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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兽 第6章(2)

  辛芙儿冷冷的瞪着他,半晌,出其不意的绽放灿烂的笑容,拱手祝贺,“太好了,我正愁辜公子打个盹之后又跑来黏我,他能想开,那是再好不过,省得我一番苦口婆心都白费了。恭喜、恭喜,如果订下亲事,一定要留我贺喜,共襄盛事。”她一定送上三大叠黄纸当作礼金,哼。

  她愉悦的哼着小曲,行色散漫的踱入后花园,没有半点颓丧。

  旺福错愕不已,他看人的眼光一向极准,头一回估算错误,还以为小道姑听见这番话,心底不免酸溜溜,结果非但不愠不火,反倒是落得一派轻松,啧啧,真是奇了。

  蓦地想起厨子还在等着他去试宴席菜色,他甩甩头,迈开大步往反方向走去,经过川堂转弯处时,毫无防备的一头撞上暗赭色身影。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是哪棵长歪的杂树丛挡在这儿碍事?啊……”旺福当下脸色大变,平日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的吹捧口才消失不见了,只敢低声咕哝,“我是说,多么挺拔的一棵树立在这儿……多美的风景呀……”

  辜灵誉斜靠在朱色凤柱闸栏边缘,未束冠的黑发披散身后,御织署亲自量身订制的紫红色朝服穿出不久前羸弱、现今趋于英挺的高大体魄,细致的精工不仅在于织染方面,缘角全滚上一圈淡金丝线,黑色锦带上绣有巴掌大的白牡丹与一小串玲珑小禾穗,那是辜家权倾一世的象征。

  裁缝师透过贴身仆从,知悉辜家少爷喜爱后裾曳地,紫袍下摆特地多裁数尺,末端同样绣了朵小牡丹,每当行走时,那便是紫衫翩翩,幻影若仙,尤其是仰高下颔,以睥睨之姿徐徐踱步,真是万般撩人。

  教旺福震慑住的缘由并非眼前男子的站姿慵懒撩人,而是因为他眯眼抿唇、机关算尽的阴森模样,一反平日开口闭口谈风花论雪月的闲适暇逸。

  辜灵誉冷冷的横了旺福一眼,瞳黑眼白,透彻如珠玉,本该是赏心悦目的,这一眼却教人浑身发寒。

  “少……少爷?”旺福双膝发软。人谓虎父无犬子,辜少沉痾一除,褪去昔日的单薄软弱,换上睿智狡诈的面貌,狠样不比安穗公差,倒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辜灵誉垂眼瞟着绕过宅侧的人工凿池,盯住一只红尾锦鲤漫漫追逐,忽然开口,“是谁让你去向辛姑娘碎嘴的?”

  “禀……少爷,没人让小的这样做……是小的自己多嘴。”用力吞咽口水,旺福差点噎到。

  鲤鱼钻入荷叶下方,穿梭自如。

  辜灵誉看似无心赏玩,炯炯目光从头至尾盯牢的都是那只红尾锦鲤,隔了半晌才说:“你做得很好,下回记得多说几句,说到她捂耳不听,才能停止。”

  “啊?”旺福惊呼一声。现下是在演哪一出剧?莫非少爷根本对小道姑尚有余情未了?

  “今晚给辛姑娘准备了什么酒菜?”

  “就和往常一样,有醉鹅半只、鲜汁肥鱼、莲子紫米粥、枣泥炸酥虾……”

  “全部撤下,杂菜淋碎肉一盘,半碗糙米饭。”

  “啊?”

  “照我吩咐的做。”

  “少爷,这样做恐怕有失厚道……”旺福抹掉冷汗。

  想暗着撵人也不是这么个撵法吧?

  蓦然,刺骨的寒冷眼神射了过来,他不敢再多做置喙,欠身颔首,飞也似的奔向厨房发落。

  锦鲤跃过水面,点跳一圈圈涟漪,慵懒紧随的目光徐徐飘开,落在方才旺福与辛芙儿谈话的绿荫小径,辜灵誉逆于光影交错之下的脸庞阴晦难测,嘴角若有似无的牵动。

  看来这回不下猛药是不行了。

  辛芙儿举起银箸,夹起一条比发丝还要细的笋干,不禁要赞叹厨子的精工,刚摘下不久的野蔬用热水汆烫之后,淋上切得细碎的肉屑,再配上一碗热烟冉冉的什锦糙米饭。

  啊!真是人间……恶劣极品之最!

  “这是什么鬼东西?”双掌分托案缘,做好随时翻桌的打算,她翻眼瞪向负责送膳的小婢,神情比中元节得不到一顿温饱的无主饿魂还要狰狞。

  小婢瑟缩了下,唯唯诺诺的说:“是……是晚膳。”

  “我当然知道这是晚膳!”娟秀容貌瞬间变为青面獠牙,桌案滑现十道爪痕。“敢情辜家上下是闹饥荒,还是闹鼠疫了?居然拿这样小鼻子、小眼睛的寒酸菜色来敷衍我?!”

