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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混口饭(下) 第21章

  很快就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外面一片紧张,宫中却不知岁月长。就在这一天,一件足以载入华夏史册的事情发生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一个考生,在他的策论文章里,提出了一个全新的命题,叫做“流通经济”。内容其实并不复杂,就是说,现今民间铜钱储量严重不足,朝廷不得不用发行纸币来代替。然而纸币却得不到民间的承认,往往成了一张废纸,面对这样的情况,如之奈何?

  这篇策论提出了一个新的论断,那就是并非国家的铜钱储备不足,而是汉族百姓都过惯了勤俭的日子,养成了储备货币的习惯。大量的铜钱都存储在民间发霉却不拿出来流通,就造成了市场上货币紧张。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民间将钱拿出来流通,而不是一味的去发行新的货币。

  那么,怎样让民间将货币拿出来流通呢?

  这篇策论里还指出了现在的一个现象,那就是钱会的盛行。钱会的出现为一部分急需用钱的百姓解决了继续解决的问题,却也留下了无穷的后患。文中列举了许多实例,可见作者是下了功夫去调查的。

  作者提出,要解决这个问题,堵不如疏。即便严刑峻法取缔地下钱会,急需用钱的百姓还是会想办法,借高利贷的事情还会发生,钱会这地下生意,还是会火热的发展起来。

  所以要解决这个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疏导,用立法让钱会合法化,通过立法的方式强行规定低息借贷,让借者有利可图同时也少了风险;同时减轻了贷者的负担,让他们换的起债务。

  将钱会合法化变成钱庄,通过存储得利息的方式让钱庄得到更多的流动资金;通过借钱还利息的方式让钱庄有利可图。钱存储在家中无利可图并且要冒着钱丢失的风险,存进钱庄却有一定的利息可拿,何乐而不为?

  有了钱庄的周转,百姓口袋里藏着的铜钱就拿出来了,民间的铜钱不足的问题,也能得到缓解。

  自然,那篇策论里写的,比我现在陈述的,要稍稍详细一些。

  那篇策论的主人,估计是忙着写这篇文章,将四书五经八股的所有题目都空了……三天时间,就交上了一篇策论。

  可是,虽然几乎是交了白卷,主考官却不敢轻忽了这个交白卷的书生。

  如郭菀央所料,文章很快就送到了朱元璋的案头。虽然说这文章不一定实用,但是却给大明朝的官员们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朱元璋是一个小农民,他的思想古老而简单,他一直试图用最固定的模式来解决这个社会出现的任何问题,而且希望这个模式能天长地久的实行下去。但是这些也不代表朱元璋的思想的古板的一成不变不能接受新思想的。至少,他比历代任何君王都更热切的希望能将国家给治理好。

  于是朱元璋就叫来了写文章的人……一个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神童。与郭玥长谈五个时辰之后,他将皇太孙叫进了自己的书房。

  具体过程郭菀央不知道,但是郭菀央也为郭玥捏了一把汗。

  两天之后,皇帝再度将郭玥叫进皇宫。一个时辰之后,朱允炆给郭菀央带来了消息。郭玥成了本科最年轻的进士,也是开科举数百年以来最年轻的进士。而且皇帝已经给郭玥任命,那就是去扬州担任钱会提举司同提举官,从六品。相对于一个才考中进士的十二岁孩子来说,这简直就是不能想象了。更让人不能想象的是,所谓的钱会提举司现在还处在草创阶段,而正提举则是皇帝身边的一个功臣之后,名叫李景隆。

  这个时候,甚至连新科进士榜单还未曾公布。而郭玥却已经踏上了征程。

  听闻了这个消息,郭菀央心中掠过一丝不安。朱允炆笑着安慰她:“皇上也知道玥哥儿年轻,恐怕压不住人,所以特意派隆哥儿一道前去。你只放心,隆哥儿是懂事的人,孤也特意给他交代过了。凡事两人商量着办,如果实在压不住,可以调动军队,直接镇压,你放心,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再说了,这事情都是他首先倡议,做事非得他去不可。扬州是最近的一个地方了,他年纪虽然小了一点,可是思虑周密,也是一个大人了。现在先历练历练,将来孤还要重用呢。”

  这些都是在郭菀央的预料之中。开办钱庄的事儿,虽然说是以商人为主导,但是官府的督责引导却是重中之重。万一处理不当,那就容易引发暴乱。所以皇帝也知道京师乃是钱会最猖獗的地区,却也不敢拿京师给郭玥做试验。

  想要找一个钱会猖獗的地区,又要让郭玥所做的一切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那扬州地区就成了皇帝的最好选择。

  虽然说如愿以偿,但是上司是李景隆,却让郭菀央有些紧张。这个上司,在历史上的名声并不如何。

  郭菀央微微叹息,说道:“十二岁就成了从六品,虽然是副职,却也是极大的压力了……这孩子,我本来是想要他多读几年书的。早知道这样,就不叫他参加这次科考了。”

  对着朱允炆的安慰,到底有几分惭愧。

  郭菀央向来是脸皮极厚的人,但是对着这样的朱允炆……却不由一而再再而三起了想要转投的心思。

  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想法。郭菀央知道朱允炆是失败者,作为穿越者,盲目的支持失败者是一种很不明智的选择。

  何况朱允炆除了对自己温柔一些之外,他并没有成为明君的潜质。

  郭菀央叹了一口气,这事情先搁一边罢。

  春去秋来,转眼又是半年。这半年里,郭菀央有意隐匿,因此却没有出过任何风头。太孙妃倒是想要折腾郭菀央,但是郭菀央却是最擅长打太极拳的,太孙妃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再加上有朱允炆的护卫,竟然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这天正处理着手上的杂务,却听茱萸前来报告:“宁妃娘娘那边来的消息,说是请您过去一趟。”

  宁妃让我过去一趟?计算着日子,竟然是八月十五了。正是娘家人能进宫探亲的日子。估计是马夫人进宫来了吧。说实话,我有些不高兴,但是也没有办法。当下就简单收拾了,去宁妃宫中。

  远远就听见宁妃的笑声:“小辈之中,你却是最有福气的,一子一女,全都这般有见识又有能耐。”

  宁妃这般说话,莫非……心中一阵惊喜,当下就加快了脚步。

  果然听见了水芸香的声音:“娘娘这般说话,小辈是生受不起的。两个孩子也只不过还算乖巧懂事罢了……而且,他们只是托生在小辈的肚子里而已,小辈实在算不上什么功劳的……”

  听着这样说话,心中微微有些酸楚。不错,按照道理,我们都是丁氏的孩子,与水芸香不搭界的。不过今天马夫人居然让娘亲进宫,这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马夫人讨好自己姐弟的信号。

  听水芸香这样说,宁妃呵呵一笑,说道:“话虽然这样说,但是你毕竟是有福气的。”

  听到这样说话,郭菀央知道,定然是弟弟在扬州做出业绩来了,所以马夫人也好,宁妃也好中意讨好自己姐弟。

  当下进去,见了水芸香自有一番悲喜。马夫人就在旁边看着,笑眯眯的说道:“这几个月不见,央央竟然长高了很多,马上就要成为大姑娘了。来年就要来红事了罢?”

