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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最终回 第二章

  热天午后,幼稚园广场,夏颖儿甜滋滋对中班儿童嚷:「小朋友,乖喔,排成一行,我们要做运动喔,小宜,你站在小可旁,快……」

  「我不要站小可旁,他流鼻涕很恶心!他没爸爸,是讨厌鬼。」小宜大叫。

  「不可以这样说喔,小可感冒才会流鼻涕,我们要有同学爱啊。乖,快去。」

  「我不要站小可旁!我不要站小可旁!我不要站小可旁!」小宜在跳针。

  「小宜,老师要生气了喔。老师数到三,你再不过去老师要处罚你,一二——」

  「啊~~」小宜尖叫。「老师要打我,我要跟妈妈说,呜呜呜……」

  忍庄,忍住!夏颖儿逼自己不可生气,她抓来小宜,捣住她爱乱叫的嘴巴,继续用甜滋滋的声音劝着:「嘘,叫这么大声,很伤喉咙喔……」

  「啊~~」小宜叫得更凄厉,因为被骂恶心的小男生小可冲过来了,凑过脸来,用鼻涕在她手臂抹两下,小宜瞪着沾到鼻涕的手臂,指着惨号,叫到快断气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被我沾到了,哈。」小可一溜烟跑了,哈哈大笑,还唱起歌来了。「快乐得不得了~~快乐得不得了~~真是快乐得不得了~~」

  「周安可!」夏颖儿追过去。「你过来,跟小宜说对不起。」

  「我不要!」小可拔腿就跑。

  哗……十二个中班小朋友拍手大笑,又跳又叫,看老师追着小可满场跑。

  「老师加油!」

  「小可快点,跑快点!」

  「老师我看到你的内裤了喔……」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颖儿一个大跳跃,飞扑,抱住小可。小可扑倒在地,砰地一声,很好,小可流鼻血了。

  「糟糕。」夏颖儿手忙脚乱,赶快叫人拿卫生纸。

  「快看!小可的鼻涕变红色的喔。」那边小宜大笑。

  夏颖儿捣住小可鼻子。「对不起,老师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喔。」

  小可觑着老师,这个小男生冷酷地说:「我要跟我妈说……」

  「你——」夏颖儿用力呼吸,压抑怒火。

  「夏颖儿……」幼稚园的会计庄妹京奔来,她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夏颖儿面前,她瘦瘦身子激动得颤抖。「你绝不会相信的……太诡异了。」

  「什么?」

  「你不用内疚了,原来悔婚这种事,不是你的问题,大家都错怪你了。」

  「欸?」夏颖儿一头雾水。正吵闹的小朋友,看见会计阿姨激动的模样,全跑来听。

  庄妹京大声道:「原来都是高牧师的错。」

  「高牧师?」

  「嗯!」庄妹京用力点头。「恐怖恐怖啊,你常去的那间老巫咖啡行,你知道吧?」

  「嗯。」

  「本来老板不是贴了告示,休息一个礼拜去度蜜月?我刚刚看到他照常营业,在卖咖啡。隔壁药房老板跟我说,举行婚礼时,他忽然反悔不结了。还有,证婚的又是高牧师喔,大家谣传,那个高牧师被恶魔诅咒,他一定有行为不检的地方,得罪神,让他证婚的新人都会分手!」

  庄妹京说得口沬横飞,超级HIGH。「据说是撒旦干扰新人的思想,控制你们的意识,害你们突然脑筋秀逗,对爱失去信心,然后悔婚……这真是太、恐、怖、了……」

  「这真是太、好、笑、了!」夏颖儿又惊又气。「乱讲,什么撒旦恶魔,才不是咧,跟高牧师无关……」那个和善老人够无辜了。

  「不是他的问题,那怎么会这么巧,一定是他带衰新人。」

  是我带衰才对……

  呜,夏颖儿很心虚。巫老板是不是被她影响了?那时他对婚事信心满满,怎会忽然变卦?她,良心不安,总觉得自己似乎有责任。

  他现在心情如何?他一定很气她吧?就说会带衰他嘛,他还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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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内疚,自那天起,夏颖儿刻意避开老巫咖啡行。

