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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打老公 第八章

  杜绢的翻译工作进行得很顺利,而蒋昊的工作和往常一样,不需要人费心,这是当然的喽,他老早说过,他是很有能力的男人。

  他对她一天比一天好,好到……除了脸红,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形容。

  对啦对啦,他是个很能够让老婆「幸福」的男人,说什么他只对她一个人做过这种脸红心跳的事,偏偏技巧又高超得莫名其妙,都不知道信他还是不信他好。

  每每她露出质疑眼光时,他就忍不住大笑说:「我要说几百次你才记得住?我是很有能力的男人。」

  瞧,是不是屌到让人讨厌?偏偏啊……她讨厌不了他……

  他在的夜里,她不再吞安眠药,有他,她就能一夜无梦好眠;他在的房子,明明是大得不像话的百多坪,却热热闹闹,寂寞自动撤离;有他在身边的她,变得温暖娇美。

  他不必汲汲营营,她就急著推翻自己的论点,她开始相信爱情、信任爱情,开始愿意把爱情当成生命的重点课题。

  「想什么?」蒋昊从身後搂住她。

  她正在插花,是阿凯用宅急便送来的长茎玫瑰「他爱我」。

  「认得它吗?」她把除了刺的玫瑰递给他。

  「他爱我?」

  她笑出纹路,淡淡的纹路在额间,一道道贴上幸福标签。「嗯,单办玫瑰,阿凯寄给我二十二朵。」

  「他要和你双双对对?」蒋昊脸色骤然转变。

  「你知道二十二朵玫瑰花的花语?」她讶异。

  他不语,她转过身,面对他,「怎么了?」

  「我在想,可不可以申请戒护令,让阿凯不准出现在你身边五十公尺内。」

  「你在说什么啊!」她大笑。

  「看不出来吗?我在嫉妒。」

  「为什么,他祝福我们『双双对对』,有什么好嫉妒的?」

  「我们本来就是双双对对,不需要他祝贺。」

  他抽走两朵,剪得短短的插进一个水晶杯里,注满水,递到她面前。「好了,现在我们有一个『你侬我侬』,和……」他指指她瓶里的二十朵玫瑰。「此情不渝。」他就是不要顺阿凯的意。

  话说完,换他对著她大笑,她被笑得满头雾水。

  「怎么了?」

  「爱情让人幼稚。」他指自己。

  听见他的话,杜绢也跟著笑。对啊,那么稳重的男人怎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果然吧,爱情不是好东西。

  才笑完,蒋昊又突然叹气。

  「又怎么了?」杜绢看著他,他今天不对劲。

  「我对你没把握。」

  蒋昊勾起她的下巴,不知为什么,越是幸福,他就越担心过去跳出来为难,也许患得患失也是爱情的一个阶段。

  「为什么?」

  「如果我做错事,你会无条件原谅我吗?」

  「如果知道是错的事就别去做,何必先做了,再来担心别人原谅不原谅?」果然幼稚得很,这种话不该出自强人蒋昊之口。

  「如果你突然发觉我曾经是杀人犯,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这种假设问题不都是女生才会问的?杜绢笑笑,不以为意,跟著他胡扯下去。「会严重到连累我被抓去关吗?罪名是窝藏逃犯。」

  「不会。」

  「那你会凶性大发,半夜拿刀来磨我的脖子吗?」

  「不会。」

  「那么……我愿意跟你在一起,前提是你要像现在这样,对我很好很好。」

  他吸气,把她紧抱在怀里。「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你可不可以彻底忘记以前我对你的很坏、很坏?」

