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他又急又慌,终于看到何总管快步的跑进来,“怎么样了?”
何总管摇头,随即低头不语。
“该死的!”他咬牙怒吼,大手一挥,将桌上的瓷壶跟茶杯全数乒乒乓乓的打落地上。
一定是龙王!只有他有这个能耐,可以垄断盐区的供给、买卖,甚至指定哪家才能买卖,所以,他是有计划的抵制他苏家的生意命脉,在运盐的船只经过淮安接受漕台衙门的盘查时,扣留他的盐船,迫使他苏府鸡飞狗跳还不够,竟然还把他赶出盐商的名单中。
眼见接下来,只能靠着喝西北风过活了,这一连数日,他是东奔西跑,拜托一些商场知交在龙王面前说好话,甚至还曾驱车前往淮安,在福亲王府前徘徊数日,但有拜帖的人等了数日都尚未见到龙王,更甭提他这个已被打落冷宫的小老百姓。
他本叫何管家拿请帖到附近几名盐商家中邀他们到府,请他们帮忙度过苏府危机,但这一落魄,过去门庭若市的苏府竟成瘟疫区,没人敢上门!
苏府就只剩这座园林了,怎么办?该如何是好……对了!
“去把小姐给我叫来!”他气愤的朝何总管怒吼。
“是!”何总管慌忙离去。
不一会儿,苏丹凝在小茹的陪同下来到厅堂,一见父亲脸上的阴霾,她聪明的没有开口说话。
“一定是你!绝对是你惹怒了他!”苏柏承咬牙上前,粗暴的摇晃她的肩膀,“不然,他说要娶你的,又怎么会这样对付我这个未来丈人?!”“他是令人捉摸不定,不按常理出牌的争议人物,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无畏的瞪着脸上青筋暴突的父亲,心里不免庆幸那家伙说走就走,连跟她爹谈句话的时间都没留,所以,她爹还以为他是回淮安去准备婚事,哪晓得一连几个坏消息入门,令他顿时从云端摔落地狱。
苏柏承瞪着她眉宇间的无惧,胸口怒火更炽,一扬手就要掴下去!
“爹真敢打?别忘了龙王最讨厌的事,一旦你动手打女人的事传到了他耳里……”
她虽不愿嫁给端熙,近日却得靠着他“龙王”两字来逃过皮肉之痛,说来,也是挺窝囊的,但家里最近乌云罩顶,爹动辄得咎,她也很清楚是谁造成的,拿他当挡箭牌她倒挺心安理得的。
啪啪啪!一阵突兀的鼓掌声陡起,两人直觉的转身看向门口,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端熙竟来到苏府了!
苏柏承的脸色马上一变,阿谀奉承的迎了过去,一边斥责跟在端熙身后的何总管等奴仆,“怎么连通报也没有啊”
“是本王要他们不准说的,因为,待会儿,这座宅院就不再是‘苏府’了。”他这话虽是对着苏柏承说的,但挑衅的眼神却直勾勾的看着苏丹凝。
苏柏承脸色难看,吞吞吐吐的问:“这!这!王爷,此话怎讲?”
他回头看了两名贴身随侍一眼,索先立即步上前来,“请苏老爷跟其它人到另一个房间去,我会向大家好好解释,至于苏小姐,请你留下。”
果然问题出在她身上!苏柏承明白她是他惟一的救命丹,更加凶不得了,他赔着笑脸,“好好的伺候王爷。”接着,再勉强的朝端熙一笑,这才跟着索先离去。
小茹不安的也看了小姐一眼,要她小心点,这才快步的走出去。
厅堂的大门在亚克也退出后,一一的关上了,偌大的空间里,只有苏丹凝跟端熙两人。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一步步朝她走近的端熙,逼自己不能往后退,她不容自己怯懦!
“一段日子没见,有没有想我?”
端熙的声音带着低沉的温柔,但她的却艰涩无比,还附赠一张臭脸给他看,“很抱歉,让王爷失望了,没有!”
“是吗?”他勾起嘴角一笑,执起苏丹凝的下颚,“但我一进来就听到你提到我。”
粉脸蓦地一红,困窘的打掉了他的手,“那只是拿王爷的名号来当护身符而已。”
他笑了笑,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凭这事应该请得动你倒杯茶水才是?”