  邮局在咖啡行前面,要寄信,她会刻意绕路,从另一端过去。原本上班都经过老巫咖啡行,现在,她刻意从另一条街到幼稚园,情愿多花个十五分钟绕远路,避开撞见巫先生的可能。她不敢见他,总觉得是她害他婚礼失败。

  都已经这样小心注意了,而命运似乎硬要开她跟巫先生的玩笑。

  说不定上辈子他们互相欠了对方钱,才会彼此牵累成一团,夏颖儿那宗已平息了的逃婚新闻,现在因为高牧师连着两次证婚失败,又变成新闻了。因为巫老板是平常人,媒体记者没兴趣,这回新闻的爆点是「被诅咒的教堂」,媒体追缉的主角是高牧师,还有神怪节目特地为此开专题,检讨高牧师的生平经历,还有大师信誓旦旦说高牧师背后有「阿飘」。

  唉!可怜的高牧师,这一次,是她先引起的,凹呜。

  「我女儿真是了不起,逃一次婚,新闻可以连爆两波,大明星都没你这种待遇喔。」夏太太苦中作乐。「我应该要跟电视台要肖像费,他们一直重播你蹲在地上哭泣的经典画面,老公……」她问夏晓山:「你觉得为什么巫老板会突然悔婚?」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常跟他买咖啡豆吗?你有没有见过他女朋友?」

  「巫老板不跟我聊这些的啦,而且我的咖啡豆都是颖儿帮我去买的啊……」老爸问夏颖儿。「前几天你不是才去买过吗?老板看起来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怪怪

  的?」

  「他……看起来……挺正常的。」夏颖儿低头,唏哩呼噜语意不清。

  「你说谎!」夏太太忽然大吼,吓死人了,夏颖儿手中的乖乖都掉到地上去了。「妹妹,我知道你这种心虚的表情,肯定有鬼。」

  「嗄?」夏颖儿掐住脸,很惊恐。「我又没说什么。」

  「那天发生什么事了,巫老板是不是哪里奇怪了?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没有啊。」

  「你说谎!」夏太太步步逼近,夏颖儿缩向沙发深处。「你这种表情我知道,看着我的眼睛,巫老板真的没说什么?他看起来很正常吗?你说你说!你干么不敢看我,你干么心虚?你干么翻白眼?你少给我装死。」

  夏晓山拉定老婆。「你吓坏女儿了啦,巫老板的事跟我们无关,你干么一直问?」

  「哼哼哼……」夏太太一脸精明地觑着女儿。「我看你宝贝女儿的表情怪怪的,这里边一定有什么事。」

  「妈,你不要这么FBI好不好?我会很紧张欸。」夏颖儿赶快捡起乖乖吃,可怕的老娘,什么都逃不过法眼。

  被这些鸟事弄得心烦意乱,惊吓过度,乖乖的疗效大不如前,夏颖儿夜夜向咸酥鸡摊报到,每天靠吃咸酥鸡跟看日剧来放空脑袋。

  这天,洗完澡,正要去咸酥鸡摊报到,老爸喊住她。

  「宝贝,顺便去老巫买两磅咖啡豆回来。」

  「嗄?」夏颖儿一脸惊骇地缩到墙边。

  夏晓山纳闷地问:「你干么?」

  「一……一定要去买吗?」

  「啊你不是要出去?顺便啊。你干么一听到老巫就吓成这样?你们两个都刚刚经历婚礼失败的痛,同病相怜,说不定老板会给你打折喔,哈哈哈。」

  多幽默的老爸,完全不知道他女儿内心的创伤,呜。

  「好啦。」夏颖儿不甘愿地答应了。

  好个头啦!夏颖儿才不去巫先生那里买,见面了多尴尬,反正只要有咖啡豆就行了,嘿嘿嘿,就去咸酥鸡摊旁的「金便宜」咖啡行买!老爸应该不会介意的。

  计算好了她杀到咸酥鸡摊买一堆油腻腻炸物,再杀进价格低廉,装潢老土的金便宜咖啡行,买两磅综合咖啡豆交差。

  哇哈哈哈哈哈~~我真是太聪明啦~~回去再把包装换咸老巫的包装袋就行了。有惊无险捏,我真是太奸巧啦!