  「我早就忘了。」那个希腊新郎、那个把人丢进浴缸的坏男人,三百年前就遗失在她的记忆匣中。

  「假如你哪天想起来呢?」

  「那就罚你说一百句、一万句甜言蜜语,让足够的甜蜜驱逐恶劣记忆。」

  「有用吗?」

  「有用。」

  「好,我会记得试试。」

  蒋昊拉她进客厅,他坐下,把她拉坐在自己膝间。杜绢有点羞赧,但没挣扎,因为他说过,她必须习惯夫妻间的亲密。

  「你和阿誉见过面了?」他问。

  「对。」

  「你知道他在哪里?」

  「不知道。他还是不跟家里联络?」

  「对,他太任性,把公事一丢就跑掉。」

  「他这样让你很忙吗?」

  「忙坏了,我从美国带回来的那些人直喊吃不消,说继续下去,就要集体回美国,留我自己孤军奋斗。」

  「可是,我觉得你应该让阿誉任性这回。」

  「为什么?」

  「你知道天晴的故事吗……」接著,杜绢说了商天雨的故事,那个叫跳跳的小女生,眼睛看不见了,不急著找医师,却急著扮演蒋誉的青鸟,这样的女孩,蒋誉若不懂得把握,未免太笨。

  这是她第一次担任嫂嫂角色,为小叔说话。

  蒋昊点头。「这些事,我们不知道,我只知道阿誉在乎那个女孩。」

  「他从不对任何人讨论自己的感情,他用很拙劣的方式去疼爱天雨,但我知道,他对她是真心的。」

  「不要再说下去了。」他突然阻止她。

  「为什么?」

  「我又要嫉妒了,没事你干么那么了解阿誉?」没办法,不是他幼稚,而是爱情催促他幼稚。

  「我当了他三年秘书,没有人可以接受他的臭脸,只有我有本事忍受。」对於这点,她相当自豪。

  「以後,你不要去忍受他的臭脸。」

  「为什么?」

  「因为你是他嫂嫂,辈分比他大,只有你摆臭脸给他看的道理,没有他摆臭脸的资格。」

  「对耶,我怎么没想到,我记住了,下次见到他,我会跟他提醒。」

  她笑脸迎人,甜甜的笑,甜得像当年那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女生。

  冷漠从她身上褪色,她一天天恢复白雪公主的清纯。是啊,这样的杜绢才是他认识的那个。

  「阿绢,如果我打电话给阿荣婶,跟她要葡萄酒,她会不会给我?」

  那次之後,他又陪她回家两趟,他帮她把树屋重新整建,杜绢才知道,他和爸爸一样,是盖树屋高手;他去给爸妈上香,对他们说千百次对不起,并发誓会一辈子对她好。

  阿荣伯还是给他摆脸色,连吃饭都不叫他,阿荣婶客客气气的,和他保持距离。舅舅、舅妈则对他好得多了,舅妈偷偷告诉她,「你知道为什么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吗?」

  她不懂。舅妈解释,「如果不多疼疼女婿,万一女婿在看不见的地方虐待女儿怎么办?」

  於是她懂了,舅舅、阿荣伯都疼她,只不过疼的方式不一样。

  「我想……不会。」杜绢实话实说。

  「那你去要呢?」

  「怎么突然想喝葡萄酒?」

  「我想把它企业化,上次我喝了一点,觉得不比法国品牌差,如果我们将它建立品牌,藉著这次旅游业的行销,和『他爱我』一起卖到全世界呢?记不记得,这次的行销主题是爱情和婚礼?」

  果然是商人,什么东西都可以赚钱。

  「不知道,这件事应该由你去说服阿荣伯和阿凯,我猜他们会感兴趣。」

  她心知肚明,他想和她的家人建立交情,他宠她,连带宠上她的家人。

  「真的吗?那我让人做出企划案,你邀他们来台北,我们介绍他们和我爸妈见面。」

  「好,所以你打算告诉你爸妈,我们的婚礼要算数了?」

  「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婚礼是演戏,只有你这样认定而已。」

  他的爸妈多中意她啊,要是不中意,就不会在三年前想尽办法把她安排到阿誉身边,他们有错,错在配对,不是识人眼光。

  「那好,我马上打电话给他们……」

  「不,等企划案出来再打,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

  「你说呢?」

  才说著,热热烈烈的吻就盖了下来,一出手便攫取她的灵魂,这个让老婆很幸福的男人,又要用尽手段让老婆幸福了。

  关门、关门,不相干人等,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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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绢在稿件上贴满便条纸,上面写满附注,一面把稿子上的字句逐一打进电脑里,一面修改不足之处。

  没有便条纸了?她翻遍桌面……蒋昊那里会有吧?!

