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他这是在吃醋呢!
她忍不住盯着他涨红得像是血压窜高的脸,努力压抑住想哈哈大笑的冲动,她压根儿想不到他也会吃醋,更想不到的是……打翻醋坛子的他是这么的可爱。
「噗!」终究,她还是发出声音了。
「噗」地一声后,她忍不住大笑出声,而且是捧着肚子大笑。
见状,韩墨楼的脸更红了,「你、你这是在笑什么?」
「哈哈哈……」顾秋心几度想翻身坐起,却笑到没力,只能在床上滚来滚去。
「顾秋心!」韩墨楼羞恼地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你、你又是做什么?」她边笑边问:「你乱吃什么醋呀?」
像是偷糖的孩子被活生生逮住似的,他懊恼地辩解,「我才不是……」
「唉唷,我的老天爷呀……」她捧着笑到酸痛的肚子,努力地坐了起来,然后笑望着他,「人家罗老爷是为了报恩才热心帮忙,你以为他对我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跟遐思?」
韩墨楼从没这么糗过,可事到如今,他也不在意了。
他往床沿一坐,双手交放胸前,板着脸,嘴角紧抿下垂,一脸的懊恼不悦。
「韩大人……」顾秋心从左边唤他。
他铁着脸,不理,她又凑到右边,「韩大人……」
韩墨楼拉不下脸,只斜着眼瞪她,文风不动。
「韩大人?」她又捱到左边,对着他耳边,「喂,有人在家吗?」
他不理她,她却觉得这样闹他、逗他,实在太有趣了,不由得玩上了瘾。
「叩、叩、叩,有没有人啊!」
「来人啊,快应门。」
「到底有没有人在家?」
她就这样,一下子捱着他左耳,一下子又贴着他右耳,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一直静止不动的他,一个侧身,疾如闪电般的擒住她,将她摁在薄褥上。
「砰」地一声,她的后脑杓直接敲在只铺着一层薄被的硬邦邦的床板上。
「啊!」她叫了一声。
瞬间,韩墨楼那张扬的妒意及怒意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自责跟歉疚。
「秋心!」他焦急地将她整个人拉起来,脸上挂满忧心,「你没事吧?没弄疼你吧?」
她摸了摸后脑杓,皱皱眉头,「不、不碍事……其实不疼,只是声音大了点。」
她从小练跆拳道,磕磕碰碰根本是家常便饭、小菜一碟。撞这么一下要不了她的命,只不过这副弱不禁风的身躯不是她原本的。
「我、我不是存心的。」听见那「砰」地一声,韩墨楼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他恨死了自己,他怎会如此粗野狂暴?怎会让她撞这么一下,他怎会……天啊,他宁可有人在他身上戳两刀,也不愿她磕碰这么一下。
「你真没事?要不要找大去来……」
「不用。」她打断了他,笑叹一记,「我真没事。」
「可你刚还晕了……」他眼睛眉毛鼻子嘴巴都快揪在一起了。
「女人贫血很平常,不必大惊小怪。」她一派轻松,「倒是你……」
他微顿,「我怎么?」
「真是太小孩子气了。」她失声一笑。
他懊恼地否认,「什么,我只是……」
「夫人!」这时,未敢靠房门太近的小节扯着嗓子喊,「马嬷嬷说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喔!知道了。」她很精神地答应一声,然后稍微理了理有点乱了的发丝。
站起身,她看着坐在床沿、神情有点沮丧失落的韩墨楼,心里有种甜甜的感觉。
「娘喊我,我先走了。」说着,她冷不防地伸出手捏起他的脸颊。
他突地一震,瞪大眼睛望着她。
她眼底透着柔情,却语带促狭,「要乖,韩大人。」说罢,她一个转身,翩然离去。
韩墨楼呆坐在床上目送她离开,好一会儿都回不了神。