  “辛姑娘,请息怒,小的只是按照吩咐行事,什么都不知情。”小婢拚命赔不是。

  “好,那你去叫旺总管进来,我倒要问问看,他是存什么心?”

  小婢福身领命,迅速退下。

  不一会儿,她行色仓皇的回到辛芙儿的面前。

  “辛姑娘,今晚府里有大宴,总管抽不开身,要我来向你传报,姑娘的晚膳是经少爷授意,特地请厨子另外准备,总管还说……”

  “说什么?”辛芙儿横眉竖目,彷佛厉鬼现形。

  “总管说,少爷是怕姑娘这些日子以来吃不惯府里的伙食,担心吃多了大鱼大肉,有碍姑娘的修练,所以特地下令要总管帮忙张罗……”借口烂得连傻傻笨笨的小婢都说不下去。

  辛芙儿眯眼,咬牙切齿,“辜、灵、誉。”

  桌案上的爪痕陡地加深,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索命也得找对人,弄了半天,原来凸肚短命的家伙是他。

  “辛姑娘,你……你上哪儿?”眼看青面厉鬼飞奔出漱玉阁,小婢揪起裙摆,紧追在后。

  前后追逐半晌,辛芙儿蓦然顿足,转身喝问,“说,那只该死的臭狐狸在哪里?”只可惜当下无法亲自削根桃木剑,狠狠的戳死他。

  “狐狸?”小婢一头雾水。

  “就是那该死的辜灵誉!”

  “少爷在明月楼……啊,不行,现下不能过去……辛姑娘,留步啊!”

  风吹拂时,珠帘叮叮咚咚,明月当头照,轻纱朦胧,映上人影,融融春意在楼内酒席中流动,平日宫廷内方可窥见的明争暗斗,原汁原味的搬到明月楼开演。

  从前众家淑媛对这个辜灵誉只停留在镇日病恹恹、卧榻不起的印象,纵然他亲爹可是当朝皇上跟前的唯一红人,官阶位居二品的大宰相,如能订下秦晋之好,对家运兴盛绝对是有益无损,只可惜没人会傻到挑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葛屁的药罐子订下白首盟约,说不准洞房花烛夜过后便得守一辈子活寡,如此风险实在冒不得。

  情势迭变,昔今大不同。

  当辜灵誉身披紫衫,活跳跳的步进宫廷时,翩翩仪态不仅令人绝倒,曾探望过病情的王公大臣更惊诧于他有别于以往的木讷寡言,不复病痛缠身时软弱无能的模样,说起话来铿锵有力,神姿焕发,进退有据,言笑自负,颇有乃父之风。

  一时之间,无人不拜服在辜灵誉的风采之下,盛况空前。

  他不单是朝廷炙手可热的宠儿,在坊间更成了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觅婿榜单之首,其他公子哥恨不能变成辜灵誉,只消一记眼色,便能掳获众女子的芳心。

  没人料想得到,昔日那个又病又无能的辜灵誉会有今日的风光,当初铁口直断,论定他活不过弱冠之年的算命仙,砸了祖上三代留下的招牌,羞愧得钻进某道地洞,至今还不敢出来见人。

  辜灵誉,堪称当朝京师第一名门贵公子,当之无愧。

  现在,席上坐着的全是一时之选,归于安穗公党派底下的屠将军的女儿,祖上两代皆官拜三品的叶督统的侄女儿……最耀眼的当然是由童贵妃所生、排行十二的静乐公主。

  静乐公主深受皇帝爷喜爱,骄气重,架子颇大,不过是偶然某一次远远的瞄了一眼陪同父亲上朝的辜灵誉,从此便芳心暗许,非他不嫁,获悉今夜辜府有大宴,自然不能少了她。

  她坐在辜灵誉右手边能掌控全场的上座,席间不时晃动螓首,与他交头接耳。

  沦为陪衬的名门千金们眼红之余,只好藉着低头猛吃来弥补空虚感。没办法,身分有别嘛!

  几杯黄汤下肚,静乐公主的情绪越来越高亢愉快,两颊晕红,半挨在辜灵誉的肩侧,眼尾含媚,咯咯娇笑,戳高玉指,直闹着要他哼曲助兴……

  怒发冲冠的辛芙儿狂奔而至,一眼撞见,拨开珠帘的柔荑蓦然僵住,双脚定在原地。

  笑声倏地消失,张张粉颜有志一同的睐向这位脸色铁青的不速之客,登时你觑我,我觑你,互相猜忌,若比作鸿门宴当如是。

  辜灵誉好整以暇的端起杯子,啜了一口,不着痕迹的推开借酒装俏,腻在肩侧的静乐,不疾不徐的回首一瞥,墨染剑眉半挑半扬,饶富兴味的转动眼珠,嘴角微扬,藏有言说不尽的狡智。

  “辛姑娘?”