  她进书房,坐在高大的椅子前,打开抽屉,没有、没有……没……咦?这是什么?

  她的目光被一个木盒子吸引,那是个欧风木盒,胡桃木的盒面上彩绘著锦簇花团,盒子边缘,镶著银丝。

  很漂亮,她拿起来,细细抚摸著上面的刻纹。

  里面是什么东西呢?这么宝贝。

  不应该打开的,那是蒋昊的隐私,但好奇心勾引著她,让她在几度犹豫之下,还是打开了木盒。

  盒子并没有上锁,里面摆了许多封信。

  好熟悉哦,浅蓝的信封、浅蓝色的……她受到蛊惑了,轻拿起信封,打开。

  信封里面是一张贴著菩提叶脉的卡片,卡片上有几行字。

  春天让大地变美,而爱情让人们变美。

  美丽的大地需要鲜花点缀,而沉溺爱情、情不自禁的男人,需要十三朵玫瑰。

  那字迹……杜绢的呼吸骤然加速,心跳狂奔,她不明所以地恐慌著,颤抖的手抽出另一张卡片。

  任何幸福,都不会十分纯粹,多少总会掺杂一些悲哀。

  但爱情总有本事让悲哀变得甘之如饴,所以我甘心在酸酸的爱情里盲目追寻。

  一个场景跳出,女孩撒娇地拉著蒋昊的手,甜甜的声音问著,「阿昊,爱情是甜蜜还是辛苦?」

  杜绢惶惶然,她无法不读卡片、无法把视线从那些熟稔的字迹间移开,但不好……这样非常不好……

  真的不好……快点把东西塞回去,假装没有这回事,赶快闭上眼睛,假装这些东西很陌生……

  在「假装」问,她又抽出另一张卡片——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挫折+沮丧)×不满÷自怨自艾

  为什么我的爱情是单轨道?

  只有我通往你的方向,却当不了你的终点目标。

  更多场景跳出来了。

  蒋昊的房间里,有玉兰花的香味。他低沉的声音轻问:「喜欢一个人,你可以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他的吻、他的爱抚,他无节制的欢爱……

  想起来了!她终於想起那些刻意被自己隐埋的故事,她终於串起梦境里的点点滴滴——

  晚上十一点,杜绢站在蒋昊家外墙,背靠著冰冰凉凉的墙面,瑟缩。

  她站了很久,久到双脚发麻,久到她开始猜疑,妈妈才是对的,她果然无知,她终究太年轻,看不透男人的心。

  这个地址,会不会只是蒋昊敷衍她的?他在离开小镇那天,就亲手为两个人划下句点?他不想和她有後续……

  猜忌困惑著她,她在路灯下来回徘徊。

  如果这里只是谎言呢?如果他从来就不想和她有牵扯呢?如果从头到尾只是她的一相情愿呢?

  她累垮了,却坚持站直身子,挺著背,好固执。

  蒋昊的车子终於出现,她僵硬的脸庞露出一丝笑颜。那是她看过几百次的车子,正缓缓往街道这头开来。不过是一个车影,她便迅速丢掉猜忌,心底再度燃起熊熊希望。

  瞧,阿昊没骗她,他想和她继续,他没有敷衍、不想对她划下句点,她不是一相情愿啊。

  车子停下,她朝车子跑去,没想到车里下来的是两个人——阿昊和莹青姊。

  很晚啦,茔青姊来这里做什么?这里不是图书馆、不是电脑教室,更不是学校宿舍,她没道理出现啊。

  她没料到的事一件件飙出笼,莹青姊才刚站稳,下一秒,她就勾住蒋昊的脖子,送上叫人害羞的法式热吻。

  杜绢死盯住他们,紧捣住的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们怎么可以?禹升哥呢?他们的三角关系被打破了吗?