  快回家嗑咸酥鸡看电视吧!夏颖儿兴致盎然,快步走出咖啡店,有咸酥鸡的人生真灿烂,那些鸟事通通给她退散!她咧着嘴,傻笑着,走出咖啡行。咚,咸酥鸡突然掉地上。她嘴巴张大,两眼瞪直,喔不、喔不,老天不要对她这么残忍。

  就这么刚刚好,刚好到签大乐透应该会中大乐透的这么刚好——

  巫克行路过金便宜咖啡馆,正好撞见刚消费完走出来的夏颖儿老主顾,看见她看到他时惊恐的神色,看见她左手拽着的廉价的金便宜咖啡包,还有被他吓到,掉在地上的咸酥鸡袋。

  「巫老板……」夏颖儿目瞪口呆。

  巫克行瞧她一眼,点个头,表情漠然地经过。

  瞧他显得漫不在乎,她却尴尬地很想找地洞钻。现在,她不但是带衰他婚事的凶手,还是背叛他的老主顾。正所谓越是用尽心机,越是会狠狠凸槌。

  夏颖儿赶快捡起咸酥鸡,追上去。

  「那个……是这样的,哈,这实在很难解释,不过你一定要听我说,你卖的咖啡豆是很棒很棒的……我刚刚会去金便宜是因为……」

  「因为很便宜。」巫克行冷冷赏她一句。他侧身,俯瞰身高只到他肩膀的夏颖儿,她满头乱发,跑得气喘吁吁。

  「不是啦。」夏颖儿赶快立正站好。「听我说,不是因为很便宜,而是……」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你爱光顾哪间咖啡馆是你的自由。」

  「可是……」

  「但你以后请不要跟我买咖啡豆。」

  「嗄?」

  「会买金便宜那种烂咖啡的客人,我不欢迎。」

  「呃……」

  巫克行瞥见塞满鸡屁股的咸酥鸡袋。「你爱吃这个?鸡屁股?」

  「欸……」夏颖儿满脸通红。

  「难怪。」

  「什么?」

  「吃这种烂东西,你的味蕾早坏得一塌糊涂,尝不出我的咖啡跟那种劣质咖啡有什么不同我也不意外。」

  「你生气了?」

  「没有。」

  「你明明生气了。」虽然他表情很冷静。

  「我有什么好气的?」

  「因为我背叛你,去买金便宜,所以你很生气。对不起……」

  「让开。」他拉开她走了,留下良心备受打击的夏颖儿。

  由於惊骇过度,她回家后,也来不及更换咖啡豆的包装,直接把金便宜咖啡豆交给老爸。

  「拿去。」

  「啊咧……」瞅着金便宜的塑胶咖啡包,夏晓山双手颤抖,嘴角抽搐,受到天大打击。「我以为你很爱老爸……」以前买老巫给他,现在改买廉价咖啡豆?

  「唉!」夏颖儿窝在墙角,吃鸡屁股。「反正都是咖啡豆,金便宜真的很便宜,同样的价钱可以买三磅,老爸,你可以卯起来喝咖啡了。」

  「这种烂咖啡,你也买得下去?」老爸摔掉金便宜,抚墙哀叹。「枉费你妈唾弃你的这段时间,都是老爸在挺你。」

  「我又不是故意的……」夏颖儿瞪他一眼,狠插鸡块,忿忿不平地吃着。「我觉得我真的很白痴,爸,你知道我为什么去金便宜买吗?」夏颖儿大吐苦水,将整件事来龙去脉,及心理转折全转述给老爸听。

