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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王 第11章(1)

  “你听说消息了吗?咱们半个月前新登基的凤皇可真不简单啊!”一名老汉笑皱了脸,大声地跟从山里打猎回来的邻人说道。

  “怎么了?怎么了?”邻人放下猎物,急忙追问。

  “之前那个罪该万死的罗艳不是丢了京城,还把咱们朱城以北的州郡全都败给了那个北荻二皇子吗?”老汉说道。

  “没错!那个二皇子还杀了咱们铁城几千人,简直混蛋!”邻人把头上帽子一摘,重重往地上一扔。

  “半个月前,咱们这凤皇和她那夫婿轩辕啸,领着一队大军守着朱城,打算在那个北荻二皇子一进城时,给他来个迎面痛击。”老汉说着听来的故事,说得有如自己亲临现场一般。

  “咱们的兵现在能打仗了?是不是都靠轩辕啸的人啊?”邻人跟老汉要了杯水,几口喝完便急着追问。

  “咱们的士兵现在可不是之前的弱兵啊!新的战功法一出来,砍个人头、杀敌全都有了奖赏。加上轩辕啸带着一群黑衣军队领着他那群海盗,吓!”老汉一拍桌子,整张脸神气了起来。“天兵天将下凡也不过如此!”

  “现在呢?现在呢?”邻人双眼发亮地追问道。

  “朱城一开,我军士气大振,北荻大军在铁城久战了两个月,加上远道而来,兵疲马衰又轻敌,一上阵就被打得落花流水。我军轻易地击败北荻军队,生擒了他们的二皇子啊。”

  “好啊!”

  听见邻人大喝一声好,老汉精神抖擞地继续说道:“现在凤皇开出条件,要叫北荻皇帝司徒礼把北荻军队退出铁城以外,归还咱们的国土,才愿意把他们的二皇子还回去。”

  “大喜大喜啊!咱们这个凤皇当真是不得了啊……”

  东罗罗百姓们的雀跃及欢呼之声,就这么弥漫在山川林野、大城小巷之间,凤皇和轩辕啸的事迹也就这么一路被传诵飞过朱城、飞过京城,直到铁城——

  这个今日即将由两国之君会面,交换人质及土地之处。

  铁城城墙上,凤皇梅非凡身着一袭绣着凤凰的红色锦袍,头戴金色小冠,一身隆重却不奢华。与她并肩看向远方的轩辕啸则是平日时的打扮——头系深色发巾、身穿交领上衣、合身长裤、长靴,腰系一把匕首和长剑,双臂交握在胸前,嘴还叼着一根草。

  他们身边,竖着一把缎面立伞,立伞底下坐着脸戴银色面具,一身黑色窄袖锦袍、腰系宝石金带,头戴小冠的夏侯昌。身边站着之人,则是身穿粉色襦裙,腰配荷花玉佩,手拿团扇正在为他握风的东方荷。

  四人身边的木架上,系着被喂了暂时性哑药及软筋散,只能怒瞪着夏侯昌的二皇子,还有两名被请来当本日见证的罗国及吴国宰相。

  虽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以东罗罗如今战力,北荻若不撤军,东罗罗的军队也能一举歼灭那些北荻军。如今交换盟约,不过是为了宣扬凤皇止战的仁德罢了。

  “北荻皇帝司徒礼驾到。”不远处,迎宾的鼓声轰隆隆地响起。

  马蹄尘土之间,司徒礼一身黄袍,坐在四人战车上,在十多名战士的护卫之下,威风凛凛地驾到。

  梅非凡起身,让今日见证人之一的吴国宰相迎了司徒礼上城。

  她则是走到轩辕啸身边,紧握了下他青筋暴突的手——轩辕啸打从见到司徒礼之后,就一脸恨不得将他置之死地的狠戾。

  夏侯昌则是面无表情地坐在原位,只有东方荷察觉到他的眼神有多冷,呼吸有多粗重。

  司徒礼一上城楼,看了二儿子司徒长达一眼,确定他平安之后,便一撩白胡,笑着说道:“自从凤女预言北荻二王爷的一对孩子会祸国殃民之后,我们已有十多年光景不见啊。”

  轩辕啸瞪着司徒礼,蓦地吐掉嘴里的草,拳头几乎快捏碎。

  “确实是好久不见,事实证明了那预言已是无稽之谈。”梅非凡轻声说道。

  “若非先皇当机立断,那两兄弟祸国殃民是必然之事。”司徒礼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梅非凡没与司徒礼争论,只是让两国宰相上前,为他们进行签议仪式。