  宁妃含笑说道:“自然,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央央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莫说是老夫人,就本宫,每次见了央央,都要诧异一番的。”

  郭菀央忙说道:“宁妃娘娘,孙女在宫中,就是依靠着您老人家的。连您都这样来逗趣孙女,孙女将来怎么敢来见您老人家?这下子孙女在宫中又少了一个依靠……呜呜呜呜,我要哭一场!”

  宁妃哈哈大笑。马夫人也笑得喘不过气来,指着郭菀央笑道:“在家中的时候你也是规规矩矩的,怎么上宁妃娘娘这里就没上没下乱说话了?”

  郭菀央瘪瘪嘴,笑道:“也没有乱说话,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连宁妃娘娘都要打趣我,我有事怎么敢来求告宁妃娘娘?”

  水芸香笑着说道:“都说她长大了呢,却原来也没有长大。两位长辈竟然是白白欢喜了。”

  郭菀央硬生生将一个话题转移了过去,马夫人心中有数却是无可奈何。毕竟进宫了,而且还是皇太孙看重的,自己想要逼迫也要着实思想思想。当下微笑说道:“这阵子陪着皇太孙读书,可长了学问了?却不知读些什么书?”

  听马夫人又要将话题往皇太孙身上扯。郭菀央含笑回答:“左右不过读些四书五经还有些史论罢了。先生讲得有些深奥,孙女也是半懂不懂的,只是站在那里不敢动罢了。心中却想,先皇后怎么就下了这么一个命令呢,将这个陪读的机会给玥哥儿该多好。”又对水芸香撒娇说道:“姨娘难得进宫一趟,却不将小弟弟带来给女儿看看。女儿可好生想抱抱小弟弟。”不等水芸香回答,又笑着说道:“现在如果人人都回娘家,那就有的热闹了。莲珠姐姐生了个男娃,蔓青姐姐……也该生育了罢?大家都回家来,一个东跨院全是孩子的哭声,这才好玩。”

  转头看着马夫人,笑着说道:“祖母可是知道详细的。蔓青姐姐也嫁出去了,却不知日子过得好不好?蔓青姐姐的性子不算柔弱,可是到底是远嫁扬州的……哦,姨娘,弟弟最近可曾来信了,可曾说起过蔓青姐姐的事情?蔓青姐姐夫家是做生意的,有钱人家……不会给姐姐找麻烦罢?”

  郭菀央将“蔓青姐姐”“做生意”“找麻烦”几个字咬得很重。听起来似乎语无伦次,但是马夫人自然能听懂郭菀央的意思。

  马夫人面皮变了一变,淡淡说道:“不至于罢。现在好歹有你弟弟看着,你姐姐无论如何也吃不了亏。”

  郭菀央含笑说道:“这就好。虽然说多一个亲戚就多一条路,可是有的时候,多一个亲戚就多一个麻烦……尤其是那种没有自知之明又不自量力的亲戚。”

  这下子连宁妃也听出其中的味道来了。马夫人再也按捺不住,就要站起来。却听郭菀央继续说下去:“孙女唠唠叨叨就爱乱说话,也不过就是担心家里罢了。若是祖母能与蔓青姐姐家的人说上话,还请告诉他们一声,多大的本钱做多大的生意,可千万别随便投资做自己做不起的生意。”

  见祖孙二人越说越僵硬,宁妃当下来打圆场,笑着说道:“听央央说的,好像很严重一般……莫非你真的听到了什么?咱们还是说闲话吧,这些事儿还是别头疼了。”

  郭菀央噗嗤一笑,说道:“宁妃娘娘您误会了,其实也不是多严重的事儿。我只是想,弟弟现在在扬州做了一个小官,虽然小,但是好歹也是有些实权的。如果亲家公想要利用与弟弟的关系以权谋私,那不就是弟弟不大不小的麻烦?好歹祖母是有身份的,与亲家公提点一句,那弟弟的事情也好做许多。”

  这纯粹是台面话了。其中真正的意味,宁妃也隐隐有些猜测出来,只是现在也不是点破的时候。听郭菀央这样说,也就放过了。

  马夫人本来是想要来催一下郭菀央,却不想被郭菀央反客为主质问教训了一番,心中窝了好大的一堆火。当下看着水芸香的眼神,就有些不乐意起来。郭菀央看得明白,当下微笑说道:“姨娘,我倒有些话想说。现在弟弟一个人在扬州,而父亲却要回辽阳上任去了。虽然说您要跟在父亲身边比较好,但是弟弟毕竟年幼,身边却没有一个帮扶的人看顾着,我只怕弟弟连胃病也要饿出来呢。所以女儿倒有一个计划,想要向皇太孙求恳,却不知姨娘乐意不乐意。”

  水芸香听郭菀央这样说,当下皱眉说道:“说实话我也不太放心。虽然派了几个贴心的丫鬟在身边,可是毕竟少了约束。你家弟弟又是极有主意的,只怕事情忙起来,就连饭也忘了吃。”

  马夫人听着,忙笑着说道:“这事情我们却是早就想到了,之前我就曾说过,要派一个老成的嬷嬷跟在玥哥儿身边,只是那时候玥哥儿忙着动身,家中又有一些杂事,玥哥儿又满心不乐意,因此这事情就耽搁下来了。现在既然说起,那我们马上就派几个老成的嬷嬷过去。”

  郭菀央急忙说道:“派嬷嬷这事只怕不成。祖母也说过,弟弟这人是极有主意的。家中的嬷嬷与弟弟又不很熟悉,万一闹起来,嬷嬷脸上也不好看。还不如让姨娘过去,贴身照顾着。”

  马夫人脸色一沉,说道:“这可不成。你姨娘还要照顾小弟弟,总不能为了玥哥儿而粗疏了瑢哥儿……”

  郭菀央微笑说道:“姨娘可以带着瑢哥儿去扬州的。”

  马夫人摇头说道:“这怎么成,外面再好也及不上家里。家里照顾多一些,瑢哥儿才不到一周岁,如何能出外奔波。”

  郭菀央当然知道,马夫人是不肯放姨娘与小弟弟远离京师的。可是自己却非将姨娘与小弟弟弄出京师不可。当下含笑说道:“祖母多虑了。姨娘前往扬州,看顾玥哥儿,其实也只是担一个名头而已,其他事情,自然有丫鬟嬷嬷看顾着。只是有个姨娘在身边,玥哥儿就算是拴上了一个马络子,免得老祖母派去的丫鬟嬷嬷全都管他不下。扬州与京师,虽然也有些道路,但是道路平顺,比当初去辽阳不知近了多少,好走了多少。马车里坐着,车围子密不透风,也出不了什么事儿。”

  马夫人自然知道郭菀央的意思。事实上,马夫人也已经明确的知道,自从郭玥担任官职的时候起,她就逐步失去了对这两姐弟的控制。事实上,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自己郭家需要在下一次朝事更迭时平安无恙,少不得这两姐弟的作用。所以自己不能动这两姐弟。

  但是与其他的家族成员不同的是,这两姐弟回家族的时间实在太短,他们缺乏对家族的归属感。所以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在郭玥身边派两个嬷嬷来打理家务事,只是全都被郭玥拒绝了。虽然郭玥身边跟着一个自己派出去的丫鬟,但是也不知道郭玥这个孩子用了什么手段,几个月过去,传回来的都是一些不咸不淡的消息。

  也就是说,那个安插在郭玥身边的丫鬟,已经不发生作用了。尽管有家人在手,但是马夫人知道,假如郭玥拿出足够的诱惑的话,女孩子往往会将家人抛诸脑后。所以马夫人急切的想要在郭玥身份再安插一个人,最好是老成的嬷嬷,对自己忠心耿耿的。

  现在郭菀央就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将水芸香与郭瑢放到扬州去。作为代价,郭菀央同意让马夫人在郭玥身边安插嬷嬷。

  这是一个诱惑。至少比之前成了瞎子要强。但是手上少了水芸香母子,自己对郭菀央姐弟的控制又弱了一层。

  郭菀央含笑说道:“祖母是担心瑢弟弟,这也是人情之常。至少祖母您得一碗水端平,这瑢弟弟要爱护,可是玥哥儿您就不管了么。您这么偏心,我也要为玥哥儿叫不平了!”

