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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问生死缘 第9章(1)

  大理府与重庆府相距其实并不算太远,但为了配合独孤笑愚无法骑马,只能坐马车的身体状况,他们走了半个多月还没到,因为沿路一碰见有人在稻田里工作,独孤笑愚就会要求停下来让他看看,不能亲自下田,用眼睛看过过干瘾也好。

  然后他就会双手托腮坐在路边,一看大半天,满脸羡慕,接着,他就开始和君兰舟讨价还价。

  「兰舟。」

  「大哥?」

  「我觉得我已经好了呢!」

  「……」

  「差不多快好了?」

  「……」

  「再两、三个月就好了?」

  「……」

  「半年?」

  「……」

  「可恶,我是你大哥,你听不听我的?」

  「听。」

  「好,那……」

  「唯独这件事不能听。」

  「……」

  当然,每次讨价还价的结果,他都没讨到半点便宜,只讨到一肚子窝囊,最后总是板着一张臭豆腐的脸回到马车上,赌气背身不跟任何人说话,宫雪菱等人见了都忍不住笑到爆。

  独孤笑愚是个成熟的大男人,只有这种时候,他比他女儿更幼稚。

  不过大家都能了解他的心情,因此总是任由他喊停就停,任由他爱看多久就看多久,任由他一再跟君兰舟讨价还价,最后看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赌气,大家正好开心的笑一笑,轻松一下。

  除了宫如媚母子三人,他们急得快着火了,每次独孤笑愚一叫停,他们就差点抓狂,但起码独孤笑愚肯跑这一趟去为他们要解药,他们只好尽量忍耐,真想发飙,等拿到解药之后再飙个痛快吧!

  他们并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二十多年前,六叔曾中过唐门的千魂绝,说实话,既然连他们自己都没有解药,唐门实在不应该使用那种毒。为此,爹和几位叔叔花费了整整三年时间找齐三种天下至阳之毒,以及三种天下至阴之毒,再由二叔炼制出能解百毒的药,这才解了六叔身中之毒。又为了避免同样的事发生,他要大家都吃下那种药……」

  「所以你才能够百毒不侵?」

  「没错。」独孤笑愚颔首。「但炼制出来的药量有限,那药丸早就没了。倘若要再炼制,就必须再找齐三种天下至阳之毒,以及三种天下至阴之毒……」

  「原来你是想再炼制那种药给我和芙儿?」宫雪菱恍然大悟的低喃。

  「我可没本事炼制什么丹药,」独孤笑愚摇头道。「那种事得交给兰舟负责,我只负责找那六种毒。」

  用说的可真容易,光是一种毒就差点要去他的老命了!

  「要你去冒那种险,我宁可不要!」宫雪菱咕哝。

  「所以我一定要去唐门要回蛇芝血兰,」独孤笑愚装作没听见她的咕哝。「那是我的,不是给他们的!」

  「但唐门的毒跟暗器无人不惧,就算你跟二弟不怕毒,但其他人呢?」

  「唐门的毒跟暗器无人不惧?」独孤笑愚蓦而朗声大笑。「唐门的毒算什么,在二叔面前,他们也得俯首称臣!唐门的暗器又算什么,碰上七叔,他们也只能低头认输!」

  「说得跟真的一样,六叔还不是中了唐门的毒!」宫雪菱不以为然的嘟囔。

  「六叔不谙毒呀!」独孤笑愚辩驳。「何况那种毒连唐门自己也没有解药,但最后仍是被我二叔化解了不是?」

  宫雪菱想了想,「说得也是,唐门自个儿做不出解药来,却被二叔化解了,那就是二叔强胜一筹了。没想到……」她若有所思地道:「二叔是个大夫,竟也对毒如此有研究呢!」

  「这个嘛……」独孤笑愚往马车前方瞥去一下。「你以为兰舟为何不喜欢为人看病疗伤?」

  「对对对,」宫雪菱连连点头。「这点真的令人想不透呢,他是大夫,为何不喜欢为人看病疗伤呢?既然不喜欢,那就不要学医嘛!搞不懂,不喜欢为人看病疗伤,干嘛那么辛苦去学医呀?」

  独孤笑愚莞尔,忽地扬声往马车前方喊过去。「兰舟,告诉你大嫂为什么!」

  布帘另一边,在前座驾驶马车的正是君兰舟。「我不是大夫。」

  不是大夫?

  宫雪菱呆了一呆。「耶?」那是什么?屠夫?