  老爸听得津津有味,眼女儿一起蹲在墙角嗑咸酥鸡,讲真心话。「原来如此……难怪你不想去老巫,还乱尴尬的,说不定你讲的那些话真的有影响到巫老板。」

  「就是啊,我已经够内疚了,结果现在更糗,本来是为了避开他,结果现在反而巫老板误会……」

  「你要跟他解释啊!」

  「他不听啊,他一直说他没生气,明明有,还叫我以后不要跟他买咖啡了。」

  「他一定很受打击,我理解巫先生的心情,他很灰心……」

  「你这么了吗?」敢情两位曾经惺惺相惜过?见鬼了。老爸越讲她越内疚。

  「我喝他家咖啡三年了,我是咖啡精,别小看这小小咖啡豆,它们的形状、色泽、香气,都在说故事。」

  夏晓山拿来原本装着老巫咖啡豆的罐子,捻出残存的咖啡豆。再打开金便宜的咖啡塑胶包,倒出咖啡豆,将两个豆子,放在夏颖儿左右手心里,要她用心看,仔细闻。

  「你感觉到巫老板的诚意没?」

  夏颖儿什么咖啡知识都不懂,只是重复嗅着两种咖啡豆,它们在她掌中讲话,讲出连她这咖啡白痴,也明白的话。巫老板的咖啡豆散发天然的香气,闻着心旷神怡,好像说着它被老板照顾得很好。金便宜的咖啡豆,有股怪异的塑胶味,闻了不舒服。

  「我从不知道可以闻出这么多东西……」夏颖儿明白了。

  「因为你之前没得比较嘛。」夏晓山说:「你闻到巫老板的认真吗?闻到他对咖啡的热爱没?闻到他对顾客的负责没有?」

  夏颖儿的心,很沈重,她伤了一个认真负责的老板。

  夏晓山说:「能将咖啡豆烘焙得这么芬芳,这男人不是普通人,他一定在每个细节都用尽心思。这么认真,生意却没有廉价的咖啡行好,我觉得不公平,所以一直支持他的豆子……我想,看见你也光顾金便宜咖啡馆,他一定很伤心,连你这老主顾都跑去买烂咖啡了,他一定很气馁……」

  好吧,感谢老爸,这下,夏颖儿的沮丧不但没解除,更严重了。这阵子她不知是得罪哪个大神,可以一下子让那么多人伤心?伤了未婚夫,高牧师,还有巫老板,她觉得自己真是败类……

  「宝贝,你冷静点,你这是干什么?别想不开,你当老爸乱讲的,天啊,快放下,你快放下!」夏晓山紧扣着女儿的手,阻止她将五串鸡屁股全往嘴里塞,两人拉扯,夏颖儿狂暴症发作,不管自己樱桃小嘴,一口就塞下五串共二十五颗的鸡屁股。

  「别阻止我,让我吃让我吃啦!」

  「吃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啦!」

  「啊哈,这是怎么了?你们父女俩,还真有趣啊……」

  他们那位英气逼人,精明干练的妈妈下班回来了,看见墙角两只废物,争抢鸡屁股,她冷笑,摇摇头,拎着公事包走进来,真受不了这对白痴父女,为什么她不能有个正常的老公跟女儿?

  夏颖儿看见妈妈,吓住,鸡屁股梗在嘴巴。

  夏晓山看见老婆骇得放手了,这一放手,顺着冲劲,五串鸡屁股就塞进夏颖儿嘴里,这让她在母亲眼中看起来更蠢了。

  「夏颖儿。」她将女儿从头审视到脚。「这段日子,你好像胖了很多。」

  夏颖儿流下两行清泪,肥了大概三公斤。

  「我觉得……」夏太太思量着。

  「嗄?」觉得什么?母亲锐利的视线,瞅得夏颖儿浑身毛。

  「我觉得你应该要搬出去独立了。」

  「妈……」夏颖儿眼泛泪光。「你不要偶了吗?」塞着鸡屁股,讲话不清楚。

  「乖。」夏太太轻抚女儿的脸。「我连刘家要我赔的一百六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块都付了,你说,我怎么会不要你?」

  这逻辑夏颖儿不懂。「妈,你意思是我让你付了一百六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块,所以你更爱我了?」

