姐啊,不要不嫁啦……”

  什么跟什么这是……上官净头昏脑脤。

  然后这一整天,她都觉双脚犹如踏在云端、走在流沙堆中,怎么都踩不到地。

  成亲。

  她和凤锦在今日拜堂成亲。

  竹坞东翼布置得颇带喜气,长长的大红喜缎、大小不一的大红灯笼、无数张的大红双喜剪纸。她穿着丫鬟不知打哪儿备来的大红嫁衣,幸好样式简单了些,没有传统凤冠霞帔那样繁丽,就单纯一件红衫子,质料很好,袖口、领边滚着暗金丝线,回绕出奇异图纹,那纹路有些眼熟,让她想起剑柄与玄铁令牌上的图纹。她没再深想,因为静不下心多想什么。

  没有宾客,只有跟随主子一块儿穿红衣的朱玉和牛大。

  一拜天地。她僵得像尊傀儡,有人一扯,她跟着动。

  二拜高堂。高堂之座无人,直接省略。

  夫妻交拜。她由人摆布,身子一弯,傻傻拜完。

  入洞房。等到覆面的大红喜帕被揭起,她还怔怔然,全无新家娘该有的羞涩,扬眉,双眸直勾勾,却看到立在塌前的新郎倌一张很羞赧的红脸。

  “娘子……”上官净被男人这一唤狠狠震回神魂。

  她、她真成凤锦的娘子了!

  “怎不说话?”他抚上她的颊,拇指轻挲她的肤,目光仔细在她眉眸间游移。“你……是不是悔了?”懊恼与忧伤随即浮现。

  “没有!”她想也未想便冲口而出,快且直接,不想见他难过。

  凤锦一听,果然眉开眼笑。

  “那……那你肚子饿不?要吃点东西吗?有莲蓉酥饼、豆沙荷花酥、芸豆卷、白糖千层糕、红枣桂圆粥……还是你口渴?要喝点什么吗?玉露薄荷酒好吗?我自个儿酿的,淡淡甜甜,不呛人,我去取来——”他甫转身,一只大红衣袖被轻轻抓住,他的新妇不让他走。

  “我不饿,也不渴。”上官净咬咬唇。“你坐下来,我们好好说会儿话。”

  他乖顺得很,收住脚步,和她一块儿坐到榻上,两人间仅隔一个拳头之距。

  感觉得出身旁男人急于讨好她,那让她方寸更软,也想为他多做些什么。

  她垂颈,低声笑叹。

  “我没后海,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我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他问,怕听不清楚她的回答似的,身躯挪靠过来,那身喜红新郎倌服已碰触到她的嫁衣。

  “我以为,至少要等到拜见你的双亲,征询两老意见……”

  “拜见公婆的事缓一缓无妨,成亲则越快越好,不能拖。”

  闻言,她侧首瞧向他,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庞很有别扭神气,原要避开她的注视,最后倒赌气般动也不动,凤目微眯,红泽浮泛。

  她顿时明白了,他怕拖下去,两人间的事要起变化,怕她最终改变心意,不与他要好。所以,能快则快。

  他慢吞吞地说:“我长得丑恶,人见人厌,好不容易有人可怜,不抓紧些,你、你要跑了,我找谁讨去?”

  她听到自个儿擂鼓般的心跳声,颊面也红了,搁在膝上的十指悄悄绞紧。

  他面貌确实怪异,可一点儿也不凶恶啊!性子是孤僻了些,有时也教她捉摸不透,然一旦见识过他的忧郁、温柔和自卑、自伤,触及到他心里的东西,他的长相究竟如何,在她眼中,那道区隔俊丑的线早已模糊。

  再有,长得好又如何?

  美之物人人爱,她爱上的,别人也要爱上,争来抢去,徒惹伤心,她不要了。丑丑的很好,怪怪的很好,没人看上眼,就入她的眼,没人同她争,这样的男人只属于她一个。

  心念一动,她探袖过去,微凉小手按住他膝上一只手,略沙哑道:“你这模样没什么不好,这样……挺好……”顿了顿,她眸光郑重,很认真地点点头。“真的。”

  她的手被反握,男性修长的五指与她相扣。

  一幕阴影兜罩过来,她的嘴被衔含了,属于他的男性气息带着好闻的药草香,还夹有清列薄荷味儿,她颤栗着,舌被勾卷过去,连气息都遭霸占,让她不得不“反击”,哪知这一妄动,颤栗更深,从心魂深处滚滚涌出,那是欲,腾腾在身子里晓弄,渗出肤孔。

  吻稍止,两人额抵着额,鼻侧轻贴鼻侧,呼吸着彼此的呼吸。

  “凤锦……我、我没想这么快,我们……我们先这样坐坐,好吗?”她嗓音哑到不行,凤锦的吻让她心颤心惊。以前……师哥也亲吻过她的,但从未在她体内掀起这般狂风巨涛,很肉欲,充满占有,不给逃路……

  凤锦声音低柔,如诱似哄。“好,就先这样坐坐,先这样就好……”语毕,他唇又凑近,再次深含她略喘的小嘴。

  最后,她坐进他怀里,他也爬到她身上,谁先压倒谁,谁先扯掉谁的衣裤,一时间像也说不清了,总之,世局难料啊,更何况多了有心人的纠缠操弄?

