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他应该很习惯和年长的人相处,但他却不知道怎么面对方罄悦的家人,他们一个比一个还亲切,教他不知所措。
“小恩啊,你不要客气,尽量挟菜。”
“这些菜都是我们种来自己吃的,保证不含农药,营养又健康。”
“小悦妈妈的手艺是最赞的,她做的菜比大饭店主厨做的还好吃,你要多吃一点。”
“是啊,小恩,不要客气,我给你倒酒。”
方罄悦的长辈小恩小恩地叫,听得他浑身好不自在。方罄悦的情形也没好多少,也是一脸尴尬,她的这些天才长辈们,好像忘了他们和谈予恩才第一次见面。
“我说小恩啊,你是做什么的?”二叔公拚命往谈予恩的杯子里倒酒,谈予恩拿起酒杯闻了一下,还是闻不到酒味,不免有些失望。
“二叔公!”方罄悦知道她二叔公想干什么,他八成不甘心晚饭前推销被打断,还要再接再厉。
“晚辈从事零售业。”他谨慎挑选字眼小心回答,本以为二叔公会继续追问,谁知道他老人家竟然大拍自己的胸脯,大声说。
“那我们是同行嘛,我们也是从事零售业!”哈哈,他们注定要结亲,连从事的行业都一样,有缘、有缘。
“呃,二、咳咳!二……二叔公也是从事零售业?”谈予恩差点被自己的话梗到,极不习惯如此亲密的称呼。
“不只是我,在座的各位叔叔伯伯舅舅和舅公们,每一个人都是从事零售业。”二叔公骄傲地回道,非常自豪。
“哦?”这倒引起谈予恩的兴趣,没想到方罄悦的长辈们貌不惊人,却卧虎藏龙,值得好好讨教。
“只是我们的客户群和你的不一样,我们做的可都是大宗买卖。”二叔公越说越得意,方罄悦越听越心急,又无法阻止。
“大宗买卖?”
“是啊,我们的收成都卖给农会,一出货就是好几台卡车。”当然是大宗买卖。“我们在乡下有好几甲地,大家不是种菜、种稻、就是种水果,小悦的四舅还种了好几公顷的花,算是我们里头最有钱的。”
二叔公爽朗地解释,说完以后还哈哈大笑,一副“谁人甲我比”的跩样,看得方罄悦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二叔公你自己种什么?”谈予恩反倒觉得很有趣,他第一次遇见这么爽朗的长者,完全没有心机。
“没种什么,我养猪!”二叔公拍胸脯保证。“我是家乡附近一带有名的养猪达人,不相信的话,你可以问他们。”
结果非常一致,大家都点头,不挺自己人挺谁?
“二叔公如果是养猪达人,那我就是种稻达人,我种出来的稻子几乎年年得奖。”
“我是种水果达人,我种的水果最好吃。”
“我种的花才漂亮,每年都外销,替国家争取外汇!”
大伙儿谁也不肯让谁,都说自己最优秀,还没开始吃饭就已经吵成一团。
“你家是在演出今日农村吗?”谈予恩小声调侃方罄悦。“几乎所有和农业有关的行业,你的亲戚们全包了。”
“还有开养鸡场的表叔和开养殖场的五婶没来,不然会更热闹。”她也小小声的反驳,骄傲全写在脸上,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这些可爱的长辈。
谈予恩挑高眉,认真考虑该不该在全省的百货公司开办农产品专区,反正现成的供货商都有了,也可以帮这些长辈另辟一条生财的管道,大家都有好处。
这时三叔不晓得说了什么笑话,方罄悦跟着大笑,相当捧长辈的场,平凡的五宫顿时变得立体耀眼,不输给所谓的名模。
“你真容易满足,不关你的事你也这么开心。”一点点笑话也能笑成那样,真令人受不了。
“没错,我本来就很容易满足。”她吐舌顽皮承认。“你的问题在于太龟毛,笑也是过一天,哭也是过一天,但是你不哭也不笑,像个活死人,这样对心理和生理都不好。”要改进啦!
方罄悦毫不修饰的话语,像拿一把刀在谈予恩的胸口划了一个大叉,让他很不高兴。
“我不是来听你说教的。”没有人可以指责他是活死人,他活得好好的,一直很用力呼吸。
“那你来做什么?”她反问他,受不了他的自大。她习惯说真话,他不想听的话要走请便,她绝不阻止。
他来做什么?
