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集团上下一片哀戚,因为四方老总裁在几日前终究受不了病魔的摧残,撒手人寰。
然而众人悲伤的时间没有太多,因为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是,谁要领导着四方集团在全球性的不景气中开创新局。
四方集团底下的员工,个个对未来惶惶不安。
不过董事会倒是老神在在,只因老总裁在去世之前已经立下了遗嘱,留下三样物品给他三个孙子,要三人依循他留下的物品去寻找某件人事物,至于要寻找的是什么也没人知道,只留下一张解答,由集团律师团保管。
以半年为期限,谁找来最正确的答案,谁就是真正的继承人。
若是三个孙子都找到正确答案时,则看谁的速度最快来决定由谁胜出。
看起来非常游戏的作法,但是当候选人卓煜从董事会那里拿到东西时,他着实错愕了一下。
“执行长,这不是你的护身符吗?”秘书温志琳不解问着。
“嗯。”四方百货执行长卓煜握着护身符打量。
那是一块再寻常不过的寺庙护身符,大约一厘米厚度,大红色的布制表面早已磨得不见庙号。
听育幼院的人说,这个护身符在他们捡到他时,就一直放在他身上。
护身符是他在爷爷重病时放在爷爷病床边的,希望能够保佑爷爷,如今爷爷在临终前将护身符还给他,是要他寻找什么?
他紧握着护身符,却突地发现厚度有点不同,他打开护身符一看,里头除了有张折好的符,还多了张字条,他不禁拿起一看,上头是爷爷的字迹,写着—
寻找你想守护的幸福。
卓煜错愕地说不出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刚劲的字体,心痛着也暖着。
他在三十年前被四方集团的卓家收养,因当时的卓家二代结婚多年却生不出孩子,于是依照民间习俗先领养了孩子,希望能够因而招子。就在卓家领养了第二个孩子弁贞时,终于卓家二代也传出了喜讯。
而这块护身符一直跟在他身边,直到他念大学时去寻找这家寺庙。
他一直待在庙前,猜想着庙前熙来攘往的人群里,有没有他的家人?而他的家人是不是还记得有这么一个他?
他想着,抓在手间的护身符掉落在地。
看着落地的护身符,一时之间,他并不想将护身符捡起,可此时有只极为纤秀的小手横入他的视线之间,替他拾起跌落的护身符,并抬眼看着他。
那是双出尘盈亮的眼瞳,左眼底下有颗淡淡的泪痣,当她扬起笑时,不见性感,反而多了几分俏皮。
“要戴好。”女孩扬笑将护身符递还给他。
他直睇着她,而她毫不闪避地迎接他的注视,突道:“今天天气很好。”
“咦?”
“天空好蓝。”她指着天空。
他没看向天空,还是直盯着她瞧。
“你已经多久没有抬头看看天空了?”她再比了比天空。
他看向天空,确实相当蓝,蓝到让他感觉忧郁快要消失不见。
多久没看天空了?
有多少人有这份闲情逸致,可以拨空常常看着天空的变化?
“没问题的,一切都会没事的。”她笑弯了狭长的水眸。
卓煜愣了下,定定地看着她,没有任何的反应,却忍不住想,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为何会让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为他打气?
他出神的想着,直到感觉护身符再次贴回他的胸口,静静地守护着他。
“别再弄丢了。”
她这么说着,替他系好上头的红绳,纤秀的身影缓缓地离开他的视线,而他却开始追逐,只为了胸口躁动的暖意。
她穿着纯白的雪纺纱小洋装,衬着背后纯净的蓝天,她彷佛成了天上的一朵绵柔的云,他在瞬间成了追逐的风。
后来,他常常一有空便到这家寺庙走动,等待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家人,还有一面之缘的女孩,但缘份似乎只系在一瞬间,错过了,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再也回不来了。
遗憾的同时,天空开始降雨,他看着天空由原本的沉蓝变成了泼墨般的色彩,尽管雨势渐大,溅湿了坐在寺庙石阶上的自己,他也没打算移动,直到—
“煜儿,还不回家?”
