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她一直认为国师以此莫须有罪名参文若兰,是在报复礼部尚书文知堂对他的弹劾,但如果事情并非如此,而是……
不!她看着文若兰的眼,那清澈如山涧泉水般的眸底没有一丝污垢,这是她在后宫永远看不到的。
所以她才会这么喜欢文若兰,不只因为他容貌俊美、笑容迷人,还有他宽广如海、坦然正直的性格。
他是她短短十余年人生中唯一一道清流,干净得让她一见倾心,从此不愿放手。
她不相信文若兰,或者说文家会叛变,那么皇上为何会听从国师建言,那么草率地将他下狱?
文若兰说真正要杀他的不是国师,是皇上,为什么?他并不是什么可以左右朝政的高官啊!他就算想叛变——慢着,他也许没有那个能力,那文知堂呢?
七公主背脊窜过一道寒意。文家世代为官,最高曾官拜宰相,门生故旧遍及天下,他们此时也许甘心为人臣,但若有一天,哪个文家子孙起了自立的心思,到时候颠覆朝纲也不是不可能。
发现危机,就要将其立刻扼杀,这是父王的名言,所以……真的是皇上要灭文家,而国师不过是个借口,一把被借来杀人的刀。
七公主原本爱慕的眼神渐渐阴沉了,突然不知道自己这样拚了命救他到底对不对?
万一文家起了什么心思,她就是国家的罪人了。
文若兰看着她的改变,心里觉得好笑。皇室中人总是这样,将每个人都往坏处想,以权谋与人交往,而吝于付出一片真心。
其实不管是他、或他父亲,都只有忠君一念,压根儿就没想过叛国自立,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不过是皇室中人幻想出来的,他们却逐渐将它当成了事实,于是,文家父子,忠贞见疑。
“殿下,我和父亲都已决定辞官,待到我返家,我俩父子会离开京城、隐居山林,并留下遗训,后代子子孙孙永远不得涉足官场。”他这是在表明心迹,自己绝无不臣之心,希望七公主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能想办法安排他出宫,否则他即便保住了性命,也将失去自由,从此如苍鹰折翼,再无力飞掠高空,潇洒自在。
“你们要离开京城?!”七公主一颗芳心像被绑了条绳索,绳子的两端各有拉扯,一边是自己心爱的男人……她看着文若兰那张清俊的面庞,论英俊,京里比他好看的男人多得是,可有这种清澈气质的,却只有他一人。
她是真的喜欢他,否则怎会为了救他,持剑割自己脖子?虽然只是做个样子,但在她十几年备受宠爱的日子里,这种疼痛仍是剧烈而惊人的。
可如果留下他……天下是他们封家的天下,她绝不希望它有一天改姓文。
危机一定要扼杀,这是父王从小就教她的,所以……文家父子能留吗?龙位啊……他们真能不动心?
她不相信世上有人能抵得住坐拥天下的权势,可要她亲手害死自己最心爱的男人……不,光用想的,她的心就好痛,她做不到。
爱情和利益,两方同时拉扯,教她的心彷佛要裂开了一般,她该怎么办?
“我……对不起,本宫突然有些不舒服……本宫先回去休息,你……你好好保重……”她不敢看他,狼狈地落荒而逃。
文若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向来平和如春风的眉目突然凝重,一股冷煞之气铺天盖地蔓延了整个房间。
躲在屏风后的武梅渲心一紧,竟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她从不知道他有这一面,如此冷肃、决绝、偏激和愤怒。
她不禁暗想,倘使七公主真的对他起了杀心,今天横尸在这里的绝对是七公主,不会是他。
文若兰是忠君,但绝不愚忠,或是说,他比父亲文知堂更看不起这些心中只有利益和权谋的人。
原来他不是一心如雪、洁白无瑕,只是不屑做那等龌龊事,才显得清高脱俗。
“我不信你能无视于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和坐拥天下的利益……可是七公主,什么都想要,是什么也得不到的。你势必得作出选择,而我相信你会比你父王更聪明,杀我父子二人简单,可我二人一死,岂不寒了百官的心,往后谁还肯替你封家卖命?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偷偷放了我,让我父子走得越远越好,如此一来,既全了你的贤名,你也不必再痛苦纠缠于情爱与利益之间,一箭双雕。你若有心问鼎天下,这就是你要过的第一关。”他淡淡说着,每一个字都冷如冰珠,落地有声。
武梅渲忍不住怀疑,他这话是不是说给她听的?
当然,若不是想彻底斩断武梅渲对他和七公主的怀疑,文若兰怎会让她看见自己阴冷的一面?
此刻她应该明白了,他跟七公主是不可能的。对别人来说,爱情和利益孰轻孰重?很难说,但在皇室中人心底,利字永远排第一。
他说了这么多,除了表明立场之外,同时也在七公主心中种下一株毒草,让她在短短的时间内认识到“天下是封家的天下”,她绝不希望它有改姓的一天。
一旦她认知了这一点,再联想到自己也姓封,心中的野心自然要成长,再看今圣的昏庸,她也会开始思考,天下会不会败在今圣手中呢?
不,七公主不会容忍天下易主的。那么最简单的便是请今圣退位。之后谁继位呢?是惯于伪装自己的太子?还是有手段、有谋略的自己?
这一场夺嫡之战必定会很有趣,可惜他没机会留下来看戏了。
“再说……争权夺利哪里有我的美人好看?”突然,他身上的阴冷气息尽消,只剩下徐徐春风,轻轻地吹着,暖人心扉。“梅渲,你还不舍得出来吗?”