  酸酸,芙儿,然后是辛姑娘,由熟稔再到形同陌路的称呼,说真格的,她感到莫名的火大。

  口口声声称她为改变命运的救命恩人,态度忽热忽冷,纵然是她不断的推拒他所谓的报恩,实在也不必如此冷漠相待吧?可恶的臭狐狸!

  辛芙儿露出僵凝的笑容,依循相同的模式回敬他,“辜公子,打扰了,小的有一事不太明白,特地前来解惑。”公子,小的,相当刻意兼故意的用法。

  一听她自称小的,辜灵誉顿时淹没在轻蔑眼波之中,差点灭顶。鬼怪见多,说实在话,还是觉得有呼吸心跳的凡人最可怕。

  “辛姑娘不明白些什么?”他撩褂起身,由横觑改为正视。

  辛芙儿冷笑,“还能有什么?自然是与晚膳一事有关。”

  “晚膳怎么了?”他扬高眉头,故作惊讶,模样当即是浑然天成,毫不造作。

  “明人不说暗话,少在我面前装傻!好端端的,为什么给我换掉菜色?你究竟存什么心?”她双眼凸瞪,一字一句全出自咬紧的牙关,分外清晰。

  “我看近来辛姑娘似乎有些浮肿,怕是鱼肉吃多,有碍健康,特地让厨子弄清淡些。”

  好你个辜灵誉,摆明拐着弯暗指她发福!

  辛芙儿扯了扯唇,“辜公子,你这么费心的替我着想,还真是不容易哪!还是说,你嫌我这金帖贵客碍眼,所以故意这般整我?”

  “辛姑娘,言重了。”

  又来官腔那套,听得她纤眉怒蹙,却碍于现下时机不宜,只能暗暗腹诽。

  “我管你几两重,把我的大鱼大肉还来!”辛芙儿快步上前,土匪似的抱起桌上那只尚且完整的醉鸡,在众人错愕之余,抓过辜灵誉手中半凉的鱼翅羹,仰头灌尽。

  她扔下瓷碗,执袖抹抹嘴角,掉头便走,视在座莺莺燕燕犹如非阳间之物不存在于眼前,明明去路宽敞得很,硬是要擦撞某人方才被赖蹭过的厚实肩头。

  “且慢。”

  欲拨开珠帘离去时,赫然被喊住,她转头,冷冷的看着他,脸上写着:你奈我何?

  “辛姑娘,你这样做是否有些不妥?”辜灵誉的嗓音清冷生疏。

  “怎么个不妥法?”臭小子,几日不见,气焰越来越高张,凡间之事,好的不学,尽学些坏的,早知如此,干脆一剑戳烂他。

  “今日在场的可都是为我而来的贵客,辛姑娘贸然挟持醉鸡,岂不是刻意令我难堪?”

  “分明是你先起的头……”她想了想,嗤哼一声,“我只是讨回我该得的,辜公子言重了。”掉头闪人。

  拨开珠帘,她的身侧传来沙沙脚步声,垂眸一瞥,某人竟开始对她怀里的醉鸡“毛手毛脚”,她气不过,开始与他暗中较劲。

  “真是太放肆了,哪里来的粗俗丫头,居然在本公主的面前撒野、扫兴,还不快点放手!”静乐公主妒火狂烧,阻止两人继续暧昧的拉扯。

  辛芙儿吓了一跳,立刻松手,醉鸡掉落地上,愣了许久,她瞪向辜灵誉,忿忿的质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句话应该是由我来说才对。”他终于露出笑容,嗓音却是冰冷至极,“辛姑娘,常言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刻意压低音量,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

  “你这是什么意思?”辛芙儿手脚发凉,从头顶寒到脚底,脸色青白交错。

  辜灵誉挑起眉头,“你说呢?”

  “你是怕我会掀了你的底,所以才故意用这种手段驱赶我?”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说是不是?”

  “辜灵誉,我真是看错你了!”她真是瞎了眼才会对他……

  “看错我什么?”他眯起眼眸,跨前一步,想抓住气到频频发抖的薄肩,却被躲开。

  “我还以为你……”她猝然闭嘴,怕泄漏最真的心声。

  “我怎么样?”

  辛芙儿紧抿双唇,一语不发,双眼瞪大,一副很想宰了他,再剥皮取暖的凶样,在他焦躁不耐,亟欲挖掘出她内心话之际,突然扬手捏拳,扭断鸡头,扔向他,充当立誓证物。

  “你放心好了,我才没心思管你的闲事!如你所愿,我现在就走,免得到时候你连杀人灭口这招都拿来试我,那我可就真的悔不当初。”

  辜灵誉目送她离去的背影,摸着下颔,低声叹息,“就差那么一点……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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