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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一样 第四章

  夜晚,向格非的大床上摊着四散的文件,手机夹在颈侧,手中的笔在文件上流利书写。只有此时他才敢防备尽撤,不须担心会有人闯进来不及伪装。

  「时机到了没呀?」向允非疲累的声音从话筒另一端传来,应付那对险诈的父女让他心力交瘁。「在沈锐眼中我已经成了扶不起的阿斗,他应该快放弃凌群了。」

  「把你手边那个企划案撤掉,再赔个一千万,应该就差不多。」轻松的口气就像只是丢了张百元大钞。「恭喜你,快脱离苦海了。」

  「我都快被你训练成赔钱高手。」允非轻叹。「真怕变成习惯。」

  「那天你走前,舞月跟你说什么?」向格非突然问。

  「咦?」向允非一怔,然后开始奸笑。「你在意啊?」

  向格非不语,右手仍继续书写,一副爱讲不讲随他的样子。

  「让我亏一下会怎样啊!」自讨没趣,向允非只好摸摸鼻子说了。「她说要是被她发现我背叛你,下次喝的不只是中将汤。」虽然那张脸恐吓起来没什么威胁性,但生平第一碗的中将汤已经吓坏他。「我猜她八成看到静吻我的画面。」

  「都叮咛你要小心。」难怪!向格非不自觉浮出笑意,抬头看看床头旁的时钟。「再撑一下,沈锐应该快放手了,他没那个胆子再玩下去。早点睡吧!」

  「你也是。」向允非收了线。

  将手机扔至一旁,向格非翻阅文件,过了一会儿,他停下手,将散乱的文件收齐,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放进去。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电话响了。

  眼底闪过一抹温柔,他伸手捞起电话。

  「你睡了吗?」不等他开口,舞月娇俏的声音已传来。

  「睡着了就不会接电话吧。」向格非嘴硬,心里不愿承认,留意时钟是为了等她电话。「白天念了那么多,你还不累?」

  每晚,到这个时候,读书专线就会响起,已成习惯。

  她的用意,其实他很清楚。她是怕目不见物的他一个人空虚地待在房里,所以半强迫地用她独有的关怀温暖他。

  「我有睡前看书的习惯,顺便嘛,短篇小说又不很长。」轻笑的嗓音仍是活力十足。「不觉得莫泊桑的短篇小说很有趣吗?」

  从他书房拿的书,他怎么可能没看过?向格非却没有说破,熟知的故事被她念来,另有一种引人入胜的韵味。

  「今天念的是『珠宝』,开始喽……」她用法语开口,和白天的语调不同,轻轻柔柔的,一步步将人领进梦乡。

  向格非从来不曾想过,竟在长大成人后,享受到这种有人在耳边述说枕边故事的幸福。

  将枕头放低,他轻松地闭上眼,任由她的温柔伴随语音,一丝丝地渗入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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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有矮阶。」走出主屋,舞月握着向格非的手,出声提醒。