武梅渲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整个人跳了起来,险些撞倒了遮身的屏风。
“你你你——”她一脸惊讶地从屏风后走出。“你怎么知道我来了?”难道她的武功退步了?不可能吧?
“闻出来的。”他指着自己的鼻子,给她一抹灿若朝阳的笑。
那笑容明亮灿烂得差点炫花了她的眼。
武梅渲呆了一下,随即面红似血。“你你你……你是狗啊?”“你怎么知道我生肖属狗?”文若兰刻意装出一脸诧异。“莫非眼前是仙子亲下凡尘?”
“你……疯子!”若非他一身的伤,她肯定要揍他一顿。这么油嘴滑舌,他还想骗多少女人啊?
可他不再说话,只是痴痴地看着她,良久,他慢慢地下床,走近她,伸出双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梅渲,我好想你,虽然才见过,可我还是想你,好想好想……你是不是对我施了咒?为何我的思念彷佛永远无法停止似的?”他低声地在她耳畔细语着,如琴声、如乐声。
不过一瞬间,她的心软了,身子像要酥了一般,无力地靠着他的胸膛。
她的心脏似乎也跟着他的心跳强烈地动了起来,这是他活着的证明啊……真好,他还活着。
天知道当她将他独自留在天牢时,她的心底好似有万把刀子在割着那么痛。
她怎能舍弃他?怎么能?
可她又没有其他选择,她若没有回去文府隐身教训那禁军统领一顿,文知堂还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呢!
不管是白云老牛鼻子的徒弟、还是这些禁军,个个都是没良心的,看看王叔和柳伯的结果就知道,他们根本不讲道理、不问是非,只要有人不顺他们的意,他们便下重手杀人,而对方的家属亲友还无处伸冤,因为他们幕后有一只最大的黑手——皇上给他们撑腰。
在那情况下,人死了,真的就是白死了。
否则以文知堂的性格和他的官位,怎么会不想替两位家仆报仇?只因根本报不了,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
所以她回去是对的,她心里明白,可情感上无法原谅将文若兰独自留下的自己。
因此没能确定他真的平安前,她吃睡不宁。
后来他被送入皇宫,她更是发狂。这里就是恶人的大本营啊!所有对他不利的条件都在这里,万一他……
她不敢想,心总是痛得像要碎了,好怕夜探皇宫、找到他之后,看见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那她……或许为了家中年迈的奶奶、爹娘、众姨娘们,她会强撑着不跟他一块儿走,但她的心绝对会陪他一起,上穷碧落下黄泉,永不相离,凡尘留下的只会是一具行尸走肉。
“我也想你……文若兰,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不在乎了……什么香火?什么传承?都让它们见鬼去吧!我……我喜欢你……”刻骨铭心的相思终于让她明白,慧剑根本斩不断情丝,她离不开他了,今生今世都离不开了。
“梅渲!”狂喜在他心头涌上。“你……太好了、太好了……”堂堂八尺男儿汉,居然语带哽咽。
认识她之后,他就开始喜欢她了,本以为凭着自己的魅力,追求她还不手到擒来?
谁知麻烦一件接一件来,让他根本没时间对她表明爱意,施展他那万人迷的诸般手段,加上她又固执地认为他家世代单传,两人结合,将来子嗣必定艰难,因此始终拒绝他的情意。
幸好她虽不接受他的情,却凭着一股义气,见他有难,一再出手相帮,这使他更喜欢她了,但她呢?
他不知道。如果一个人,每次见面就是有一堆麻烦事要他处理,他会不会心有怨言?但武梅渲从没有说过什么,只是忙碌地在天牢和文府——如今又加上皇宫,三地间来回奔波,不管哪个地方需要她,她永远都在。
她的情义让他感动,也让他愧疚,她付出了这么多,他要用什么回报?
他的心吗?但她愿不愿意要?他一度很迷惘。
但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抛弃那些无谓的传承之责,接受他了。
他觉得这是老天爷今生赐给他最棒的宝贝。
“梅渲,我爱你、我爱你……”他迫不及待地吻上她,那柔软的唇带着淡淡的香气,瞬间点燃他体内的情火。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尽管他的伤口因此而受压迫,发出阵阵疼痛的抗议,但他不想放手,恨不能将她的人揉进自己体内。
当他男性的气息窜进她鼻息间,她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爆炸了,让一个素性果决坚毅的女人瞬间身软如绵。
她无法反抗,也不想反抗,任他的舌头侵入她嘴里,纠缠她小巧的丁香,用力吸吮,细细厮磨。
他一手则隔着她的衣服抚摸她的腰肢、背脊,和那柔软高耸的胸部。
她觉得好热,只觉他的手指碰触过的地方,一把情火就此点燃了,不过眨眼时间,她已经陷入欲念之中,无法自拔。
“文若兰、文若兰……”她喘息着,不知道怎么解除这股炽热。
“我在这里……梅渲,你也试着碰碰我好吗?”若非这里是皇宫内苑、他又有伤在身,哪里能满足于这样轻浅的碰触?他渴望她,恨不能立刻完全地拥有她,可惜……现在只能忍了。
她模仿着他,抚摸他的腰、他的背……突然,他发出一记暧昧的呻吟,让她整个人越发癫狂,他的喘息和着她的,让周遭充满旖旎氛围。
就算时间、地点都不对又怎样?他们依然乐此不疲地探索着对方的身体,亲吻裸露在衣服外的肌肤、颈项,甚至十指都不放过。
鱼水情未尽,但他俩之间的爱意已在这一次又一次的碰触中,不断地累积,让每一记拥吻和碰触都变成许诺一生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