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黑眸危险的半眯,一步步的欺近她,“你做了什么?!”他咬牙怒问。
“我——”张涵谓一见到他阴狠可怕的神情,心陡地加快跳动着。
那黑眸里游射出的残佞,令她害怕的心里直打鼓,但她又想,不过是个死人绣的破荷包,他总不会为了那个烂东西杀了她不成。
“把荷包还来,该死的还来!”他朝她咆哮。
“我、我烧掉了!怎么还?了不起我叫人买千百个赔你嘛,干么这么凶!我也是为你好啊,她死了,死了!我才是活生生的,我才可以爱你啊!”她虽然害怕,但她向来骄纵习惯了,何况她爹可是在皇上面前也吃得开的亲王,她就不信他敢动她一根寒毛!
阙穆沙眸底的怒火闪动,感觉到未曾痊愈的伤口再度被撕裂开来,他必须握紧拳头,才能抑制自己不将她狠狠的痛揍一顿。
望着他骇人的神色与紧捏着的拳头,就算是向来恃宠而骄的张涵湄也不由得心惊胆颤,浑身发抖。
他压抑了胸口的波涛汹涌,眼神与口气更是冷得如严冬冰雪,“你记住,再没有下次,你不准进来这里,听到没有?!”
这里只属于他的妻子!她用过的东西、她的衣裙、她的发钗……这里处处有紫熏的身影,他不想抹灭属于她的回忆,不想忘记她。
张涵湄难以置信,大声抗议。
“那我呢?我即将入门不是?这里属于那贱——”黑眸冷光一闪,她急急咽下欲出口的话,改口道:“有些东西应该要清掉,我爹给我的嫁妆才能搬进——”
“你会有属于你的地方。”
“什、什么?!”
“我们的新房会设在东厢。”
“可这里才是主人房。”她忍着不跟他发脾气,可她是堂堂肃王郡主敛,是金枝玉叶,为什么要住到侧房去?!
“你要是觉得不合意,不嫁也行!”
她脸色一白。
“还有,”他的目光移到脸色凝重的金总管身上,“我不在穆沙府时,金总管就代表我,他的任何指示跟命令就是我的意思。”
“爷……”金滔没有想到主子会给他那么大的权力。
“日后,就算你成了这里的夫人,也仍需听金总管的指示做事。”
“什么?!”她简直要疯了!
“这——万万不可,七爷。”金滔可没那个胆子。
“我有今日,是因为有你。”他严峻的黑眸直勾勾的看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张涵湄,“我把话说清楚了,你也回去想清楚,这桩婚事还要不要继续。”
她气呼呼的带着丫头离去。
金滔看着她着火的背影,再看着脸色难看的主子,“七爷,听奴才一言吧,她不是适合爷的人,爷——”
阙穆沙冷笑,“那天那样的阵仗,金总管以为我要是不应了,这几日还会如此清静吗?”
他顿时明白了,阙家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主子要是那时不答应,他们肯定会轮番上阵,天天纠缠,不达成目的不善罢甘休。
“我要出趟远门,张坤绝对会应了婚事,所以订婚送聘的事就交给那些长辈处理,我只会在成亲那日出现。”
“是,爷要出远门?”他怎么都不知道?
“云丝村那块土地征购并不顺利,我想亲自去看看。”
“也好,爷这三年来太辛苦了,处理完后四处走走也好。”
“我没打算留太久,来回路程大约十天,你派人准备吧。”阙穆沙口气漠然。
十天太赶了,要兼程赶路才能抵达啊!但他知道,主子决定的事无人能更改,不,应该说是唯一能改变的人已不在了。
金滔难受的点头,“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帮爷准备行囊。”
当晚,阙穆沙独自躺在床上。
紫熏,你说过,生命自会找到出口?!可是我的世界怎么只有无止境的黑,晦暗而阴冷……
五天后,阙穆沙轻车简从的来到位于安徽与江苏省交界处的云丝村,这里所产的丝是全国品质最好的,在官紫熏遽逝,官亦祥身子亦日渐衰弱后,他接手了官织坊。
由于岳丈留在织坊时天天拭泪,为了不让他的情况再恶化下去,他作主让岳丈到位于山东的一栋别庄休养,而此举自然又为他招来恶名,说他鸠占鹊巢,巧立名目软禁官亦祥,霸占官家产业。
但他不在乎,为了让官家织业能更上一层楼,他派了密探四处搜寻这方面的新技法或布料,听说云丝村的丝织布匹,在官家老裁缝师缝制成衣后,其有耐汗、凉爽、轻盈等特质,行走间如云雾飘逸,只是当地居民以传统方式制造,一家一户种植桑树,养蚕吐丝,再纺纱织布,产量自然供不应求,他原本想以重金利诱,但居民们乐天知命,不想成为纺丝机器。
他原先是派人入住,村民又抗拒外人入村,觉得他们破坏当地的好山好水,硬是用尽方法赶走外来者,保护他们的“人间净土”。