  「我知道。」察觉有四道担虑的眼神自背后射来,向格非刻意放慢脚步,缓步走下台阶。

  「梅——」小声的叫唤传来,舞月回头,看到嬅姨和元总管躲在大门后头。「留、意、一、点,知道吗?」嬅姨用嘴形无声说道。

  舞月回以充满信心的笑容,比了个OK的手势,握着他大手,沿树篱朝花园走去。

  这几天,他们总是待在书房处理公事,元总管和嬅姨终于看不下去,连袂进到书房,一个关电脑,一个收报纸和文件,软硬兼施逼他们到屋外走走。

  直至脱离主屋的视线范围,向格非才轻轻甩开她的手。

  「我自己走。」

  「你看不到,我不放心让你自己走。」舞月轻笑,软馥的小手立刻又黏了上来。

  那柔软的触感像股熏风轻拂他的心,向格非没再收手,任由她拉着。

  自他「失明」,每个人见了他无不小心挑选措辞,就怕误踩地雷,惹他心伤,偏只有她和沈静,两人直言不讳。

  不同于沈静是被惯坏到口不择言,她,却是刻意的,没有夹带丝毫同情,而是用最自然的态度,提醒他接受这已无法改变的事实,并适时给予协助。

  带他定时,她不是用扶的,而是坚定地握住他的手,那股执着,像在那一刻,只有他是她的唯—。

  「今天的天空很蓝,云看起来很轻很绵,像撕开的棉花糖,你吃过棉花糖吗?」舞月配合他的脚步,稍微走在前方。「小柯买过一次给我,我只喜欢看,不喜欢吃,棉花糖太甜了。」

  向格非沉默,她得不到回应,仍不以为意地继续介绍下去。

  「旁边的树袁伯伯上礼拜刚修剪过,修得圆圆的,像一朵朵香菇,不过从左边数来的第四棵被剪缺一角,是我的杰作。」她嘿嘿笑,带他从树丛中的缺口走进花园。

  明知他看不到,还不打自招?眼底染上笑意,向格非仍一脸冷然地任她拉着走。

  「花园里的花开了,袁伯伯这次费了好大的功夫,他说要做出仿造荷兰的景象,种了好多郁金香,还和小柯用木头搭了个小小的风车。」他们说,要在向大少出院的时候给他惊喜,却……

  舞月咬唇,将眼中难过抹去,扬起开朗的笑。「柴师傅抗议光好看没有花香算什么花园,硬逼着袁伯伯种了熏衣草、柳薄荷、桃金娘、天竺葵这些香味植物,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柴师傅自己做菜要用的,花都还没开,就已经快被拔光了。」

  她所形容的,比眼前所见美景更生动活泼。看着她摘下一叶柳薄荷,用指腹轻揉,递到他鼻前。

  「很清香吧?袁伯伯说大概再一个月就会开出粉红色的小花。」

  芳香窜入鼻际,然而引他失神的,却是她的笑容。在蓝天白云下,炫得夺人神目,让他想吻她,想将她紧拥入怀。

  她不知道,她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每晚,她念完故事挂上电话,他必须用尽所有的克制力,才能抑下敲她房门的冲动,然而脑中却不受控制地总浮现她穿着睡衣的佣懒姿态,波动的念头都让他久久无法成眠。

  倏地,向格非握住她的手一紧,将她拉近,轻挑起她的下颔。

  随着他俯近的阳刚面容,舞月的心漏跳了一拍,那灼热的呼息似有若无地撩烧着她的肌肤,嫣红了她的双颊。

  「怎么了?」这还是第一次,向大少靠她这么近……

  那无辜的眼神、娇嫩的唇瓣,就像在诱人一亲芳泽……向格非闭了闭眼,将心猿意马抑下,想要她的欲望让他疼痛不已。

  「你不担心吗?不怕有人等着你回去?」甚至是某个会让他想要直接掐死的男朋友。

  距离太近,近得她可隐约看见镜片后的那双黑眸,那次静小姐夺下墨镜的惊鸿一瞥,她记得,那是双黑如深泓的幽邃眼眸,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坠入。

  突然间,她有种冲动,想做出和番茄酱一样的撒娇动作,想将脸贴上他的大掌,让他的掌心轻轻摩挲……天!她在想什么?舞月急忙敛回心神,连耳根子都羞红了。

  「如果真有人等着我,应该会费尽心思找我才对,而不是两个多月来没有任何举动。」下颔传来他指腹的粗糙触感,她觉得心里有些慌,有些甜。「你在关心我吗?」

  其实,她很羡慕,也很气沈静。向大少是这么好的对象,她却只是因为他身体的一些残缺就抛弃他。

  若是可以她绝对会好好抓紧向大少不肯放,但她不行,他有未婚妻,而她……只是一个记不起自己是谁的麻烦精……

  察觉到自己的逾矩,向格非倏地收回手。此时的她无依无靠,他不该乘人之危。

  「我只怕会有人突然跳出来要我赔偿。」他用话隐藏了自己的心。

  话一出口,向格非就后悔了。他也不懂自己为何会说得如此冷硬,看着那张笑得有些僵硬的小脸,他的心头荷上了沈窒。

  有种好重的失落感漫上舞月心头,分不清是他的话,还是他的举止所致。「放心,又不是每个人都像静小姐一样。」舞月甩头,换上笑脸,上前拉住他的手继续走。

  「左边的草坪是袁伯伯新植的,虽然他说不能进去,但我还是会偷偷……啊!」风驰电掣奔近的灰影让她脸色一变。向大少肋骨的伤还没好,被它这一扑还得了?

