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霉女喜嫁 第四章 犯了大错被冷待(2)

  喝完了那盅鸡汤,江晓月拭过嘴、擦过手,春柳将她昨日看的话本递过去,她便抱着软枕靠在软榻上看起来。

  火盆里的炭慢慢地烧着,烧得屋子里暖暖和和的。

  见丫鬟们都低头退了出去,温子智这才起身移坐到软榻这边,坐在她脚下。

  她身上搭了毯子,盖着她的大半截身子,脚也在毯下缩着,温子智伸手探进毯中,握住她一只脚,她立时抬眸朝他瞪去一眼,踢了踢,他反而握得更紧。

  「我有一友人,今科榜上无名,岳家嫌弃他一事无事,逼他写下退婚书,临行寂寂,邀我与他一醉。」

  「荒山破庙哪里不应景,去群芳馆?」她冷笑。

  「我只当他受刺激过大,想放纵一回。本想事后再与你说,谁知我以诚待友,他却存心害我,不知受了何人挑唆,意欲借机坏你我两家婚约。」

  江晓月语气冷冷,「我观昨日那美人不错。」

  「我哪知她长得何种模样,不是阿月,旁人在我眼中俱是千篇一律,不辨美丑之辈。」

  她冷哼,「你这人惯是能言善道的。」

  温子智故意说笑,「阿月倒也不必过谦。」

  「我人你也见了,话也说了,为何还不走?」

  他摆出可怜的模样,「要到饭点,阿月难道便不想留我用饭吗?」

  「并不想,我这里可没你爱吃的东西。」

  「阿月吃什么,我便吃什么,我不挑嘴。」

  江晓月拿书册挡他,皱眉,「说话便说话,一直靠过来做什么。」

  「我有许久未见阿月了。」

  因着婚前一月新人不易见面的规矩,他们大半个月不曾见过了,原本再过几日便是佳期,只是——不提也罢。

  江晓月用脚蹬住他,「不见便不见了,郎君自有美人投怀送抱,又何需来对我这般虚情假意。」

  屋中虽只剩他们两人,但毕竟在岳家,温子智言行举止还是不敢放肆,他从榻脚移坐到榻头,将人揽到了自己怀中。

  江晓月打了他几拳,便懒得再理他。这说也说不通,撵也撵不走,也不知爹娘让他过来做什么。

  温子智很想压住她吻上一通,但没敢,只把玩着她的五根手指垂眸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开口,「阿月想推迟婚期?」

  「不应该吗?」婚前大凶,死了那么多人。

  「你心中有气,恼我是应该的,可婚期早定,宾客喜帖也早早散出去,若因此改期对客人失礼。阿月心中有气,如何罚我都可,关起门来是我们夫妻的家务事,何苦累众人辛苦。阿月,你说是不是?」

  江晓月沉默不语。

  「晚嫁早嫁都要嫁,何苦改来改去。」他继续游说。

  她撇嘴,「不要同我磨缠。」

  他唇贴在她耳边,「阿月……」

  江晓月抬起手中书册一挡他,叹道:「你闭嘴,婚期照旧。」

  温子智笑着亲亲她的指尖。

  江晓月书没翻几页,春柳便在外说:「姑娘,可是要留姑爷用膳。」

  江晓月想了想,到底松口,「留吧。」

  有句话他没说错,若两家不解除婚约,只推迟婚期,其实弊多于利,到底也不是真要断亲翻脸,确实是他们小夫妻自己关起门来解决更好。

  一来,他这人素日精明伶俐,岂会不知此时去寻欢作乐的坏处,想来确是另有内情;再则,他一大早跑来,又吹风又受冻,还伏低作小,解释也解释了,她信不信的另说,落在旁人眼中她总不能不给他个面子。

  这事暂时便算是揭过去了。

  中午留饭,温子智没去打扰岳父岳母,直接留在了未婚妻这里,小意陪罪。

  昨晚的事,因群芳馆起火闹大了,于江温两家面上都不好看,若是真婚期后延,不定会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

  此事错在他思虑不周,他认,也引以为诫,此后当如履薄冰,步步小心谨慎。对他和他身边亲近的人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知她心中未必就真消气了,但好歹如期婚嫁,届时娶回家去再慢慢哄着宠着,她终能明白他真心何在。

  午膳很丰盛,大鱼大肉,道道色香味俱全。

  温子智第一次发现,原来未婚妻食量惊人,思及之前几次她在他那里用饭的情况,他莫名有些心虚。

  似乎倒不是她有意隐瞒食量,而是总有这样那样不可言说的原因害得她食欲不佳,自然而然便吃得少了。

  他的错!

