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堡’是北方颇负盛名的武学世家。
‘夏家堡’的人代代习武、人人学武,所有‘夏家堡’的人都醉心于武学,因此上自堡主、夫人,下到看门的、扫地的,全都拥有一身好武艺。
而‘夏家堡’的少堡主夏临风,更是近世难得的武学奇才。
据传,夏临风十二岁时,便已完全习得夏家的武学真传,让夏堡主又喜又忧。
夏堡主喜得是夏家出了这么个难得的奇葩,可以继承‘夏家堡’,将‘夏家堡’的名声发扬光大。
忧的是儿子才小小年纪,他却已经倾出毕生所学,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教儿子了。
没想到机缘巧合,隐世高人‘雾谷才子’来访,见了他后惊为天人,于是央求夏堡主,欲将夏临风收入雾谷为徒。
夏堡主一听,当然乐见其成,马上将儿子打包,迅速送进雾谷去拜师学艺。
夏临风十九岁从雾谷出师之后,武功更加深不可测了。
好些曾经看过夏临风身手的江湖人曾经评论道,若不是夏临风无意于争夺权力、博得名声,他想要成为史上最年轻的武林盟主,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
由于‘雾谷才子’因使用折扇为武器而得名,夏临风的气质也属温雅之类,因此同样选了折扇为武器,加上经常身着白衣,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之姿迷倒无数侠女、千金的芳心,却从不与任何女子有所牵扯,一派逍遥洒脱的姿态,所以不知从何时开始,渐渐在江湖上得到了‘逍遥公子’的称号。
以上虽然都是传闻,但孙紫香知道,那些都是真的。
因为,她从十岁那年在郊外遇险,被刚离开雾谷回到‘夏家堡’的夏临风所救之后,就一直待在夏临风身边了……
唔,该说是她就直接追进‘夏家堡’缠着他了。
“夏哥哥,你看我这身新裁的衣裳,好不好看?娘说要让我练武时穿的呢!”
孙紫香缠着在书房看书的夏临风,在他面前娇俏可爱地绕了一个圈圈,展示着身上的新衣。
夏临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后,又低下头去继续看他的书。
“夏哥哥,这件不好看吗?那我请我娘再重新让人裁一件好了。”
孙紫香见他没什么反应,失望的拉了拉衣角。
夏临风眉头微微一皱,重新抬起头来。
练武者的衣着首重轻便简练,窄袖绑脚更不可少。
但她这身衣裳,不只是珠玉太多,袖摆太宽,飘带也太长。
浑身太多赘饰,美而无用,根本不适于练武。
何况她脚底踩着的还是一双绣工精美的白绸软鞋,洁白得连一丝尘土也没染上。
与其说是来‘夏家堡’习武的,不如说她像是打算来学跳舞的。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
孙紫香是北方首富孙大权的独生爱女,从小到大被锦衣玉食给喂养长大,娇气难免。
一开始他着实想不透,一个惯养呵宠的娇娇小千金,何苦坚持来‘夏家堡’吃苦学武,时不时吧自己弄得浑身伤痛?
后来,他终于明白了原因——
因为他。
这些年当中,他不知劝了她多少回,也不见她心回意转,乖乖回家当她的千金娇娇女。
相反地,八年来她反而越跑越勤,一心坚持要在‘夏家堡’学武。
他爹甚至被她的固执与坚持给深深打动,以为她也是个武痴,就在三年前正式收了她当女弟子,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小师妹。
而且,他爹还时不时地要他多多关照这个娇嫩如花的小师妹,完全没察觉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要能天天来‘夏家堡’腻着他,就算一辈子当不上‘夏家堡’的徒弟,她也无所谓的。
“香香,你还是回去换一件轻便耐脏的旧短褂来吧,否则等会儿上了演武场,没人敢于你对练拳发的。”
夏临风叹了一口气,语气婉转地劝道。
要是不小心踢脏,勾坏她那身上的好衣裳,甚至打掉了哪块珠玉,对于那些出身平凡庄稼的‘夏家堡’弟子而言,肯定要眼红脚软了。
“我不会计较呀!”香香摇摇头。
他知道,她真的认为这衣裳本来就是要用来练武的,踢脏弄破是正常的,完全没概念她这身衣裳的价值,足够一般普通人家吃香喝辣三个月有余。
“别再为难你那些师兄弟了,除非你想让自己找不到人对练,在场上干瞪眼。”夏临风说道。
“就算没人跟我练,还有夏哥哥你可以陪我练呀!”
她撒娇地看着他,双眼放出光芒。
“香香!”