  「汪!汪!」看到久违的主人,番茄酱开心地直扑而来。然而,连主人衣角都没碰到,就有个不识相的人影接收了它的欢迎。

  「噢……」重力加速度令舞月被猛地扑倒在地,察觉它又要跃起,她赶紧死命抱住那毛茸茸的身体。「番茄酱,等一下,等一下啦……」

  番茄酱兴奋得根本听不进她的话,吐着舌头奋力向前,轻易摆脱她的束缚,朝目标物奔去。

  「番茄酱——」舞月惊喊。

  「雪儿,Sit。」轻柔的几字,顿住疾冲的攻势,向来横冲直撞的破坏王,坐得又挺又直。「手,换手,好棒!」向格非蹲下,用力抚摸他的颈项。

  力大无穷的大狗此时乖得像只小绵羊,天生凶恶的脸看起来竟像在笑。

  灰头土脸的舞月撑地起身,杏眸圆睁。

  「番茄酱会握手?」她来到他们身旁蹲下,难以置信。之前伸手试它,结果它都忙着撒娇要人帮它按摩。

  「雪儿只听我的。」向格非被她惊诧的可爱表情逗笑。「它什么时候改名叫番茄酱了?」

  「它爱吃番茄酱,而且没人告诉我它的名字。」她伸手去搔它的耳朵,平常和她玩疯的番茄酱却在此时成了心无旁骛的忠犬。「上次我吃薯条时,它把我的番茄酱舔光光,所以这样叫它。」

  「这我倒不晓得。」向格非站起,番茄酱立刻改坐为站,吐着舌头哈哈哈地盯着他。

  「Sit!手!换手!雪儿,Sit!」舞月模仿他下指令,但番茄酱只瞄她一眼,整个注意力都在向格非身上,让她好气馁。「不公平啦,我每天都陪你玩,为什么不理我?」

  「因为它把我当主人,把你当朋友。」向格非莞尔,托住她手肘要拉她起身,指下黏腻的触感让他一怔。

  舞月倒抽一口冷气,刺痛感让她本能地抽回手,翻转手臂一看,肘部擦出一片伤,暗红的血正隐隐渗出。

  一定是刚刚被扑倒时弄的,他竟然都没有发觉!他脸色一沉,不由分说拉着她,大步往屋内走去。

  「雪儿,House。」向格非命令,番茄酱不情愿地低呜了声,仍乖乖地朝狗屋的方向踱去。

  「没事,只是小伤啦!」那冷怒的表情让她忐忑,舞月忍着痛掩饰。「你看不到,别走那么快。」

  她的话提醒了他,向格非放缓脚步,混和泥沙的伤痕在她雪白手臂上更显得触目惊心,这些时间相处的情景掠过脑海,黑眼闪过复杂的情绪。

  她要为他做到什么地步?他不想见她如此,他希望他能为她挡去一切,而不是让她奋不顾身地保护他!

  「不管什么事,都别瞒我,你答应过当我的眼睛,就要诚实报导。」他另有涵义地说道。

  舞月顿了下,还是决定说谎。「伤口真的很小。」

  「我自己摸。」向格非言行合一。

  「好啦,我承认很大一片!」舞月急忙闪躲,现在都痛得像火烧,被他摸下去还得了?「但真的只是擦伤,不要紧。」

  若他真的失明,他会被她故作无谓的笑声瞒过多少事?向格非拧眉,将手伸向她。「回去请嬅姨帮你消毒上药。」

  握住他的手,舞月发觉,原本定在左侧的他,换到她没有受伤的右方。这个发现,让她的心里像有人开了香槟,喜悦的小气泡不断往上冒,手上的伤似乎也变得没那么痛了。

  「你在关心我?」偷偷觑了他一眼,她鼓起勇气,再次问出刚刚被泼了一大盆冷水的问题。

  他没说话,只是脸色冷硬地直往前走。

  舞月咬唇,正懊恼自己怎么学不会教训时,他开口了——

  「对。」语音平板不自然,被她拉住的大掌用力反握。

  舞月笑了,甜如蜜的感觉迅速在心头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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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着心腹送来的报告,老奸巨滑的沈锐神色难看得紧。

