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此时,太子薨了。
他不是死于中毒后的体虚,而是一刀毙命,一刀正中心窝,被宫人发现时已失血过多而亡,睁着双目不愿阖上。
原本太医说用药吊着能再拖上两个月,如今他不必再用药了,直接去见祖宗。
皇上大怒,下令彻查,东宫内的宣女、太监则是被全部杖毙,一个不留,这么多的人护不住一个病弱的太子,还让人轻易动手刺杀,他们还活着干什么,唯有一死以谢罪,到九泉底下继续伺候太子。
宫人的血,漫了一地,整整三日洗不净,整座官殿充满阴森的血腥味。
太子妃自缢,太子良娣、太子良媛等等女子全都毒酒赐死,让她们为太子陪葬。
太子之死像滚雪球样越滚越大,闹得京城腥风血雨,不少官员权贵因此卷进了这阵狂风悬雨里,或丢职,或夺爵,或满门抄斩,一个太子夺走近千条人命,真凶还逍遥法外。
皇上不是不忏疑是自己的哪个儿子干的好事,可在太子死了之后,他不愿手轻易失去任何儿子,便对各自站在他们船上的文武太臣、权贵世家动手,剪除羽翼。
太傅府和定远侯府是少数未受波及的高门大户,太傅府是坚定如一的保皇党,皇上要他们指向哪里就指哪里,从无二话,定远候府则因为左晋元辞官表忠心,一家子深居简出,让皇上对他们的疑虑打消许多。
可是其它几个皇子没有因为皇上的手段而安分,还是蠢蠢欲动,他们都想要那离皇位最近的位置,希望坐上那位置的人是自己。
国不可一日无主,太子一薨也该另立,那么该立谁呢?朝堂上开始吵来吵去。
皇长子已殁,正统嫡出没了,那就立长,二皇子吧,不用有异议——二皇子派的当然极力如此鼓吹,立长很好,长幼有序,二皇子当太子实至名归。
但三皇子派的人又跳出来了,说二皇子不贤不良,还有龙阳之癖,若做为楷模绝对不行,要选贤名在处的三皇子。
此时有玉贵妃护航的五皇子霸气登场,他以绝对的优势睥睨众人。
皇后之下以贵妃为重,自是以贵妃之子为太子能使众人心服,且五皇子才能不下先太子,若为太子是为民之所幸。
五皇子党放出这等流言,蒙蔽民心,以致在民间呼声极高。
一人冒出头了,其它人就想办法拉下他,几个本来各自为政的皇子见状联合起来,主攻五皇子,今天二皇子派的人参他贪污,明天三皇子派的人说他强抢民女,让五皇子应接不暇。
灰头土脸,逼得他反过来对其它皇子骤下毒手,永绝后患。
首先是二皇子遇刺身亡,大白日地遭到一百多名黑衣人围攻,身中数箭不治身亡,无缘帝位。
又死了一个,接到消息的皇上又惊又怒,吐了口心头血,他面如金纸的下令严查,不敢深查的京兆尹查到五皇子府邸便停止,询问皇上该如何处理。
皇上大怒,将案子转到大理寺,大理寺少卿温浩裴告病在家,由大理寺寺卿全权处置,查缉真凶,但是和太子被杀一案一样,始终查不出凶手,或者该说查出来了也没人敢办,只能无疾而终。
皇上这下怒急攻心,病倒了,长达一个月无法上朝理政,三皇子、五皇子争着替父皇监国,使得朝廷一阵大乱,政务几乎无法运作。
看到皇子们的不争气,皇上只好拖着病体上朝,只是这一病他也有感大限将至,便召几名信得过的近臣到御书房,与他们商议谁是适合的人,他好写下遗旨传位。
没人知道最后的决定是什么,那一夜过后,诏书就不见了,不翼而飞,只有被召进宫的几位大巨晓得内容。
而这些臣子忠于国君、忠于朝廷,口风紧得很,怎么套话也三缄其口,三皇子和五皇子的人急了,因为皇上的身子真的日薄西山,不久于人世了。
等不及的五皇子先下手为强,调集一万名私兵逼宫,并将全力反抗的三皇子斩杀于金銮殿前,几十把弓箭对准皇上,逼他写下禅位诏书,退位为太上皇。
只是五皇子得意之际,他没想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直低调行事、为人所遗忘的七皇子居然率领十万名左家军围宫救驾,把五皇子吓得脸色发白。
在如此悬殊的兵力下,五皇子一点希望也没有,他双眼充血的瞪着领兵的左晋元,那一身银白盔甲的年轻将领,眼里闪着冷醋的杀意,嘴角若有似无地勾着,似在讽刺五皇子的徒劳无功,为他人铺路。
虽然五皇子干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但有监于已死了好几个儿子,皇上虽是帝王,也是名父亲,不忍再断送亲儿性命,所以五皇子遭到终身圈禁,关在五皇子府里,无旨不得擅离。
