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大年将近,家里越来越忙碌,楚秋雨盼着道阳回来帮她一把,没想到道阳却又升了一级,成了西山大营里除了髙将军外权柄最重的将军,自然就更忙了,别说帮忙打理家事,就是回家吃饭都少之又少。
终于熬到了大年夜,一切事情都归于平静了,道阳带着妻子妹妹进宫吃了一顿夜筵,好在回来的时候还算早,楚秋雨亲自下厨,把事先准备好的食材煎炒烹炸,抢着做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三人给两位老爷子磕头,又给满府丫鬟仆役发了红封,一家人才坐下来吃顿安生的团圆饭。
侯府外,整个京城都是鞭炮声不绝于耳,偶尔有顽童的喧闹声传来,平添三分童趣和热闹。
饭后,两个老爷子带着莲生去院子里也放了鞭炮。莲生本来就胆子大,偶尔还会把鞭炮捏在手里,点燃后扔在丫鬟们脚边,吓得丫鬟们四散逃避,尖叫声、笑闹声,瞬间就把整个府邸点燃了。
「莲生又调皮了,若她是男儿身,不知道要迷得多少女子芳心暗许呢。」
楚秋雨裹着大氅,只留了一张笑脸在外边,身后依着夫君,且笑且言。
道阳揽着娇妻在怀里也是笑起来,「许是你太娇惯她了,小时候还算文静,如今倒是有些野小子的模样了。」
「娇养女儿,穷养儿子,闺女在娘家时候不闹一闹,嫁人之后可就没这机会了。」
小夫妻俩靠在一起说笑,夜色虽寒,心里却暖。
当然生活还是有些微不如意,比如楚东和来信说大嫂娘家仗着她名头为祸乡里,这事也烦得很,但瑕不掩瑜,楚秋雨如今吃穿不愁,夫妻恩爱,家人健康,真的别无所求了。
大年初一祭拜先祖,初二回门,初三宴请亲朋,初四……眼见大年就要过去了,宫里却突然传来消息,原来是一向身体虚弱的二皇子又病重了,所有太医都被唤进宫中,而且再没被放出来。
道阳也是接了紧急皇命去了西山大营,再没回来。楚秋雨隐隐觉得,这事许是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很是蹊跷。
果然,没几天当日陪着皇帝来家里吃面的老太监上门了,亲自请走了沈老爷子。
楚秋雨终于确定,这次病倒的恐怕不是二皇子,而是……皇帝!
宫里开始上课了,她虽有心把莲生留在家里,但苦于没有好借口,道阳又不在,只能拉着莲生嘱咐了好多话,转而又给她带了足够多的金珠子,还有些零碎的「小东西」,这才放她进宫。
同先前那些太医和沈老爷子一般,原本该晚上就回来的莲生也被留在宫里「陪伴」五公主了。
楚秋雨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满地转,看得楚富贵是心疼又后悔,若是闺女留在阳关嫁个普通人家,是不是就不必像如今这般焦心?
但再想想女婿的孝顺、闺女如今的锦衣玉食,他又叹了气,凡事都有代价,穷人劳力,富人劳心好在,事情很快就有了转机,沈老爷子同莲生在上元节的晚上一同回了家。
不等楚秋雨问详细情况,就有宫里太监赶来宣旨。
「道家嫡女莲生,貌美端庄,赐婚皇三子,四月十六完婚。」
简简单单二十几个字,就定下了莲生的后半辈子。
楚秋雨惊讶得无以复加,但莲生却是一脸兴奋。
没多久后楚秋雨也听说,同时还有一个重臣之女被赐婚给刚刚痊愈的二皇子。
群臣虽然听到些风声,但也被皇上布下的迷魂阵迷惑得晕头转向。
但不管外人如何,道家可是要为莲生的亲事忙碌起来,圣旨上说得清清楚楚,四月十六日完婚,听起来还有三个月时间,好似很充足,但要绣嫁衣、置办嫁妆、打制木器,琐碎又繁复,最耗费心神。
不同于楚秋雨当初嫁进道家,她出身就是边关小镇,礼数上欠缺一点,或者行事出格一些,别人顶多笑话一句就罢了,如今莲生可是要嫁给皇子,稍有怠慢就会被扣个藐视皇权的大帽子,刚刚重新崛起的道家还担不起这个名头。
江南的胭脂水粉、东北的皮毛、东海的珍珠、西南的药材……流水一样的采购回来,再被分门别类收藏好,等着大婚之前装箱子。
同样的,武义侯府的存银也像流水一样的淌出去,甚至到最后都有些不足,楚秋雨就把面馆的进项挪了一部分出来填补。
待得莲生听说后,抱着嫂子很是哭了一场。天下间,舍得用自己的私房给小姑子置办嫁妆的,也就楚秋雨一个了。
道阳自然随后也知道了,他没说什么,但平日行事疼爱娇妻的同时,更多了一些敬重。
武义侯府上上下下忙碌了几个月,当大地彻底回春,护城河畔的柳林绿个满眼的时候,莲生就要出嫁了。
前一日中午,难得道阳早早赶了回来,可两位老爷子去了药堂,只剩了道阳夫妻和莲生一同用饭。
一家三口人团团围坐在桌边,这个给莲生夹菜,那个给她盛汤,虽然极力在笑,但谁心里都舍不得。
莲生喝了一口汤,想说些什么,不等开口,眼泪就掉在了汤碗里。「呜呜,我不想离开家!我舍不得嫂子和大哥。」
楚秋雨也是红了眼圈儿,劝道:「莲生,不哭,有人欺负你,你就让人回来送信儿。」
道阳握住酒杯,也是低声道:「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你一定……一定要顾好自己,家里不指望你帮忙。」