  「爸,我出去了。」打扮奢华的沈静下楼,往门口走去。

  「跟谁出去?」

  沈静顿步,诧异回头。父亲从不管她和谁出去。「允非啊,你不是要我和他密切来往吗?」

  「白费心机,全都白费了!」沈锐手中报告一掷,表情阴狠。「凌群没救了,再继续下去,只是把我一起拖下去陪葬。」

  「怎么……」沈静走回。「不是说有新药要上市,可以拉抬股价吗?」

  「研发失败,有副作用。」要不是他设有内线,现在仍被蒙在鼓里。

  「什么?允非竟然没告诉我?!」

  「他八成不懂,和格非比起来,他能力差得远。」沈锐摇头。「凌群已经穷途末路,我必须加速把股票脱手,不然全都会成了废纸。」

  「那我怎么办?我和那瞎子还有婚约!」沈静气愤跺脚。

  沈锐沉吟。一个贪字,让他诡诈的思虑在心头转了又转。这一解除婚约,相对的,也将向老的信任毁去,就怕这步杀棋太早使出,凌群若奇迹似地东山再起,这些年的等待全都白费。

  「放心,你是我女儿,我怎会害你?」沈锐安抚她。「明天格非办了个餐会,我去看看状况,再做最后打算。」

  「允非没用了?」沈静问,见父亲点头,她立刻拿出手机。「允非,今天取消。」不让他有开口机会,电话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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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向格非受伤就再也没办过的商业餐会,让气氛低迷的向家大宅动了起来,嬅姨指挥子仪等人仔细大扫除,元总管审视餐厅布置,厨子柴师傅更是早从一个礼拜前就开始拟菜单和采买,大伙儿都卯足了劲想做到完美。

  与会的人士有八位,除了向允非和沈锐,其余都是公司内部的高阶主管。宾客陆续到达,随着餐会开始,所有人更是战战兢兢,忙碌不已。

  只有她,被晾在一旁。

  舞月百无聊赖地坐在厨房墙边的小板凳,双手支颐,看着大家进进出出。

  她也想为向大少的餐会尽点心力啊,但只能怪她自己,初到向家大宅时的作为,吓坏大家。

  先是帮袁伯伯修剪花木时,失手用镰刀把他的梯子劈了;再来是帮子仪打扫时,把楼梯口的骨董花瓶弄断把手;接下来是帮忙柯婶烫床单时,不小心烧出两个洞;最惨的是小柯,被她当成水箱猛灌水的名车电瓶全毁,要不是元总管再三保证不会从他薪水扣,怕小柯当场也把她水漫金山寺。

  瞧,连她都已经安分守己地窝在墙角,忙得汗流浃背的柴师傅还不忘过来叮咛:「什么都别动哦,不准动哦!」上次操作不当烧掉的黑晶烤炉,他还谨记在心。

  「好……」她拖长音,连抗议都懒得抗议。

  「他们快用完餐了!」子仪冲进厨房,开始把茶具和甜点摆上餐车。「等一下元总管会带他们到起居室去。」

  闰言柴师傅赶紧把切好的水果拼盘从冷藏室拿出,看到餐车上摆满了杯壶,眉皱了起来。「餐车放不下,阿嬅呢?不来帮忙你一个人怎么拿?」

  「嬅姨忙着收拾餐厅,分不开身。」瞥见墙边的身影,子仪喊:「梅,来帮我。」

  「你确定?」柴师傅瞪眼。梅的成事不足,大家可都是有口皆「悲」。

  帮忙送个饮料应该不成问题吧?缺乏人手的子仪只能无奈苦笑,接过他手上的水果拼盘。「梅,餐车让你负责。」

  「好!」舞月开心地一跃而起,帮她推着餐车。

  「进去别说话,我要你端给谁就端给谁。」到起居室门前,子仪低声交代,才示意她推门进去。

  里头宾客或站或坐,三三两两闲适地聊着,对她俩进来都不放在眼里。

  两人将果盘放在中央大桌上,子仪负责询问宾客要什么饮料,并将冲好的咖啡或茶放在托盘交给舞月,由她端去给客人。

  舞月看到向大少和允非站在窗边,两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向少爷,咖啡。」饮料分送到向格非时,她体贴地将咖啡杯交到他手中。

