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别泄漏出去,不然你就完蛋了。」关毅司对她呆滞的表情很满意,仿佛他跟她拉拉杂杂说了一堆就是为了看她这个呆气十足的表情。
这个人真怪,不要她说出去,又非要她认出他是谁不可,大明星都这样难伺候吗?
「……我保证不会说出去。」她飞快回答,第一时间已打定主意要跟他保持距离。
「你确定?」
「确定。」
「如果走漏一点风声,你就完蛋了!」关毅司再次叮咛。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说的。」单小浣点头如捣蒜,不确定是否有掩饰好自己的不耐烦。
「那么女人,我要回去了。」头痛、下巴痛、浑身筋骨酸痛,关毅司眼下只想回床上好好补眠,他起身,大步走向阳台。
本想帮他开大门送客,但见他走向阳台后只好作罢,单小浣跟在他身后,巴不得他快快离开。
「我忽然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你的名字?」爬上阳台前一刻,关毅司回头问。
刹那间,单小浣嘴巴闭得死紧,不想说。
「喂!你的名字!」关毅司没好气地弹她额面。
他难得起了兴趣主动问人名字,她竟不赏脸。可能是对她的凶悍留下深刻的印象吧!关毅司下意识摸摸下巴。嗯,这一拳真的很有力。
「……」被打得喷泪,单小浣恼怒瞪他。
可恶!好痛!这男人既粗暴又惹人讨厌。
「不说?」挑高浓眉,关毅司转身走回她屋里。「那我多坐一下好了。」
喂喂喂!可以这样的吗?摆明强迫嘛!单小浣赶忙拉住他衣袖,深怕他真的留下不走了。
「单小浣!单于的单,浣熊的浣。」揉着还在发疼的额头,她咕哝。
「单小浣?」瞥她一眼,关毅司长腿一跨回到住处的阳台,「单小浣,嗯?」落地后,他再看她一眼,瞧得她心里直发毛。
单小浣瞪住他,不懂他干嘛一再重复她的名字,感觉很可怕耶!
「我记住你了。」关毅司嘴角微扬似笑非笑,本该是魅力十足的表情看在她眼里却是狞笑。
记住她?没事记住她干嘛?她有种不妙的感觉。
「拜拜。」关毅司和她道再见后便迳自进屋补眠,虽然挨了揍,但认识这个有趣的邻居让他莫名的心情愉快。
*
早上八点五十分,单小浣踏进衣悦儿杂志社开始忙碌的一天。
身为一名小助理,要做的事情很多,包括影印、倒茶水、接电话、整理资料,还有——
接手别人的烂摊子。
这份工作并不轻松,但至少公司福利健全,加班都有加班费,对单小浣而言是目前最重要的收入来源。
「我开始觉得这份工作不是人做的……」午休时刻却忙得连吃中饭的时间都没有,同事庄巧丽嘀嘀咕咕的。
「也还好啦!我已经习惯了。」单小浣站在影印机旁啃着苹果面包,简单解决午餐。
闻言,庄巧丽没好气的横她一眼。
「你喔!就是人太好,不管是不是自己分内的事,只要人家拜托就全揽下自己做,你以为有三头六臂能做多少事?」
「我不想计较——」单小浣不在意地耸耸肩。
她一向这样,安静不多话、保持低调,上头交付的事情努力去做,只要能安稳捧住这个饭碗就好了。
「我看林宣真根本就是故意的!她这阵子老是迟到早退,凭什么你老得替她擦屁股?工作你来做奖金她来领。」庄巧丽愈说愈生气。
「算了。」单小浣笑了笑,安抚庄巧丽激动的情绪。
「怎能算了?林宣真已经好多次这样了,不行!我看不过去,非得帮你出这口气不可!」庄巧丽说得义愤填膺。
「巧丽,你喝口水消消气,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就算我多做又如何?公司还是有补贴加班费呀!」旁人看得七窍生烟,当事人不以为意。
她是个现实主义者,而她很需要这笔加班费。
「可是——」庄巧丽还有话想说。
「小浣,二线电话。」影印室门外有人大喊。
「好。」单小浣抛给庄巧丽一个等等再聊的眼神,接起桌上电话。「喂?」
「单小姐吗?这里是静心疗养院,刚才你母亲发生意外,要请你马上过来一趟。」
「意外?」听到这句话,单小浣小脸的血色刷白,心头凉了半截。
「是的,可以麻烦你现在过来吗?院长有重要的事必须和你讨论。」
*
倾盆大雨。
豆大雨滴打得人颊面生疼,在这个不算冷的初秋深夜,却有一股寒意打从单小浣心底窜起。
她骑车淋得浑身凉透,脑中一再交错出现母亲苍白削瘦的脸庞,和林院长平静不带感情的表情……
「单小姐,你母亲清醒的时间愈来愈少,最近暴力情形愈发严重,多次拿东西攻击护理人员,今天中午护理人员陈小姐被她用花瓶砸伤到医院缝了三针。」林院长话声顿住,抬头看她。
「单小姐,静心疗养院只是私人的小机构,人手毕竟有限,如果你无法替她请位专门看护的话,很遗憾,我们只能请你帮你母亲转院了。」
转院,她能把妈妈转到哪里去?
雨好大,嘈杂的雨声让单小浣听不见其他声音,耳膜嗡嗡作响。
光是支付母亲疗养院昂贵的费用已经耗尽她的心力,她哪有能力再多请一名私人看护?