哼!又不是没手!她在心中咕哝一声,走了过去,倒了杯茶给他,看他优雅的喝了口茶后,她忍不住问:“王爷是来‘收成’的?”
“什么意思?”他魅惑一笑,故作胡涂。
还装蒜!“苏府不再是苏府,王爷不是这么说的,罪魁祸首不是王爷吗?”
“啧啧啧!”他慵懒的往后靠在椅背上,“此言差矣,明明是有人向漕运总督检举,苏府卖盐营私作弊,偷斤减两,甚至以加价转手的方式获取暴利,为了查缉,才先扣你家的盐船!”
“王爷有能力定生死,可以要一家盐商日进斗金,也可以让它在一夕垮台,至于其中的枝枝节节,我没有兴趣知道。”她不悦的打断他的话,“我只想知道王爷的目的是什么?”
他睨视着她,炯炯有神的黑眸里有着耐人寻味的笑意。
平心而论,这样的眼神很迷人,会勾人魂魄,只是,她刚好是一个打从骨子里讨厌男人的女子,她从小看着父亲对她亲娘拳打脚踢,也看尽了她爹在商场上的虚与委蛇、阴狠狡诈,而眼前这名男子的恶名与她爹相比是更胜一筹,就算这张俊美无俦的脸的确引来她的注视,她的心也会莫名的失序跳动,但她不想步她娘后尘,不想被男人糟蹋到最后,再自我了结了一生。
“凝儿,我的凝儿,我的目的你再清楚不过,不是?”
他的口吻带着沙哑的诱哄,莫名的令她的心跳加速,她有些气恼的反驳,“我才不是‘你’的凝儿,我更不想当‘你’的凝儿。”
“我知道,所以,是你在勾引我,明白吗?”他的眼神几近温柔。
“胡说!”她极力否决。
“狩猎是男人的天性,愈难猎得的猎物愈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而你一再的抗拒!”
“砰”的一声,苏柏承脸色发青的冲了进来,“王爷,你怎么可以!”
话尚未说完,追进来的索先一手直接敲昏他,再向端熙拱手,“抱歉。”
“都处理好了?”他挑眉问。
“是,他们马上要离开了。”索先一答完,即退到一旁,亚克也出现与他并肩站立。
苏丹凝看着倒地昏厥的父亲,再看向门外,小茹就站在外头拚命哭,二娘、何总管还有其它奴仆们个个愁眉苦脸,她困惑的看向直视着自己的端熙,“王爷到底做了什么?”
他扬嘴一笑,看向索先,他再次上前!
“苏姑娘,王爷给了你爹跟二娘一笔优渥的钱,等于是向他们买下了你,可条件是他们不可以再来找你,日后也不得见面,至于其它人,王爷各给他们一笔银子要他们另谋生路。”
“你!”她难以置信的瞪着端熙,“王爷凭什么?!”
他狂放一笑,“你一家子违法图利,只是让你爹花钱消灾,不必去充军不必吃牢饭,但一想到你可能跟着他们流浪,我就舍不得,所以,我向他们买下你,让你跟着我,过着好日子,你难道不该心怀感激!”
“王爷最终是希望我能感激到以身相许吧?”苏丹凝毫不畏惧的顶撞口吻,令众人忍不住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他双手环胸的缓缓摇头,“听起来你万分不愿意啊?也行,不然,到我那儿当个几十年的丫鬟,我也勉强接受,反正我已买下你。”
她冷哼一声,“随王爷说吧!反正我什么都不接受。”
“难道苏大小姐宁愿在外面露脸讨生活,以劳力赚钱来还债?”
“这个建议是比进王爷的王府还要好得多更多!”
她真的不怕他生气!端熙半眯起黑眸,“你在做困兽之斗。”
“而你又何必拐弯抹角?!我当丫鬟绝不是你要的,届时,你还是会利用各种手段让我跳上你的床,成了没名没份的陪睡妓女!”她恨恨的瞪着他,也不愿再以“王爷”来称谓他。
此言一出,倒抽凉气声频频,而对峙的四目仍然胶着。“你原本有机会跳脱这个命运。”他冷笑的指出是谁作了错误的抉择。
她拧眉。他未驳斥她的话?