  「怎么是你?」向格非挑眉低问,阴凛的表情顿时柔化线条。

  「忙不过来。」她笑道。

  「我的呢?」向允非插嘴,见她笑得诡谲,急忙摇手。「算了,你忙,我不渴。」误会没解开前,他最好离她远点。

  「小心你的伤口。」向格非低道。

  「嗯。」舞月甜甜一笑,警告地睨了允非一眼,回到餐车旁继续端送饮料。

  向格非含笑看她走远,才调回视线,继续和允非讨论。

  「嗟,烂人!」看到下一个要送的对象,子仪先是不屑低啐,然后俏声交代:「下一个是静小姐的父亲,会动手动脚,你小心点。」

  「哦!」不愧是父女,一样讨人厌。

  舞月忍下怒气,端着咖啡过去。

  「沈先生,咖啡。」她拿着托盘的手伸得挺直,身体离他远远的。

  对她的叫唤充耳不闻,沈锐呆坐沙发。刚在餐桌上得到研究失败及海外投资失利的消息让他整个心都凉了。尽管格非说得好听,但他沈锐是何许人物,哪骗得到他?凌群这艘船沉定了!

  「沈先生?」见他没有反应,舞月又唤。

  「吵什么吵?」沈锐不耐抬头,本已打算当场走人,看到她,视线迅速在她身上溜了一圈,脸上瞬间带笑,从托盘端起杯子。「没见过你,新来的?」虽然还不够前突后翘,但至少年轻貌美。

  「是。」那视线让她头皮发麻,舞月僵笑,忍住想戳那双色眼的冲动,正要转身离开时,被他喊住——

  「这帮我拿去丢一下。」沈锐从口袋掏出一个压扁的空烟包。

  「好。」舞月没有多想,直觉伸手去接。

  空烟包还没拿稳,她的掌心就被他用指甲刮了一下,顿时一阵冷寒从脚底直窜脑门,她急忙缩手,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欸,怎么连东西都拿不好?」沈锐贼笑,弯身捡烟包,想故技重施。

  不让他得逞,舞月抢先一步拾起。「抱歉。」她咬牙低道,赶紧回到餐车旁。

  「怎么了?」见她脸色变了,子仪诧异地问。

  掌心在臀侧不住擦拭,舞月抿唇摇头,小脸气得铁青。只是轻刮一下,就让她想拿刀剁掉自己的手,心里都是不舒服的别扭。

  「其他的我来就好,你先回去。」子仪接过她的托盘。

  「嗯。」舞月点头,朝门外走去。难得帮忙,却遇上讨厌的人!掌心似乎还留着那种恶心的触感,她不停用力在裙上擦拭。

  她没发现,远远地,向格非将她的举动尽收眼里,直至她走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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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束餐会,向格非梳洗完毕,从浴室走出,看到时钟走到熟悉的位置,电话却仍保持安静。

  怎么了?刚看她离开前脸色不对,是发生什么事吗?向格非思忖,原本坐下,又突然站起,走到窗边,又踱回床沿坐下。突然惊觉自己竟如此坐立不安,他不禁哑然失笑。

  说不定她只是累得睡着,担心什么?

  但已经过了五分钟,这情况不曾有过……手指梳过微湿的发,向格非掩不下心头的烦躁,盯着电话,轻啧一声,伸手拿起,按下她房内分机。

  钤响两声,立即被接起,却是碰撞了好几声,她模糊的声音才传来:「喂……」

  几乎是同时,他伸手切掉电话,话筒挂回去。

  就说她一定是睡着了!向格非懊恼抚额,莫名对自己感到愤怒。他到底怎么了?竟因为她没打电话弄得心神不宁!

  铃……

  迟来的电话铃声,吓得他几乎从床上跳起来。

  盯着电话,他在心里挣扎半晌,才伸手接起。

  「我睡着了。」舞月傻笑,还带着乍醒的鼻音。「刚你有打给我吗?」

  「没有。」难得的,他感到脸开始热辣。

  「我可能睡迷糊了。」舞月低笑,有些娇憨,窸窸窣窣不知在摸什么。「好,今天要念的是莫泊桑短篇小说的代表作『羊脂球』。」

  蓦地,有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头泛开,他有股冲动,很想见她。「我饿了。」

  「嗯?」她有点反应不过来,顿了下才说:「那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东西,等一下帮你送过去。」

