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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棋人 第七章

  「主任,妳怎么在这里?」烤鸭踏进办公室时瞧见她趴在桌上一脸憔悴。「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需要一个地方躲藏,可以的话最好现在就回家好好睡个觉,躲在被窝里好好哭个够。可是她不能,所以尽管一夜未寝、尽管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换,她还是到公司来上班了。

  只是,人虽然来了,但她的心却遗漏在周达非的住处……想到要上顶楼去面对那空荡荡的办公室,她决定还是躲在自己熟悉的老地方可能会舒服一点。

  「嘿……」见她不说话,烤鸭忧心忡仲地上前。「妳没事吧?脸色好难看。」

  「没什么,只是精神不太好。」

  「真的没事吗?没事的话怎么会躲在这里?」

  「谁说我躲?好歹我也还是人事部主任,偶尔回来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吧?」她嘴硬辩驳,头却抬不起来,只能无力地挂在桌上。

  烤鸭耸耸肩。谁都看得出来乐舞有心事,她就是那种对秘密毫无抵抗力的人种,连心事都明白写在脸上。

  「是因为总经理吧?」

  「咦!」岳乐舞吓了一跳。「妳在乱讲什么啊?」

  「喏。」烤鸭将一份水果报纸放在她面前。「是因为这件事?」

    知名百货小开深夜遭围殴,传为围标新商城黑道横行。

  岳乐舞的眼睛越睁越大!偌大的报纸上彩色印刷着清晰的照片,正是周达非被几名少年围殴的画面!

  「我想总经理今天应该不会来上班了。」烤鸭叹口气。「伤得怎么样?」

  「如果伤得很重的话,这上面就会写出来了。」乐舞苦笑。「请医生帮他诊治过了,没什么大碍,只是可能有点脑震荡。」

  「是喔,说不定这一K把他的良心给K出来了咧。J

  「……」

  烤鸭小心翼翼地望着乐舞,踌躇半晌才轻轻地开口:「主任,妳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什么?!」岳乐舞整个人跳起来,方才的委靡不振完全消失,她怒气冲冲地嚷;「拜托!妳脑袋里是装些什么啊!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我交代妳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到底找到人没有?」

  烤鸭吐吐舌头,这下可踩到她的痛脚了。「不要这么生气啦,我只是随口问问嘛,人家说日久生情啊,而且你们近水楼台——」

  「台妳的头!妳昨天也被K过吗?怎么老是胡说八道!」

  「好好好,当我没问就是了。」烤鸭笑嘻嘻地扬扬手上的电话卡。「我还有工作要做,妳慢慢关心人事部,我继续去打电话。」

  「喂!等等,现在进度到底怎么样了?都个把月了,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吗?」

  烤鸭在门口停下脚步,慢吞吞地回头。「有一点点啦,但现在还不确定,我想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

  「很快……但愿真的很快……」只是她现在很怀疑就算真的找到老夫人又能怎么样?周伯朗说过,是老夫人坚持要周达非回来管理欢乐星球的,也就是说这一切也许都是出自老太太的授权……

  尽管她真的很不愿意相信老太太会这么残忍,但欢乐星球在老太太的善心管理之下日渐颓败也是不争的事实,或许连老太太也无能为力了,只好交由心狠手辣的儿子来打理这一切。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有没有找到老太太又有什么区别呢?

  烤鸭蹦蹦跳跳的走了;望着她快乐的背影,岳乐舞不由得深深叹口气。她当初真不该介入这些事,不然现在她也能像烤鸭一样这么快乐,无忧无虑。

  墙上的仪容镜里映出她苍白憔悴的模样,前几日神采奕奕的模样已经消失,她自觉像是过了十二点钟的灰姑娘,顿时被打回原状。

  她从来就不漂亮,从来就不聪明,她跟乐音虽然是姊妹,但却一直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乐音出色的容貌、卓绝的智慧她都没有,连双亲的宽容睿智、潇洒优雅她也没遗传到半点。难怪她小时候老是觉得自己一定是妈妈从路边捡回来的,否则怎么会跟他们有如此大的差异?