  “东罗罗与北荻国如今立约,以北荻二皇子交换东罗罗铁城以南州郡。双方国君就此用印。”两名宰相朗声说道,让梅非凡与司徒礼分别用了印,各执一份让双方官员收下。

  “北荻退兵。”司徒礼大喝一声,传令兵衔令后,即刻骑马疾奔去传达军令。

  “归还二皇子。”梅非凡右手一抬,命黑衣护卫将二皇子司徒长达松绑,送到司徒礼面前。

  司徒礼看着这个曾经让他大称奇才,如今却落成阶下囚的儿子。他板着脸,怒瞪了儿子一眼。司徒长达因为暂时口不能言、四肢亦无力,只能由着北荻士兵将他抬到角落坐下。

  “凤皇让海盗帮衬着复国之后,果然不同凡响,连人质也不知该好好善待。当真连个‘礼’字都不懂。”司徒礼冷哼一声,板着脸说道。

  “海盗至少知道不杀自家人,不像某人连禽兽都不如。”轩辕啸大吼一声,怒瞪着司徒礼。

  司徒礼皱眉看向这个一脸剽悍、一身草莽之气的轩辕啸,只觉得有几分眼熟。

  “放肆!”司徒礼身边官员大喝一声。

  “司徒礼,你可还认得我?”轩辕啸一掌挥开官员,大步走到司徒礼面前。

  “大胆!竟敢直呼皇上名讳!”司徒礼身边的侍卫大喝,出手就去挡人。

  轩辕啸一手一个、一脚一个,不过,眨眼工夫便摆平了所有侍卫。

  “他仍是北荻国君。”梅非凡上前拉住轩辕啸,将他挡到身后。

  “海盗果然鲁莽,竟敢在签议仪式上动手伤人。”司徒礼沉着脸,大喝道。

  罗国与吴国宰相见状连忙上前,陪着笑脸劝说着以和为贵等话语。

  “寡人岂会与一名鲁夫计较。”司徒礼一拂袖,扬声说道。

  “轩辕啸若是鲁莽,你现在早就没命了。约在签议仪式上与你见面,便是要饶了你一条狗命,让你亲眼看着你的下场。”夏侯昌冷笑出声,让东方荷扶他起身,银制面具在太阳下闪着刺眼光芒。

  “大胆狂徒何人!”司徒礼低喝道,眯眼看着眼前这张戴了面具的瘦削脸孔。

  “大胆的人是你,若你当年没做出那种天地不容的事,如今北荻的皇帝应该是我。”夏侯昌往前走了一步,傲然地低睨着司徒礼。

  司徒礼倒抽一口气,目光乍然转向轩辕啸,在发现了两人眉宇间的神似之后,他的身子蓦然一僵。

  “认出来了吗?”夏侯昌扯下面具,露出毫无疤痕的脸庞,沉声说道:“我是司徒文。”

  “我是司徒墨。”轩辕啸站到兄长身边,两人并肩居高临下地看着司徒礼。

  “不可能。”司徒礼看着他们,脚步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们不可能还活着!”

  “我们确实还活着。要怪就只能怪你的属下为了要领功,找了两具焦尸,谎称是我和我弟弟。”夏侯昌说着后来得到的情报,冷声说道。

  “你们活着又能如何!如今北荻是我的天下,你们当年是因为有罪才会被灭门的。”司徒礼颤声说道,脸色惨白得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那些全是你罗织的罪名。说什么神官预言我们两兄弟会危害北荻,便把我们两兄弟打猎的情况编派成冷血残忍,把我父亲公正断事的英明说成冷酷无情,说什么不除我们一家,天下难容!”

  夏侯昌冷冷的声调在铁城城门之上回响着,听得司徒礼脸色一阵青白。

  “是先皇下令灭了你们全家的!”司徒礼大声地说道。

  “先皇是因为中了你‘一日蛊’迷惑,才会神智昏沉地下令灭了我一家。老臣们都知道在我们一家死后,先皇每日悔恨地以泪洗面。事后,先皇甚至不愿立你为储,若非他后来在不知不觉间被你下了血毒,开始吐血,你又怎么可能得到皇位。”夏侯昌神色严峻地朝着司徒礼步步逼近。“大胆司徒礼,对先皇下蛊及使毒这两个罪名,你认是不认?”

  “一派胡言!”司徒礼退到无路可退,整个人贴在城墙边缘。

  “一派胡言的人是你!”轩辕啸忍无可忍地大吼出声,一脚先扫开所有胆敢阻挡他的人,再一把抓起司徒礼,将他压在城墙的垛口之上。“你的宰相沈素临死前说你用一日蛊迷惑先皇,让他下令屠杀我们全家!还用了血毒害死先皇,你还想说谎!”