一年后皇上病逝,卧新尝胆的五皇子再次欲置已是太子的朱子尘于死地,及时赶至的左晋元救下朱子尘一命,但也中了一剑在左腹,差点致命,朱子尘一怒,诛杀所有与五皇子密谋此事的人,一个也不放过,包括其家眷。
朱子尘登基前,午门前的血流不尽,每日有上百颗人头在此落地,刽子手的大刀都砍钝了,手臂发酸。
「恭迎新皇登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久,钦天监就选了吉日,举行登基大典,至此,帝位的易主,尘埃落定,京城中逐渐恢复安宁。
定远侯府之中,轻笑声扬起,偶尔来杂一声又一声的娇吟。
荷塘月色,一叶扁舟,感夏的荷花开得正盛,一艘扁舟在荷叶蜜布的荷花丛中不断的前点后沉,摇曳着。
扁舟上躺着一对裸着身的年轻男女。英挺俊逸的男子覆于上,时轻时重的冲撞着,似在戏弄身下人比花娇的爱妻,他既爱怜又深情的望着她,好像永远也爱不够她,要将她完全融在骨子里才甘心。
许久许久之后,云散雨歇。
一脸餍足的左晋元笑着为全身虚软的妻子着衣,将她搂在怀里,以自己为床让她躺在身上,十足的宠爱。
「你养死士?」
倦累的温千染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一惊,整个人愣住,回神后又想装傻带过去,但是拍头又见炯炯有神的黑眸盯着她,彷佛不容她逃避。
想想,她觉得没什么好隐瞒,便说道:「不是死士,我为他们取名为龙衣卫,反正我刚好有银子,而且又花不完,索性养几个玩玩。」
「玩玩?」死士是这么用的?
「不然咧,推我上位当女帝?」她嫌恶的一撇嘴。
「如果你要,我可以帮你。」如今他大权在握,连皇上都忌惮三分。
闻言,她杏目圆瞪,朝他臂上一咬。「少来害我。」
他低笑,又有些担忧地说:「五百名死士……不,这么多的龙衣卫若被查出来,只怕你百口莫辩。」
她愕然,「好呀,长本事了,不只揪出我私藏男人,还连数目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以前都小看你了。」
「我查了一年才查个七七八八,你那些手下的底太难摸了,一个个比我的兵还精。」好几回被摆了一道,把他气得牙痒痒的。
不过龙衣卫隐藏得越深他越想挖出来,看谁技高一筹。
「你怎么发觉的?」以他的脑容量应该看不透这般玄机。
「皇上。」
「皇上?」他算破绽?
左晋元抚着妻子微湿的发,在发上一吻。「皇上是我打小看到大的,他有多少实力、性情如何我一清二楚,让人鼓动五皇子刺杀二皇子、让几个皇子联合起来对付五皇子的计谋他想不出来,比较像是你的手法。」
她喜欢玩,把人耍得团团转,把水搅混后再抽身而出,让人晕头转向的收拾残局,她在一旁看戏。
「哼!我祖父也有提点你吧。」那只老狐狸,致仕后没事干就专扯她后腿,乐看她气得跳脚。
朱子尘能登基也有温赋一份功劳,文有文人之首的温赋,武有用兵如神的左晋元,在两人的支持下,文武百官无不臣服,让一直没有什么建树功绩的朱子尘登上高位。
而后温赋便以年岁老迈、日渐无力为由辞官,朱子尘多次挽留无效,只能不舍地同意。
原本朱子尘想赐一个爵位给温府,但温赋拒绝了,直言温家人做官只为君、只为国、只为百姓,不求虚名,他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只是遵先帝遗诏辅佐新帝,不值得一提。
其实谁知道遗诏写什么,早被温千染叫人盗了,先帝留下遗诏当日召见的大臣们,也都是识时务的人,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遗诏的真相。
总之,在这之后,温家也得到皇上的信重,盛宠不衰。
日后,太傅府的匾额并未拿下,百年后仍一直挂着,升为大理寺圭卿的温浩斐是温府第二位太子太傅,他寿长近百,为三任帝师。
左晋元一噎,干笑,「跟祖父什么关系,你丈夫也是能人。」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到温赋当时对他说的话。
你呀!糊涂,多少男人在你妻子、我孙女身边神出鬼没,而你当丈夫的竟然毫不知情,真是蠢啊!