  不想这么快,偏偏……唉,就有这么快。

  ※※※

  东翼轩房内,简朴烛台因主人家大喜而换上红纱罩,烛光染红,幽情暗生。

  她努力要看清他,但一切太朦胧,男人身肤仿佛着火,一道道火焰浮动,那些火延烧到她身上,必定是这样,她才觉自己也着火了。

  她环抱他,抚摸着,那些红痕似幻似真,不住变化,不仅像火,也如细细红凤之羽,如落日映江面的一川红霞锦。

  凤。锦。她想起这二字时,十指被紧紧扣住,他像似极爱这样缠握她的手,他的与她的,切进彼此,纠缠着。

  她模糊扬唇,身子蓦然紧绷,感觉湿润而且……疼……他的火烧疼她了,她喘息不已,瞠大双眸,他全身浸润在火光里,他们深切相连着,她也在那团奇诡的红光中。

  自与他相识,不寻常之事接二连三,她都快视作理所当然了,竟连……连夫妻间这种事也能如此不寻常,她真不知该哭、该笑……

  结果她哭了。

  学了一身武艺,要反他还不简单,但全身竟提不起多少力气,他很折腾人。

  哭着,甚至有些动气,也不知恼什么,就……就张口咬人了。

  他抱紧她,怜惜般叹息,泄出别具深意的笑。“可怜……”

  她哪里可怜了?他可怜她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无法多想,她的思绪被层层感觉覆盖,动不了。

  ※※※

  她必然晕厥了,神识跌进比深眠时更深的黑渊中。

  上官净脸容朝榻外,裸身伏在榻上,腰部以下掩在薄被内,南蛮夏夜,就这么裸眠亦无妨,但她还是醒了,缓缓睁开双眸,桌上红纱罩里的那盏烛火已燃尽,房中只剩月光留连未走。

  月光……月光!

  噢,老天爷!他们俩竟连个窗板也没上,帘子也忘记落下,抱在一起便滚上榻!虽说竹坞内的仆婢除朱玉和牛大,其他人像跟她玩捉迷藏一般,总神龙见首不见尾,还是有可能被谁偷瞧了去啊!

  再有,她……她应该有发出声音……连自个儿听了都要脸红的声音……

  好丢脸啊!她扭眉,懊陷地呻吟了声。

  “还很疼吗?”

  那道低柔微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一震,倏地回眸。

  上官净以为再也不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让她震惊到说不出话,她已渐渐习惯了,不是吗?但现下看来,关于他的事,没有最不寻常,只有更不寻常。

  如水的月色泄进,照在地上,亦照进榻内,男人全身赤裸,长发轻散,曲起单臂支着头。那侧卧的姿态极闲适,嘴角上扬的淡弧佣懒无比,凤目水汪汪,似也映进月光……她看傻了,一小部分是因他妖美的眼神,绝大部分则是因他白皙发亮的肌肤。

  白皙?!真、真的……真的白到发亮,在清月夜中透澄光!

  “还疼吗?”边问,他边伸手采向她腰间薄被。

  上官净重重喘息,终于回过神,她抓高被子揪在胸前,略笨拙地爬坐起来。

  “你、你你……凤锦?”

  “不。我不是凤锦。你被自家相公以外的男人占便宜,该如何是好?”凤锦逗她,见她当真傻傻怔住,不禁失笑,忍不住拉拉她的发,叹气道:“唉,我不是凤锦,谁是?”

  自家相公……他适才还喊她娘子……他、他他……上官净嚅着两片唇,像不确定究竟欲说什么,一指指向他,指尖当空点了好几下,终寻到声音。“你……你、你……身上的红痕……不、不见了……”

  “是啊。”他微笑。“你不喜欢吗?”

  她被问住了,茫茫然盯着他瞧。

  她不答话,他闪亮目瞳刷过一丝紧绷,蓦地一把抓住她仍悬指在半空的手。

  “咱俩是夫妻了,货真价实,名正言顺,童叟无欺,我模样再怎么变,你都是我娘子,跑不掉了,你真跑,上天入地我都把你逮回来。”

  男人的白净脸肤略暗,上官净看得出神,忽而顿悟……他、他脸红了。

  唉,害她也脸红了,一团火烧原就不熄,这么一搅又旺盛起来。

  他好像还是很难过,臂膀一软,撑不住脑袋瓜了,头直接搁在榻上,伏卧着,望向她的眼神深幽幽,似带轻怨。

  她咬咬唇,有些受不住他含怨带愁的目光,于是乎,她也跟着躺下,蜷在他身旁,与他面对面,她的手仍被他修长五指包裹着,搁在两人中间。

  相视好半晌,有什么在心里浮动、在两人之间暗涌,她再咬咬唇,低语。“我要跑去哪里?我……我跟你……要好了,就是要好到底,我能治好你的怪病,不是吗?”略顿,满面通红,心与身子隐隐颤抖。“红痕不见了,说不定月圆之夜七窍流血的病症也已治愈,你这样子,我……我怎会不喜欢……”

  握住她手的力道匆而一紧,几要握痛她。

  他沙嗄道:“谁……谁知道呢?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说不定天天都得要好才有办法完全治愈,少一天都不成。”

  “你自个儿没感觉吗?”紧抑羞赧,她关怀低问。

  “我、我也是头一回,就是很舒服、很舒服,还能有什么感觉?”他似乎有点恼羞成怒,口气略冲,神情好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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