  夏太太努力冷静。「我意思是,在你身上花那么多钱,还没收到回报,我怎么可以不要你?」讨厌,她气死了。

  「喔。」夏颖儿低头垂肩。「所以就是不能不要我,那意思还不是一样。」

  「意思差很多!」夏太太吼,拒绝承认很爱女儿。「反正最后的意思就是你要搬出去!」

  「老婆,不能让她搬出去,女儿不跟我们住,我们会很寂寞的……」

  「你闭嘴。」她抓住咸酥鸡纸袋,一回身,以媲美奥运铅球选手之姿,砰,砸上墙壁,再补一句猩咆:「我再也受不了满屋咸酥鸡味!夏颖儿,三天内你给我搬出去,给我独立,听见没!你这个生活白痴,我受够了!」

  「呜……」夏颖儿窝在墙边边发抖,好可怕,她泪汪汪,活像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狗。

  一向最挺她的老爸,被老婆的狂暴吼叫吓到,但是,更令他惊怕的是,想到生活很低能的女儿,如果被赶出门一个人住,会有什么凄惨后果。他咚地立刻跪下,圈抱爱妻小腿,仰望老婆。「老婆,你也知道我们女儿有多异於常人,她搬出去一个人住,我们怎么放心?」

  夏颖儿一不会煮饭,二不会洗衣,三不懂料理家务……四五六很多都不懂。

  「呜……」夏颖儿很应景地发出哀鸣,加一条尾巴,就像害怕失宠的小狗。父女俩联手演出苦情戏码,坚毅的夏太太不为所动。

  「夏晓山,你一天到晚给我跪来跪去的,我早就给你跪到麻痹,这次我是说真的,你!」指着女儿鼻子。「搬出去,去独立,爸妈不会再让你依靠了。谁叫你不结婚,要是你嫁给刘庭威,现在就有一队佣人伺候你!」

  「呜……」夏颖儿再发出哀鸣,脸埋掌心里哭,肩膀一下下抖。

  老爸指着颖儿问老婆:「你看你看,女儿哭成这样,你怎么忍心啊?」

  「夏晓山你干什么?她二十七岁,不是三岁,她已经不是小宝宝。你就是对她太放纵,她才会变成这副德行,她的生活能力跟幼稚园小朋友一样。」

  「那当然,她是幼稚园老师,这叫物以类聚啊!」

  老婆一记白眼,夏晓山不敢讲下去,看样子,这次夏颖儿在劫难逃,必搬无疑。

  夏太太还撂狠话。「三天内你不搬走,我把你的衣物都扔出去。」

  「凹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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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夏颖儿过去辉煌的宅女历史,一旦搬离有爸照顾的家,可能生命垂危。

  夏晓山知道老婆这次是来真的,他苦恼着该怎么帮女儿,同时又不敢太明目张胆地帮,怕得罪老婆。

  首先,他问女儿,有多少存款可以租房子?他得到一个很惊人的回答——

  「我存款还有……一路发发……」夏颖儿翻开存摺。

  「一路发发?」

  「就是1688……这真是个很吉祥的数字。」

  「什么?工作四年,你连付房租押金的钱都没有?」

  「我钱都用到刚刚好,怎么知道突然被赶出去。爸,不然你先借我……」

  「我存款都给你。」

  「呜……」真感人。

  「但里面只有一千块……」

  真惊人,那刚刚讲那么气魄是怎样,喊爽的喔?唉!

  夏颖儿气馁。「爸,你工作比我多好几个四年,怎么存款只有一千?」

  「钱都让你妈管,她禁止我再帮你任何事,她还说你会变这样,都是被我害的。总之,爸先跟朋友凑看看,不管怎样,你先找房子,三天很快就到了。台北房价那么高,你要住到哪里去?」

  「嗯,我五号领薪水,一个月差不多两千块,我还付得起。」

  「你疯啦?在台北到哪找一个月两千的房子?」

  「房租很贵吗?不然大概多少?」夏颖儿这下才真的慌起来,每个月两万八的薪水,扣除开销,都花到刚刚好,如果房租很贵,她该怎么办好?