他的语气沈了下去,露出一丝严厉的意味。
香香虽娇,性子却十分机灵,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悦,双肩微微一缩。
“……好吧。”
原地蹭了一会儿后,她才不甘不愿地嘟着唇走了。
夏临风望着她垂头丧气的背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比她虚长九岁,对于男女之情并不陌生,心里十分明了她对他怀有什么样的春思。
但在他心中,一直认为她对他而言,年纪实在太过稚嫩,对他怀有的是不切实际的情怀。
无论她这些年如何女大十八变,在他心里,她还是当年那个十岁的小女娃儿。
他只希望,她有朝一日能走出当年他救了她全家而对他产生的迷恋崇拜之情,真正寻到能疼她、宠她、与她心有灵犀的有情人。
“香香,别再去学武了吧!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儿,干么去跟人家要刀弄枪的呢?”
孙夫人坐在女儿的闺房里劝道,手里捧着茶杯,无奈地摇头又摇头。
看着女儿在屏风后换下新裁的、闪亮亮的美丽衣裳,重新穿上那件又灰、又丑、又旧的练武衣,好端端的一个小美人儿,硬要扮成一只丑小鸭,她心里就直叹气。
“娘,当年是您答应让我去‘夏家堡’学武的,现在怎么能反悔?”
孙紫香换好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撒娇地伸出手环住孙夫人的肩头腻着。
“那是当年。那时咱们去礼个佛回来,就被一群莫名其妙的黑衣人拦截遇险,脱身之后,你便说想去‘夏家堡’学武艺,娘当时想,让你去学个防身术也不错,免得哪天又被人给拦了路。”
“可是现在瞧瞧你,闺女不像闺女,侠女也称不上半个样子,整日抛头露面、风吹日晒的。你看、你看,你这双手原该是水嫩嫩的,现在却变得这么粗糙,不但有刀痕、瘀伤,手心还长满了可怕的茧子,娘看了心疼啊!”
孙夫人抓着她的双手直念,越说越后悔。
“唉呀,这都是我自愿的呀!学武要吃苦,我以开始决定是就已经心里有数了。而且拿刀剑学防身,练久了,双手本来就会变粗的嘛……”
她不好意思地收回双手,摆在背后。
孙夫人继续念道:“外头甚至还传着说你去‘夏家堡’学武,是要倒追‘夏家堡’的少堡主,这些话听在爹娘的耳里真不是滋味。学武学到最后,防身术没学到几成,女孩儿的名声却让那些嘴巴坏、没遮拦的江湖人给败坏了不少!”
想到那些风言风语,孙夫人就一肚子气。
“娘,只要我们行得正、无愧于心,哪管别好人闲说什么呢?”
她环住娘亲的肩头,撒娇地说着。
“可是——”孙夫人还想讲下去。
“好了,娘,我已经浪费大半天了,再不回‘夏家堡’,演武时间就要结束了,我会来不及练武的。”
她匆匆打断娘的话,就往门外奔去。
“唉,香香!香香——”
孙夫人举起手,唤着像阵风般卷出门去的女儿。
原想瞩她走慢一点,要有女孩儿样的,只是才喊了两声,人影就不见了。
孙夫人只得放下手,又叹了一声。
香香是从她襁褓中一手带大的女儿,她这个做娘的,哪会看不出香香的心思?
从她十岁初见夏临风之后,整个心眼就全被吸走了。
只是,自家女儿落花有意,人家公子却是流水无情啊!
夏临风俊雅洒脱,对每个姑娘都温柔多情,虏获了不少女子的芳心,谁也不知道他心系哪位佳人,看起来就是人人有机会,个个没把握。
如果他对香香与其他女子般一视同仁也就罢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谁都是和颜悦色、温文多情,唯独对孙紫香却从来不假辞色。
也因此,孙紫香成了众人的笑柄,街头巷尾都在传孙家女儿不顾脸皮,倒追夏家少堡主。
她和老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还曾经想要顺水推舟,暗地帮女儿成就好事,因而偷偷上‘夏家堡’和堡主谈论婚事。
只是,‘夏家堡’堡主却笑说他们‘夏家堡’是江湖作风,不拘小节,一向是让子女自信决定终身婚事,长辈们并不太过问的。
若是夏临风与哪家女儿心意相属,他这个做爹的也自然会支持这桩婚事。
碰了个软钉子,他们夫妻俩只能摸摸鼻子回家去。
她不求女儿能嫁个大富大贵的夫婿,但至少对方要能在意她、重视她,而不是像夏临风这样,对她冷冷淡淡、若即若离。
只有一个人付出的感情,维系不了长久的。
孙夫人叹了一口气,暗暗希望她那太固执、太死心眼的女儿,不会再情路上吃太多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