  「不,」这时候,他不敢让她出现在他房里,他伯自己会将她紧锁身下,一次又一次无法克制地爱她。向格非深吸口气,他的男性仍因闪过脑海的诱人画面而阵阵疼痛。「我下去,厨房碰面。」

  「不好吧,我帮你送去。」舞月不放心让他自己走到厨房。

  她的关怀,让向格非微微一笑。

  「这个家,我比你熟上几百倍,担心什么?待会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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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过冷水,将体内高炽的欲火尽数扑灭后,向格非才戴上墨镜下楼。

  位于大宅底端的厨房,透着亮光。他走到厨房门口,见一抹窈窕的身影站在炉前,他几乎停了呼吸。

  她穿着不知谁给的白色连身T恤,衣长及膝,左肘缠着治疗擦伤的绷带,显得格外娇小脆弱,过于宽大的领口斜了一边,微露出小巧浑圆的肩头,在灯光投射下,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底下除了蕾丝底裤外,空无一物的完美曲线。

  好不容易熄灭的邪念,在转瞬间立刻延烧成燎原大火。

  没发现身后的炙热目光,舞月专注盯着炉上的罩盖平底锅,心中默数,将火关熄,捏着锅盖,只见她闭了闭眼,下定决心一掀——娇俏可人的脸庞顿时笑得开心不已。

  「成功了!」她高兴低嚷,左拿锅铲、右拿瓷盘,七手八脚地铲起平底锅里的东西。

  荷包蛋。

  一颗黄白分明的太阳蛋被铲进瓷盘。

  她却兴奋得像是自己整治出满汉全席。向格非薄唇微扬,走进厨房。

  「好香,你弄了什么?」

  「你来了?」舞月漾笑,将手上成果凑到他面前。「怎样?怎么样?不错吧!」

  「我看不到。」看着她像幼儿亟欲父母夸赞的小脸,他淡淡说道。

  她忘了——笑容顿时僵凝,粉脸露出好抱歉的表情,像自己刚犯下滔天大罪。

  「荷包蛋,我第一次煎成功哦!」她的声音却满是轻快,满满的喜悦像是要感染给所有人。

  明明清楚她有多护着他,他又何必如此打击她?向格非感到内疚,温柔一笑。「除了荷包蛋还有什么?」

  「还有海鲜浓汤在热,柴师傅煮的,很好喝哟!」舞月笑道,将瓷盘放在流理台上,拉他到流理台旁的高脚椅坐下。「今天餐会柴师傅不是煮了很多好菜吗?你怎么还会肚子饿?」

  「忙着开会。」为了瞒过沈锐,今晚可是重要关键,他竭尽所能为这落魄丧志的角色做最后诠释。

  「他们刁难你吗?」刚刚端咖啡给向大少时,他的脸色好沉重。舞月从冰箱拿出莴苣和番茄,扭开水龙头冲洗。

  正好相反,沈锐那槁木死灰的表情,让他和允非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笑意。

  「没有。」向格非笑道。但在看到她把莴苣叶剥得七零八落,和摆明跟刀子一点也不熟的拿刀架势时,他的笑容突然变得有点僵。

  舞月苦恼拧眉,将砧板上的番茄转了又转,好不容易才瞄准,一刀下去——

  她是用剁的!

  飞溅的红色汁液落在离他不到十公分的流理台上,向格非轻咳。「你在做什么?」

  「我想做三明治给你吃。」舞月嘿嘿笑,瞄准半天,又一刀下去,可怜的番茄被剁烂。

  他从没听说三明治是用番茄泥做成的。向格非还在犹豫该不该阻止她继续下去,她翻出吐司、蓝莓果酱和酱油膏的举动让他瞪大了眼。

  「海鲜浓汤和荷包蛋就够了,我没那么饿。」若不是太清楚她对他的真心诚意,他忍不住要怀疑她是不是想恶整他。

  「可是海鲜浓汤还没热。」她看看瓦斯炉上的单柄牛奶锅。

  「没关系,我先吃荷包蛋。」向格非坚持。

  舞月生气嘟起唇,抽出叉子连同瓷盘端到他面前。「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说什么?」他拿着叉子,故意在瓷盘上戳来戳去。