  宁妃含笑说道:“央姐儿,你祖母说的是有道理。不过玥哥儿没人看护也是真的。我倒是有个两全之计:让水姨娘与玥哥儿去扬州,瑢哥儿就留在京师。好在也马上满一周岁了,又有奶娘喂着,少了姨娘也没什么。你祖母身子也还康健,就请老祖母看护着,还怕有风有雨的?这样,玥哥儿有人看着了,瑢哥儿也苦不了。只是要你祖母辛苦了。”

  郭菀央还未曾回答,马夫人就笑着说道:“辛苦一点却也没有什么。宁妃娘娘有话,再说也是自己的亲孙子,再苦也要接了……”

  郭菀央心一沉。宁妃也是对自己四人不太放心了,所以看起来是出了一个折中之计,但是实际上却是帮马夫人说话,要在郭家留一个人质。而马夫人也忙不迭的答应,就是想要造成既成事实。

  一群人在说话,水芸香一直没有说话的机会,再说之前郭菀央说的,也正是她想要说的,可是现在一群人没有经过她同意就马上要将她与幼子分开了,她哪里愿意?当下急切说道:“不行……我不能离开瑢哥儿。”

  宁妃笑道:“这不是担心这玥哥儿么。”

  郭菀央沉思了片刻,才笑道:“姨娘,其实宁妃娘娘方才说的,也是一个办法。您也知道,玥哥儿这个人虽然说是个大孩子了,但是生活上还真的需要人照顾。他又是一个又脾气的,只怕丫鬟们都管不住他。您去扬州,那是再好也不过了。至于瑢哥儿……有祖母照顾,您还担心什么呢。再说女儿也在宫中,有事没事,也少不了消息。”

  水芸香自然也知道郭菀央这是什么意思。郭菀央是担心郭家发生什么变故,要将水芸香带出这个泥沼。但是作为母亲,她怎么舍得自己的幼子?虽然也知道,孩子留在这里也出不了什么事情,即便郭家有灭门之祸,有女儿看护着,自己的幼子年纪幼小,多半也能逃过劫难……

  听郭菀央这般说,却只是摇头,当下说道:“我是舍不得瑢哥儿的。”

  郭菀央心中喟然一叹,这事情也就这样了,自己也不能逼迫母亲,当下微笑说道:“女儿与祖母宁妃娘娘也只是提议而已,姨娘却担心什么。过一阵父亲与母亲就该回辽阳去了罢,女儿却也准备了一点东西,想要托祖母带给父母亲呢。”

  马夫人听郭菀央就此作罢,心中倒是有些失望。留下郭瑢,然后派水芸香与嬷嬷去郭玥身边,显然是最合算的方案,只是水芸香不舍,那就只能算了。当下笑着说道:“你自己的东西,留在宫中自己用了吧。家里什么东西没有呢,还得你眼巴巴的从牙缝里省出来孝敬。”

  郭菀央笑着说道:“家里有是家里有,我省出一点东西,却是做女儿的一片心意,祖母难道还看不上这片心意不成。”

  马夫人笑着说道:“你若是真的有心意,你祖母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来。你与玥哥儿也好久没有通信了,索性就写上一封让我带出去,给玥哥儿寄出去罢……顺带劝劝玥哥儿,得放手时且放手,也不要将扬州的富商全都得罪了。”

  郭菀央微笑说道:“祖母这话错了,虽然说得放手时须放手,可是那是私人的事情。皇上与朝廷将如此重任放在弟弟的肩膀上,那是看得起弟弟,弟弟怎么敢不尽心竭力而报?”

  马夫人面皮变了几变,说道:“手中有几个闲钱的人家,谁手上没有放过高利贷?只是玥哥儿却也抓得太紧了一些,只怕扬州富户要反弹呢。”

  郭菀央知道马夫人的言下之意了。心中却是有几分惊喜,难不成弟弟这么快就采取行动了?当下脸色不变,只微笑说道:“反正弟弟上头还有上司管着,再说了,当初皇上也曾说过,如果有万一,甚至可以给他们调兵之权呢。扬州富户再强,还能强得过王法去?祖母只管放心。”

  马夫人眉头皱起来,声音终于微微有些变形了:“看起来你还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喏,这是你蔓青姐姐前些日子寄过来的书信,你却看看吧。人都说姐弟要互相照顾,现在看起来,玥哥儿却是得意忘形,忘了他自己是谁了!”

  马夫人从怀中摸出书信,甩给郭菀央。郭菀央接过,一目十行扫完,马上就看明白了,郭蔓青的书信之中,满纸都是泪痕,全都是求情之意。主要的意思,就是说夫家之人,想要请郭玥放手,否则郭蔓青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

  郭菀央看完,冷笑了一声,说道:“祖母,您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现在竟然糊涂了!公是公,私是私。蔓青姐姐乃是女眷,却没来由的干涉什么政事?蔓青姐姐写信来求情,那是蔓青姐姐糊涂!您拿着书信来宫中,想要我写信向弟弟求情,那是您糊涂!他张家意图通过蔓青姐姐来对付国法,胁迫弟弟接受他们的条件,真正是好大的胆子!我郭家看得起他们,将姑娘嫁给他们,却不想竟然这样打咱们姑娘的主意来了!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娘家不为姑娘撑腰,却要委曲求全接受他们的胁迫,郭家的面子何在?”

  郭菀央这样一番话,却是让一群人都噤口难言。郭菀央将信收起来,说道:“祖母,这等事情就交给央央罢。我们郭家岂能受这等小人的胁迫!等我请求了皇太孙,向皇上说明真相,让皇上一旨下来,让蔓青姐姐和离,然后让弟弟将他们整个半死不活再说!”

  马夫人脸上勃然变色,说道:“央央,人都说夫妻劝和不劝离,你虽然年幼,却也是半个大人了,怎么就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你这样再闹下去,难不成你真的要将你蔓青姐姐闹得过不成日子,真的和离了你才甘心?你要胡闹,我们长辈又怎么肯让你胡闹?”

