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先在肉的表面,像这样拍上白酒,才能消毒杀菌。剩下的盐不会坏,放玻璃瓶里,以后还可以拿去腌咸鱼,很好用。”
“还能增加香味!”陈阿勇又插嘴,又跟女儿唠叨说:“欤,你要告诉她原理,这样她才明白我每个步骤的用心!”
“是是是。”陈明慧笑出来,阿爸真的很怕被边缘化喔。“白酒除了消毒,还有个作用就是抹上盐的时候,增加腌料的附着力。”
“不然会腐烂变质,很多人就是在这个地方失败的!盐要多沾一点、多沾一点!”陈阿勇高声强调,他真是严密监控整个教学过程啊。
“是是是。”陈明慧把肉在香料盐堆里沾匀。“第一次沾完了盐,过一会儿,还要再像这样沾一遍。”
“你要告诉她为什么啊!”陈阿勇又生气了。“阿慧,我不是说了你要告诉她原理吗?”
“是——”陈明慧翻白眼,真的很爱插嘴欸。“因为第一遍腌完,过一会儿,会有一些水分跑出来,会把上面的盐分冲走一些,这时候要再沾上一层盐,才算腌透。然后呢,我们把它拿去晾——用这个——”
陈明慧拿出纱布,把肉裹起来,用棉绳捆妥,交给乔娜英。“现在你把它拿到后院竹竿上挂起来,一定要挂在通风的地方,下面放一个小盆,因为前两天会有一些水分跑出来,滴在盆里。”
“喔——”
陈明慧解释说:“像这种天气,腌好的咸猪肉,你把它晾干,放两到三个月都不会坏,所以你可以一次腌多一点。平日炒菜时加一点咸肉就很好吃,用大蒜去炒也很下饭。”
“然后呢?怎么变成咸肉饭?重点是咸肉饭啊!”乔娜英心急地说。“小时候去你家吃的那种咸肉饭。”
“你先学到这里就行了啊,你把肉都腌好了,过几天我再教你。”
“我现在就要会嘛,拜托。”
“真心急耶你。”陈明慧从冰箱拿出以前腌好的咸肉。“这个煮四十分钟,把它煮熟。”
陈明慧滚水,丢进去煮。等待着的时候,陈明慧看乔娜英一脸认真地整理笔记。
“你这么爱钟豪啊?”
乔娜英怔住。“呃,是,是啊。”
“外面那辆车子也是他送你的吗?”现在乔娜英都开车上下班,接送女儿。
“呃,是。”乔娜英心虚,不敢看陈明慧,车子是钟豪送的,不用白不用。
“真好,我看你真的变了个人,踏实又认真。”
“唔。”乔娜英抬起脸,望着陈明慧。“你喜欢我这样吗?”
“嗯,我想想,我是挺高兴你的改变,可是能不能不要老是穿我的衣服啊?我衣柜就那几件,你都穿去了我穿什么啊?”
“而且我快要以为我有两个女儿了。”陈阿勇哈哈笑。“穿一样的衣服,连发型现在都变得一模一样了。”
“这样有像亲姊妹啕。”乔娜英笑了,搂了搂明慧。
“假如他对你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
“那么记得带美美跟他认识,你要顾到孩子的心情,不要等到要结婚了才忽然要美美接受他,让他们多熟悉一下对方。”
“这我知道啦——”
陈明慧把煮好的咸猪肉捞起,放砧板上,切薄片备用,再把白菜撕成一片一片的放煮饭的电锅底下铺好。
“大白菜要用手去撕成大片的一片一片,千万不要用刀子剁切,这样的菜煮起来特别鲜甜。然后把泡好的米放进去,加好水。”
陈阿勇说:“有白菜垫底,煮起来跟咸肉搭在一起,才有那个鲜味!”
陈明慧又说:“然后因为有白菜了,白菜煮的过程会有水分,所以这个煮饭要加的水啊,就比平时的量少一点。然后切这个香菇铺在上面,刚刚这个切好的咸肉也铺上去,按下开关,一起煮饭。这边,就开始准备汤汁了——”
“好好好。”乔娜英赶紧记录。“汤汁怎么做?”