  见宫雪菱一脸傻样,独孤笑愚不由笑开了。「兰舟跟二叔一样,他们只对毒有兴趣,爱的是研究毒草毒物,而非学医救人,学医只是附带。要知道,想使毒也得会解毒,所以要使毒,也就得顺带学医,了解了?」

  「原来如此,难怪、难怪!」宫雪菱恍然大悟地颔首,但不过一晌,忽又困惑的攒起眉头。「既是如此,二弟为何解不了表哥、表姊身上的毒呢?」

  独孤笑愚的视线突然飞开,还把脑袋探出马车外去「欣赏」沿路的风景。

  见状,宫雪菱狐疑地眯起了眼,忽地探手一把揪开车前的布帘。「二弟,请告诉我,我表哥、表姊身上的毒,你可解得了?」

  「轻而易举。」

  「那为何不帮他们解?」

  「大哥说暂时不用。」

  喔喔喔,原来是某人说暂时不用啊!

  宫雪菱柳眉挑起半天高,独孤笑愚用眼角偷瞄她一下,有点尴尬,宫云菱脸上没有一丝儿表情的静默半晌。

  「二弟。」

  「大嫂?」

  「别听你大哥的,听我的。」

  「大嫂要如何?」

  「拿掉『暂时』那两个字,永远不用帮他们解!」

  独孤笑愚怔了怔,霍然狂笑。

  好妮子,竟然比他更狠!

  *

  长江畔,南山麓,峰峦叠幛,青黛浩渺,林木联袂,郁郁苍苍,这就是武林中除了阎罗谷以外最教人敬而远之的唐门所在。

  「停!」马车内忽地传出沉稳的大喊。

  宫孟贤困惑地朝前望,遥远的山道依然看不见尽头,为何要停在半途?

  「女婿,还没到呀!」

  「快到了,因为……」马车内再传出轻笑声。「再往前几步有机关。」

  众人一惊,连忙策马退后,唯有宫如媚母子三人动也不动。

  「胡说,上回我们来也没事啊!」

  「上回在山下就有人来接你们上山不是吗?」

  宫如媚窒了一下。「但这回也是我们,他们为何要对我们用机关?」

  马车内的笑声倏变,透着几分嘲讽。「他们并不在乎你们,在乎的是我,他们想要捉到我。」

  「但你已经来了呀!」

  「我说过,他们不只要我打开玉盒,还要我替他们处理血兰,不先捉住我,不能保证我一定会听他们的话。」马车内的笑声又变,带着浓浓的调侃。「要不信,姑姑你可以再往前试试呀!」

  宫如媚和陆学季兄妹互觑一眼,脸色都不太好,旋即不约而同往后退。

  「难不成我们就耗在这里?」一边退一边抗议。

  「大舅子,麻烦你……」马车内的声音慢条斯理的传出来。「右边那株枝叶最茂密的树,砍断它!」

  宫仲卿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做,但仍依言照做,结果令人惊讶,树一倒,前方就多了一个人,那个到镖局去传话的人,傲慢地站在山道中间,用冷漠的目光扫视他们每一个人。

  「我们要的人呢?」

  他们要的人?

  马车布帘掀开,在宫雪菱的搀扶下,独孤笑愚动作缓慢的步下马车,慢吞吞地来到那人面前,笑吟吟的颔首。

  「我就是掘取蛇芝血兰的人,不过你们要不起我这个人。」

  那人面色微变,但仍保持冷静傲慢的态度。「你可以打开玉盒?」

  「我可以,但我不会替你们打开。事实上……」独孤笑愚笑嘻嘻的露出整齐的白牙齿。「我不但不会帮你们打开,还要你们把蛇芝血兰还给我。」

  那人轻蔑的冷哼。「你们不想要解药了吗?」

  独孤笑愚哈哈笑。「聪明,我从来没想过要你们的解药。」

  那人眼中蓦而闪过一丝阴狠,手臂抬起,指向宫孟贤等人,「你不想要,但他们呢?我相信他们……」话说一半,忽又惊呼着踉跄退后两步,骇异的瞪住独孤笑愚。「你……」

  「不是我,是他!」独孤笑愚笑咪咪的瞥向面无表情的君兰舟。「想在他面前使毒,再回去苦练个二、三十年再来吧!」

  那人的傲慢不见了,冷静不翼而飞,眉眼间隐约有几分畏惧。

  「说到这,我倒忘了问候贵掌门一下,」独孤笑愚眨了眨眼。「请问贵掌门的毒解了没有啊?」

  那人更是惊骇,失声大叫,「你怎么知……」蓦又噤声。

  「你们要蛇芝血兰,不就是为了调配为贵掌门解毒的药?不过……」独孤笑愚又瞄一下君兰舟。「想解我二叔的毒可不容易啊!」

  「你二叔?」

  一听独孤笑愚口里的称呼,那人顿时吓得脸色刷一下雪白,咚咚咚连退了七、八步,旋即手臂高扬,咻咻咻连续射出三道响箭,然后再退个五、六步,忌惮又戒慎的盯着他们,再也不敢妄动。

