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姊姊,等等我,你走太快了,我要喘不过气了……」不是天生惫懒吗?祖父常说这句话,怎么如今走得比飞还快,拐个变就要瞧不见人,要不是他跟得紧就要跟丢了。
「喘什么,你的毛病好多了,根本不喘,要不让你夏露姊姊给你扎几针。」有个会医的丫头在府里,大病、小病,通通没病,她真是太有远见了,睿智,挑对了人,
「姊姊,我不扎针。」好不容易追上她,他却愁眉苦脸,一副吞了三斤黄连的苦样子。
「哼!不扎针就别装,你眉毛有几根我都数得出来。」祖父还说他像她,哪里像了,除了吃货本性。
小胖子温千句一听,赶紧用手捂住眉毛。「数不出来,我遮住了。」
温千染在弟弟这个年岁,她的个头已经慢慢在抽长了,圆润的身开也瘦了不少,除了少许的婴儿肥外,不再发胖。
可是从小就圆的温千句一点也没有瘦下来的迹象,还是肉肉的,圆滚滚的,胖手、胖脚、胖脸,无一处不胖。
唯有清澈的眸子长得和姊姊如出一辙,都是会骗人的眼,水亮水亮的,活似会说话的星子,眼一眨就叫人迷醉。
这对骗子姊弟,骗死人不偿命。
「春露,把他的眉毛一根一根拔下来,咀们就知道有几根了。」谁跟他玩猜猜看,傻呀!
「姊姊,你太暴戾了,我不跟你玩。」哪有人拔小孩子的眉毛,明着欺负人嘛!
「我也不想跟你玩,是你一直跟着我。」这年纪的孩子狗憎人嫌,而他是最具代表的那一个。
「我只是想要跟你一起去万佛寺,给左三哥哥点长明灯。」他说得一脸正经,小胖脸可见浩然正气。
「谁告诉你万佛寺的桃花酥很好吃?」这人该捉起来叫他去哂桃花花瓣,从第一瓣翻起,翻到第一万瓣,从头再来。
温千句一下子泄了气,很不满的嘟囔。「连这也猜得出来,姊姊,你还是人吗?大家都说你成精了,你的狐狸尾巴藏在哪里了?」
温千染这些年深居简出,不常参加名为赏花、游园、诗会,实则说人人卦的宴会,但是她的天才之名广为人知,配上她清艳无双的美貌,但然是京中第一美人。
她真的很少出门,可一旦出门一定遇到事儿,不是遇到人家要跟她斗诗,便是比这才,以她两世的学识,这些小科真是不够看,她实在被她们的无知搞得泪流两行,忍不住哼一声。
这一哼,人家就要她拿出真本事了,她只好当下诗一首,画一幅,再写上一篇策论,立即让人惊才绝艳,结果她居然成了名人,还被那不要脸的五皇子盯上,脸皮厚得上门求娶。
不说温千染已经定了亲,就说他不只有皇子妃,连侧妃、妾室都有了,求个哪亲呀!所以不用她祖父出面,她爹,她叔叔伯伯、哥哥们一字排开,十几个温家男人同心协力把笑死人的寒酸聘礼踹出去。
谁知,五皇子真是不识时务,又一次上门,言明要她为侧妃,温赋不摇头也不点头,直接在金銮殿哭,哭给皇上和文武百官看,他堂堂太傅,皇上和太子的老师,居然受到这样的羞辱,他何以为人,不敢苟且偷生。
让温太傅的孙女为妾?五皇子的脑子进水了吧。
多少皇家子弟想聘温千染为正妻都不得其门而入,他一个侧妃名分就想把人纳入府,太异想天开。
不只文武百官、皇亲国戚这样暗暗嘲笑,皇上也是恼怒不已。
为了给温赋一个交代,皇上下令让五皇子禁足六个月,还要抄写一直遍愣严经,以端正心思,所以不得让人帮忙,找完后让温太傅检视一遍字体是否工整。
当时皇上并不知道愣严经有十万多字,五皇子抄完一百遍,人家的孩子不知生几个了,事后知道了,他也没替儿子说话,只因五皇子这是自找苦吃。
惹到温家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不管你是皇子还是……天子,皇上还是太子时就深知温赋的脾气,他是一条毒蛇,你不踩他,他就不咬你,敢踩他,咬死你。
除了温赋,有哪个老臣敢在皇上面前哭皇家家不幸,愧对先皇,细数皇子们的罪名,鱼肉百姓、强行索贿、强抢民女,放纵府里长史把良民的田占为己有,逼死人家一家等等,听得皇上都汗颜,面红耳赤。
不过五皇子的倒霉事不只求娶美人不成,反被皇上训压,在某二天夜里,五皇子正搂着美人颠鸾倒凤时,屋子里居然出现上千条大小不一的蛇,美人活活吓晕了,五皇子惊声喊人,喊了一夜也没见人来捉蛇。
那天起,五皇子得了尿失禁的毛病,怎么也治不好,一见到长条物便惨叫连连,一股尿骚味从裤底传来。
温千染的报复来得快又狠,连她老谋深算的祖父都感慨叹息,觉得自家孙女不好惹。
「老狐狸说修行尚未到道行,不能以真身示人,小施主见谅。」
温千句一怔。「老狐狸是谁?」
「老狐狸是你祖父。」一脉相承。
「喔!我祖父……咦!不对,我祖父不也是你祖父,我们同一个祖父。」