  郭菀央冷笑了一声,说道:“祖母教训的是,这话只适合用在常理上,却不适合用在今天这事情上。您若是真的想要息事宁人,就该回信告诉蔓青姐姐,安生过日子,好好忍耐了,谁叫父亲母亲给她安排了这样一个夫家呢?或者还应该写信给张家恳求恳求,让张家好歹给我们郭家一个面子,好歹看着蔓青姐姐未曾犯错的面上,千万别虐待了蔓青姐姐……却不是拿着蔓青姐姐的书信进皇宫里来,想要让孙女写信劝说玥哥儿让张家一步。祖母您也是明白人,我们是官家,他们是平民,现在他们居然敢威逼上我们家来了,我们居然就这样屈从了他们,别的且不说,就是传扬出去,这京师的王公贵族圈子,不会说祖母您老人家关心小辈,为了小辈甘心受委屈,却只会笑话祖母您老人家一点大家的风范也没有,居然能忍气吞声做出这等丢面子的事情来!我们整个郭家都成了京师的笑谈……您老人家可不能丢了这个面子!”

  马夫人自然知道郭菀央这样说话乃是另有所指,可是郭菀央说的却是条条占理。想着郭菀央说的也不是完全的危言耸听,想起这事情传扬出去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却又不免烦恼起来。

  宁妃含笑说道:“央央,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祖母毕竟是长辈,你怎能这样说话?”

  郭菀央急忙跪下,说道:“祖母恕罪。只是这样的事情,实在是祖母做错了。您只是嘴上说一声也就罢了,现在将书信拿进皇宫来,却是将宁妃娘娘与孙女都置于两难之地了。这事情万一处理不当,那就是大祸了。”

  郭菀央说的,倒也不完全是危言耸听。马夫人这些年见的阵仗也算不少了,但是这两年来,皇宫掌控在宁妃之手,她进出皇宫也算频繁,也不免粗疏了一些。又想着这乃是宁妃地盘,一句话却出不了宫门,因此才大意了。却不想郭菀央将一封信拿在手中,又是高声将话给说出来,这下子竟然一下子将主动权交到了郭菀央手中。

  马夫人也算是积年狐狸了,可是真的没有想到,一时间粗心,竟然就将这么一个漏洞交到郭菀央手中!

  现在事情大条了!

  马夫人的脸色发白了。

  作为一个老狐狸来说,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绝对不能犯的大错。可是偏生这件事竟然没有补救的办法!

  宁妃听郭菀央这样说,立马也反应过来。这下自己也被郭菀央扯进漩涡中了。知道郭菀央这是小小的报复……方才自己帮着马夫人来算计郭菀央母子,提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建议。虽然因为水芸香的坚决拒绝,这个建议没有被执行,但是郭菀央显然是记住这句话了。当下只能含笑说道:“侯夫人放心,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侯夫人不过是关心孙女,慌乱之下,竟然手足无措了。好在进宫来与我们商议,未曾犯下任何错失。”

  马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事情却是怎办才好?”

  这就是求饶了。

  郭菀央沉声说道:“祖母见谅。我们绝对不能如了张家所愿,否则一而再再而三,我们郭家承受不起且不论,朝廷也不能受这等威胁。既然这样了,我们也就管不了蔓青姐姐了。让孙女这就带着这封信去求见皇太孙,请皇太孙奏报皇上做主。”

  马夫人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事情这样处理,人家会不会说我们家太过绝情?”

  郭菀央心中冷笑。马夫人心狠手辣做的事情多了,偏生这件事上又这样患得患失怕什么人言可畏?当下温声说道:“祖母见谅。这不是绝情不绝情的事情,而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关系到国法,谁会说我们绝情?”

  马夫人迟疑了片刻,才说道:“如此,蔓青丫头……”

  郭菀央是绝对不相信马夫人会为蔓青的终身幸福着想的。之所以做出这个样子来,不过是想要将郭蔓青的怒气都要转到自己身上,想要让自己承担起责任来。当下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这样,蔓青姐姐的事情也顾不得了。假如姐夫还是有情义的,断然不会看着张家这般欺负我姐姐。如果姐夫无情,这样的丈夫有不如无!不如就借这个机会让蔓青姐姐回家,趁着蔓青姐姐还年轻,另外再找一个夫家也不是难事,总比在张家苦熬要好,您说是也不是?”

  马夫人叹息说道:“虽然如此说,但是女子再嫁,总要被人看不起。”

  郭菀央微笑说道:“只要我们郭家有地位,郭家的女儿,即便再嫁,也不会被人瞧不起……宁妃娘娘,您说是也不是?”

  马夫人怔怔的又落了几滴泪,说道:“今天这事情,是我们郭家对不起蔓青丫头了。”

  郭菀央摇头说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祖母也不要太伤感了。再说,这事情也是张家错误在先。”

  心中却是冷笑。祖母与其说是为了对不起郭蔓青而流泪,不如是因为被自己逼迫不得不割舍与张家的关系而落泪。

  当下将声音放温柔了,轻声说道:“祖母。休怪玥哥儿太过无情,这官家的事情,我们说起来也不是很懂。但是弟弟向来都是极重情义的,与蔓青姐姐关系更是非同寻常,所以断断不会特特意为难张家。而与张家关系到了这般紧张的地步,多半是因为张家无情的缘故。现在更是因为官家的事情,逼迫起姐姐来,这等不讲情义的人家,祖母还做梦想要委曲求全作甚?”

  这绝对不是郭玥的错误,这一点必须分说明白。

  马夫人看着郭菀央,声音发紧发冷:“你这是故意的,是也不是?”

  郭菀央自然知道马夫人的意思,当下自然不能认账,略略迟疑说道:“祖母此言何意?祖母说起蔓青姐姐的事情来,我也是方才才得知,如何说起是故意的?”

  马夫人自然知道郭菀央不认账的缘故,也不能继续逼问,只能叹了一口气。

  郭菀央又继续说道:“祖母只以为,张家二郎将来或者前程远大,所以将蔓青姐姐嫁给他。只是祖母可知道,张家二郎再有见识,遇到这等不明智的家族,只怕前程也是有限。”

  马夫人听着,看着郭菀央的眼睛,心中如明镜也似的,全然明白了。与孙女孙子这番斗法,自己的全然失败了。顺带还折损了郭家前一阵做下的无数安排,也不知折损了多少钱财。好在没有什么把柄留在张家,与张家断绝就断绝罢。或者另外找关系搭上秦王那条线?

  郭菀央看着马夫人脸色,知道马夫人心中所想,眉头皱了皱,迟疑了片刻才说道:“近日听说两浙上三秦一路,商道很不平静。我们家如果有生意走那边,还是消歇消歇罢。”

  这话也算是半真半假了。这条路的确不太平静,但是与秦王却不一定有关系。只是郭菀央这样说话,却让马夫人往那边想去了。

  这句话落下来,马夫人脸上再度变色!

  迟疑了片刻,马夫人才说道:“这事儿还得多谢你了。”

  水芸香一直没有说话。她毕竟是没有见过大世面,虽然隐约猜测出两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却是根本插不上嘴。既然这样,不如藏拙。见马夫人道谢,这才忙说道:“老夫人这般客气做什么,却是折杀央央了。她本来就是小辈,做点事情,分所应当。”

  马夫人呵呵一笑。

  这事情就这样说定。想起郭蔓青,郭菀央倒是一阵惘然。自己就这样帮郭蔓青决定了所有的前程,对郭蔓青而言,却是极不公平的。只是现在也论不上公平二字了。

  当下郭菀央就拿着书信去见朱允炆。朱允炆见了书信,果然大怒,说道:“这等刁民,却怎么攀上高门贵族?既然攀上高门贵族,却还不知珍惜,做出这等事情来!你却放心,这事非给你郭家一个交代不可!朝廷定然帮你们出了这口气!”