  「我爱你。」莹音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到杜绢。

  不可以,莹青姊不可以爱阿昊,她已经付出一切证明她爱阿昊,她和阿昊有了小孩,他们之间必须走下去啊!

  她向前奔跑,追著蒋昊的方向跑去,她跑得很急,生怕速度不够,爱情就要烟消云散。

  「我也爱你,从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爱你。」蒋昊低醇的嗓音回答。

  她骤然停下脚步。她还是……慢了一步……

  太慢,不管她跑得多用心认真,终是太慢。

  她爱他、他爱她,他从第一眼看见莹青姊就爱上,而莹青姊,百转千回之後,发现那人在灯火阑珊处。

  他们的爱情,在很久以前就序幕拉起,而她初来乍到的爱情,怎能和他们相敌?

  「太好了,我爱你、你爱我,我们明天就去结婚,当当当当……」莹青哼著结婚进行曲,笑容可掏。

  「不行。」下意识地,杜绢插进话。

  听见声音,蒋昊回头,看见她,满脸讶异。「你怎么会来?」

  「我不能来吗?」她的口气很坏,这是第一次,她对他不友善。

  蒋昊没回答她,打横抱起莹青,丢给杜绢一句。「有话进来说。」

  怀孕的是我,为什么是莹青姊占据你的怀抱?为你付出一切的人是我,为什么你爱的是她?为什么我为你失去母亲、失去所有,你却想和她走入礼堂?

  一句句的为什么、一声声的怨怼,她的苦闷……他彻头彻尾都看不见。

  她该嘶叫的,该疯狂的把他胸前的女人扯下来的,可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合作地跟在他们身後进屋。

  「不可以後悔哦,我们要结婚。」莹青勾著蒋昊的脖子,又是一记响亮清脆的亲吻。

  她喝醉了,醉得看不见杜绢或其他人,她吵著嚷著,要蒋昊哄。

  「好,我们要结婚。」蒋昊哄她,哄得不遗余力。

  「不可以後悔。」她的手指在他胸口画圈圈。

  「我不会後悔。」如果她清醒也不後悔的话,他没道理後悔。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她闲著没事干的手捧住他的脸,额头与他相对。

  「明天。」

  「我要穿白纱、要戴上最华丽的珠宝,我要当全世界最漂亮的新娘!」

  「好,你会是全世界最漂亮的新娘,我会给你五十七朵玫瑰,让所有人都知道新郎官『吾爱吾妻』。」

  杜绢的心碎了,苦涩一分分冒上来。他居然知道五十七朵玫瑰的花语是吾爱吾妻?在爱莹青姊这件事上,他真是卯足全力。

  他们的对话像重鎚,捶上杜绢的胸口。不痛,因为那个早已经破了、损了、残了的心脏早就不在胸中。

  进客厅,蒋昊打开电灯,他对杜绢说:「你坐一下。」然後抱著莹青进房。

  可是她不只等一下,她等了很多下,多到疲惫的她几乎睡著,要不是心太痛、要不是一闭上眼就看见母亲的哀恸,她真的会睡著。

  她蜷缩起身体,在大大的沙发里,缩成小小一团。才秋天啊,怎么会这么冷,是什么样的天气,让她冷进骨头里?