玉指纤纤,直戳他脑门。「没有老狐狸哪生得出小狐狸,你想找狐狸尾巴就要问问祖父,他平日搁哪去了。」
「姊姊……」太坏了,欺负人。
「好了,不逗你,把你的小厨找来,一会儿就要出门了,逾时不候。」温千染还是疼弟弟的人。
「哇!姊姊真好,你等我,我马上就来。」小胖子的小短腿跑得飞快,远看像一颗球在滚动。
温千书两年前成亲,娶妻严氏,来年考上二甲第二名,在温赋的运作下,外放苏州为官,妻子也跟着去。
温千序好诗文,擅丹青,不爱受拘束,开春带了两名随从外出游学,至今未归,但已定下人家,明年迎娶。
温千文原本要进国子监就读,但生性好动又调皮的他实在坐不住,除了在机关大师那学了手艺,更上了远山学院里的武学院,学些拳脚功夫。
三个哥哥都不在府里,所以小胖子找不到陪玩的人,只能缠上自个儿姊姊,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缠得她无可奈何,只能捉弄他当乐趣。
这些年,温千染的私房只多不少,她大概是府里银子最多的人,连她五叔都常伸手跟她「借」,但她从不要他还,当是孝敬他了,五房的银钱也不是太多,而她不缺钱。
不一会儿,温千句带着小厨回来了,两姊弟一起乘马车到了万佛寺。
「姊姊,到了,万佛寺,哗!好壮观哦!你看那根盘龙柱有多粗,十个我也抱不了。」温千句远远地看到庄严的大殿,就兴奋得眼睛发亮,蹦蹦跳地往前奔去。
「慢点儿走路,不许用跑的,石阶上有青藓。」小孩子果然不能关在宅子里,都闷坏了。
「知道了,姊姊,我给你拿桃花酥,我们分着吃……」他头也不回的挥着手,急着找吃食。
「夏露,跟着去。」她不放心。
「是的,小姐。」夏露出落得清妍,身上带着药草香。
温千染则领着其它三个同样秀丽的丫鬟先进了大殿礼佛,捐了一笔香油钱,接着往后山走去,要去摘桃花。
四个露的样貌都生得不错,已有人询问过她们的亲事。
温千染问过四人是否有意中人,她们皆摇头,所以她打算出嫁时将她们带到左家,在定远侯府挑适合的对象,和左晋元通信时,听说他身边的人有几个堪为良配,只要四人有看得上的,她乐意促成。
其实想到花了数年功夫将四人教成得力助手,各有各擅长的本事,不管哪一个走出去都不输人,温千染真的舍不得将她们嫁出去,唯有留在身边她才不觉得吃亏。
只不过她也不能罔顾四人的想法,随意作主婚配,促成怨偶可就糟了,她骨子里还是有现代人的想法,没办法把她们当成自己的附属品。
「春露、愁露,去把老和尚留给我们的那几株桃花给摘了,咱们回头多做点胭脂、香膏。」她抬手一指桃花树,袖子微微滑落,露岀一截腴白手腕,如玉般的温润光浧与桃红相辉映,更显光华。
「小姐,全摘了吗?不留几朵长果子吗?你不是常说万佛寺的桃子又大又甜,和尚小气不让人吃个过瘾。」春露调侃。
「摘了,不留,六觉老头子敢不留给我,我拆了他寺门。」哼!仗着果子拿捏她,没门。
世间事千奇百怪,万佛寺的桃花颜色最美,比男子拳头大的桃子香软可口,甜得很,可是不管移植到什么地方绝对活不成,而且还会波及旁边的花草果树死一大片。
温千染试过好几种接枝法都不行,反倒赔了几十棵老树,后来她也恼了,直接丢银子和寺里主持六觉大师包下最好的几棵,年年来摘花,做成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和香胰子。
而寺里的六觉大师因为跟她一样,对吃有坚持,因此成了忘年之交,除了交流吃食,也经常一同下棋。
「嘻,小姐,你又孩子气了。」她家小姐越来越娇气了,受不得一丝委屈,谁没把她捧着谁就跟她结仇。
「去,别偷懒了,少了一下不给你们饭吃,都给小姐我哂桃花去。」她佯怒的一瞪越来越不怕她的丫头。
春露、秋露笑着提着篮子,她们算是高挑身材,先从低矮的树枝摘起,再伸直手臂往上摘,一朵一朵色泽鲜艳的桃花落入纤纤素手,形成旖旎景色。
而手构不到的高处,也不需要拿长梯来,爬树去摘,会武的冬露二话不说地往上跃,施以巧劲将开满桃花的树枝往下压,春露、秋露在底下摘。
丫头们提篮摘花,闲来无事的温千染便在桃花林走动,不论看过几回,她还是觉得满林子的桃花最美,美不盛收,美得放肆,美得张狂,美得自在。
前朝有位皇帝在万佛寺出家为僧,因此万佛寺也是皇家寺庙,每年都有上千皇家侍卫在此看守,若有犯了过错的宗室也会往这里送,安全上无虞,没人敢在寺里闹事。
这也是温千染喜欢万佛寺的原因,因为人少,百姓们都畏惧皇家的感仪,少有人入寺参拜,大多是宜官、权贵之家的女眷才会来此。
温千染走着走着,被万朵桃花迷花了眼,她想化作桃花仙,无花无酒锄作田,疯颠看世人,蓦地,一只男人的大掌从树后伸出,捂住她的嘴。
找死!