谈予恩也在问自己,他说服自己是为了确认香味的来源,不得已才跟她回家,但他已经确定那股香味确实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照理说他已经可以离去,可他还是留下来,到底是为什么?
“当然是来吃饭。”二叔公不晓得是没听清楚他们的对话,还是故意装傻,一边笑,一边挟菜放进谈予恩的碗里,被方罄悦中途阻止。
“二叔公,你不要这样做啦!很不卫生。”方罄悦知道谈予恩不习惯这种场面,想尽办法避免,谁知道另一头的三叔又来捣乱。
“谁告诉你没卫生?”胡说。“我们在家都是像这样互相挟菜,也没有谁得病过。”三叔趁方罄悦忙着对付二叔公的时候偷袭成功,在谈予恩碗里放了一堆空心菜。
“就是说嘛!小悦就会穷紧张。”四舅也挟了一块鸡肉想要放进谈予恩的碗里,方罄悦眼明手快地拦住。
“不行啦!四舅。”她拜托长辈。“你们不要一直挟菜给他……”
“我偏要挟。”二叔公趁乱把红烧牛肉放进谈予恩的碗中,接下来是更猛烈的突袭,不过一会儿的工夫,谈予恩碗里的菜已经堆得像座小山。
“你们不要闹了!”眼看着阻止无效,方罄悦沮丧地大叫。
“小悦这么会保护‘朋友’,将来一定是个好妻子,小恩,你说对不对啊?”二叔公不死心,继续推销方罄悦。方罄悦恨不得挟块红烧肉堵住二叔公的嘴,拜托他别再说了。
“我相信她一定是个好妻子。”谈予恩绽开一个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迷倒一票老人。
“喂,谈予恩……”
“你看,我在笑了哦!现在轮到你了。”他面向她,让她看清楚他脸上的笑容。
方罄悦全身汗毛顿时为之竖立,总觉得毛毛的。
“哈、哈哈。”她笑得超勉强。
这家伙明明就是报她刚刚批评他是活死人的仇,有够阴险的……
“刚刚你是怎么说的?”他故意装天真。“对了!笑也是过一天,哭也是过一天,你好像笑得太勉强了哦?”
没错,他是在报仇。呜……她说错话了,好后悔。
“瞧你们小俩口笑得多灿烂,继续保持。”二叔公宛若指挥官,充分掌握这场饭局的每一步节奏,谈予恩发现二叔公虽然表面朴实,却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难怪敢自夸是达人。
方罄悦一向就很喜欢参与家族聚会,但是今天这场家族聚会让她频频冒冷汗,巴不得尽快结束。
好不容易挨到妈妈把水果端上来,确定她爸爸也来不及赶回来续摊,方罄悦没能等到谈予恩动手拿水果,便赶快催他走人。
“他还有事要先走了,我送他到大门口。”她对谈予恩使眼色,谈予恩挑眉以对,心想她还真是迫不及待赶他走。
“对,我还有事要先离开。”这小妮子,又欠他一次人情。“不好意思我先走了,请各位长辈慢用。”
谈予恩尽管傲慢,但毕竟出身世家,该受的教育一样也没少,基本的礼貌还是维持得不错。
“这么快就要走啦!”二叔公永远是最热心的一个。“再留下来聊天嘛!”