  终於,她等到蒋昊,他的疲倦不比她少。

  今天很难熬,莹青和禹升之间出问题,禹升的女人缘把原本幸福快乐的一对弄得鸡飞狗跳,他只是想主持公道,却引发了禹升的不满,两个人的问题连他都牵扯上。

  偏偏,禹升的指控没错,他确实是司马昭之心,他爱莹青,爱得不避嫌疑。

  「你和莹青姊在一起了,是吗?」杜绢质询的口气,咄咄逼人。

  禹升的质疑让人难受,杜绢的咄咄逼人更让他难消化,更何况她的口气太恶劣,没有人可以耐心跟她沟通。

  「我有义务跟你交代我的感情世界?」他也不释出善意。

  「没有吗?我们已经上床了不是?!」她知道她的表情像泼妇、口气像糟糠,可她控制不了自己。

  「你以为上床代表什么?你有没有听过一夜情?如果每个和我上过床的女人都有权利来过问我的感情,会不会太有趣?」他嘴角啣著讥诮。

  她的付出只是一夜情?上床对他而言和刷牙洗衣一样,普通而无趣?不知道什么东西碎了……杜绢听见碎裂声,低头却找不到破碎的东西。

  「所以那夜对你……没有半点意义?」她泫然欲泣。

  她那么珍惜的自己呵,在他眼里只是敝屣。

  「你认为应该有什么意义?」

  「即使我付出所有,你仍然不在乎?」她的嘴角在发抖。

  「你期待我有什么表现,不是你自愿的吗?我并没有勉强你。」

  轰!她被原子弹炸到了。

  他说得对,从头到尾都是她自愿的,她自愿爱他、自愿对他温柔、自愿缠他、自愿为他说故事、自愿告诉他,她的耐心比谁都多,她自愿送出贞操、自愿为他害死母亲,自愿啊……她做了那么多自愿的事,有什么资格质问他的表现?

  通通是她的自愿啊。谁知道,她的自愿带给他多少困扰?

  「你从来没爱过我。」她茫然若失的眼神对著他,竞呵呵笑起来。

  这句话,不是问句,是再次提醒自己,「一相情愿」是多么可笑的事情,连阿凯都看出来了,她怎能再自欺?

  「我从来没骗过你。」

  她缓缓点头,说得好,他从没骗过她,是她「自愿」送上门,被欺、被冤,怨谁啊?

  「不管我再尽力,你都不会回心转意,对不对?」笨问题,他干么要回心转意,他和莹青姊明天就要结婚了呀。

  蒋昊没回答,她脸上的凄楚让他的心跳漏拍。

  好好笑哦,说到底,全世界的人都是对的,错的是她,是她啊!

  杜绢的心被拧了,扭得不成形,碎的、破的、烂的心,掉满地,它们在嘲笑她的无知。

  白痴,她怎会以为一分耕耘就得一分收获?她怎能以为爱情和念书一样,工夫下得多就会拿高分?她怎么相信,只要她的爱够满、够多,金石为开、天地动容?

  他说得多清楚明白,都是她自愿的呀,他需要负什么责任?

  没有人叫她固执、没有人逼她爱他,蒋昊甚至没有告诉过她,只要你够爱我,我就许你—段爱情……

  疯狂了,愤世嫉俗了,她忍气吞声做什么?泼妇骂街才能彰显她的愤懑!

  「你确定莹青姊爱你?会不会转过头,她又把你抛弃?」她冷笑。

  「我不在乎她会不会回馈我,我对她,通通是我的自愿。」

  多好,又是「自愿」!他是不是想提醒她,自愿了就别怨恨,自愿了就算吃亏也别叫嚣?

  辩不到,她就是要叫嚣。

  「当那么多年的好朋友,我居然不知道莹青姊这么厉害,可以同时周旋在两个男人中间,也许在床笫间,我应该向她讨教。」她轻笑两声,讥讽。

  「闭嘴,不准你污辱莹青!」她的讥讽鼓动他爆炸,冲上前,他扭住她的手臂。

  「我是在夸奖她,也许是我的表现不如她,才留不住你。」

  「你以为莹青和你一样,需要靠肉体来留住男人?!」他气得语无伦次,话飙出口,方觉伤人。

  成功!杜绢受伤了,停摆的怒气顿时消散。

  果然,人必自侮,才会受辱,她放荡的行为果然让他轻贱了去,人尽可夫的妓女啊……妈妈半点没错。  

  她被刀劈了,狠狠的一刀,痛呵……她痛得张口却无法呼救,她的每根神经都在燃烧。

  「你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你来只是为了找我吵架?」蒋昊强迫自己压下怒火。

  低头,她吞下委屈,再抬眉,笑得让人痛心。「如果我再出卖一次肉体,能留得下你吗?」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摇晃她,企图摇出她两分理智。