  却见站在一边的方孝孺,躬身说道:“回太孙,这事情只怕另有蹊跷。”

  朱允炆皱眉说道:“另有蹊跷?张家因为放高利贷的事情触犯国法,郭玥想要秉公处置,却不想张家竟然以郭小姐作为要挟……难道不是这样?”

  方孝孺躬身,说道:“太孙试想。郭玥大人并非少年不懂事之人,从他素来的行为来看,他也极重视情义。既然这样,绝对没有为难张家的道理。高利贷之事,国家法度或者要严惩,但是绝对伤不了张家的筋骨。既然是伤不了筋骨,又何必冒着与张家反目成仇的危险,逼迫郭小姐写出这样一封信?”

  方孝孺毕竟是方孝孺,竟然从这样一件事中看到事情的不寻常出来!郭菀央不觉在肚子里为方孝孺叫好,原来这一代大儒,也并非是迂腐之辈!

  朱允炆说道:“也就是说,张家另外进行了一些违法勾当,这些违法勾当却被郭玥抓住了痛脚,因此他不得不行此下策!”

  方孝孺躬身说道:“正是。还请太孙,立马派人去扬州,详细调查此事,或者向郭玥大人问个详细!”

  郭菀央没有说话。

  有了锦衣卫出手,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马夫人的预料。幸好有了郭菀央郭玥的首告之功,尽管张家之人在后来的供述之中扯出郭家的很多事情来,但是皇帝陛下却一概不予采信。

  这是看在宁妃的面子上了。

  扬州张家,全家收狱。张家的家产被查抄押送回京师,整整一百多辆大车,堵住了进京的道路。与此同时,郭家的一个女儿悄悄回到了京师,带回了所有的陪嫁。

  作为张家的姻亲,郭家竟然平安无事,京师贵族圈子,也不禁对张家刮目相看。

  虽然这只是发生在扬州的事情,照理说是影响不到京师的。但是京师之中的气氛,还是蓦然之间变得异常紧张。

  入秋之后,京师之中的皇族子弟,本来有诸般节目,其中最流行的,就是围猎。可是今年入秋再入冬,京师之中的贵戚子弟,这样的活动,一次也未曾举行。

  腊月十三,传来了秦王自尽的消息。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只是年前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多得让朱允炆也来不及作出任何哀戚之色来表达悲伤。

  皇帝大怒,秦王一家全数被废为庶人。秦王府的属官,满门抄斩的不在少数。

  作为始作俑者,郭菀央自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也来不及对这件事情表达什么感慨。她只是多派人回家,给郭蔓青带去各种口信,只是郭蔓青却没有任何回应。郭莲珠与郭琅倒是带回了很多消息,那就是郭菀央的房地产计划,到底是轰轰烈烈的开展起来了。以现在的超市作为抵押,从扬州的钱庄里贷到了大批的款项,南京城郊,好几个居住小区正兴兴旺旺的建设起来。房子就挂在郭琅的一个嬷嬷名下,嬷嬷乃是一个孤老,一群人也不担心她会贪污了款项。按照郭菀央的法子,房子才盖到一半,买家就可以跟进购买,后期款子倒是不需要贷款了。甚至还有了些结余,可以先将钱庄的部分债务还清。郭菀央对这些账务倒是很关心,当下借着机会悄悄告诉郭莲珠,不急着还钱庄的款子,先拿这些款子去收购更多的地皮再说。

  郭菀央知道自己是越来越无情了。这是政客该有的心态。为了保住自己所想要的,牺牲再多外人也在所不惜。

  何况秦王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就应当做好足够多的思想准备。谋反是一场豪赌,你既然找错了人,做差看事情,也别怪国家机器将你绞得粉身碎骨。

  郭玥那边传来了消息,却是郭玥因为立下了功劳,年后估计就要升迁了。李景隆是皇帝的心腹臣子,年后就要调进京来处理钱会的诸般事务,而郭玥也将调任苏州,继续主管钱会事务。这一回担任的是正职。

  按照皇帝的设想,最多半年之后,京师与苏州的钱会改革全都见到成效,就将钱会之法通行全国。到时候郭玥的官职,还有可能要升迁一番。

  对着镜子,郭菀央却不由悄声叹息。在这个空间里,自己一天比一天长大,可是心态却是一天比一天苍老。茱萸走过来,低声禀告:“燕王府二王子带人前来领取年终岁赐。”

  茱萸说得郑重,郭菀央却不由怔了一怔。这等事情,本来都是自己收拾了,交给太监,让太监押送到各处府邸的。怎么王子亲自来领取岁赐了?

  皇太孙居然容忍这些皇族子弟出入皇宫?

  不过心中还是有些惊喜。当下就与茱萸出去。却见朱高煦与两个太监立着,见郭菀央出来,当下笑道:“郭尚功,奉行皇上旨意,今年的岁赐,就我们自己前来领取了……这是内务府开出的单子,一共是四十匹云锦,三十匹云锦……”

  郭菀央接过,仔仔细细看了一道,含笑说道:“这些事务,本来都是内务府的事情,怎么劳动王子殿下亲自来了。”

  朱高煦笑着说道:“虽然多了一重麻烦,但是自己前来领取,却少了一重损耗。两厢计算起来,还是自己前来领取略略节省一些。现在王府之中诸般事物都非常紧张,能节省就节省了罢……所以我与另外两个王子一起求见皇上,才求来了这个恩典。郭尚功可要做好准备了,这些天陆陆续续还有王子殿下要来找你的。”

  郭菀央这才明白。原来他是特特意做了这个准备工作,才肆无忌惮的来见自己。当下将单子交给手下的人,吩咐她们去领取东西,自己却将朱高煦让进边上的耳房,吩咐茱萸奉茶,含笑说道:“这边简陋,王子殿下先做做,喝喝茶,下面的人要拿东西,还要一点时候。”

  茱萸出门,顺路将门带上。

  郭菀央站了起来,说道:“二公子,您长了胆子了!这等地方,您也敢肆无忌惮的前来!”

  朱高煦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做了准备的。再说,送岁赐的太监索要赏赐,那是积年陋习,因此而受到太监盘剥的王公之家不在少数。我与几个王子提议了这么一出,至少是帮大家做了好事,大家感激我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因此而怀恨在心。”

  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要知道,你们姐弟闹这么一出,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郭菀央看着朱高煦,说道:“您说的是我与弟弟在扬州闹的这一出?扳倒秦王的事情?”

  朱高煦急道:“难道还能是别的事情?你难道不知道……秦王与我们虽然不对路,但是这样一闹,却让我们其他人都有兔死狐悲之感……”

  郭菀央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说我想做的只是扳倒张家为蔓青姐姐出一口气,而后来牵扯到秦王却是出于我的预料……你信也不信?”

  朱高煦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我信。你说的……我为什么不相信?”