“爷爷?”他错愕地看着撑着雨伞走来的卓显。“爷爷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他赶忙起身,一时之间有点尴尬。只因他明明受了爷爷许多恩惠,但他还是想寻找自己的家人。
“你那么一点想法,我会猜不透吗?”卓显烁烁的双眼直睇着他,将伞挪近他一点,他很自然地接过手,却将大半的伞面都遮在老人家的身上。
“不要急,该是你的跑不掉。”
“如果不是我的,怎么办?”
卓显定定地看着他。“煜儿,你在卓家过得不快乐吗?”
“……没有。”当年收养他的人是爷爷,他跟爷爷的感情就像真正的祖孙,但是养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对他们便甚为冷淡,有时当他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时,总觉得自己是外人,让他忍不住想寻找自己的根。
“没关系,等到你有能力可以撑住头上的一片天时,你可以放手去寻找你想要的,”卓显笑睇着不知何时已长得比他还高的孙子。“在那之前,就为难你多陪陪我这个老头吧。”
“才不为难,可以跟在爷爷身边学习,我很开心。”卓煜笑道。
为了让爷爷开心,他学习得比谁都认真,但是在养父母眼中,他似乎成了眼中钉,家人不同的期待偶尔会让他无所适从。
可是为了爷爷,不快乐的部份他可以忘记,但是如今爷爷已经不在了,他还要继续扮演爷爷喜欢的角色吗?
“所以说,你必须想办法从老总裁留下的讯息中,解读出要寻找的到底是什么,否则连是人是物都不知道,要怎么找?”
卓煜从回忆中抬眼,直睇着坐在对面说得口沫横飞的男人。
“叶叔,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勾着笑,回答得恰到好处,完全没让人发现他走神得厉害。
四方集团在老总裁去世之后,因为二代在三年前已因车祸去世,继承权便落在三个孙子之间。
在总裁尚未正式出炉之前,由董事会核心七人小组发号施令。而这七人皆在集团居守高位,就如眼前的叶品邑就是集团的财务长,旁边的曾能凯则是营运长。
只是在这下午时分,为何两人会拉着卓煜在饭店餐厅里进行秘密会谈?
“再困难也得找出来,难不成真要把总裁的位置让给其它两人?”曾能凯不禁也出声劝道。
“弁贞将连锁餐厅打理得很不错,已经连开了十几家的分店,版图都已经往大陆延伸了。”卓煜拿起咖啡浅啜着,不忘赞美他名义上的二弟。
“弁贞这小子是不错。”
“兆宇也不错,大型卖场推得很顺,就连食品开发也做得有声有色。”兆宇是他名义上的小弟,但事实上却是卓家唯一血统最纯正,也是爷爷唯一的亲生孙子。
“你干么一直替他们说话?”叶品邑不悦道。
“哪有?我只是就事论事。”卓煜深邃的眼瞳笑得发亮。“爷爷说过,是我的跑不掉,叶叔和曾叔就不用太紧张了。”
两位叔叔找他来,说穿了就是各为其主。换句话说,这跟古代的皇位继承之争没两样。
在七人核心小组里头,名人各自拥护着继承候选人,怕就怕这样的派系分别到最后会演变出不必要的斗争,那可不是他乐见的,毕竟爷爷留给他的字条,上头早已经告诉他答案了。
他不清楚爷爷为何要故弄玄虚,留下让人不解的遗言,他也不清楚其它两个弟弟是否已经找到答案,但这些都不重要。
他开心的是,爷爷知道他对继承总裁之位确实是一点渴望都没有。
“你啊,为什么一点野心都没有?”曾能凯不禁叹气,“你明明就有能力,为什么偏要把自己的形象搞得像是玩世不恭又无所事事的花心大少?”