  留不住,即使她再出卖一次肉体。她在心底替他回答。

  「你知道水仙花的故事吗?」

  不等他回答,杜绢迳自往下说:「仙女Echo惹火天后,她罚Echo再也不能说话,只能重复别人说过的话。有一天,她爱上美少年Narcissus,可是她不能对他说情话,只能躲在一旁重复Narcissus的话。

  「Narcissus以为声音来自水中的倒影,渐渐地,他爱上水中的自己,他碰触不著爱人、日渐憔悴,被众神变成对影自怜的水仙。而Echo让悲伤侵蚀身体,变成了回音。」故事说完了,她抬头看向蒋昊。

  「你想表达什么?」

  她擦掉颊边泪水,抬高下巴,假装泪水出现是因为眼睛太累,而不是心已倦。「我不当Narcissus,不顾影自怜,不爱上虚幻的空影,我不要让自己变成水仙……」

  凄然消失,坚韧浮现,她紧咬住唇办,用痛觉提醒自己错得多么荒谬。

  「然後呢?」蒋昊不理解她的改变,今夜的杜绢,不是他认识的那一个。

  「我会彻底忘记你,我会把你从我的世界除名,万一哪天我再出现,只有一个原因——我要报复!」

  「报复?」他失笑。「你要报复我什么?」让她失去处女膜吗?

  她摇头,嘴角挂起一抹残酷的微笑。

  「报复你让我变成杀人凶手。」

  丢下话,她抬头挺胸,走出他的家、他的门。

  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滂沱大雨,她走入雨中、全身湿透,在这场爱情中,她无法全身而退。

  她不哭,她要活下去,就算变成杀人凶手,也要活著。她要活著受惩罚,活著让罪恶感折磨她,她要活在没有爱情的世界,活在痛苦深渊。

  活著吧,背负起弑母弑子的罪恶,走过长长的一辈子……

  她好痛,痛得张口却无法呼救,她的每寸神经都在燃烧。

  杜绢记得那天的雨水好大,视线在雨水中模糊了焦点,她跌跌撞撞闯入一间灯光昏暗的妇产科,抓著老医师的手哭号著,「救救我,我完蛋了,请你救救我……」

  她躺上冰冷的手术枱,心里想的不是腹中那条小生命,她想的是母亲的怨怼,想她的冷笑。

  总有一天,你会後悔,总有一天,你会尝遍我尝过的苦头,总有一天啊,你会了解,死了比活著轻松。

  她终於尝到了,她宁愿死,也不愿背负这样重大的痛苦,一条生命,她作主他来,却又作主他走,她狠毒恶劣,她是全世界最坏的女人。

  手术结束,没听见孩子的哭声,她抓住医师的白袍问:「为什么孩子不哭?」

  医师苦笑说:「他还来不及学会哭。」  

  是还来不及啊,来不及学会哭、来不及学会埋怨、来不及把这个坏妈妈的脸记牢,就死了?

  她多狠心啊……难怪妈妈说,她为什么不要一生下来就死掉,为什么不?

  松开,卡片从杜绢手里落下。

  压抑的记忆如潮水般,向她蜂拥而来,淹没了、窒息了她,她失去作用的泪腺重启,湿咸漫过她每寸知觉。

  她是凶手,十恶不赦的凶手,她捏死两条命,她会遭到报应,一定会……

  千斤重鎚一下下打在她胸口,她的心脏哀号著、她的每个细胞恳求著。

  为什么不死呢?死了就好啦,她死,换两条生命活下,她不存在,换妈妈快活一生,为什么她不死啊……  

  恍惚间,她发现自己站在陌生的房间里面。

  这里是哪里?很久很久,她才想起来。

  哦,对了,她结婚了,她离那个杀人的夜晚很远,她考上大学、她工作,她是个称职的秘书,然後她结……婚……

  天……绕过地球一圈,她还是嫁给蒋昊?

  颓然坐倒在地板上,她和他之间到底是什么,为何苦苦纠缠?蒙住脸,泪水自她指缝间婉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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