  江晓月吃饭专心,也不在意真实的自己是否会吓到未婚夫。

  她已经被他吓到麻木了,第一次去探视,他就那般孟浪失礼,就算风水轮流转吧,也不能只有她受惊。

  她饭量大,却也没吃成个大胖子,他总不至于计较她吃多费钱粮吧。

  要真嫌弃,她自己也有陪嫁,吃自己的也不怕,就不知温家怕不怕落个养不起媳妇的名声。

  用过午膳,温子智又跟未婚妻待了一会儿便不舍地告辞了。

  江晓月没有起身送他,只差了春柳送他出去,自己则安安稳稳地歪在榻上看话本。

  温子智去跟岳父岳母辞行,这才离府而去。

  忠勇伯夫人打发人去问女儿,只得了一句「婚期照旧」。

  好歹算是雨过天晴了,只忠勇伯夫人心下又忍不住担心,女儿这般好哄,以后还不得被女婿拿捏得死死的?

  听到妻子的担心,忠勇伯却是大剌剌地道:「那小子要真有坏心,只怕在阿月身边都活不踏实,你怕什么?」

  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忠勇伯夫人吁了口气,算了算了,不担心了。

  *

  群芳馆的事很是沸腾了一阵,据说楼中失火烧死了不少恶客,连老鸨儿和几个打手也都葬身在后院,尤其是老鸨乃是被一人抱住不放,硬生生搞到同归于尽的,也不知当时是在干什么恶事,有此果报。

  其他轻伤、重伤的就不说了,总归是教训深刻,估计那些男子以后对上青楼都会有阴影。

  死伤太多,官府介入,温子智大婚前去青楼买笑,大舅哥带人上门捉奸这件事反而变得微不足道起来,渐渐也就无人再提。

  也亏得当日江晓月一袭斗篷从头罩到脚,也未在人前开口,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而后群芳馆突发灾祸,自然更加不会有关注。

  时间很快来到腊月二十八,今日大吉,忠勇伯府嫁女,平远侯府娶妻,迎亲队伍热热闹闹,送亲队伍浩浩荡荡,用十里红妆形容毫不为过。

  温四少大登科后小登科,乃是实打实的双喜临门。

  夫妻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生一对,鞭炮声中,喧闹之中,新娘下轿,一步步走入夫家,成为别人的妻,从此冠夫姓,相夫教子。

  在礼乐声中行过大礼,江晓月被迎入了新房,任由闹房的言语挑弄,她只羞怯垂首不言,内心却是静如止水。

  人群散去,新房只剩下春柳相陪,盛妆的江晓月端坐在陪嫁的架子床上,有些走神。

  「姑娘。」春柳轻声唤她,总觉得姑娘其实并没有新嫁娘的喜悦。

  江晓月抬眸,盛妆明艳,让人不可逼视,但秋水眸中却毫无喜色。

  「姑娘?」

  您到底是怎么了?出嫁前几日,您的情绪就一日日低落,原以为您是担心害怕嫁为人妻后的生活,可现在看来不是啊。春柳有许多话想问,可终究没有说出口。

  然而江晓月好似知道她的心思,继续说了下去——

  「春柳,我不欢喜,一点儿都不。」

  她这么说,认真地、诚恳地又落寞地对自己的陪嫁丫鬟说,叫温子智的脚步顿住,他满心欢喜娶到心爱姑娘,可是她却坐在喜床上对自己的丫鬟说她不欢喜,一点儿都不。

  「姑爷!」春柳的心突然有点儿慌。

  江晓月平静地看过去,没有丝毫被人听到真心话的不安与尴尬。

  温子智摆摆手,「你先下去,我和少夫人说话。」

  「是,姑、少爷。」春柳临走又担心看了姑娘一眼。

  他走到她跟前,她抬头看他,并不开口。

  温子智在她身前蹲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为什么不欢喜?」

  「我说过要解除婚约。」她的声音很平静。

  「这不可能。」

  「所以我不欢喜。」

  「就因为那件事?」温子智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的过度自信,他怎么就会以为只要他事后解释清楚,她便不会在意?她明明就很在意,这种在意已经严重影响到他们的夫妻感情。

  江晓月勉强地笑了笑,「别说我无理取闹,我只是不欢喜,但我仍然依约嫁过来了。」

  温子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以为你该是欢喜的。」

  「你当日也一定是觉得事后与我解释,我会理解的,只是你还没来得及解释,大哥便带我去捉奸了。」

  他无话可说。

  她低声陈述,「相识之初,我便说过你过于自信了。」

  「好像是这样。」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说一切都是自作孽,不可活,与其说自信,不如说自大,他的自大让他轻易踩入别人的陷阱,给他本该幸福的婚姻蒙上了一层阴影。

  江晓月看着他,心中无声地叹口气。

  当日之事,忠勇伯府私下也进行了探査,江晓月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没等来男人应该对她有的交代和处置。