  郭菀央的心缓缓沉了下去。这么一件事,是让自己与朱高煦之间起了芥蒂了。朱高煦……已经开始怀疑自己。

  只是,这事情到底是自己做出来的。当下只能恳切的说道:“前些日子,我偶然听说过张家做的一些生意似乎不同寻常,于是担心起我三姐姐起来。此后郭玥对张家步步紧逼,那也只是为了让张家与三姐姐和离而已。再后来,祖母进宫,逼着我与郭玥低头,无奈之下,我才将这个案子递到皇太孙面前。只想着借着皇太孙之力收拾了张家。只是没有想到皇太孙竟然从中看出了什么,从此大做文章,终于将秦王的事情给翻出来。”

  听郭菀央说得郑重,朱高煦的脸色也慢慢变得灰白起来,片刻之后才说道:“我没有怀疑你……我不会怀疑你的,永远也不会……你不用解释什么,我真的没有怀疑什么……”

  他竟然是语无伦次了。郭菀央心略略由些触疼,当下将头扭过去,说道:“我知道你相信我的,当初就是你点头将我送进皇宫的,我相信你……不会因为这么一点事情就信不过我……”

  只是她的声音却是有些僵硬。

  身子后蓦然响起粗重的喘息声,却是朱高煦伸手,将郭菀央给抱住,低声说道:“原谅我……原谅我!我是患得患失了,你每日与皇太孙相见,他文质彬彬,他玉树临风,他是天潢贵胄,我总是担心……总是担心……我下令让马三宝将你弄出皇宫,你不同意,我又是欢喜,又是忧愁!”

  那急切的、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却是将郭菀央心中的一点冰冷之意,渐渐融化成了一团春水。她微微叹息着:“殿下,这是我的错。可是殿下……您可以放心,我相信,雄才伟略的燕王殿下,定然是最后的胜利者,所以我绝对不会容许自己三心两意……您只放心!”

  郭菀央转过脸来,注视着面前的朱高煦:“秦王府这一回事情,却也让皇帝陛下真正看清了诸王与皇太孙殿下之间那剑拔弩张不死不休的关系。或者对燕王殿下而言,也还有一些好处。”

  朱高煦知道郭菀央这是什么意思。或者,父亲那边,可以借着走私的机会多准备一点东西了……只是那兵器的事情,却是无法从关外获得啊……

  不由叹了一口气,说道:“其他东西还好说,最关键的东西……朝廷是不会松动的。”

  这也是说说而已,朱高煦知道,这事情郭菀央也帮不上忙。事实上,郭菀央能帮忙在关键时候递出一两个消息就顶天了。

  郭菀央挣脱了朱高煦的怀抱,转过脸,看着朱高煦,说道:“我曾听闻,大海的那一边,有一个岛国,名叫倭国,倭国百姓都是矮子,但是擅长冶炼。”

  朱高煦一怔,随即就是一喜,说道:“也是的,如何竟然将这件事给忘了……倭国每年来人都会带些东西来贩卖,那东西虽然贵了,但是确实是好东西。”一喜之下,又在郭菀央的脸上亲了一记,说道:“早知道这样,我就冒险早些来见你了。”

  却听见门外一声咳嗽,就听见茱萸的声音:“世子殿下辛苦了,还请暂坐一下,入耳房奉茶,燕王府的二王子殿下正在用茶呢,您过去正好与二王子说说话……”

  却听见朱炩的清朗的声音,他现在已经过了变声期,声音一改当初的清脆与尖利:“本世子就是知道二王子殿下现在就迫不及待来领取东西才来与二王子碰个头的……”

  茱萸“嗤”的一笑,说道:“听殿下说的,就像是两人见面有多难得似的。”

  听着外面对话的声音,屋内的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诧异。如果用政客的眼光来看,朱炩方才这番话简直就是赤果果了。但是越是这样赤果果,旁人越不容易起猜疑之心。

  当年那淳朴诚恳的辽王世子,也长大了。

  也就是说,朱炩到这里来,是真的有目的的。

  当然不让两人继续对话,郭菀央当下就开了门,含笑说道:“世子殿下大驾光临,小小耳房顿时生辉。”

  朱炩一步三摇的进来,看着郭菀央笑道:“你们二人在一起,没有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吧?”

  这话有些刺耳。幸好朱高煦此时心情尚好,当下也不与计较,只笑道:“不过是在等东西的时候,小小喝两盅茶罢了。燕地苦寒,不及辽东有三宝,遍地是银钱,因此能占一点小便宜也是好的。”竟然若无其事。

  郭菀央忙笑道:“世子殿下怎么也来了。世子殿下也不会是舍不得这么几个赏钱吧?”

  朱炩笑了笑,眼睛落在郭菀央脸上。眼睛里似乎有些锋芒。郭菀央心微微痛了一下,脸上却依然是温婉明净的微笑。

  朱炩就这样看着郭菀央,然后用非常清朗的声音非常慢速的说道:“虽然不至于舍不得那么几个赏钱,但是听说燕王府也舍不得了,于是本世子想想也舍不得了。”

  朱高煦却是浑若听不明白也似,当下淡淡笑道:“原来小气的人不止我一个。”

  郭菀央看着朱炩,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两位殿下在这里稍待,下臣这就去督促他们早些安排。”

  她转身要走,朱炩却将郭菀央拦住了,脸上似笑非笑的说道:“郭七小姐,当年我们也算是就交,虽然说七小姐身份地位与当日都不能相比,但是稍稍说两句闲话,却不至于毁了小姐声誉罢?”

  朱高煦再好的性子,这下子再也忍耐不住,当下站起来,说道:“朱炩,你也算是皇家世子,拿出点皇家的气度来!这般含沙射影胡说八道,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要冲着我,那就冲着我来罢!”

  朱炩蓦然大笑起来,说道:“冲着你来?惹我生气的是郭七小姐,我冲着你来做甚?”

  朱炩的笑容里,竟然有几分苍凉的决绝之意。郭菀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世子殿下,却不知小女子到底在什么地方做错了。”

  朱炩收住笑容,脸上只剩下一片苍凉:“你没有做错,做错的人是我……我是不该来这里无理取闹,无事生非……”说着话,竟然对郭菀央长长一躬,说道:“郭七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这等疯魔之人计较了罢。”再度哈哈大笑,转身就要出去了。

  这下子,却是郭菀央拦在朱炩身前,说道:“世子殿下……”想要说什么,却说不下去了。

  朱炩也不再说话,就这样默默的看着郭菀央。

  朱高煦也站着不动。

  屋子的门半开着,茱萸就站在门外。虽然说这是郭菀央的地盘,但是望风也是必要的。但是面前这奇怪的场景,让茱萸也不知道是否有望风的必要。

  朱炩看着面前的郭菀央,轻轻的笑起来。

  清秀的脸上,竟然布满了失落的沧桑:“今天的事情……是我错了。不论如何,我都没有上这里来大闹一场的权力。”

  看着朱炩的模样,郭菀央心中也有几分歉然,片刻之后才说道:“对不起。”

  朱炩摇摇头,说道:“你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是我错了。我一直将你看做……”又摇摇头,对朱高煦说道,“我当初就该想到的。当初你兄弟给你选择了张家……就是因为张辅是燕王府的家将,全听燕王府的,到时候燕王府要他退亲他就退亲……可笑我当初还在那里胡思乱想猜测了好几个月。”