  “胡说……”司徒礼此时眼前是杀人不眨眼的轩辕啸,身后则是几丈城楼,吓得他脸色直发青。

  “这事,你的太子可是亲耳听见的。”夏侯昌冷冷地盯着司徒礼看。

  “我也是个好君主……北荻在我的治理之下安居乐业……”司徒礼头皮发麻,结结巴巴地说道。

  “死到临头还敢说屁话!”轩辕啸咆哮一声,把司徒礼半边身子推出城墙之外。

  夏侯昌示意轩辕啸放下司徒礼,因为从眼角余光看见两名见证的宰相已经上前对梅非凡劝谏。

  两国议和,原不该有干戈之事,要以礼为纲,如此议和之事才能算数。

  “要不是等着看你的报应,我巴不得剥你的皮、喝你的血!”轩辕啸咬牙切齿地把司徒礼往地上一扔,正好扔在他儿子身边。

  父子俩见他杀气腾腾,不由自主地缩在一起。

  “只可惜你的好日子不长了。”夏侯昌走到司徒礼面前,漠然脸上闪过一道冷光,看得对方父子都打了个寒颤。

  “你……是什么意思?”司徒礼在士兵的扶持下起身,危危颤颤地问道。

  夏侯昌掩唇轻咳了两声,目光突然看向东方荷。

  “这种人还需要跟他多说什么吗?待他回国之后,就该头皮发麻了。”东方荷知道这是他体力不支的表态,立刻不着痕迹地移步到他身边,借着替他拭汗的机会,好让他倚靠着,可面上还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在这城墙上待了一个时辰,对夏侯昌已经是莫大的煎熬了。

  他的病情恶化得极快,近来就连安坐在几案前对他来说,都是折磨。可他为了要让一切圆满、为了要能尽快离开,要处理之事多如牛毛。就算她能代劳一半,也还有一半会累到他每隔一日便要呕血啊。

  “什么意思……你们做了什么?”司徒礼面色惨白地追问道。

  “你亲领大军至此,精英尽出只为营救二皇子回国。太子难道不担心你们回国后,他的储君之位会不保吗?”夏侯昌带着浅笑说道,身子摇晃了一下。

  东方荷立刻朝他靠得更近,手臂亦环住了他的腰。

  “不,不可能!”司徒礼大叫一声,摇头连连地瞪着他说道。

  “为什么不可能?你能夺皇位,你的儿子就不能吗?”夏侯昌又咳了两声,东方荷立刻递上黑色绢巾让他掩住唇间呕出的鲜血。

  “不可能!不可能!”

  司徒礼这一惊,就连头上冠冕歪了都来不及扶正,整个人慌慌张张地便往城楼下走去。“来人,起驾回国!”

  而不能开口的司徒长达则在士兵的扶助下起身,临走前,不忘再用恶毒眼神狠狠瞪了夏侯昌一眼。

  东方荷从夏侯昌此时细碎的气息知道他已经气弱到无法开口,于是便代为说道:“二皇子不用瞪人,也不用费心想着回国后要如何教训他,因为他已经把北荻国的产业全都脱手了。”也给了府内大夫人几辈子吃穿不尽的财富及一纸休书,遣送她离开。

  至于金银珠宝则已经全数被运到北荻国海城的商船上,在轩辕啸鬼盗船的护持下,正航向东罗罗国。

  司徒长达一听,心头顿时一凉。

  夏侯昌是何等的大商人,这一撤商,北荻国岂能不乱,加上太子盗国……他不敢再想,无力地颓着身子,任由士兵们搀扶着走下城墙。

  夏侯昌仍旧傲然地站立着,待到闲杂人等全都退尽之后,他两眼一闭,倒向东方荷的怀里。

  东方荷撑住他无力倒下的身子,心如刀割地用手绢捣住他呕吐出的鲜血。

  “大哥!”轩辕啸狂乱地上前,立刻将夏侯昌抱到阴暗处。

  夏侯昌身子瘫软在地上,再也不复方才倨傲神态。

  东方荷坐在夏侯昌身边揉着他的胸口,拿过温水让他净口,再喂入上官大夫交代的丸药。

  夏侯昌含入丸药,可胸腹间一阵翻绞又让他将丸药给呕了出来,只能虚弱地靠在东方荷的颈间喘着气。

  “没事了、没事了。”东方荷抚着夏侯昌的后背,柔声地说道。

  夏侯昌勉强动了下唇角,紧握了下她的手。

  “快点叫人把那个上官大夫给我带过来!”轩辕啸看着大哥惨白的脸庞,急得几乎要掉泪。

  “不用了。”送完两名见证宰相离开的梅非凡走近他们,弯身看着东方荷的眼,轻声地说:“车子与随行人员都已经安排好了。”

