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里头是最好的迷药——一夜好眠。
这药的药效就跟它的名字一样,运功催发出去,中者睡意顿起,恍恍惚惚落入梦乡,就像睡了一场好觉般,待清醒,精神百倍,绝对不像那种下九流迷药——鸡鸣五鼓迷魂香,被下了药后,就算解了,头也要痛三天。
她武梅渲出手,用的绝对都是好货,没有次品。
那文若兰算好货吗?忽然,这个念头划过脑海。
是好货,才值得她出手,否则,她理都懒得理。
但他确非良配,她干么还要为他纠结、挣扎?
难道只是一面,她已对他情愫暗起?
“不可能吧?”她手一抖,不小心将文若兰也一起迷了。
她看着梁下陷入睡梦中的他,只是苦笑。
自己很不对劲,而这一切的根由都来自于他,她若聪明,最好离他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然而……做得到吗?他若能无罪开释,那是最好,万一……她就是不敢赌那个“万一”啊!
事情不太妙,她是出来找相公的,但要入赘武家,先决条件是要出身枝叶繁茂的家族,文若兰这一点就不及格。
何况他还是个女人缘超好的桃花精,将来谁跟他在一起,光是应付那些飞蛾扑火般的女人,就要头痛死了。
她绝不愿意找那种麻烦,可是……事情好像已经演变到一种失控的地步。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管他,因此,当天牢里所有人,从狱卒到犯人全睡着后,她还是飞身下了横梁,双掌功力一催,便打开了关住他的牢门。
她弯身走进去,一股浓烈又奇特的香气冲进鼻端,让她心里忍不住烧起了一把火。
这香气当然不是文若兰身上散发出来的,是太多女人来探望他,她们身上的脂粉香、头油香……各式各样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成了这股奇怪的气味。
这家伙到底有哪里好?她皱眉,没发觉自己的语气也很酸。
武梅渲走到沉睡的文若兰身边,仔细看着他,这眉眼、这鼻唇、这五官,比起她爹,相差虽不到十万八千里,但一倍总有吧?
她爹帅到天怒人怨了,也没他这等绝佳的女人缘,他凭什么啊?
她忍不住伸指戳戳他的脸颊。也很普通啊!没有人家说的……什么两人一接触,便如天雷勾动地火般,一发不可收拾。
她就觉得他是个长得稍微好看一点的男人罢了,真不明白怎恁多女人拿他当宝。
她更不懂的是,自己居然也隐隐情动,脸微烧,心为他而跳快。“这绝对是千古第一大谜团。”百思不解下,她不甘地低语。
“你啊你……千万别让我发现你仗着受欢迎就胡搞瞎搞,惹出一堆始乱终弃的混账事,否则……”她比了一个抹喉的姿势。“我绝对不会只废掉你的武功,一定要你吃不完、兜着走。”
千般威胁、万般叮咛后,她终于从怀里掏出解药,往他鼻间一抹。文若兰悠悠清醒,她迅速后退三步,端出一副正经八百的姿势。
但不管她多么自矜自持,当他缓缓睁开眼,她彷佛看见万丈银河平地起,漫天银辉直冲九霄。
一瞬间,她还是怔住了。
幸亏武人的心志一般都比常人坚毅,而她又比寻常武林人士高上数等,否则一定当场出丑。
桃花精就是桃花精,伤害果然非同小可。她算是见识了。
文若兰一清醒,发现武梅渲就在眼前,笑出了满面桃花。
那强烈的魅力冲击得她差点心都麻痹了,有点了解他为何如此受女人喜爱了。他的相貌也许不算顶尖,但那眉眼、那笑容……教人抵挡不住啊!
文若兰看见她,便知道自己的姻缘有谱了。
他兴高采烈地来到她身边。“你怎么进得来——呃。”话到一半,他听见四周鼾声四起,隐约猜出了她进来的方法。“当我没问,皇家猎场你都能来去自如了,何况这小小天牢。不过你来这里干什么?探望我吗?”
“我一进城就听说你勾结匪徒、企图谋反,已被下狱,不日内将斩首示众的消息。这分明是莫须有的罪名,我岂能看你无端枉死,所以解决采花贼后便来了。”这话真没情调,不过文若兰很会联想,因此还是将她的到来归因于担忧他的处境,特来关心。
如此一来,他的心情变得更好。“你不想看我枉死,那你想怎么做?别告诉我你要去自首,没用的,别说你见不见得着陛下,即便让你见着了,分辩完事情始末,还有一个国师在后头煽风点火,光凭你一人斗不过他的。”
“看你的下场就知道,当今圣上根本就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在这情况下,我怎么可能出面去自首?我还不想找死。”
“那你纯粹……就是来看我一眼……”哇,果真如此,他真是幸福了。
“不是,我原本打算来劫狱的。”
他嘴角抽了一下。劫狱?亏她想得出来。
今天,他若不能正大光明出天牢,岂非坐实了不臣之心的事实?