“可不是,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哪会差到哪里去!”叶品邑拿起咖啡杯,举杯与曾能凯的轻碰,一口气饮尽。“瞧,你明明就把四方百货经营得有声有色,真不懂那些媒体为何都不报导这些,反倒是老爱报导你的绯闻。”
“不是绯闻,就没有报导的价值。”卓煜耸耸肩,笑得毫不在乎。
只要绯闻的内容可以让媒体注意到四方百货的折扣宣传就好。他不在乎外界怎么看他,他只在乎他所在意的人的眼光,其它的根本不重要。
不过,他现在连在意的人都没了。
心,有点空荡荡的,想要找点什么来填补,却不知道该拿什么填塞。
爷爷要他去寻找他想守护的幸福,可他却不知道他的幸福在哪里。
“反正我希望两位叔叔,不管未来到底是谁继承总裁位置,都能够不分你我地辅佐,毕竟只有内部团结才能让公司更上层楼。”最终,他以此结论,趁机让他们打消了不切实际的念头。
他只希望爷爷留下来的集团可以一直屹立在这个地方,甚至更加发扬光大。
接下来他又和两位关爱他的长辈不着边际地闲聊了几句,随即陪同一道离去,然而就在要离开餐厅包厢,走到外头的开放空间时,两个前辈突然快步向前打着招呼。
“欸,这不是全宇的庄总裁?”
卓煜抬眼,也跟着上前招呼,眼角余光瞥见隔壁桌坐了个女孩,正扬起笑和对面的男子侃侃而谈,笑意润亮那张粉嫩的小脸,而她左眼下的小小泪痣教他不由瞪大了眼。
卓煜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孩。
女孩有头乌亮的长直发,穿着干练的粉色套装,白皙小脸上的五官精致,美眸狭长,带着几分古典美,像是搪瓷娃娃般教人不禁多看一眼。
然而吸引他的,却是她令人舒服的笑,还有眼下的泪痣。
“是她?”他不由脱口低喃着。
十年了,女孩的模样他早已经记不清楚,唯一有印象的是眼下的泪痣,还有她能给人勇气的阳光笑容。
这十年来,每当他感到沮丧无力时,他总会想起那抹无所畏惧的笑,他便彷佛可以从那抹笑脸上得到勇气,让他可以通过每项考验。
会是她吗?
他曾经试图找她,但人海茫茫,只凭着一面之缘想找人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所以他早就放弃,当作是一个美丽的回忆。
但只要一想到眼前的女孩可能就是当年的她,没来由的,教他沉闷的心情瞬间便变得愉悦,甚至想跟她攀谈,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她。
“卓煜,你在看谁?”发现他的视线飘移,曾能凯不禁跟着他的视线望去,赶紧轻扯着他。“别乱看,那个女人你碰不得。”
“为什么?”卓煜一头雾水。
“她是采衣的营销副理。”
“采衣百货?”他微扬有型的浓眉。
“对,四方的死对头,老死不相往来的柳家。”
卓煜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一则往事,那是关于四方和采衣之间的一场代理权竞争,听说采衣提供了相当优渥的条件拿到代理权,却被四方公开痛批竞争不公,从此之后本来是交好的两家撕破脸,也因为同业竞争,所以四方更是尽全力地打压采衣。
二十年过去,四方成了百货业龙头,采衣倒是差点被这波不景气淹没。
“怎么那么巧?”卓煜沉吟着。
她就在这么近的地方,他却在相遇的十年后才发现。
“听说采衣董事长柳红病倒了,所以现在都是由她妹妹柳橙出面接洽业务。”曾能凯压低音量说着。
“柳橙?”他不禁低笑。
多有趣的名字,多有元气的名字。
“反正你那双眼别再看过去了。”曾能凯硬是将他拉到隔壁桌,和专门代理外国高性能房车的全宇庄总裁闲话家常。
说着聊着,卓煜还是分出心神瞥向隔壁,看着那女孩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唇角的弯度不自觉上扬,直到他看见那女孩取出文件,握笔的动作微颤,额角隐隐冒着冷汗,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教他不禁微扬起浓眉。
她怎么了?
此时她和对方已经签妥了文件起身握手,目送对方离开之后,她落坐深吐了口气,笑意褪尽,小手轻压腹部。
卓煜捕捉她每个动作,每个眼神,感觉她似乎是不舒服,但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像是没有灵魂的美丽娃娃,觉得古怪之余,她已经整理好私人物品准备离去。
“叶叔、曾叔、庄总裁不好意思,公司有事,我得先回去了。”卓煜拿出手机,假装秘书有急事找他。
“下次有机会再聊。”庄正宪直睇着他。
“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