  「说我是家事白痴。」舞月握住他的手,帮他叉住荷包蛋。「上一次我帮忙煎蛋,蛋全黏在锅底,还烧焦,刷了很久才洗掉,柴师傅好生气,要我别再碰他的东西。」

  难怪她刚煎蛋成功笑得那么开心。向格非微笑,叉起荷包蛋一口吞掉——没加盐巴。「你不是说自己很厉害?怎么连煎荷包蛋都不会?」

  「有两种可能,一个是我的聪明才智不在这里,另一个是大脑颞页没把我生活的本能保留下来。」她扁嘴,坐到他身旁的高脚椅。「要不是今天人手不够,我连送饮料都不够格。」

  若是没见识过她的商业奇才,他可能会认为是自己撞坏了她的脑子。湛黑的眼眸染上笑意,随即一凝,她的话让他忆起她的怪异举动。

  「刚刚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荷包蛋还是番茄?」大眼闪着疑惑,晚风从窗户缝隙吹进,让她本能地朝身旁的温暖靠去,

  「你的手,在起居室时直在裙上擦。」她身上混合沐浴孔的馨香窜入鼻际,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又开始心旌动摇。这些天,强抑的欲望已逼近临界点,在他心术不正的眼里,任何软馥的触感都变得让人难以自持。

  「你怎么知道?」连她几乎都忘了这件事。舞月困惑皱起眉。

  他这一提,不舒服的感觉又窜上心头,她的手开始不自觉在衣上抹着。

  该死的,忘了自己是个瞎子。向格非一僵,不动声色地说道:「允非跟我说的。」

  「原来……」她的动作那么明显吗?连允非都注意到了。「那个哦……」

  若说出来,向大少会不会觉得她太小题大作?沈老头甚至连她的手都没碰,只是用指甲刮而已。犹豫一会儿,舞月拉过他的手,食指轻轻地在他掌心刮了下。

  向格非看着自己的掌心,没有说话。

  「怎样?」舞月盯着他,他的表情好怪,她不懂是什么意思。

  「什么怎样?」喑哑的声音有着不自然的平板。

  真是她反应过度吗?她摊开自己的掌,把他的手拉过来。「你试一下。」

  向格非顿了下,食指才轻轻画过。「像这样?」

  舞月不由自主地抽了手,一阵酥麻直接冲撞心坎,痒痒的,心顿时跳得又快又急。怎么会这样?和刚刚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舞月不死心,翻过他的掌心不住轻画。「没感觉?真的没感觉?」她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诡异。

  向格非深吸口气,脑海中盘据的尽是和她缠绵的撩人画面,挥之不去。「谁教你的?」刚刚的冷水澡白冲了!他用力抚额,觉得额角抽痛,因强忍欲望而阵阵抽痛。

  「奇怪……」她百思不得其解,收回手。「明天我找小柯试试……」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抓住她的手,向格非忍不住低咆,她的纯真让他不知该狂吻她还是掐死她,她竟然还想随便找个男人试?

  这还是向大少第一次吼她耶……眨着无辜的大眼,她摇头。「不知道。」

  「如果,你还不想把自己交给对方,别做那个举动。」见她仍一脸茫然,他咬牙低道:「那是种性暗示。」

  性暗示?她惊讶地张着嘴,脸霎时变得比被她剁烂的番茄还红。她对他性暗示?还画了那么多次?来不及害羞,沈锐那双色欲横陈的眼神立刻跃入脑海——那个该死的沈老头对她性暗示?!