他无意识地摸摸自己被她捏过的脸颊,只觉热辣辣地。
想起方才的一切,他既感羞赧又觉心窝发烫。
「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后是危险的,即便你再高傲再冷静,你的心都会一直下沉,沉到最深处的泥土里,尔后从土中开出花来,卑微又欢喜。」
从前听鲁自行说这话时,他无法体会鲁自行的感受及心情,如今,他彻底明白了。
自罗敬初口中得知忘忧香一事后,韩墨楼便遣人埋伏在潇湘院等地佯装成客人,为的是接近那些可疑的外地人。
可关于他所提供的线索——巴山刘姓客商,却是查无所获。
刘姓客商在县城里并无别馆或固定下榻处,韩墨楼派人访査各个客栈,都没有他曾经留宿的记录,也就是说,此人在县城里一定有人接待。
原先他怀疑接待他的是顾府,可在顾秋心旁敲侧击的探问之下,没有任何证据显示顾府曾接待过他。
但经査探,忘忧香已经成了城中花街里那些公子哥儿及文人雅士的时兴之物,此事不容小觑。
忘忧香是否是毒物,他未有实质证据,也因为买卖都在台面下,不论是卖的还是买的人,都极为小心隐密,若没人牵线,根本无法与贩卖者接触并取得忘忧香。
当务之急,他得先找到刘姓客商在县城里的据点,只不过此人神出鬼没,来时无声,去时无影,一点蛛丝马迹都未留下,他在潇湘院等处布下的眼线也查问不到任何与他相关之人,实在令人苦恼。
临近午夜时分,韩墨楼回到晓阳院,值夜的人见了他未出声,只是欠了个身。他点头回应,便信步前去书房。
推开门,就着幽微的光线点燃了案上的那盏油灯,光线一出现,便见有双脚出现在幽暗处,他虽心头一震,但未感到惊惶。
此人若是对他抱有恶意,在他未点燃油灯前便会出手,但对方等到现在,可见不管此人是何人,又或者是否将不利于他,他目前都没有立即的危险。
「能无声无息进到我的府邸,看来阁下并非泛泛之辈。」他淡淡地说着,径自掇拾着案上的书籍文件。
这时,站着人的暗处传来一记低沉的笑声。「韩大人的胆子也不小。」
那人从暗处里走出来,竟是黑风寨的翟烈。
他笑看着镇定的韩墨楼,问道:「大人似乎不担心有人对你不利。」
「若你要岀手,不须等到现在。」韩墨楼对于翟烈的突然岀现,当然是疑惑的,但他不惊不惧,因为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翟烈所为何来。
「翟爷下山不会只是为了试探本官的胆量吧?」韩墨楼直视着他。
翟烈上前,将一物件搁在案上,那物件被用一方小帕子裹着,小小的。
韩墨楼不解地看着翟烈,「这是何物?」
「是大人正在追查之物。」翟烈说。
闻言,韩墨楼心头一震,他拿起物件一看,帕子里裹的竟是一朵干枯的蕈菇,仍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你说这是我正在追査之物?」韩墨楼浓眉一皱,「这是……」
「忘忧香的原料——幻蕈。」翟烈打断他,「大人派人潜伏在潇湘院,在下也有。」
闻言,韩墨楼的神情更加严肃冷厉。「你也在查忘忧香的事情?为什么?」
「为了我的妻子,还有那些遭到毒害的无辜孩子。」翟烈说话时,有点咬牙切齿,「大人又是因为什么而开始暗查此事?」
「因为你劫了顾家的货,而顾家却不曾报官,因为你劫了顾家的船,顾家却避而不谈。因为这种种蛛丝马迹,让我怀疑有不该存在之物在城里流通。」
翟先是微怔,然后唇角一勾,「我果然没看走眼,大人是个干净的明白人。」
「恭维就不必了,」韩墨楼直截了当回道:「这该不会是顾家被劫却不愿报官的货物吗?」
翟烈神情沉重,「没错,幻蕈是来自境外之物,使用过量能让人变成行尸走肉,顾家已偷偷运送此物多时,此物害人无数,我的妻子也险些因此毒物而丧命。」
韩墨楼心头一震,追道:「盼翟爷能知无不言。」
翟烈点头,娓娓道出季墨秋姊妹俩的遭遇。
得知季墨秋姊妹俩及那么多无辜的孩子们遭到无良恶人的毒害控制,韩墨楼既震惊又愤怒。