  童年时的自卑在成年后悄悄隐身到平凡的穿著下,起码她还拥有幽默、至少她有满腔的热血,但那些此时都显得微不足道,自卑悄悄回到她身上,尤其当周达非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更感到前所未有的卑微。

  丑小鸭终究只是丑小鸭,不会变成天鹅的。

  手机在此时响了起来。「喂,乐音。」

  「妳躲在公司做什么?都开始打仗了。」

  「有哦?」

  「还不快点回来换衣服!周达非到公司之前妳得准备好。」

  她怎么知道她躲在公司?乐舞不由得纳闷。「准备什么?」

  「准备好当他的最佳挡箭牌啊。」

  「……」

  「乐舞?」

  「我觉得好累。」

  话筒那端沉默了半晌,隐约中仿佛听到乐音无声的叹息,良久之后她才开口。「现在想打退堂鼓恐怕已经太晚了。」

  「我没说想打退堂鼓,我只是觉得……很绝望……他根本不可能改变啊,我真感觉不知为何而战。」

  岳乐音在线路另一端笑了笑。「别傻了老妹,妳根本还没开始战哪。」

  「如果这样还不算,那我真怕我会粉身碎骨。」

  「下面那句不是该接『在所不辞』吗?」

  「我也想,可是现在做不到……」说着说着,居然想哭。

  「别说了,先回来吧。躲过那些记者,别被他们拍到妳的样子。」

  「记者?什么记者?」乐音收了线,她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报纸,这才恍然大悟。

  噢!该死的!是那些记者啊。

  他们总共有五个人,另外后面跟着的两个大概是跟班,从他们浑然不同的气质可以清楚分辨出来。那五个人态度尊贵傲慢,那睥睨天下的气势写在他们身上的每一吋细胞里。从他们踏入大门的那一刻开始,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电话铃声响个下停,媒体的镁光灯闪得人眼花撩乱。

  耳语开始在「欢乐星球」四处撞击发酵。

  「听说是首屈一指的创投公司。」

  「那是什么?」

  「就是专门以收购别人公司为生的大白鲨集团啊。」

  「听说被他们看上的公司都没有好下场。」

  「电视上已经开始报导了,财经台还制作了专题耶。」

  「听说他们好低调的,这次为了我们,几个头目居然同时现身,很难得喔。」

  这些耳语在传播的同时都经由烤鸭的热线进到她的耳朵里,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不时回头望着额头上还包着纱布的周达非,他看起来怎么还能这么镇定自若?是大白鲨耶,大白鲨找上门了!

  「记住,把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千万不要遗漏。会议室有录影吧?记得要给我一份。」乐音谨慎地交代着。打从她专任「军师」以来,这是她第一次露出专注的神情,跟她说话的时候居然连小楷也不写了,可见事态之严重。

  这五个人形貌各异,其中华丽男跟妖艳女她分别都见过。如果她曾经觉得华丽男跟妖艳女很特别,那么另外的三个人更不在话下。但他们似乎都不是重点,重点只在第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绑着马尾的俊美男子;他是如此的冷漠,但那双墨瞳却又那样锐利得惊人,仿佛拥有一双透视眼的他令所有面对他的瞳孔都不自觉地闪避。

  唯有周达非例外。他平视那男子,面无表情,这两个人应该是势均力敌的吧?至少,她但愿如此。

  「卖给我吧,开个你喜欢的价格。」

  「我已经跟你的狗腿说过了,这里不卖。」

  「真是没礼貌!」华丽男没好气地双手一撑桌面站了起来。「卖吧卖吧!你以为你不卖就没问题了吗?我们已经知会过所有的银行,任何稍有点理智的银行都不会贷款给你,欢乐星球跟周边这些地我们都要定了,也没有任何其他的财团敢跟你合作,趁现在你还有一口气在,卖吧。」

  「不卖,我原本也没打算跟任何人合作。」

  「不可能,你没有那么多钱。」白白胖胖,笑起来像尊弥勒佛似的男子冷哼。「死鸭子嘴硬,几十年了还是不改老脾气。」

  「我们认识吗?」周达非望着他,微微蹙起眉,不知道是因为头痛?还是正在搜寻记忆库。

  「哼,你当然不记得了。欢乐星球的小东家、小少爷!二十几年前你知道我努力了多久才能到这里来玩一次?一个学期!整整一个学期耶!好不容易我爷爷才答应从屏东带我到这里来玩,坐了八个小时的车子,千辛万苦终于到了,但却因为那天你这尊贵的少爷有生日会,你们就把我们拒于门外!」