“不,谢谢二叔公,我得走了。”谈予恩起身跟所有长辈致意,方罄悦已经拿好他的米色猎装在旁边等他,她这个举动,外人眼里看起来亲密,亲戚们也对他们两个人充满期待。
被寄予强烈期待的两个人,其实并没有见过几次面,每次见面都不欢而散。
“这是你的外套。”一走出大伙儿的视线范围,方罄悦就忙着划清界线,把衣服还给他。
谈予恩看着她手上的米色猎装,不是很想接手。
“对不起,我的亲戚们一定让你很为难,我代替他们向你致歉。”她知道他是高不可攀的贵公子,在他眼里,他一定觉得她的家族很老土,明明才笫一次见面,看他条件不错,就硬要把他们送作堆,他一定烦死了。
谈予恩打量她的脸庞,她的表情满是愧疚,因为长辈们的鲁莽而羞涩不安。
“……我并不会觉得为难。”相反地,他很享受这样的气氛,很温暖。
“啊?”方罄悦错愕地看着他,换他不自在。
“我不是常常有机会……和这么多长辈一起吃饭。”他把脸撇向另一边,不让她看见脸上尴尬的表情。
方罄悦起初不能会意,直到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才“噗哧”一声笑出来。
“所以说,其实你很喜欢二叔公他们喽!”她笑得很灿烂。
“算是吧!”他耸耸肩,不愿意正面承认。
“你真的很别扭耶!”她笑道。“喜欢就说喜欢,干嘛拐弯抹角?”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若硬要归咎,只能推给不习惯。他生命中存在着太多的虚伪和假装,像她这么真诚的笑容,他第一次看见,深深为之着迷。
“那么,晚安喽!”她把外套塞逃他的手里,微笑跟他说晚安。
谈予恩这时候又闻到那股香味,这香味是如此强烈,强烈到他只想伸手抱她,根本不想说再见。
“晚安。”他紧紧掐住手中的猎装,因为不这么做,他可能会强行抱住她,永远不让她离开他身边。
这真是荒谬。
谈予恩用右手扶住额头,以为自己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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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总裁,方小姐的机车送来了。”秘书按下内线的按钮,通知谈予恩这个好消息,从好几天前开始,他就一直在询问方罄悦的机车修理好了没有,害修车厂的老板紧张到都快得心脏病。
“真的修理好了吗?”谈予恩没发现自己给人家多大压力,也没察觉到自己催促得有多急,他以为这一切都很自然,实则不然。
“是的。”秘书答道。“机车现在就放在一楼大厅,你要亲自检查吗?”
“当然。”他可是很挑剔的。“叫警卫把机车送上来。”
“你要把机车放在你的办公室?”秘书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他相当爱干净,甚至有洁癣的嫌疑,他竟然肯让一辆破机车进到他的办公室,不可思议。
“对。”他斩钉截铁的回道。“另外打电话给方小姐,告诉她我已经将她的机车修好,请她过来取车。”
这恐怕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急着见方罄悦。
“我马上就拨她的手机。”秘书忍住笑意切断通话,转头看向窗外,发现现在虽然是秋天,却透露着春意。
秘书先打内线给一楼柜台,吩咐警卫把机车送到顶楼,接着打电话给方罄悦,她正在签收快递送来的货品,差点漏听手机铃声。
“谢谢。”她飞快在送货单签上大名,然后冲回柜台拿手机。
“你好,我是方罄悦!”她没看来电显示便按下通话钮,秘书愣了一下,心想方罄悦真是时时刻刻充满活力,连自己也跟着变年轻。
“你好,我是谈予恩先生的秘书。”她回道。
“是秘书阿姨啊,有什么事情吗?”方罄悦不知道秘书姓什么,但对她的印象很好,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温柔慈祥的人。
“总裁要我转告你,你的机车己经修理好了,请你来公司取车。”秘书同样非常喜欢方罄悦,她热情、活泼、率真,最重要的是,毫无心机。
“真的吗?我马上过去!”方罄悦闻言喜出望外,好久没有见到二叔公,不知道它老人家是否安好,一定很想念她。
此二叔公非彼二叔公,她真正的二叔公已经在几天前回中部老家,但陪伴她十几年的老爷机车却还躺在修车厂,今天终于可以回到她的怀抱,她当然高兴了。
“那么,待会儿见。”秘书光听方罄悦的声音就知道她很兴奋,由此可知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孩,即使机车已经又旧又破,也不轻易丢弃。
从各方面来看,她都是最适合予恩的女孩,但愿他们真的能够在一起。
秘书放下话筒,方罄悦的机车也在同一时间送到。
“这、这是……”秘书看见漂亮得像刚出厂的机车时,惊讶到说不出话。
她不晓得机车原来的模样,但她猜想方罄悦可能不会喜欢机车被改造成现在这个样子,不禁开始为谈予恩担心。
“范秘书,机车要放在什么地方?”警卫问。
“放在总裁的办公室。”她帮警卫开门,顺便偷瞄了一下谈予恩的表情,他今天的心情特别好,秘书于是更加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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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罄悦一听见机车修理好了,立刻锁上店门,随手招来计程车,往弥新集团的总部出发。
她迫不及待想见到二叔公……好吧!还有谈予恩,几天不见,她也挺想见他的,就算他的举止怪异,就算他高傲的模样很欠揍,她还是想见他。
她会不会就这么陷入恋爱了?是有点莫名其妙啦!
方罄悦耸肩。
不过爱情这种事本来就很难说,她也不清楚。
对于爱情,方罄悦还懵懵懂懂,但这无法怪她,因为爱情的本质没有人看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