「呜呜,嫂子,哥,我……我,呜呜,我不想嫁了!」
楚秋雨赶紧给她擦眼泪,「说什么傻话,三皇子性情温和,温文尔雅,你这火爆脾气,同他做夫妻最合适不过了,皇上好眼光。」
莲生也知道这么说不妥,哽咽道:「嫂子放心,三皇子待我很好,我就是舍不得家里。」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个女子都要成亲的,再说你还不是嫁去远处,都在京城里,总有许多见面的时候。」楚秋雨给她夹了一筷子糖醋鱼,「快多吃点,这糖醋鱼你最喜欢,偏偏你做的味道就是不正宗,趁着没嫁人呢,赶紧多吃两口。」
但是鱼肉还没放进莲生面前的盘子里,楚秋雨嗅得那股酸甜之气,不知道怎么就觉得刺鼻,转而胃里翻涌,一扭头就吐了出来。「呕,呕!」
吐了第一口,呕吐就像终于找到出口,一口接一口吐个没完没了,把道阳兄妹看傻了。
楚秋雨只觉胆汁都要吐出去了,想有人扶一把,又见道阳那个呆傻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摸了一个汤碗扔了过去,「快去……寻义父,呕!」
「啊!」道阳终于回过神来,跳起来就往外跑。
楚秋雨擦了一下嘴,终于好受许多,莲生也是回神过来,凑上前紧张兮兮的扶住嫂子问道:「嫂子,你是不是……」
「别说,等义父诊脉之后……」楚秋雨吐得都没有力气了,摆手示意小姑不要说,老辈儿人讲究一个「闭口福」,什么事情没有定数的时候轻易不要说出口,会把积攒的福气泄露,让事情有变故。
莲生兴奋得小脸通红,一迭声的喊着丫鬟们,「把地上拾掇干净,扶夫人回房,再换红枣茶来漱不说侯府里如何忙乱,只说道阳骑马一路疯跑奔往城西的药堂。光天化日在大街上纵马免不得就要吓到路人,甚至踩翻在路旁的菜摊和杂货,惹得百姓怨声载道,好在很快就有侯府的侍卫跟了出来,帮忙善后赔偿,百姓们虽然气恼,但没亏了银钱也没受伤,也就罢了。
这时正好有一群大家小姐借着天气晴好的名头出来游玩,回城时候顺路到了酒楼,刚刚坐定,打开窗子,不等欣赏街景就见武义侯打马而过,都忍不住好奇起来。
其中一个体态有些圆滚的闺秀捏着点心,一边吃得香甜一边嚷道:「方才那个是武义侯吧,急着去做什么?」
「不会是被那个什么阳关郡主打了吧?我可是听说阳关郡主凶悍善妒,家里丫鬟都不准靠近武义侯呢。」
女人好八卦从来不分年纪大小,谁说这些养在深闺的小姐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单纯白纸?
另一个面相有些刻薄的小姐也接话道:「就是啊,我家山庄那边有个丫鬟,就是侯府卖出来的,听说因为给侯爷端了一碗醒酒汤就被打个半死发卖了。从来都是听说,如今亲见才知道这小地方的女子就是娶不得,小家子气,若是我啊,就直接把丫鬟开脸得了,不过是个玩意儿。」
「哎呀,吕姊姊说什么呢,还没成亲就说这个,多羞人啊。」
旁边一个神色略显稚嫩的闺秀用帕子捂着嘴,羞得脸色通红,惹得众人都是笑起来。
「有什么不能说的,平日家里嬷嬷们恨不得连睡觉都管着不能喘气重了,今日好不容易出来透口气,再不能随便说话那还闹着出来做什么?」
「就是啊,家里憋闷的慌。」最初说话的那个闺秀附和,转而却道:「不过,我听说,武义侯待阳关郡主很是宠爱,曾在酒宴上说,一辈子只娶阳关郡主一个,不纳妾也不要通房。若是真的,郡主……真是好福气。」
她的话音刚落地,就见同伴们拚命使眼色,她猛然望向屋里唯一一个没有说话的人——
荣华郡主,很是后悔方才没有顾忌,口不择言。
荣华郡主虽然同楚秋雨一样品级,都是郡主,但两个郡主还是有些不同,楚秋雨的封地偏远,也不是皇家血脉,而荣华郡主却是安宁长公主的嫡女,要唤皇上一声舅舅的,封地和俸禄都高很多,自小锦衣玉食长大,受尽宠爱。
当初道家没有败落的时候,道阳即便不算成器,但在一众轨裤子弟里也算出众的。一次春猎时候,他射杀了一头黑熊,得了皇上的赏赐,那个意气风发的样子,荣华郡主一眼就被融化了,闹着要长公主去求了皇上,两家定了亲。
可是道家突然出事,长公主直接退了亲,虽然这算不得是背信弃义,可说出去还是不好听,以至于荣华郡主十八「高龄」了都没有高官显宦之家上门说亲。
如今再说起道阳同阳关郡主多恩爱,简直是在荣华郡主脸上抽巴掌,而且是正反抽……
荣华郡主五官还算精致,身形也算苗条,有骄傲的条件,然而这会儿脸上实在黑得有些难看,她若说些什么,难免会落个嫉妒的名头。不过她是真的嫉妒啊,早知道道家会如此迅速崛起,甚至进门就没有公婆压制,她当初就不会让母亲去退亲。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无论家里人还是好友都劝过她多少次,但她心底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去,让侍卫去打探一下,侯府出了什么事?」
小丫鬟应声下了楼,留下一众大家闺秀赶紧转了话题,但也是人人都好奇,到底侯府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