  「……」

  在场者俱皆默。

  「你……」虽然答应了乐音不开口,可是她实在忍不住!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错愕得简直想尖叫。「你该不会就是因为那样一件小事,现在居然想来报仇吧?」

  「是又怎么样?!」胖子理直气壮回答。「那难道不重要吗?一个小学生努力了整整一个学期才能达成的愿望,却这样轻易被毁灭,那难道不重要?!」

  连续两个「难道不重要」,真是让人完全哑口无言。

  真是好可怕的复仇心啊。

  「你希望我对你说『对不起』吗?」周达非啼笑皆非地问。

  「希望啊!」

  「可惜我不愿意说。」

  「……」

  场面越来越荒谬了,好像变成两个小学生在对峙似的。

  「咳……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五个人当中看起来最年轻、也最善良的少年清清喉咙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周先生,我已经详细调查过你了,你名下的资产绝对不足以支付『欢乐星球』未来的开销。你的确能将附近的八排公寓夷为平地,但接下来的资金却完全没有着落。你打算重建那些公寓,重整欢乐星球,那都需要大笔资金,我们『以赛亚』愿意全力支援你在这方面的——」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

  「你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毛病?!」华丽男再度发难。「那是钱耶!白花花的银子捧到你面前供你挥霍,反正这个烂地方你也不打算要了,到底在坚持什么啊?!」

  「我有说过我不要这个地方吗?」周达非仍是一脸的啼笑皆非,打从他们进门开始,他就是这副表情,仿佛他们的到来完全是多余的,这场对谈也毫无意义一般。

  「你——」

  马尾头目淡淡望了他一眼,华丽男立刻闭上嘴。

  「那么……你已经有打算要与我开战吧?」

  周达非淡淡一笑,将电脑萤幕转向他。「你是说这个吧?欢乐星球的股票,你们从三周前股价还在低点时就开始大举搜购我们的股票,当股票开始往上涨,你们又立刻放出我要夷平公寓的消息,让股价瞬间来两个跌停板,而你们则趁机大举进货,到目前为止已经涨了三支停板。」

  「我还可以继续下去,直到市场上连一张你们的股票也没有为止。」

  「你大可以慢慢买,喜欢买多少就买多少,但你只能买到百分之四十九。」

  「你以为握有百分之五十一就一定赢吗?」

  「不一定。」周达非微笑。「但我已经握有百分之五十一。」

  「你喜欢战,那便战吧。」马尾头目淡淡挥手起身,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止脚步回头。「你头上的伤,很痛吧?」

  「……」

  「我还可以让你更痛一点。」他说着,墨瞳里闪过一丝冷芒。

  乐舞听得心惊肉跳!她手脚冰冷,一直到他们全都离开了,还是无法动弹。

  好可怕的气势!「你喜欢战,那便战吧。」那八个字说得那样云淡风轻,但内涵却是杀气腾腾。

  她努力平息自己内心的紧张,回头一看,却望见周达非惨白着脸闭目躺在椅子上。「喂!」

  「我没事。」

  「脸色难看成这样居然还说没事!」乐舞吓坏了,连忙上前探探他的额头:「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

  「不,我宁愿回去听我的叮叮当当……」他睁开眼苦笑,惨白的脸色终于露出一丝脆弱痕迹。「不然妳带妳的CD放给我听,好不好?而且我饿了。」

  她怎么可能拒绝他的要求!可是她又怎么能答应他的要求!

  要CD容易,可是……她只会泡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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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烧的人还讲究什么口味?妳到超级市场去买一包米,米加水煮成稀饭妳总会吧?生病的人吃清粥最好。」耳边夹着电话,岳乐音淡淡说道。

  「问题就在我不会煮啊。J

  「那就去附近的自助餐买,连这点小事也要我亲自出马?我一到那里不就穿帮了?」

  「那妳帮我煮好,我过去拿——」

  「老妹,我这里再过几天就开幕了,妳以为我好有空?自己想办法。」说完收线。

  「喂!」

  无情无义的岳乐音居然真的挂了电话。天哪!乐舞瞪着电话线,一脸惶恐。哇!不会真的那么残忍吧?那现在她要怎么办啊?

