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季府大门,小绿一个没注意,就让自家主子提起裙摆,不顾自己两、三个月的身孕,气势惊人地往大厅冲去!
“那男人把我当成死人、还是瞎子聋子?以为我会乖乖任他随意摆布吗?”何若瑶一边快步赶往大厅,一边愤怒地低骂。
但离大厅只剩几十步路,她就被一群丫鬟彬彬有礼地拦了下来——
“少奶奶,请留步。”为首的丫鬟优雅地福了一福,何若瑶立刻认出,这是负责服侍季母的大丫鬟。
“我非进去不可,你们拦着我也没用!”她冷冷地道完,就要用肉身跟这群人一搏!
大丫鬟脸上的温婉笑容丝毫未变,“小的不是不让您进去,只是希望您先换套衣裳。春花、秋月,还不扶着少奶奶进去更衣?”
她对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一群人便训练有素地一拥而上。
“什、什么?!你们想做什么?放开我!”手脚都被有效地钳制住,何若瑶顿时动弹不得,只剩一张嘴是自由的。
那群厉害的丫鬟手脚俐落地将她“请”至一个小房间里,开始合作无间地——剥下她的衣服!
“等一下,你们到底想干嘛?不要脱我的裙子——”何若瑶大惊失色,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小绿、小绿?!”没有任何人回她。
接卜来,她只能任凭那群哑巴似的丫鬟为她换上衣鞋,重新盘髻,点上脂粉。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那群丫鬟便宣布大功告成,然后,就如同围上来时那般突兀地,退回带头的大丫鬟身后,让她细细检视。
“很好,你们可以下去了。”大丫鬟满意地道。“少奶奶,请您看看,这样的打扮合您的意吗?”
已经闭上眼睛,放弃挣扎的何若瑶听出她话中的暗示,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她诧异得瞠大一双美目,以为自己在作梦。
她们居然……帮她换上了新嫁娘的大红嫁裳,还有个小丫鬟端着一顶华丽夺目的凤冠站在一旁,等着为她戴上。
“你们……是在开什么玩笑?为什么要让我穿上这身衣服?!”她有如丈二金刚般摸不着头绪,甫到季府时的那股怒火,这下也被一头雾水给取代了。
季熙鹏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他不是为了要看她伤心失意的惨样,才会用甜言蜜语哄骗她,又故意带着迎娶的队伍经过她面前吗?
但若是要看她心碎,又何必教丫鬟们准备凤冠霞帔替她换上?她实在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她渐渐冷静下来,终于有思前想后的余裕。
现在想起来,在她身边服侍的人们,从不曾因为自己搬出季府、看似被季熙鹏冷落,就对她失了应有的礼数。
他们依旧恭恭敬敬地喊她“少奶奶”,依旧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是她被惶惑不安蒙蔽了双眼,才一直没有发现……
“少爷没有交代,只要我们劝少奶奶静心等候。”大丫鬟恭顺地回答:“时候也不早了,少奶奶,请往大厅动身吧!”
真要她到大厅去?何若瑶越来越感到疑惑,但她愿意再次相信,季熙鹏自有他的用意。
她深吸口气,转头看向捧着凤冠的小丫鬟,轻轻漾起一抹绝美的微笑。
“请你,帮我戴上吧!”
***
“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是谁?!”
让两位丫鬟搀着,戴好凤冠红巾的何若瑶还未跨过门槛,便听见一道略带沧桑的男声冷冷地由大厅深处响起。
这声音……好耳熟啊!她走进大厅,不禁微蹙起眉。
“凌伯父,您确定吗?”接着,她听见季熙鹏有些戏谑地说道:“毕竟,您与令千金失散十年,她的容貌很可能有所改变呢!”
“是呀,爹,您再看清楚一些,我是若瑶啊!”再来,是章彦秋有些焦急不安的嗓音。
“哼,谁是若瑶?我的女儿才不叫若瑶!”那个沧桑的声音更加恼怒了,还不屑地从鼻端嗤哼一声。
“咦?我……我以为……”章彦秋反应倒也机伶,马上改口道:“其实我完全不记得过去的事情,所以……”
“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难道还会认错么?”这时,另一个柔柔的女嗓慢条斯理地响起。“你的眉眼不像我、鼻子不像我,嘴唇更不像我,这不必我说,在场的各位都看得出来吧?”