她一个后踢,毫不留情,不让人断子绝孙绝不罢休。
「喝!染染,是我,别踢呀!」他还想多子多孙多福气透福寿,儿孙满掌。
这声音,这语气……她瞪大了眼睛,「左三哥?」
「是我,你可不能再冲动了,真要伤了我,你这辈子只有喝黄连的分。」苦在心中无人知。
「哼!大不了换个人嫁,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祖父一句话,定远侯府敢不退亲?
「别呀!我的祖宗,你晓得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想你想得我的心都痛了。」粗哑的男音又急又慌,铁臂从后头紧抱住婀娜身躯,像是要把她融入自己身体里,彷佛一放手她就走。
「想我为何不回来……」心一软,她停下挣扎。
她也想他,很想很想……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无比想念老对着她傻笑的小子。
温千染把所有的思念放在心里,没诉诸于口。
左晋元苦着脸地在她耳边低喃,「我刚去就想回来了,没有你的边送像炼狱,我一日也待不下去,可是我不能放下我的责任,我们左家军要凯施而归,你不知道,北风萧萧,我们忍着风雪打仗,眼睛以下要用布遮着,不然冷风从口鼻灌入非常难受,肺都要结冻了。「
「我捎给你的羽绒衣、雪靴呢!又当苦萨供着,没穿?」他这一根筋的楞头青,傻得叫人心疼。
「穿了,不穿会冷。」冷得受不了只好穿上,没想到一上身完全不同了,全身暖呼呼,还有点热呢!她捎了好几件给他,他每天爱不释手的轮着穿,看得别人眼馋。
也就是她时不时的捎些有的没的来,他一个人在北地的日子才不致太难过,睹物思人,看着上面丑丑的花样,他肯定是她绣的,心里倍感喜悦。
「好了,把我放开,别抱那么紧,我难受。」这人的力气也真大,勒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我想你,染染,没有你我该怎么办?」他松了松手却未放开,依恋怀中的温暖。
听着他彷佛从心底深处发岀的诚挚深情,温千染动容地以手覆住他环在她腰腹上的大手。「耶就好好地守住我,不要再走了。」
「好。」左晋元低沉的答应。
好?「你真能留下?」
「仗打完了,不回来还留在那里干么,真当我傻呀!」
以前胡人时不时就来犯境,遇上天灾更是倾巢出动,这回他索性将人打残、打趴了,打到他们怕,听到他的名字便闻风丧胆,吓到不敢来犯。
左晋元真的杀红眼,利用温千染教他的兵法,以及温赋传授的阴谋诡让,屡出奇兵,让敌人吃了不少苦头,从一开始对他的蔑视到敬畏如天神。
他直接带了五千名士兵去偷袭草原上的各大部族,抢了就跑不给人留下一点值钱的东西,还伪装成其它部族造成他们内部矛盾,自相残杀。
胡人们败在他们之间虽结盟却互不信任,一有摩擦就打起来,在左晋元的搧风点火下,各大部族之间这三年来爆发数场大战,打得天昏地暗,伤亡惨重,而左晋元是渔人得利。
「你不傻怎会一走三年,期间也不回来看一眼?明明有些士兵都有回乡省亲!你也是个心狠的,什么想我都是嘴巴说的,一点也不老实。」温千染心中是有怨的,她觉得他并未如他所说的想她。
他一噎,神色黯然。「我怕看了就不想走……染染,我是男人,我要让你过你想过的日子,种很多地,赚很多银子,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要漫天烽火阻碍了你的路。」
「你……左三哥……」谁说他傻的,听他说得多天花乱坠,分明是情场老手,让人听了想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