  电话线路的那端,岳乐音忍不住微笑起来。看来大事底定,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剩下来的就看他们各自的造化喽。

  「这东西要摆哪里?」男人拎着沉重的花瓶进来,半人高的白玉花瓶沉得很,他居然简单提在手上面不改色。

  「随便放吧,花瓶也有耐摔的,那个就是。」她笑。周达非万万想不到自己会找一个如此耐摔的花瓶来砸自己的脚,而现在就算发现也已经悔之不及。

  男人一听随便放,当真就不偏不倚将花瓶摆在咖啡屋正中央。「接下来呢?」他用浓浓的外地口音问。

  「嗯?你没事了吗?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很忙。」

  「我有空的时候应该可以来适应新环境先哩。」

  「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先来适应新环境』,『哩』就省了。」她纠正。「学学语法没那么难吧?」

  他耸耸肩。「没事的话我回去了。」

  「蛋糕。」她拎起一个小盒子给他。「赏你的。」

  他咧嘴一笑,神情很满意。「有空再见。」

  挥挥手,虎背熊腰的背影跨出咖啡屋大门。这间咖啡屋如此精致玲珑,装这么个大汉实在有点委屈了,但他不在乎,所以也无所谓。严格说起来他并不算是意外收获,没人知道她老早就看上了他,这一切都在算计之中……只除了以赛亚那群讨歌鬼。

  提起精毫小楷,她在帐册上写着:蛋糕一块,免费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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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度终于退了,皮肤不再滚烫,气色似乎也稍微好转些,她这才终于放心,才想着出门偷偷去买些食物,他突然伸手拉住她。

  「你肚子饿不是吗?我去买点东西吃。」

  他摇摇头。

  「不饿?」

  「饿,但不是那种饿。」

  「饿?但是不是那种饿?」乐舞迷糊地望着他。「饿还有分种类?」

  他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她真的不懂。不懂也好,尽管她的「不懂」更助长火焰燎原,但他素来是极有耐心的人,即使受了伤也无损于此。

  「过来,躺这里。」挪动身子让出一个空位。「这几天妳也很累了,躺一下。」

  连忙摇摇头,乐舞睁大了眼睛,这要求真的很……诡异。

  「就当是陪陪我?」他要求,露出可怜的神情。

  她的眼睛睁得更大!

  「只是躺一下,我保证我会乖。」他微笑。

  「呃……」她思索半晌,拒绝不了他那孩子似的神情,只好硬着头皮爬上床。「你受了伤,我怕会弄痛你……」她嘟囔。

  听到这双关语,他再度失笑。这女人傻气得真是可爱!突然想到自己的「灰姑娘改造计画」,一步一步走到这里应该算是彻底失败了吧?

  「好听吗?」她突然开口问。

  「音乐不错,但不知道他在唱什么。」

  她躺得极为僵硬,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到最极致,只好开口胡扯,免得自己把骨头给绷断。「这首歌叫『七里香』。」

  「席慕容的七里香?」

  「不对,是周杰伦的七里。」她终于笑了起来。「你年纪大了屋。」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迭,几句是非,也无法将我的热情冷却,妳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她轻唱。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这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祂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他轻念。

  「……好美,也好惨。」

  「却是妳喜欢的浪漫不是吗?只要深深爱过,就算失恋也能让人变得更坚强,所以就算变成一棵树也无所谓,只要能相逢就好了。」

  忍不住侧过身子望着他。「你都记得啊?我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嗯,很糟糕。」

  「我说的话很糟糕?」

  周达非笑着叹息,也侧过身子凝视她。「不,那些话我全都记得,所以很糟糕。」

  这次她没有错过、也没有误会他的言外之意,脸蛋红了起来,眼前全是他,无处可躲。

  此刻言语显得多余,他伸手轻抚她的脸蛋,感觉到她的肌肤在掌心融化颤抖,只这轻轻一触,火花已然燎原!他想遵守诺言当个君子,但诺言此刻却已无足轻重。

  起先只是一个蝴蝶般的吻,轻轻地掠过她的颊、微凉的肌肤轻贴,感受到彼此热切又谨慎的温度。

  再来是一个拥抱,他赤裸的肌肤在她的指尖下紧绷,她好奇而又羞赧,不知道自己的神情像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小孩。

  然后是自制力的全盘崩解。他们遗忘了屋子里的歌声,浑然忘我地探索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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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睡着了,因热度濡湿的发还贴在额头上。原来他是自然卷啊,微卷的黑发贴在轮廓上让他的五官顿时柔和不少,细看之下感觉似乎还带着点孩子气,看得越仔细越觉得躺在她身边的男人跟白天坐在玻璃帷幕里的男人好像不一样。

  再看仔细点,她的脸更贴近他些,距离已经近到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可以看到他脸上的每个毛细孔——她的脸红了,这辈子从来没这么近打量过一个男人,她只能以自己是个没戴眼镜的近视眼来解释这反常的举动。

  这样看他所为何来呢?再怎么看也不能解释刚刚他们所做的事,再怎么看也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会上了这张床……

  老天,她浑身酸痛!