  朱高煦也叹息了一声,说道:“兄弟,对不起……不过……”

  “不过什么,不过你不会让步是吗?”朱炩还是有些失态的笑起来,“我当然也不会逼着你让步……事实上,我也知道央央选择你的原因……很多方面,你都比我强。更何况你还曾经是她的救命恶人……”

  郭菀央郁郁的叹息了一声,心底却是松了一口气,朱炩……到底不是死缠烂打的人。皇家子弟,比寻常男子,更多了几分皇家气度。

  朱高煦端正了脸色,郑重的说道:“如此,多谢。”

  朱炩转过脸,看着郭菀央,说道:“你要想明白。燕王府的处境比辽王府更加危险,谁叫燕王府是最有能耐最能打仗的一个呢……我辽王府只要忍气吞声交出手中所有权力说不定就能苟且偷生,你选择了他就选择了一个死地。”

  郭菀央微微叹息,朱炩……果然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子。当下点头,说道:“我知道这个道理。”

  朱炩又嘻嘻一笑,说道:“其实太孙殿下是比我比他更好的选择。如果你选择了太孙殿下,我说不定不会生气。”

  朱高煦忍不住说道:“可是她已经选择我了,你生气也改变不了事实。”

  朱炩含笑,说道:“能改变的,只要我将事情全都告诉太孙,不过告诉太孙只能让央央恨我,所以……想想还是算了吧,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做了伤阴德的。”

  朱高煦看了朱炩片刻,才说道:“兄弟,你是君子。”

  朱炩微微笑起来,说道:“你要好好待央央。否则我还是会来抢她的。”

  朱高煦郑重点头。

  朱炩又说道:“你还是免不了一个抢夺臣妻的恶名,央央说不定还要留一个祸水的名声,你要郑重行事。”

  朱高煦又点头。

  郭菀央看着朱高煦,突然说道:“我想要与殿下约定一件事……如果来日太孙殿下落在下风的话,我将尽力救他的性命。”

  朱高煦怔了怔,说道:“你说过这件事了……我想问一句,如果我落在他手上呢?”

  郭菀央摇摇头,说道:“没有如果。如果有这个如果,我也会尽力相救……如果不成功,好歹陪着你。”

  朱高煦怔住。朱炩哈哈一笑,说道:“好生憋闷,说这些做什么?”转头笑着问外面茱萸:“我们的东西备好没有?”

  这件事就这样作罢。几天之后,便是小年,宫中忙碌,自然不必说。过年之后,马上就是元宵节了。朱允炆提议带郭菀央晚上出来看花灯,郭菀央却是以应天府事务多而进行劝谏。朱允炆也只能作罢。却给郭菀央升了品级,升到了正六品。但是由于宫中没有相应的官位,尚功职位却是不变。虽然大明朝没有类似的先例,但是前朝却是有的,自然也没有人反对。

  中午的时候,武定侯府的命妇,由马夫人带头,进宫来拜见宁妃。郭菀央在一边奉陪。听闻郭菀央升了品级,一个一个都是非常欢喜。郭菀央一个一个见过了,却见丁氏身后一人,让人想不到。

  跟随着丁氏进宫来的,竟然不是丁氏身边的丫鬟嬷嬷,却是郭蔓青。郭蔓青听见郭菀央叫唤,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说道:“妹妹日子越发好了。”

  郭菀央看着郭蔓青,心中不觉有几分难过,拉着郭蔓青,对马夫人宁妃等人笑道:“我带姐姐去自己那边说说话。”

  宁妃含笑允了,说道:“一个时辰就要出宫,别耽误了时候。”

  郭蔓青却是挣开了郭菀央的手,挤出一个笑容,道:“我们姐妹在这里说说话就成了,何必巴巴的跑一边去?”

  那笑容生冷而僵硬。郭菀央心中有几分明白,当下拉着郭蔓青的手说道:“姐姐……有些私房话,我不能在这里说。”

  郭菀央声音里带了几分求恳之意,郭蔓青却是神色不变,当下淡淡说道:“宁妃娘娘,老太太,孙女却是想起一个笑话来了,想说给几位长辈听听,凑个趣儿。”

  宁妃当下笑道:“却不知道是什么好玩的笑话。三姐儿,如果不好听,那是要罚的。”

  郭蔓青含笑说道:“孙女是觉得很好笑,但是宁妃娘娘见多识广,说不定却是听说过这个故事了。故事其实也很简单,不过就是说两个穷汉,过大年了,家里却什么也没有,就只好坐在炕上幻想皇帝陛下的生活。一个说:皇帝陛下砍柴一定用金斧头。另一个说:笨蛋,皇帝陛下还要砍柴?皇帝陛下整日就盘在大炕上,就着水萝卜吃大白馒头!”

  这个笑话着实不太好笑,不过众人还是凑趣的笑了几声。

  却听郭蔓青接下去说话:“原先在扬州的时候,还担心妹妹在宫中过得不好,这次回来,又恳求着老太太带我进了一次宫,这才明白了,原来原先竟然是白白担心了。七妹妹在宫中过得是如鱼得水,谁也将七妹妹放在掌心里疼着,七妹妹就是放个屁也就当是香的……却不想我们这等苦命之人,总以为七妹妹的日子也与自己差不多……”

  郭蔓青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郭菀央却是明白了。

  郭蔓青这是问罪来了。

  想起郭蔓青的婚事,郭菀央是有几分歉然,虽然说在得知张家事情之后,郭菀央与郭玥毫不迟疑的制定了算计张家的计划,终于在大祸来临之前成功的撇开与张家的关系,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没有郭菀央与郭玥的算计,张家或者不会覆灭,至少,暂时不会覆灭。

  然而,没有如果。

  郭菀央不看好秦王府,或者说,郭菀央知道秦王府会覆灭,而且是在洪武末年以非常惨烈的姿态覆灭,但是那毕竟是在郭菀央的历史知识里。

  在郭蔓青的认知里,就是郭菀央算计着自己的夫家。

  因为当着一群长辈的面,郭蔓青并没有将话说得狠绝。但是就这么几个字,就已经向郭菀央表白了自己的态度。

  郭菀央略怔了怔,就当做没有听懂郭蔓青的话似的,当下柔声说道:“姐姐这话对极了。宫中日子虽然艰难,到底比姐姐在张家的日子略略好过一些。当初父亲母亲决议将姐姐嫁到扬州,原本是想着我们是官家,他们是平民,好歹能让姐姐过几天舒心日子。却不想张家却这般对待姐姐……好在这生活已经结束了,姐姐好歹回家了,我想经过了这样一出事,也没有什么没眼色的人家敢亏待了我们郭家的姑娘。”

  郭菀央这样说话,宁妃倒是率先笑起来,说道:“央央这话说得豪气,三姐儿,当初你在家中也是一个能管事的,没想嫁出去之后却不如央央大气了。这一回你却放心,老祖宗会亲自过问你的事儿,总不会再找第二个中山狼!”