  响箭一破空,不过片刻,山道那头便如飞驰来十数条人影,带头的人一落地,那人便慌忙凑过去低语,仅仅数句,带头的人也变了脸色,又惊又疑的上下打量独孤笑愚,那人一说完,带头的人就上前一步,双手抱拳。

  「老夫是……」

  「我知道,唐门大长老,」独孤笑愚摆摆手打断对方的自我介绍。「还有,他没骗你,贵掌门的毒是我二叔下的,理由:惩罚。千魂绝既然没有解药,你们就不该拿出来使用,可是你们不但拿出来使用,还交给别人使用,害得我六叔失去一条手臂,告诉你,你们唐门还能延续到今天已是祖上烧了高香了!」

  「但那是被不肖门人偷去……」

  「不该使用的毒药不好好保管,却被人偷去,这责任依旧在你们掌门身上!」

  说到这里,大长老终于能确定对方是谁了。

  「可是敝掌门已为这件事受了二十多年的苦了,」他低声下气地央求。「难道还不能……」

  「为他解毒?」独孤笑愚满脸笑容却毫无笑意,「那也不难,兰舟是二叔的儿子,」他指指君兰舟。「二叔一身所学都已在他的脑子里,想解贵掌门的毒,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问题是……」

  他耸耸肩。「贵掌门身上的毒是家父要二叔下的,家父没说话,我们做晚辈的可不敢随意违逆长辈的意思,所以我只能说:抱歉了!」

  「但令尊……令尊……」

  「如何才能松口?」

  「是。」

  「很简单,还我六叔一条手臂!」

  哪里简单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呀!

  大长老当场傻住,不知如何是好。

  「好了,废话说够了,」独孤笑愚伸出手。「现在,请把蛇芝血兰还给我!」

  大长老迟疑一下,叹了口气,回头吩咐两句,再转回头来看一眼宫如媚。

  「我想你们也不需要我们的解药了吧?」

  独孤笑愚还没来得及回答,宫如媚就叫过来了。

  「谁说不需要!」

  「但那位公子……」大长老用下巴指指君兰舟。「他就可以为你们解毒了,多半是你们得罪了他,他才没有替你们解毒吧?」

  闻言,宫如媚母子三双错愕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君兰舟,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于是再转注独孤笑愚和宫雪菱,后两者一个看左边说那朵花好漂亮,一个看右边赞叹山下的风景真美,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宫雪菱,是你搞的鬼吗?」陆佩仪怒吼。

  没听见。

  「笑哥,这里交给二弟就行了,我扶你进马车里休息吧!」宫雪菱若无其事的扶着独孤笑愚回马车。「说不定芙儿已经醒来在找你了呢!」

  「站住,我在跟你说话,你竟敢……」

  陆佩仪怒火愈加藏涨,竟想连人带马扑过去,但宫孟贤马上策马挡住她。

  「你想干什么?」

  「舅舅,明明是他们……」

  「闭嘴!」宫孟贤不耐烦的喝叱,「你们两个活该受罪,别把罪过扯到别人身上!」话落,他飞身下马,朝大长老拱拱手。「大长老,可否把解药给我们呢?」

  大长老狐疑地端详他。「你是?」

  「他是我岳父,宫家镖局局主。」马车内又传出独孤笑愚的声音。「我很疼老婆的,所以,劝你最好不要得罪我岳父和两位大舅子,至于其他人,随你便。」

  大长老心头一凛,赶紧探怀掏出解药交给宫孟贤,宫孟贤再转给宫如媚。

  就在陆学季兄妹俩忙不迭地服下解药之际,宫雪菱忽地自马车前的布帘里探出脑袋来。

  「大长老,劝你一句,下回我表哥或表姊又得罪你们时,别下那种要死不活的毒,要下就下那种见血封喉,想服解药都来不及的毒,那是他们自找的,我保证不会找你们寻仇!」

  大长老顿时愕然,宫如媚母子三人倒抽一口气,旋即轰然爆发。

  「菱儿!」

  「宫雪菱,你是什么意思?」

  「表妹,你这就太过分了!」

  宫雪菱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免得表哥、表姊又胡乱惹麻烦呀!」说完,脑袋缩回布帘后。

  哼哼哼,再闯祸就非死不可,看他们谁还敢乱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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