是否意谓着她的话将成真,她最终的命运已可预期?想到这里,她全身发冷,但也更激起她的斗志。“我仍有机会,”她不屈的直视着他,“狩猎是男人的天性,愈难猎得的猎物,愈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这是你说的,但我还没有屈服,至少没有心服口服的屈服,即便是困兽之斗,我也应该得到一个为自己的命运再战斗的机会!”
他欣赏她的勇气,而且,她的确聪敏,用他曾说过的话来为自己赢得另一个逃离他的机会。“好,我就暂时放你自由,一直到你成为战俘的那一天。”
届时,他要的可不是她的身体而已,还有她的心,他要她完完全全的臣服,而他有把握,即便要耗上一些时日。
苏丹凝瞪着卓绝出色的他,知道他接下战帖了,接下来,就看她是否会举白旗投降,然而,就算她势单力薄她也不轻言放弃。风雨欲来的紧绷氛围笼罩着两人,这一幕看在索先跟亚克的眼里,只觉得苏丹凝的赢面太小了,她跟主子的对峙就像一只无畏的小狮子与一只凶猛狡脍的老虎相斗,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然而,即便他们是龙王的贴身侍从,从小与主子一起练武长大,但此时,他们的心竟然偏了一边,悄悄的替她担忧起来。
几个时辰后,苏府就成了龙王在扬州的招待所,所有的仆佣全数被遣退,仅有龙王的随身侍卫进驻,可见,他也没打算在这里久留。但苏柏承在欢天喜地的迎接龙王到访,却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破产走人,邻近百姓倒是私下喝采,因为他为人苛刻,便宜占尽,凌虐妻子致使她抑郁自尽,对自己女儿也欠缺父爱,这下子以为迎了财神却招来瘟神,也算是老天有眼。
不过邻居们虽然同情苏丹凝的遭遇,碍于龙王,也不敢伸出援手,迫得她只能在一处偏僻巷弄里,找一间可以遮风避雨的破屋子暂时栖身。忠心的小茹跟着她打扫这又是蛛网又脏乱的小屋子,屋后有一个隔间隐密的小洗澡间,再清洗一些废弃的碗盘茶杯,忙了近半天,总算整理干净。
小茹贴心的替她煮了一壶茶水,倒了杯茶给她,“接下来,小姐有何打算?”
苏丹凝双手握着温热的杯子,“找事做吧,我会读书写字,应该不难。”
“你要找事做?那我更不可以走。”
“傻瓜,也许我看来柔弱,但你一直是知道我的。”她外柔内刚,不然,早就跟着她那怯懦的娘去了。“你回去找你爹娘吧,他们一定很高兴看到你的。”
小茹的父母与她的父亲不同,是迫不得已才将小茹卖到苏府为奴的。
“可是!”她不放心啊,她服侍小姐已有四年多了。
“龙王不会就此罢休的,何况他花了一大笔钱才买下我,我等于是他的所有物,”她顿了一下,突然嗤笑一声,还抬头看了看,“如果我没有猜错,也许现在就在某个角落有人竖直耳朵在偷听我们谈话呢。”
话语乍歇,头顶上立即传来一声,“噗!”
小茹一愣,惊异的瞪大眼看着她,再抬头看向斑驳的天花板。
“你可以放心了吧,看来你家小姐我还有免费的保镳,比以前在家担心会被我爹打还安全呢。”苏丹凝情绪复杂,但不忘苦中作乐,自我调侃。
在屋檐上,被端熙派来保护她的索先跟亚克只能相视苦笑,两人大材小用的来守她一个姑娘儿,光想就窝囊,没想到还被她讽刺一下。
但怎么突然没有声音了?两人一愣。
因为隔墙有耳,苏丹凝刻意低声的跟小茹聊了半个多时辰,也是交代一件重要的事,小茹忧心仲仲的点点头,要主子小心后,这才提着包袱离去。
由于这段话,索先跟亚克拉长了耳朵也听不见,无计可施,最后,则由亚克先回苏府向龙王报告今日之事。
书房里,端熙忍俊不住的放声大笑,“好样儿的。”
他的日子因为苏丹凝而变得愈来愈精彩,愈来愈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