  悄悄地移动身体,深怕会惊醒他,不只因为他正带着伤,更因为她实在不想面对这尴尬的一刻。

  「妳该不会是被我的美色所诱惑吧?」这句该死的话言犹在耳,她居然就这么恬不知耻地跳上他的床,她真不敢想象他要是醒过来,用那种鄙夷耻笑的眼光打量她——只要半秒——不,只要他显现出那种意图,她大概就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杀死他。

  才一动,全身上下无处不痛的感觉让她更觉悲惨。到底是谁会喜欢这种「运动」?根本是折磨嘛!虽然……刚刚她的确到过天堂……

  岳乐舞硬压住呻吟,慢吞吞地、小心翼翼地拖动自己疲惫的躯体下床,低下头,这才发现白皙的腿上绽放着殷红樱花。

  她羞红了脸,连忙拾起地上的衣服,手忙脚乱地包裹住自己,回头一看,雪白的床罩上也同样绽放着几朵红樱——该怎么办?总不能把床罩也一并带走吧?他还躺在上面呢。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终此一生他都会不断嘲笑她——

  不,不对,怎么会「终此一生」?等欢乐星球的危机过去,她就要逃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见他。

  怔怔地望着那象征着自己迈人生命另一阶段的红樱,她突然感到一丝绝望。是的,她只能远远逃开,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我不会笑妳。」像是穿透了她的思绪,他沙哑地开口,乐舞蓦然回头对上他那双深邃无底的深渊。

  「但是……我可以把床罩剪下来留作纪念吗?」

  「你这该死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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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蓬头的水哗啦哗啦地不断冲刷着,她仰着脸任由温暖的水打在曲线曼妙的躯体上,脑子里混乱澎湃的情绪始终无法平息。

  该如何出去面对他?简单的一切突然都变得复杂起来。该如何解释自己这些年的守身如玉?这问题显得如此可笑!一个女人居然要为自己过去的空白作解释?

  好吧,就算可以不为过去解释,那么「未来」呢?

  他们之间该如何继续若无其事的相处下去?

  无尽的懊恼缠绕着她,多么希望刚刚的一切其实没有发生过,她从来不曾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此深刻的感到懊悔。

  浴室的门悄无声息打开,她毫无知觉地低着头任水流激烈地打在背上,直到那炽热的躯体贴住她赤裸的背,她才惊呼一声猛然转身!

  「不准后悔。」

  「你不可以这样!」岳乐舞气愤地挝着他的肩。

  「不可以怎么样?」他的头发湿了,覆盖着他饱满的额,让他俊美的脸更透出几分邪气。

  「不可以……不可以一直说出我心里的想法!」豁出去了,索性恼怒地嚷出自己的不满,双手紧紧握拳怒视着他。「为什么不准我后悔?我明明就后悔了!我后悔得要命!我后悔得要——」

  猛然拥住她,用一记粗暴的吻堵住她接下来的万千后悔,瀑布般的水在两人身上不断冲刷着,冲不去的欲望暧昧,满室野性!

  「不可以……」她低哑地开口,嘤咛的声音却只更助长烈焰。

  她努力想抵抗,脑子却不肯听话,连躯体也渐渐融化在水中。他宽厚的背光滑而且充满弹性,古铜色的肌肤在她的指尖下贲张,她如溺水一般揽住他的肩,他的欲望来得如此凶猛,她自觉无力抵挡,也不愿意抵挡。

  算了,别再去想了,此时此刻不宜思考,尤其当他的唇不断地低吼着在她身上四处游移,尤其当他的手如此狂乱地揉弄着她的每一处肌肤——只是「性」而已,她不断告诉自己。这句话像护身符似的令人安心,她闭上眼任自己融化。

  只是性而已啊。

  只是当欢愉来临之际,她睁开眼,却望进一双写满了狂乱炽情的深瞳中,迷失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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