  「不会要超过四千吧?我对住的要求不高啊,只要采光OK,有个小桌子,简单的衣橱,一间厕所,一个小窗户,没有厨房没关系,当然最好有阳台,这样就够了,四千块是我可以付的极限了。」

  夏晓山无言,瞪着女儿。这丫头,真是生活白痴,四千块要在台北租到她讲的那些条件,她是得妄想症吗?

  「宝贝……」夏晓山按住女儿肩膀,用一种从没有过的严肃脸色,看着女儿。

  「你刚刚开的那些条件,四千块可以租到,只不过,是租在台北的深山里,如果要以那些条件住在台北,至少要准备个一万块的房租,如果再加上两个月的押金,就要两万。」他开始觉得自己真的害了女儿,也该是让女儿了解现实生活的时候了。

  「是喔……糟糕了。」夏颖儿眉头打结。

  过去几年,住在家里,不必操烦钱的问题,加上跟个有钱男友交往,出去吃香暍辣,都是男友付帐,也从来不知现实生活多艰辛。她的生活很单纯,所以从不计算未来的事,现在,她头大了。

  「别担心。」夏晓山拍拍女儿肩膀。「老爸会帮你准备的,爸去借。」

  「不要。」

  「欸?」

  「不要……」夏颖儿摇摇头。「我这么大了,如果要老爸为我借钱,那太可耻了,我会想办法的。」

  「我去跟你妈求。」

  「不要。」

  「这也不要?」

  「我不想再让妈看扁了。」

  夏颖儿自绝望中生出信心,风雨生信心这句话,是这样来的吧?她突然在苦难中获得勇气,她有种终於顿悟的戚受。

  「我要坚……坚……坚强!」她双手握拳,气魄道。

  「好家伙。」老爸竖起拇指。「爸相信你一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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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个头!

  第二天,夏颖儿买了报纸,生平头一回,翻开租屋资讯,光是雅房,几乎都要超过四千,而且地点都满远的,条件都满差的。有的没有附家具,她还得准备买家具的钱。

  她唉声叹气,啜着冰奶茶,打开包包,将一叠单据放桌面。这些,全是借据,这几年,她不断借钱给这些人。翻开单据,检视这些欠她钱的家伙……她看着看着,原本烦躁的心情,逐渐平息,脸上,也出现笑意,很多回忆,涌上心头……忽然,一个熟悉的气味飘过。

  夏颖儿猛一抬头,看见巫先生经过面前,到柜台点餐。

  「巫先生!」她举手喊,巫克行回身,看见她了。

  这可是个赎罪的大好机会啊!她对上回的误会,耿耿於怀,特别是听过老爸的一番话后,她对巫先生多了一份敬意。

  她跑到他面前。「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为什么?」巫克行摘下墨镜,放在牛仔衬衫口袋。

  「我有事想跟你说……可以吗?」

  「麦茶,冰的……就这样。」巫克行跟餐点的小姐说。

  「欸,你不吃饭吗?我请客。」

  「这里的饭很难吃。」不顾人家小姐在场,他说道。

  「呵呵呵……」夏颖儿尴尬傻笑。「我觉得不错吃啊。」

  稍后,两人入座。夏颖儿终於可以好好叙述那日的心境转折,关於她是怎样内疚牵累他跟着婚礼失败,然后又怎样因为怕尴尬所以不去他店里买咖啡,然后……总而言之,绝不是因为他的咖啡不好。

  巫克行沈默地啜着麦茶,静静听完。

  「呼。」终於说清楚,夏颖儿长吁口气。「太好了,都讲清楚了。」

  「你想说的就这个?」他抚着下巴的胡髭,挑眉看她。

  「嗯。」

  「就这点小事,你很内疚?」

  「我不希望你误会,而且我爸说,你是很用心在卖咖啡的,我不想打击你。」

  打击?他大笑。这么小儿科的事?夏颖儿太小看他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早忘了那天的事。」是真的,他没放心上。在他的想法里,顾客不来买他的咖啡豆,是顾客的损失,他不会为这种事难受。