  郭蔓青看着宁妃,盈盈一躬身,说道:“多谢宁妃娘娘吉言,只是丧夫之人,未免不祥,这婚姻之事,看着也就淡了,娘娘还有老祖宗,就请不要多费心了罢。”

  一群人都是怔住。马夫人轻轻拍着自己的大腿,说道:“三姐儿!虽然也有好女不嫁二夫之类的话儿,但是那是在原先夫妻生活和美的情况下。现在张家对你不住,你又是没错儿,你们又已经和离,总不成因为父母当初一时的疏忽却要折腾自己一辈子罢!你若是做出这等守节的事情来,我郭家的名声倒是好了,可是你父亲母亲,一辈子心怎么能安?”

  郭蔓青淡淡笑了一下,说道:“我嫁入张家,虽然公婆妯娌之间,未能全数如意,但是张郎对我,却是礼敬有加,夫妻二人生活也算和美。如果不是后来四弟弟闹出一出事儿,这生活也坏不到哪里去。如果没有后来七妹妹自作聪明想当然闹出这样一出,张郎或者过两三年就能中个进士做个官也未可知。那时我与张郎或者离开扬州自己过日子,或者留在扬州也能扬眉吐气……这日子也总有些指望。哪里及得上现在……如今郭家与张家已经恩断义绝,张家也已经满门覆灭,张郎也做了一个冤死鬼……他不过就是一个读书人而已,哪里晓得家里做些什么生意!却不想因为我有了一个好弟弟好妹妹,竟然为他招来了灭门之祸!”顿了顿,说道:“自然,我也有责任,不该自作聪明写了这样一封信,求老太太前来走央央路子。”

  郭蔓青终于忍不住将话说出来了。只是神色依然是淡淡的,似乎只是说家常闲话而已。

  然而越是这样,郭蔓青的这些话,越像是一把刀,狠狠的剜向郭菀央的心底。

  郭菀央原先算计张家的时候,心中对郭蔓青是有些歉疚感,但是这种感觉并不强烈。毕竟郭蔓青自己的书信里也写明白了,张家对她并不算客气,张家甚至利用郭蔓青逼迫郭玥低头。就这么一件事情,就足以让郭菀央对张家下狠手。

  可是今天听了郭蔓青的自述,郭菀央才知道,原来自己做事……还是有些想当然了。

  站在自己的角度来说,自己这番设计,不但挽救了郭家,更是挽救了郭蔓青。秦王是必败无疑,张家也肯定会成为秦王的殉葬品,那么自己逼迫郭蔓青与丈夫和离,那等于就是将郭蔓青将殉葬坑里拉上来。

  可是自己没有想到的是,即便是知道张家与秦王府的事情,郭蔓青依然没有感激自己将她拉离了那个殉葬坑,反而是满心怨恨!

  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一时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却是马夫人听了,张口斥责道:“三姐儿,瞧你说什么话来!张家与秦王府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即便不是央姐儿一句话提醒,即便不是玥哥儿有所发现,迟早也是要出事儿!到时候你又如何自处?还好发现得早,他们张家又对不起你,你才得以脱身……说起来你还得谢谢央姐儿救命之恩呢,你却这样不领情!”

  马夫人开口斥责,郭蔓青当下跪下,仰起脸,眼角含泪,说道:“祖母训斥的有道理。我是不能向央姐儿发脾气。只是孙女自幼也读过几本《女戒》《女训》之类的,也知道一两个道理,所谓的‘在家从父,既嫁从夫’之类的言语。如今张郎并无对不起孙女的地方,孙女不能与他同死,甚至不能为他守孝,已经是对不起张郎了。又怎能在张郎尸骨未寒之际,欢欢喜喜另外寻找亲事?”

  马夫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却听见宁妃说道:“可怜的孩子!你有这个心,自然是好的。可是张家所犯的罪过,乃是大逆不道,你要为大逆之家守节,我郭家又怎对得起皇上深恩?”

  郭蔓青将膝盖转个方向,转向宁妃方向,说道:“孙女知道此事荒唐。我朝民俗,虽然也推崇民妇守节,然而我这种情况,似乎不在守节之列。然而孙女所幸之事,就是现在宫中有姑祖母。姑祖母不与孙女计较,等耽搁两年,孙女年纪渐渐大了,自然也没有人再与孙女提起这些事儿了。”

  郭蔓青说得是哀恳无比,宁妃竟然也不好拒绝。当下只叹气说道:“可怜的孩子,你要全家都为你心不安不成?”又吩咐郭菀央:“央姐儿,你快点将你姐姐扶起来。”

  郭菀央看了宁妃马夫人丁氏诸人一眼,目光转向地上的郭蔓青,伸手将郭蔓青扶起来。郭蔓青手颤了颤,却终于没有拒绝,顺着郭菀央的手,自己站起来。

  郭菀央站着,看着郭蔓青的眼神,知道她对自己芥蒂未消。只是却也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见郭蔓青眼神,咬了咬牙,对着郭蔓青,也跪下来了。

  一群人都是怔住,郭蔓青也是大出意料,说道:“央姐儿,你这个是……做什么?”

  郭菀央看着郭蔓青,说道:“方才妹妹又将这事从头想了一遍。妹妹是想,假如妹妹事先知道姐姐姐夫关系尚好,甚至知道姐姐有为姐夫守节的心思,那当初妹妹还会在太孙面前多这么一句话么?”

  郭蔓青虚弱的笑了笑,说道:“当初你是不知。怪我自己当初不该自作聪明写了那样一封信,让你对张家深恶痛绝。”

  郭菀央摇摇头,说道:“妹妹方才又想了一遍。三姐姐,假如我事先知道你写那么一封信是自作聪明,假如我事先就知道你与姐夫关系极好……对着那样的局势,我依然要在太孙面前说这么一番话……没有第二个选择!”

  郭菀央最后一句话,铿锵作响。一群人都是怔住。郭菀央沉声说道:“姐姐……您考虑的角度与我考虑的角度不一样。您是出嫁之人,你将张家摆在第一位。我是皇太孙的臣子,我将大明朝摆在第一位。我是郭家的女儿,我将郭家摆在第一位。我郭家的尊严不容一个平民人家这等糟蹋,更紧要的……我郭家不需要这么一个不知好歹敢于大逆不道的亲家!这样的一个亲家,给郭家带来的不是好运!”

  一群人真的想不到郭蔓青竟然将话说得这般赤果果,当下默然无声。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郭菀央之前说的“我是皇太孙的臣子”这句话不过是场面话,真正的话在后面……身为郭家的人,一定要将郭家摆在第一位!

  郭菀央这是向郭家之人表明自己的立场了。

  郭菀央接着说道:“因此,不论当初妹妹知道多少所谓的真相,对不起姐姐……那是必然了。所以妹妹今天就跪在这里,姐姐要打也罢,姐姐要骂也罢,姐姐要怎么出气也成……只希望姐姐不要因为一时之气,做了这等短见之计……你若是怨恨,可以扎个布偶写上妹妹的名字天天扎上十七八针出气!只要姐姐答应不要毁了自己的幸福!”

  郭蔓青将郭菀央拉起来,凄然笑道:“好妹妹,我方才……是无理取闹了。我却是没有站在你的角度着想……张家灭门,是他们自己有取死之道,我怎么能怨恨妹妹呢?只是婚姻之事,姐姐的心的确淡了。”

  郭蔓青这样说话,郭菀央却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握着郭蔓青的手,郭菀央只觉得郭蔓青的手指异常冷。冷得就像是一块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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