  “大哥这种情况怎么上路!”轩辕啸气急败坏地对着妻子咆哮道:“我不许他上路。”

  “他得上路,他会撑到巫咸国的。”东方荷抚着夏侯昌的脸庞,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夏侯昌勉强睁开眼,灼热脸庞偎入她的掌间,低低呢喃了一声:“我相信你。”他眼一闭,脸儿一偏——

  “大哥!”轩辕啸扑到他身边。

  东方荷看着夏侯昌毫无动静的脸庞,她整个人怔住,连话都说不出来。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不会就这样离开她的!

  梅非凡飞快上前替夏侯昌把了脉。“大哥还在。”梅非凡松了口气地说道。

  一股泪意直冲向东方荷的鼻尖,但她咬牙忍住,只是将他高热身子抱得更紧更紧了。谁也不许带走夏侯昌!

  “上路。”东方荷坚定地说。

  “可是……”轩辕啸看着大哥,高大身子迟迟没有动静。

  “到巫咸国找到独孤兰君是大哥最后的希望。”梅非凡眼眶泛红,上前抱住轩辕啸的手臂给他安慰。

  轩辕啸拂去泪水,一把抱起大哥,用最稳定的步伐,将大哥送到在城门下等待的车队。

  “沿路小心。”梅非凡紧握着东方荷的手,千万不舍与担心如今都只化成简单两句。“保重,平安回来。”

  东方荷回以紧紧地一握,大声地说道:“我们会的。”

  除了相信他一定会没事之外,她什么也不愿相信啊。

  待到夏侯昌再度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的夜里。

  马蹄达达声音让他知道自己正在车厢里,但他其实感觉不大到马车的震动。

  他虚弱地睁开眼,一只小手便已覆住他仍在发烫的额头。

  “我在这呢。”东方荷端过一碗莲子百合粥,就等着他清醒。

  他别开头,没有一点食欲,可她的眼神求得他勉强吃了两口,又让她喂着喝了一点药。

  马车里燃了灯,幽幽暗暗地却也足够让他瞧清她憔悴面容了。他心疼地抬手抚过她的脸庞,谁知光是这样一个动作,也让他不适地拧起眉。

  “躺着。”她将他的手放回原处,用手抚着他拧结的双眉。

  “我昏迷多久?”

  “两天。”她面上装着坚定,没敢告诉他——

  上官大夫说,他之后每呕血一次,昏迷时日便会加长。

  “我们到哪了?”他轻声问道,又往她怀里偎去一些。

  “正在前往巫咸国的路上。梅非凡已经派人先行上路去找巫冷了。这一路行程也都安排好了。”他们搭乘着特制较不易晃动的宽大六人马车,后头则跟着两辆四人马车,一辆载着上官大夫、药材和一名专司煎药的仆人,一辆则坐着服侍的仆役及护卫。

  “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了。”夏侯昌闭上眼,唇边带着笑意。

  “是,就像当年在古墓时一样。”她的手贴在他的胸膛,唯有感觉到他的心跳,才能安心。

  “记不记得,我初入古墓时的情形?”他微喘地说。

  “记得。”她抚着他胸口,笑着凝望他说道:“你总是嫌我吵,老爱用主子命令语气说话。而我每次被你惹气了,就拿东西打你。可你那时和现在一样病得惨兮兮的,害我每次打你,都觉得自己良心不安。”

  “良心?”他嘲讽地勾唇说道:“我好像一直没有这种东西。”

  “你有的。你原本可以介入北荻国内战,支持太子司徒长贤,让他们自相残杀、生灵涂炭的,但你选择了撒手。”她说。

  “我现在还能不撒手吗?”他抚着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着。突然想起,他从没想过她要什么,总是他在决定所有的一切。“如果我平安返来,你想要什么?”

  夏侯昌扬眸,定定地看着她。

  东方荷来不及藏住的泪水啪地滴落在他脸上。

  “我要你、只要你。”她捧着他的脸,哽咽地说道。

  夏侯昌喉头一梗,伸手抚散她的眼泪,把话都揉碎在她的唇间。

  “放心,我会让你如愿的,我说到做到。”他说。

  她点头点头又点头,将彼此偎得更近更紧。“我昨天对老天爷许愿,若你好了,我们就把一半钱财捐出去。”

  “我如今除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舍呢?”他嗄声说,也费尽全身力气紧抱她。

  于是,一对有情人带着乞求着上天能够再给他们一次重生机会的念头,在马车的达达声中,朝着巫咸国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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