  「喔。」她搔搔头。「不管怎样,说出来我心里舒服了,我不希望伤到你。」

  他点点头,突然明白了。「原来如此,怪不得。」

  「怎么?」

  「这阵子,你去上班都没经过我的店,你避着我就对了。」以前早上常看见她匆匆忙忙去上班。

  「因为听说你婚礼失败……」

  他点点头,啜了几口麦茶,放下,看着她。「其实,应该我请你吃饭。」

  「欸?」

  「谢谢你救了我。」

  「有吗?」

  他微笑道:「因为你说的那句——不是你,真的不是你,真的真的不是你。」

  「你当时也听见这种声音?」

  「没有,当时在婚礼上,回答誓词时我迟疑了一下,希望能想得更清楚……」他苦笑。「感谢那几秒迟疑,她跟她家人的反应非常激烈,我发现,我根本在高攀对方,我很高兴婚礼中止,不然我会铸下大错,我们不适合婚姻。」

  「你不难过吗?」

  「说实话,我感觉松了口气,甚至有一种幸好没结成的感触。」交往到最后,结婚彷佛是为了给女友一个交代,而不是出於自愿。

  「我也是欸!」夏颖儿嘿嘿笑。「当然我满内疚的,不过后来我男友简直变了个人,他们家人也是,让我满庆幸没有嫁过去,我的决定是对的,我的那个人,不是他。」

  「嗯,不是她。」

  「真的不是他。」

  「唔,真的真的不是她。」

  两人同时大笑。

  她起身道:「谢谢你陪我讲话,我聊得真开心,可是我尿急,要离开一下。」

  「夏小姐,你讲话还真直接。」他很惊讶。

  「嘿。」她笑,跑去厕所。

  巫克行懒洋洋坐着,等她回来。奇怪:心情还挺好的,感觉很轻松,很愉快。跟她聊天,很自在。原木装潢餐厅,老爵士歌手低低哼唱,午后阳光洒入餐馆的落地窗,映暖半边的桌面。

  巫克行突然觉得,没有咸酥鸡味的夏颖儿,还挺可爱的。他好像很久没跟人聊这么久了,他若有所思地研究着夏颖儿的物品——

  椅子搁着大大的藤编袋子,桌上散着一叠五颜六色的纸条。他好奇,瞄了几眼,看着看着,他笑了。那一叠图画纸竟然是借据,借据上的内容千奇百怪,有用彩色笔写的,有用蜡笔写的,色彩缤纷,字体童真。

  亲爱的夏老师:谢谢你借我彩色笔,我以后一定还你。

  夏老师:谢谢你借我两千五学费,妈妈要我谢。

  全世界最好的夏老师:今天你借我运动服和书包,我都很喜欢,以后不用穿破衣服上课,以后还~~

  夏老师,我代女儿小玲感谢你,你借我们家八万,让她去动手术,真的很感激您,她的心脏恢复良好,等以后我找到工作,一定还你……

  巫克行看着这些写满感谢的借据,原来夏颖儿是这些小朋友跟他们爸妈的债主,目测借据五十几张,她对小朋友还真慷慨,这些借据错字百出,也没盖章,不具法律效力,但具有满满的老师对学生的关爱。这是巫克行碰过,最温暖的事了。

  「洗手间人真多……」夏颖儿回来了。

  「没想到这么多人欠你钱。」他下巴指了指借据。

  她哈哈笑,抓起来当扇子扬。「本来只是帮一、两个家境不好的小朋友,没想到越来越多人来跟我借……」

  「你在找房子?」他指着报上让她画圈圈的租屋启事。

  「是啊,台北的房子超贵,我妈限我三天内搬出去,我这次逃婚,把她惹毛了。」

  他笑着,问:「采光好,格局方正,附厕所,有大窗户,家具齐全,有厨房洗衣机……要不要租?」

  「条件这么赞,多少钱?」

  「你预算多少?」

  「四千,四千是我极限。」

  「两千。」

  「酷。在哪?」

  「我的店。」

  「你说真的吗?」那间乡村风格,原木装潢,满室咖啡香,地点就在上班的幼稚园附近,她可以住那里?

  「我有条件,我有事的时候你要帮我顾店。」

  「OK!」夏颖儿将拇指跟食指圈在一起,笑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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