对这些冥顽不灵的村人,他只能以收购土地让他们迁村,换上他们的自己人入村养蚕织布,才能量产。
原本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只是没想到当地村民竟然大肆抗争起来。
思绪间,阙穆沙所乘坐的马车正好经过热闹城镇,小贩叫卖的吆喝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一会儿,车子过了城,进入山林,他觉得四周景致有点眼熟,尤其身在绿荫蔽天的绿色林道里,他想起跟紫熏在金元村时的点点滴滴,黑眸瞬间黯然。
半晌,车子经过茂密的林荫道路,眼前一亩又一亩的桑树顿时落在眼前,好不壮观,不远处即是云丝村。
马车持续往村里前进,却在村口被迫停下。
车夫眼尖的看到有阙家的人,立即上前询问,接着来向主子禀报。
“是吗?知道了。”阙穆沙点点头。
原来阙家派驻在城里处理这件事的何管事已经得到他要亲自前来处理的消息,所以早一步派人过来,原本是想替他开道,没想到反而让那些蛮横的村民有时间准备,召集人马封路抗争。
他拉开帘子,就见三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家带着一大票村民守在村子口,大声抗议。
“大家住在这里几代了,何时冒出个地主?你们说收购就收购……”
“还说是我们这里的人,去!这里没有一个卖地求荣的人!”
“没错,滚出去!滚出去!”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算了算也不过五十几人,个个中气十足,肤色黝黑,每人身前还备了竹篮,里面装了青菜萝卜,准备等会砸人用的。
阙穆沙突然下车,阙家的侍卫跟车伏见状愣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爷,不要——”
他挥手示意手下们让开,看着那些怒气冲冲的村民,“你们这里可以作主的人是谁?我跟他谈。”
“我就是村长,但我们跟你的人谈太多了,累了,你滚就好!”
满脸皱纹的华村长话一说完,就率先拿起萝卜砸向这名就算右眼戴了眼罩,仍然俊美无俦的年轻人。
其他人见状随即跟进,一时之间,青菜水果全往阙穆沙的身上招呼。
手下们急着护主,没想到主子不让他们保护,反而就在头上一些乱飞蔬果的攻击下走进村子。
其他人原本还拚命扔,但渐渐的,他们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冷酷的气势,尤其是那只仅存的独眼竟不见温度,阴鸷骇人!
于是,有人开始感到害怕不敢再扔了,而这股恐惧就像会传染似的,没一会儿就见众人拿着青菜水果,手停在半空中,吵嚷声也莫名的安静下来,四周一片静悄悄。
就在此刻,一个清丽的嗓音随风传来。
“天上的众神明啊,云丝村今年肯定犯太岁,才惹着了京城的商人,我云儿在这里备了素果,烧香拜拜,你们可要快快赶走凶神恶煞,还云丝村原来的安宁。”
阙穆沙乍听这声音,整个人突然一震,几近粗蛮的推开仍挡着他去路的村民,神情惊异的大步往前。
“云姊姊,这些素果要拿去丢坏人的啦,不是拜拜用的。”
就在一间朴拙木屋前的小院子里,一名小女孩踮起脚尖趴在一个备了蔬果、蜡烛与香炉的木桌前,像在训小孩似的跟着一名俏姑娘说。
云儿笑咪咪的蹲下身来,视线与小女孩平行道:“小青,我丢不出这些青菜萝卜,这能吃的,人要惜福啊,不然老天爷会把给我们的福气收回去的喔。”
话才刚说完,下一刻,一个高大的黑影突然遮住了阳光,她们一起抬头,云儿立即感到她的手腕被人祖鲁的扣住,将她整个人揪了起来。
“嘿,你干什么?放手!”她不悦的看着眼前这名虽然独眼但又英俊到过火的陌生男子。
“紫熏?!”阙穆沙简直难以置信。
“你在叫谁?男女授受不亲,放手!”云儿蹙起柳眉,想要挣脱他的手,但他紧紧扣住不放,她火大的用另一手想去扳开他的手,但仅仅这么一碰,竟有种异样的感觉自她心里升起,像是内心深处的某根心弦被撩拨起来,咚咚作响的,让她不由自主的竟然就这样傻愣愣的看着他。
阙穆沙亦怔怔的瞪着她,全身情绪沸腾,甚至因为太过激动而微微颤抖。
是紫熏吗?!眼前这名粉雕玉琢、衣着素雅的女子,她云鬓花颜、朱唇榴齿,还有那一双秋水无尘的纯净明眸,分明与他的爱妻无异!
但——不可能,她已经死了,变成一个无论他再怎么思念也见不到的人……她是谁?为什么跟紫熏的样貌一模一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