“用油炒这个黑豆豉,炒香了以后加姜丝跟葱丝,再加上米酒、老酱油、白糖、胡椒粉、水,一起炒香,备用。”
等了一会儿,饭焖好了,掀开锅盖,明慧切了一些油菜,放进去,盖锅。她跟乔娜英解释:“加了青菜,盖锅再让米饭的热度去焖一会儿,大概两分钟,菜就熟了。然后掀开——”
陈明慧拿出饭匙,把饭菜拌匀。接着盛一碗,淋一点刚刚炒的酱汁给乔娜英。
“好啦。”
“唔——”乔娜英舀一匙来吃。“太好吃了,真是太香了,驹驹驹。”跟小时候吃的是一模一样的味道。“就是这么好吃的咸肉饭啊,太棒了。可是——我问你喔,为什么这几年我们一起住,你一次都没煮过啊?”
陈明慧愣住,神色黯然。
陈阿勇代女儿回答。“岂止这几年不煮?整整十年阿慧都不让我煮这个,因为这是蒋汉城最爱吃的嘛!那小子以前一来我家就想吃这个——唉!”陈阿勇搔搔头,直叹气。“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都过去了,不要提他了。”乔娜英赶紧忽略这题,舀一碗给明慧,也舀一碗给伯父。“来,吃咸肉饭,好香啊,我等等去买饮料,伯父,你爱喝啤酒啕,等一下买啤酒给你。”
陈明慧尝着多年来不肯再煮的咸肉饭,心中五味杂陈。她只吃一口,就说要去买东西,逃离阿爸跟乔娜英的视线,躲到公园散心。
冬天,树木枯黄,绿叶落尽。长长一整排,走在它们之间,陈明慧觉得好像连树木都在哭泣。她买了一杯黑咖啡,坐在长椅上,独自品味着冬天的景致,晃着因为工作常常站立而酸痛的脚。
她忽然笑了,放下咖啡,对着冷清的脚丫子笑了。
因为想到蒋汉城那时候,蹲在面前,帮她沾了污泥的脚丫子擦拭干净。她想到那时候因为喜欢他,遭到欺负。想到自己好强,不肯告诉他鞋子掉了的原因,他问她怎么了,她给他很无赖的回答。
“跌倒——”
“身上的脚印是怎么了?”
“跌倒被人踩过去——”
“……讲实话。谁欺负你?我帮你出气。”
陈明慧笑了,想到当时天真的对话。
最近她不太爱跟王柏琛约会,更喜欢像这样,工作后的空档,一个人买杯咖啡,在公园里静静坐着,在树木的陪伴中,跟回忆干杯,可以没有压力地尽情想他。
她不跟最亲的阿爸说关于对蒋汉城的思念,她也不跟乔娜英聊她对蒋汉城的怀念,他们总是会很老梗的劝她放下,要她活在当下。道理都讲得很漂亮,可是经历过的人才明白,回忆太美,就会拖累现在。
可是尽管如此,像这样拥抱跟蒋汉城的回忆,有时,还是挺高兴的。听见某些符合心境的歌曲,也会很感动。她一个人时,会戴上耳机,哼着那些关于想念的歌曲,觉得只有写出那些歌词的人才会懂得她的心情。
陈明慧拿出MP3,戴上耳机,聆听心爱的歌曲,消化她无人可诉的心情。她不爱穿美衣,也不热衷打扮自己,除了工作,常常宅在店里或家里。她也不爱逛街,常常王柏琛拉她去旅行,说要带她出国开眼界,她也很懒。
因为穿美衣,不能给最亲爱的那个人看见。
因为世上最美的风景,她早已经看过,那是蒋汉城爽朗的笑容。
现在,眼前的景色尽管太萧条、太冷清,依然宁愿待在这寂静里,想着最亲爱的那个人,好像他也坐在身旁。
音乐在耳畔响起,张惠妹感性地唱着(我最亲爱的)。
她想过了,假如王柏琛受不了她的别扭,抛弃她,她也可以安然地、静默地孤独一生。也许,最近她常常这么想,也许,只要有蒋汉城的回忆陪伴就够了。根本不需要别人爱她,那些爱太有压力。
依然亲爱的,我最亲爱的。就算永远永远,只能抱着跟他的回忆过冬,是不是这样,也很美丽啊……
渐渐地,陈明慧已经不再奢望看见他,渐渐地,变得只奢望可以,这么自在又宁静地想他,听着情歌,撑住沉重到快疯狂的思念。
张惠妹唱着,她也跟着哼着,哼给风听,哼给树听,哼给遥远的彼方,很想念的那个人听……
“很想知道你近况,我听人说还不如你对我讲。经过那段遗憾,请你放心,我变得更加坚强。世界不管怎样荒凉,爱过你就不怕孤单。我最亲爱的,你过得怎么样?依然亲爱的,我没让你失望。让我亲一亲,像过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