  她心中十分失望,觉得温子智仍旧是过于自信自满,总觉得什么事都会照着他的想法走,会在他的控制之内。

  此种性情于他仕途而言不是好事,夫妻相处也难以相谐。

  可直到如今,这男人也不明白事情的症结所在,只以为解释过了,伏低作小认错过了,事情便过去了。

  这是他们两人想法的差异,或许在外人看来是一件说开了就好的事情,可是他这样自负的人会听吗?她何必多嘴,平白吵架,再说了,她又有什么责任必须教他?她又不是他的爹娘……

  总之,这让她对他们的婚姻产牛了动摇,她从来便不是一个喜欢麻烦的人,因着她的天生体质已经让她的生活少了许多的乐趣,若是婚姻也不顺遂,她这人生也未免太过惨澹了。

  「饿不饿,我让人给你送吃的来。」

  她心不在焉地说:「嗯。」

  温子智起身出去吩咐,没过一会儿,他又转了回来,坐到她身边。

  「你不去待客吗?」

  「你连看都不想看到我了吗?」温子智心直往下沉。

  「按常理,你此时是该在外待客的。」她陈述事实。

  温子智攥了攥手,勉强笑道:「是我想错了。」

  江晓月便又不说话了。

  温子智看她腰背笔直地端坐,在他面前都没有丝毫放松,可她在闺中时明明很放松,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放松,此刻这般,生生拉出了距离感。

  她垂眸端坐,双手在身前交握,连指尖都没露出半点,他不知她在想什么,甚至连她的表情都看不清。

  明明是洞房花烛夜,却是一室的寂寥。

  有下人端了饭菜进来,温子智牵了她的手过去桌边,她坐下安静进食,连眼皮都未抬。

  温子智陪她吃了饭,在她准备继续回喜床坐着发呆时,开口道:「你要不要卸妆,换下喜服?」

  「好,你叫春柳进来帮我吧。」

  「嗯。」

  春柳一进来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她大气也没敢出来,只管埋头做事。

  洗去妆容,卸下满头的珠翠,拆掉繁琐的发髻,将一头青丝放下,换上家居的朱红衣裙,她整个人都似柔软放松了许多。

  温子智没有出去敬酒,他现在特别害怕,害怕自己出去敬一圈酒,喝到半醉回来,却发现洞房空无一人,一切不过是他的一个梦。

  自从那天的事发生后,她没有跟他大吵大闹,在他的解释和伏低作小下彷佛过去了,今天他才知道,她只是换了个方式表达自己的立场。

  他以为女人跟男人讲道理是最可怕的,却在今天才明白,当她不打算跟自己讲理时,才是真正的地狱。

  江晓月拿了本诗集到榻上看。

  温子智看到封皮时满是惊讶,「你不是不喜欢《秋山诗集》的吗?」

  她淡淡地说:「它和这里比较配。」

  温子智,「……」

  「春柳,你下去休息吧,我不用你伺候了,让温府的人来就好。」

  春柳瞟了两人一眼,惴惴地说:「是,少夫人。」

  温子智坐到榻边看着捧卷而读的新婚妻子。

  他不说话,她也不主动开口,等到喜烛爆出灯花时,他才说道:「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群芳馆的人死了才过头七没几天。」

  「阿月——」

  「前三个月,我不会与你同床。」

  「阿月——」

  江晓月从书中抬眸看他,神色极是认真,「成婚前大凶,我很不欢喜,真的。」

  原本该是花好月圆的佳期,却人为地蒙上了一层阴影,这让她不能释怀。

  温子智摇头,「那与我们无关。」

  「大凶,让我心里不舒坦,我原想延期,可你不愿。」

  温子智有股深深的挫败感。

  江晓月冷静地说:「你不用陪我,我其实现在并不是很想看到你。」

  温子智猛地起身。

  江晓月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像在看无关紧要的人,「我不太想跟你吵,如果做不到相敬如宾互不打扰的话,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见面。你如果寂寞的话,只要不碰春柳,其他我不管。」

  温子智脸色铁青。

  江晓月却忽然又笑了一下,「温子智,你对我其实并不了解,你喜欢的大约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那个人,是不是很可笑?」

  温子智咬牙道:「你便一定要激怒我吗?」

  「因为我不欢喜啊。」她理所当然地说,「让我不欢喜的人,我为什么要让他欢喜,我又不是傻。」

  温子智彻底无话可说。

  红烛高烧,却枕冷衾寒,这哪里是洞房花烛该有的光景?

  江晓月看了一会儿诗集,便起身到床上抱了床被子到榻上,收拾收拾睡觉。

  她睡得心无蚩碍,全似忘记了她今天是新嫁娘。

  温子智坐在床头看了她半天,看着她渐渐睡熟,最后和衣倒在了喜床上。

  或许,他真的错了。

  不是所有事都会按他预想的那样发展,也不是抓住了那个人,就抓住了幸福。

  幸不幸福是要看那个人愿不愿意给予的,当她吝于给予时,他只会是落个满怀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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