「大人,那些恶人先以香控制孩子,若有抵抗不从的,便直接让他们食用。」翟烈说着,眼底迸出彷佛要杀人般的怒焰,「那些孩子不出三个月便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日日的消瘦蜡黄,失去意志,最后完完全全被他们所控制,待他们的身体与意志完全被摧毁,他们便将孩子们杀了或丢到荒山野岭等死,我的妻子告诉我,那是地狱,是人间的地狱。」
听着翟烈这番话,想象着那些孩子们的遭遇,韩墨楼心如刀割,「翟爷,本官一定会彻查此案,绝不让这些人逍遥法处。」他坚定地承诺。
翟烈直视着他的眼睛,沉默了半晌,「我便是相信大人的为人,才将此事告知大人。不瞒大人,我已循着线索找到巴山城的黑水牙行及神秘掌柜。」
韩墨楼眉心一拧,巴山的黑水牙行莫非就是刘姓客商背后的靠山?那神秘掌柜又是……
「此人所有对外事务都交由亲信及各支部处理,至今身分未明。」翟烈续道:「顾家每年买卖的南北及境外货物数量极大,一直以来都循陆路运送,在通州亦是畅行无阻。然年多前通州府尹遭到弹劾丢官,大人的过命兄弟鲁自行走马上任后,顾家便开始走水路及暗道,可见得顾家知道自己运送的并非合法之物。」
「翟爷可有证据证明幻蕈便是忘忧香的原料?」
「虽未能确定,但肯定相关。」翟烈十分肯定,「墨秋曾受其毒害,她永远忘不了这甜香的味道。」
「若真如你所说,幻蕈便是输入中原后再加工制成毒香,那么一定有制毒的工坊。」韩墨楼神情凝重,「忘忧香流通一年了,但仍是十分隐讳之物,那些购买使用的人亦相当谨慎,若无法直接跟卖货的刘姓客商接头,根本无法取得,我派去潜入之人至今尚得到忘忧香。」
翟烈面有忧色,「确实,我虽取得幻蕈,但至今也没拿到忘忧香……」
「若无法取得忘忧香供药师分析,很难将此二者做联结。」
「看来我跟大人还得再加把劲儿……」翟烈蹙眉面露苦笑,忽而想起一事,眼里有着疑问,语带试探,「不论涉案深浅,顾家确实与此事脱不了关系,大人查访此案时,可会难以伸展?」
「翟爷担心本官下不了重手?」
「前任通州府尹李兴利是顾家长媳的亲伯父,想必便是因着这层关系,顾家的货物才能快速通过通州的查核。」翟烈目光一凝,「李兴利这道门关了,顾家便将女儿嫁给跟鲁自行亲如兄弟的大人你,依大人的聪明才智,应不难理解其中原因……」
韩墨楼坦然表示,「这事,我夫人早已提醒过我,当时我们都还没猜到顾家要利用我来打开哪道门,如今已可确定顾家便是要借助我跟鲁自行的关系,让鲁自行继续为顾家开方便之门。」
翟烈先是一震,然后深深一笑,眼底充满敬佩,「尊夫人果然非寻常闺阁女子。」
自己的妻子被夸奖,韩墨楼眼底有着一抹得意,但他神情一凝,「翟爷既然派人在城里潜伏,可知道顾秋丰也碰了忘忧香?」
翟烈一顿,露出惊讶表情,显然他并不知道此事。「大人是说……」
「顾秋丰对忘忧香已有成瘾现象,」韩墨楼神情严肃,「若幻蕈真是忘忧香的原料,那么显然顾家并不知道幻蕈如此可怕,顾秋丰是顾家独苗,顾万得再如何贪财,都不会毁了自己的独生子。」
「大人判断极是。」翟烈眉头深锁,若有所思,「虎毒不食子,顾万得绝不会拿自己的亲儿子开玩笑。」
「正是如此。」韩墨楼目露精芢,却神情平静,「依我看,顾家只负责来带幻蕈进入中原,不知其为何物,更不曾与你所说的神秘掌柜有过接触,也就是说,在他们之中,还有一座桥。」
闻言,翟烈灵光一闪,「大人认为有人牵线?」
「是。」
「大人可有眉目?」
韩墨楼沉默须臾,眸里迸出两道寒光。是,他是有那么一点眉目,但他希望只是自己多想。
话锋一转,他望着翟烈,「翟爷,如今虽已有头绪,但证据未明,最忌打草惊蛇,还请你在查探之时务必谨慎。」
「在下明白。」翟烈道:「日后若有可靠之消息,一定立即命人通知大人。」
韩墨楼拱手一揖,「本官在此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