因为温赋这番话,相信妻子却不相信别的男人的左晋元醋劲大发,决定查一查。
这一查真查出端倪,越查越惊心,妻子养的男人竟是死士,有数百名之多,刺杀太子的黑衣人是她派出的,而她早在几年前就暗助七皇子。
温千染以「隐世者」之名助其一臂之力,让手下龙衣卫首领去接近朱子尘,说他们的主子隐世者一日夜观天象,得知天机,知七皇子为帝星,故来相助。
此后双方联系全透过龙衣卫,故而从未见过隐世者一面的朱子尘从不晓得这名策士是女人,还以为是隐居深山、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头儿。
「国公爷,你有多少能耐我不清楚吗?若无人点破你能想得到这上头?你呀!眼睛里只有我一人,哪来的脑子想无关紧要的事。」
他的爱很沉,沉到她不得不回报同等重量的爱意,说她帮助朱子尘,不如说是想要帮左晋元守好这个家,守护着他,让他们可以这样平安和乐的生活到自首。
朱子尘一登基便大封功臣,左晋元是首功,定国安邦的定国公爵位便落在他头上,左家一门两爵,左晋田为定远候,定国公左晋元,连左晋开也封了个护国大将军,三兄弟同为皇上的臂膀,左家风光一时。
而三兄弟感情也好,虽各有爵位、职务,但没另开府第,仍旧同住定远侯府。
只是在温千染怀第一个孩子时,左晋元毅然决然的交出手中兵权,他口中高嚷着爱妻怀孕很虚弱,必须他全心照料,不得分心,实则以防君心多疑。
没有一个在位的皇上喜欢别人的兵比自己多,即使是打小玩到大的表兄弟,人心这种东西经不起考验。
朱子尘收下兵权很高兴,又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名贵药材和布匹给定国公,更加信任这位表哥。
可不料,没几年战火再起,边关守将抵挡不住,朱子尘令左晋元再度披挂上阵,以他凶残的打法将敌人打回北境。
有史以来有谁敢在金銮殿前大骂皇上吗?左晋元是第一人。
因为温千染又怀孕了,她头胎生得不顺,差点血崩,因此他骂皇上找不到能人了吗?为何非他不可?他媳妇儿要生小孩,他得守在妻子身边,谁敢让他离开谁是他的仇人,当面抗旨。
最后左晋元在妻子的劝说下勉为其难接掌兵符,为了赶在妻子生产前回京,他打得非常凶狠,因此有了鬼面将军之名,意思是狠毒如鬼。
可经过此事之后,朱子尘反而对左晋元更为放心了,一心扑在妻子身上的男人能有什么作为,所以他一直未收回兵权。
朱子尘完全没想到这是温千染布局已久的计策,先让左晋元交军权赋因几年,胡人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早就又蠢蠢欲动,一旦动手,无人可用的朱子尘不得不再用他,再演出一出爱妻戏码互解其防心,再度重掌军权。
她没有谋反之意,但也要以防万一,谁晓得皇上会不会哪一天脑子进水了,认为外戚势力过于庞大而想铲除。
这是一条后路,保全温、左两家人。
「是呀!我眼里只有你一人,染染,你要对我再好点,我们……」他坏笑着,大手滑入她衣襟,覆上那对丰盈。
「你……别再来了,都三回了,我累了……」温千染娇嗔着,捉住他作乱的手,试图岔开话题,「大哥的孩子快生了吧!」希望这一胎是男的,得有继承爵位的男丁。
「嗯!快生了。」他很忙的低下头,含吮茱萸。
他们成亲那年,宭山郡主提岀和离,左晋阳同意了,带回了长女,可几年过去,左家声势水涨船高,左晋阳本人也备爱赞许,窘山郡主后悔了,哭着想要破镜重圆,可是左晋阳已经对她死心。
之后,左晋阳再娶,娶的是他当年辜负的女子,那名女子一直未嫁等着他,终于等到云开日出,两人的头个孩子即将出世。
「娘,我知道你在荷花里偷吃莲子,你快出来,我也要吃,再背着我偷吃我就要告诉太公。」
听到这清脆娇嫩的嗓音,「偷吃」的夫妻蓦地一僵,赶紧拢好只穿了一半的衣服,两人看向灯火摇曳的荷塘边,隐隐约约有个小黑影。
那是他们五岁大的女儿,又一个吃货。
左尉然口中的太公不是已逝的老候爷,而是闲来就来长住的温赋,只要左尉然去告状,温赋也不管是非对错,有没有道理,先教训温千染再说。
温千染失宠了,现在在左、温两家里,最得宠的是她的长女。
「爱告状的小丫头……」左晋元小声的咕哝。
「还不是你宠出来的。」罪魁祸首。
夫妻俩相视一笑。
夏夜里,和风轻送,送来阵阵荷香。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