她得工作,无法把母亲接回家里亲自照顾,而她住的地方也不适合妈妈养病……
脑中思绪纷纷乱乱厘不出一个头绪,偏偏小绵羊机车选在此时落井下石般半路熄火。
「不会吧?」单小浣愣住,连忙发动引擎。「不会对我这么残忍吧?」数次发动无效后,单小浣下了车,丧气地踹了机车一脚。
难道天要绝她?请看护的事尚未想出个办法,还让她机车抛锚回不了家?
大雨持续在下,雨滴落进领口渗入胸前,单小浣乏力地蹲下身,把小脸埋进双膝里,忽然觉得自己好孤单,有种不知能向谁求助的酸楚在胸臆间漫开,她开始啜泣起来。
自始至终,她都是一个人默默努力地撑着,强颜欢笑、要自己乐观,其实她好累,真的好累,她只是想竭尽所能留下这一点点残存的幸福而已。
老天啊!派一名天使帮帮她吧!
冷不防,一把黑伞遮住她的天空,遮去淋得她透体冰凉的大雨,低沉悦耳富有磁性的嗓音自她头顶响起。
「小姐,你没事吧?」
单小浣小小的身躯吃惊地一僵。
咦?老天真的听见她的祈求,派了名天使过来?不过,这名天使的嗓音似乎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单小浣迟疑地仰头,映入眼帘的是关毅司似笑非笑的俊颜。
是他,居然是他?
「小女人,晚上十点多不回家蹲在路上淋雨?」认出是隔壁的小女人,关毅司皱眉。
本该是关心的话语,从他嘴里吐出来就是异常刺耳。
心中五味杂陈,单小浣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上天真听见她的祈求,谁不派,为何派隔壁那个脾气坏到极点的男人来当她的救助天使?
到底是帮她还是考验她啊!
「怎么不说话?」久等下到回应,关毅司没耐心地眯眸。
「……车坏了。」单小浣慢吞吞站起身,略哑的嗓音有气无力。
「坏了?」关毅司走到车边上上下下打量一回,坏嘴巴一撇。「这种破骨董车会坏也不稀奇,早该送进博物馆展览了,怎么不换一辆新车?」
「……」瞪着他,单小浣没说话。
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赚钱那么容易,她每笔钱都得花在刀口上,房租、水电、生活费,母亲的照护费……庞大的开销几乎快压垮她。
「这是我唯一的交通工具。」沉默好半晌,单小浣终于幽幽出声。
闻言,关毅司讶异地低头瞥她一眼。
干嘛忽然用这种幽魂似的方式跟他说话,相比之下,他还是比较喜欢前天那个张牙舞爪的女人。
「这是你唯一的交通工具?」他咕哝。
「嗯。」
「确定没别的考量?」他浓眉慢慢聚拢。
「确定。」
所谓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不能轻易放弃,换句话说,即使离家还有一公里多的路程也得推着车回去?
唉,他好多年没干这种粗活了。
「伞拿着。」关毅司把伞塞进她冰凉的掌心。
「嗯?」单小浣不解。
「别一脸呆,我要推车,总不能边推车边帮你撑伞吧?」他没好气的咕哝,挽起衣袖准备推车。
愣愣拿着黑伞,单小浣有些反应不过来。「那你呢?」
「我怎样?」推着车,眼角余光瞥见被车轮的污泥弄脏的裤脚,关毅司暗叹口气。
「你不撑伞好吗?」他身上那套休闲服光看就知道价格不菲,该不会打算真帮她推车淋雨回家?
「有什么不好?」漂亮黑眸眯得更细,关毅司没好气地轻哼。「我淋雨总比你淋雨好。」
可是她已经淋湿啦!
这句话在心中喃念,可终究没说出口,单小浣怔怔望住他高大宽阔的背影缓缓前行,有种陌生的暖意在胸臆间滑过,冰凉的心口因为他而恢复些微温度。
好人。
她明白虽然他口气凶恶,态度恶劣,但他根本没那么坏,坏人不会在倾盆大雨的夜里自愿淋雨帮邻居推车回家。
「小女人还不走?你打算罚站到天亮啊?雨很大耶!」见她呆在原地不动,关毅司回头瞪她。
「来了。」单小浣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他的步伐,空出来的小手轻拉他的衣摆。
「女人,你干——」
「别看我!拜托,请你现在别回头看我。」单小浣低喊阻止他回头,关毅司感觉衣摆被拉得更紧。「只要让我拉一下下就好,拜托你。」
无论是否真是上天听见她的祈求,他出现的时机如此刚好,让她感觉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可依靠,她不是孤单一个人。关毅司的背影看起来很有安全感,彷佛天塌下来有他扛着,就算只是幻想,最起码让她有了喘息的空间。
证明她不是孤独的。
「你哭了?」男人迟疑出声。
「我才不会哭!」单小浣立刻反驳。
明明在哭。
「你想拉就拉吧!我没意见,别拿去擦鼻涕就好。」听出她无法掩饰的哽咽嗓音,关毅司背脊一僵,说道。
「……谢谢。」
关毅司不再多话,安静推着车走在前头。
想必是发生很严重的事情才能让这个小恶女这么脆弱无助,她的小手紧揪着他的衣摆好似抓住求生的浮木,让他胸口也有种被紧揪的感觉,空冷好久的心因她不经意泄漏的脆弱而微微发软。
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