语毕,大厅深处传来一阵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像是说话的妇人说得渴了,优雅地捧起茶杯润口。
一听见这个声音,何若瑶捣着嘴儿,蓦地红了眼眶。
她认出来了!他们、他们是她的……
顾不得现下究竟是在上演哪一出戏,她一把扯下盖住视线的头巾,朝着那对令她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中年男女奔了过去——
“爹、娘!”
“瑶瑶!”正在喝茶的绝美妇人失手摔了茶杯,颤抖地接住撞进自己怀里的女孩儿。“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真的是瑶瑶!”一直是冷漠高傲的中年男子——神医凌棣风,这会儿竟然喜极而泣。“幸好你平安无事……都是爹不好,没有好好保护你,才让你受苦……”
当初他们一家子在长白山上采草药,却被当地的强盗盯上。虽然凌棣风懂些武功,也有保护家人全身而退的能力,却因为那时他让女儿到另一边去采其他草药,来不及搭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贼人掳走。
幸亏他们对小女娃儿一点兴趣都没有,后来辗转卖给牙婆,又被牙婆带到花满楼去。为了怕亲生父母找上门来,满姨将她从“凌瑶”改名为“何若瑶”,细心呵护长大,这一家人才有再度相聚的一日。
凌瑶抱住分离十年的爹娘,哽咽得几乎难以成语。
“不是爹的错!大家都对我很好,我一点也没有受苦……”
“站住!”大伙儿皆静静地守护着这好不容易团聚的一家子,冷不防地,却有人突然出声。
季熙鹏身穿大红袍,神情淡漠地瞅着正想偷偷溜走的某人。
“章小姐,您是不是应该要向在场的各位稍稍解释一下——”他扯起唇瓣,笑得极其邪佞俊美。“既然您不是凌小姐,为何我与凌小姐订婚的信物,会出现在您手中呢?”
“我、我……”章彦秋愣在原地,感受到在场众人谴责鄙视的眼神,向来聪慧过人的她,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了。“这种烂东西,有什么好希罕的!”
恼羞成怒之下,她用力扔出握在手中的飞龙玉佩,趁着大伙儿忙成一团之际,转身拔腿就跑——
该死的何若瑶、还有那对该死的夫妻!他们怎么会突然冒出来坏事?!章彦秋做错了事还不悔改,她一边在心中暗骂,一边狼狈地逃出大厅。
岂料,才刚迈过门槛,她就被一群季府家丁给拦了下来。
“章小姐,请让咱们护送你回府吧!”为首的季左有礼但不容拒绝地道,不顾章彦秋拳打脚踢地抗柜,硬是将她押回章府。
经过这一出闹剧,城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她表面上婉约文雅,内心却有如蛇蝎—看来,她这辈子是嫁不出去了。
大厅里,凌瑶从爹娘的怀中拾起头来,感激地望向身后那个为她默默付出,却从不跟她邀功的男人。
“鹏,谢谢你……”她垂下螓首,不知该如何形容胸口那股满溢的情感。“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该怎么谢你才好?”
季熙鹏暗暗朝众人做了个“滚”的手势,然后才伸手拥住泫然欲泣的佳人。
“你什么都不必做。”他抵着她的额,深情地低语。“只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永远陪在我身边就好。”
“谢谢你,谢谢……”她感动地落下泪,忍不住向他倾诉自己的情意。“鹏,我爱你。”
话声刚落,她所倚靠的宽厚胸膛蓦地一僵,接着一阵剧烈地摇晃,男人突然握着她的双肩、将她推开,瞪大鹰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你刚刚说了什么?”他欣喜若狂,直想再听她说出那句甜蜜的话语。
“谢谢你?”她眨眨眼,无辜地重复。
“不是!是后面那一句!”他心急地道,没发现女人眼中的精光。
“我还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她蹙起眉装傻,怎样也不肯再说。
“你明明说了!”男人急得跳脚,竟傻傻地上了她的当。“再说一次!说‘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哟!”她巧笑倩兮,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他的示爱。
“你诓我?”他蓦地眯起眸子,重新将妻子揽进怀中,咬牙道。
“不,这叫做礼尚往来!”终于让他也着了自己的道儿,凌瑶笑弯了眉眼,美得令人目眩。
这小妮子,就是这么倔强不服输!男人叹了口气,然后,狠狠吻住她的小嘴以兹惩罚——
没办法,谁教早在他们初见的那一日,他的心神便被她那美丽绝伦的笑颜牢牢吸引,再也逃不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