  「啊——」她气得胀红了脸,跳下椅,用力跺脚,手不停抹着衣服。「那该死的王八蛋,我要砍死他!可恶、可恶!」

  闻言向格非的脸沉凝下来。「谁对你这么做?」看她手掌摩得泛红,他伸手把她的手敛入掌中,不让她继续虐待。「谁?」

  她能说吗?那是他未来的岳父啊!舞月咬唇,心头纠结。「我不认识。」

  向格非脸色更难看了,他手劲一收,将她拉进怀中,困在双腿之间。「你答应过我什么?」他沈声道。

  她和他,贴得好近好近……

  小手怯怯地捉住他的衣角,柔软的曲线完全贴伏住他阳刚的肌理,一种混合淡淡刮胡水和他体温的好闻味道,霸道地窜入鼻息,引她脸红心跳,却又奇异地让她心安。

  拥着她娇小的身躯,柔情滑过心底,向格非放软声调。「是谁?」

  她是不是不该这样贴着别人的未婚夫?可是她好想就这么一直被他拥着……额抵着他的胸膛,舞月踌躇,才轻轻开口——

  「是静小姐她爸爸。」

  眼中闪过嗜血的冷肃,他气自己没早点将沈锐解决。「我不会再让他出现在你的面前。」

  感觉他的肌肉一紧,舞月好紧张。「我这样是不是会害你和静小姐吵架?」她不安地抬头看他。

  怒气敛去,向格非低低笑了。以往将婚姻视若无物的他,如今等不及想抛开沈静这个束缚,想告诉眼前这可人的小东西,他的双眼安然无恙,他爱她。

  爱。这个字汇掠过脑海,他浮起温柔的笑。没想过能这么轻易爱上一个人,为了一通电话坐立不安,他没办法想象少了她的日子。

  「闭上眼。」他命令,带着薄茧的指腹瞹昧地轻抚她的下颔。

  向大少笑得好好看,她舍不得闭眼……舞月叹气,强迫自己把眼睛闭上。

  只觉有只大掌轻柔地扣住她的后脑,她的唇被火热的薄唇覆上,她惊讶地抬起眼睫,却望进一双幽幻魅人的瞳眸,狂跳的心,无法控制地深深坠入。

  她不专心。向格非眼中窜过一丝光芒,跋扈的唇舌深吻着她,窜入她的口中,肆虐柔软的每一寸,诱哄着她,纠缠着她的理智。

  困住她的大腿传来热烫的温度,衣摆被撩高,露出雪白的大腿,衣下探入的大掌,将她柔软的浑圆包覆掌中,逗弄着她的蓓蕾,引她阵阵轻颤,狂野的气息几乎融化了她。

  她双腿虚软得无法站立,下意识地攀住他的颈项,他刚硬的男性透过衣料紧紧抵住她柔软的大腿内侧,传达出他满溢深沉的渴望。

  想吻她,想看她娇媚的表情在他怀中绽放……向格非深汲她甜美的气息,拉她更贴近自己,手抚过她如丝般的肌肤,正意乱情迷时,却被狠狠推开。

  浓浓的焦味扑鼻而来,火热挑逗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柴师傅会骂死我……」迭声惊喊,被吻得唇瓣红肿的舞月跳到炉子前,关火抓起牛奶锅的柄,微微—倾,看到锅底焦黑—片,原本布满春潮的俏脸顿时也黑成一片。

  向格非低叹口气,无法获得纡解的挫败感让他直想大吼。顺过额发,他把墨镜戴上,走到她身边。「怎么了?」

  他温醇的嗓音,勾起所有感觉,刚刚他的唇、他的手……全身血液直冲脑门,她拿着牛奶锅,退得老远。

  「浓汤焦了……」忍不住瞄向他性感的唇,她竟有种想再吻他的冲动。老天!舞月不禁呻吟,赶紧将焦掉的浓汤倒到厨余桶里,扭开水笼头用力刷洗。

  看着她又羞又恼的小脸,黑眸盈满倾心爱意。

  「浓汤类要常常搅拌,你不知道吗?」若不是这个意外,他很可能会在厨房就要了她。

  「现在知道了。」她闷道,用力刷着锅子,一脸哀怨。「都是你!」

  「我怎样?」他故意问。

  「你……」他吻得她晕头转向,她哪说得出口?舞月语塞,尴尬赧红了脸,恼羞成怒地推他。「你回去睡觉啦,烦死了!」

  「我等你,陪你刷完锅子。」向格非不动如山,反而贴近她。「还等你念莫泊桑的『羊脂球』。」

  这是不是代表向大少也有点喜欢她?低头刷着锅子,舞月咬着唇,忍不住偷偷地扬起了笑。

  只是看着她,就让他有种很满足的充实感。望着她清丽的侧脸,向格非眸色转浓,心思游离。

  他想找出她的身分,想知道在不知名的地方是否有人等着她。

  虽怕找到过去的她,有可能会离他而去,但他不能自私地一直将她留在这里,她虽然表现得无碍,但没有人能对空白一片的过往完全不以为意。

  即使,这样的结果可能会让他心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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