况且,他逃了,他爹怎么办?白云老道扣他一顶谋反的大帽子,那是要诛九族的,他若敢跑,他爹必定完蛋,所以逃亡一事,万万不能做。
“不行,我不能跑,我一走了之,我家人却是要受我连累,性命不保的。”
“一起逃不就得了?”
“我爹是礼部尚书耶!从来视礼法如生命,怎么可能跟我们一起逃?”
“打晕他直接带走,不就得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就算逃得了一时,真能躲得了一世?”
“那是你们的想法。事实上,江湖人根本不吃这一套。”所以他们一向江湖事、江湖了,官府想管,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去吧!
“我知道你有办法,但白云那个老牛鼻子给我找这么大麻烦,若不乘机报复一点回去,怎消我心头之恨?”
“你人都进天牢了,还怎么报复他?”
“我一定要亲手报复他吗?”有时候,借刀杀人反而是更好的法子。
她脑子一转,隐约明白了他话里意思。“原来你是想利用那些非富即贵又迷恋你的女人,杀白云老道一个措手不及。”真看不出来啊!这书生不只坏、还很有心机,可怕。
“喂喂喂……你干么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是受害者,难道连为自己讨个公道都不行?”瞧她一副好像看见虫子的神情,真教人不舒服。
“讨公道当然是可以,但利用别人,尤其是喜欢你的人,就有点不道德了。”
“如果今天我的对手是个普通人,我当然会亲自出手,但现在对付我的人是谁?皇上最宠信的国师,白云道长,想对付他,没有背景、没有实力、没有财力……那不叫讨公道,叫找死。”
好像也对,白云那种人就该由那些龙子凤孙们去对付,毕竟将他拱上巅峰的是皇帝陛下,父母债、子女偿,正常嘛!只是……
“你真的认为光凭几位公主、郡主的哭求劝谏,就能动摇皇帝对白云老道的宠信?”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他笑道:“有句话是这么说:惹熊惹虎,千万不要惹到凶女人。这些金枝玉叶们别的不行,使泼撒赖却是一把好手,让她们跟白云耗,不用多久,顶多半月,白云大概就要后悔得撞墙了。”他的笑容一直很好看,不过这种奸笑……她打个寒颤,发现最狡诈的还是这个文若兰。
“你干么又用看虫子的眼神看我?”文若兰只觉无奈,以前那些女人讨好他,他只要接受就好,心烦了,可以视若无睹。
可遇到武梅渲,他的魅力完全无用,经常还要被鄙视,真的很挫折啊!
她看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吗?她也不知道,不过……
“我只是觉得你……成天笑嘻嘻,不是好东西。”
拜托,他简直比窦娥还冤。外人都说他的笑容是宝,因为他太少笑了,久久一扬唇,美如雨后虹霓,只有她居然嫌弃,说什么——
慢着,她说他成天笑嘻嘻,在她面前,他一直笑着吗?
自己见了她就这么高兴,如此兴奋能与她相处?
他摸着有点失控的心,似乎……他真的非常喜欢与她在一起的感受呢!
不说别的,光是她能坐在这里,和他一句来、一句去,也觉得开心莫名了。
也许他想娶她,不只是为了应付皇帝的逼婚,而是……他真的有一点点想和她在一起。
他定定地看着她,这容貌、眉目称不上美丽,却十分耐看,瞧久了,还别有一番滋味。
他小心地收藏这生平首度生起的悸动,放在心底深处,却没发觉,埋入心后,悸动化成了种子,正往他心里扎下根脉。
“喂,做我娘子怎么样?”他旧事重提。她怔了一下,脸很烫,心跳得很快,却不得不摇头。
“抱歉,我无意与众多女人争夺你一个,况且,你家族实在太单薄了,不符合我选择相公的条件。”
第二次被拒绝了,但他也不强求,免得吓跑她,害他连听她拒绝第三次的机会也没了。
感情一事,强求不得,可她现在不喜欢他,不代表将来不会喜欢啊!
至少,她肯为他闯天牢、企图劫狱,可见她还是很关心他的。
他相信只要自己功夫下得深,早晚能将她这根铁杵磨成绣花针。
“那帮我办一件事。”他迅速转移话题。
“什么?”他不在求亲的问题上纠缠,她松下一口气,心里暗下决定,不管他要求的是什么事,只要不违背公理正义,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她也一定帮他完成。
“帮我看着我爹,我担心他会一时冲动,去跟皇上死谏,那麻烦就大了。”
“没问题。”一个小小文官嘛!了不起把他绑起来,不让他出门就是。但……
“那你呢?继续坐牢?”
“当然,我在这里越久,自有更多人找白云麻烦,况且我在这里生活也不错,这种利己损人的事,不多做一点,怎对得起我这场牢狱之灾?”
她无语。只能说,白云得罪他,算老牛鼻子衰星罩顶、霉运当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