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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女有财路(上) 第六章 两张药方(2)

  正在这个时候,周福拎着篮子亲自过来了。

  两套毛笔和砚台、两盒墨条,还有厚厚一刀竹纸,简直是雪中送炭一般,喜得任瑶瑶差点跳起来。

  「哎呀,周叔,你怎么知道我正缺这些东西?」

  周福听她并不客套推辞,也是笑得欢喜,倒真有些叔叔待侄女的亲近了。

  「这是我们少爷见你送去的药方之后,特意吩咐我送过来的。」

  「真的?周叔,那一定替我谢谢你们少爷。」

  任瑶瑶还想多问两句,却有客人上门,不好开口了。

  周福摆摆手就回去,留下任瑶瑶打发了客人,美滋滋的摆弄了半晌纸墨笔砚,末了还是拉了弟妹又在地上练字,毕竟他们是初学,浪费纸墨就太可惜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墙里,隋风舟悄然站在桃树下,耳里听着墙外的女声清脆,一句句教着孩童背书,偶尔孩童调皮,背书之声就变了样子。

  「辉哥儿,你再调皮,一会儿给月月买糖吃,没有你的分儿!」

  「啊,姊,有蚊子咬我屁股,我就是挠挠。」

  「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蚊子?再撒谎,晚饭也别吃了。」

  「姊,姊,我错了!」

  女声清脆,孩童调皮,即便见不到,隋风舟也能从对话里听出满满的欢快和亲厚。

  这般朴实又简单的亲情,好似随处可见,却又正是他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东西。

  一时间桃花飘落衣襟,沉在脚下,偶尔一枝桃花盼望着自由和外边的世界,偷偷伸出小手探出了墙头……

  春末夏初,天气晴好,微风吹拂田野,处处生机勃勃,

  这样的好时候,正适宜煮豆下酱啊。

  早几日就煮好捣碎、发酵好的豆酱块,被掰成小块下到半埋在地下的大陶缸里,撒上一层又一层的粗盐。

  早起一遍,午后一遍,木头杵子搅出一层层褐色的涟漪,清除那些灰白色的霍菌,一缸最是普通又能够衍生出无限美味的豆瓣酱就在悄悄酝酿了。

  任瑶瑶抬手给酱缸盖上盖子,想想那些炸酱面啊、酱茄子啊,甚至简单美味的鸡蛋酱,忍不住欢喜的弯起了大眼睛。

  烤饼摊子支起有半个月了,虽然每日那二百多文铜钱算不得多,却足够一家人吃饱穿暖了。

  先前周家送来的谢礼,锦缎依旧藏在七嫂子家里,棉布分了七嫂子一小块给孩子做包被儿,其余刘氏都拿回来做了衣衫。

  任大山连同辉哥儿每人一件小褂,刘氏带着两个闺女则一人一条裙子,一家人走出去,倒是很有些后世亲子装的意味,绝对不会认错。

  一家五口,早饭是烤饼和包谷粥,午饭是刘氏在家做好带去,晚饭则是包谷饼子,炖个白菜或者土豆,当然菜里会添些荤油,偶尔也多放两勺花生油,但总要等到天黑之后,一家人才偷偷吃起来,毕竟这花生油还不好被外人见到。

  任月月和辉哥儿年纪小倒也不傻,从不曾跟外人说过,每次吃饭,都像偷了乳酩的小老鼠一般,不时望望窗外,惹得任瑶瑶更心疼他们。

  这般半个月下来,一家人迅速脱离了面黄肌瘦的窘迫模样,开始活得像个「人」了。

  今日任瑶瑶早起有些头晕,刘氏被闺女先前大病吓破了胆,死活留下她在家带孩子,夫妻俩个独自进城去卖烤饼。

  任瑶瑶把简陋的草棚里外整理一遍,又捣鼓了一番那缸大酱,百无聊赖之下一边催促着弟妹背九九表,一边寻了根草绳跳起来。

  说起来,原主实在有些浪费,把好好的一副身子祸害得半废,对比之下前世的她那般渴望跑跳,自由自在,却因为一颗脆弱的心脏而百求不得。

  如今,她是打定主意变废为宝,吃好喝好,外加适当锻炼,不出三个月一定要变成一个活泼健康的精灵少女。

  任瑶瑶跳得气喘吁吁,额上汗珠密布,但嘴角的笑却怎么也藏不起来。

  不识苦滋味,怎会知道甘之甜蜜?

  不远处的山路上,周家的青布小马车正缓缓行来。

  隋风舟一手掀起车帘,远远见得少女在阳光下蹦跳,不知为何,虽然算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就是笃定她是此次自己所寻之人。

  那两张药方,刘大夫斟酌着选了一个,悉心熬制,照料他喝了小半个月,虽然没有立刻恢复,但正如刘大夫所说,溪流虽小,假以时日,终究能够汇聚成河。

  等了二十年,他真的不在乎再等两年或者五年,甚至更久。

  毕竟有了希望,怎么还会害怕路远难行?

  只是,他有些好奇这个送来如此珍贵药方的姑娘。

  习惯了勾心斗角,见多了尔虐我诈,他不相信有人会扔出如此重饵却不求回报?

  任瑶瑶跳了足足两百下,累得抹着汗珠子,却也不忘敲弟弟一记栗爆。

  「三八二十四,不是二十一!再背错中午不给饭吃!」

  辉哥儿噘了嘴巴撒娇,还不等抱住姊姊大腿,突然指着门外说:「姊,来人了。」

  任瑶瑶好奇望去,就见隋风舟一袭宝蓝长衫,黄杨木簪束发,身后衬着一片青翠山水,缓缓行来。

  虽然神色淡淡,但步履从容不迫,让人不自觉跟着沉静下来……

  隋风舟的双眸黝黑,扫过草棚和任家姊弟,最后落在微微张了嘴的任瑶瑶身上。

  「任姑娘,冒眛来访,还望见谅。」

  「啊,不冒眛。」任瑶摇慌忙扔了手里的草绳,实在忍不住疑惑,开口问道:「周少爷怎么来了我家?」

  隋风舟挑挑眉头,抬手止住想要提醒任瑶瑶改口的周福,接着施了一礼,正色道:「姑娘送了两张宝贵的药方,在下无以为报,今日上门实是想询问姑娘,可有未了之愿,在下必定替姑娘达成。」

  「啊,原来是为了那药方啊。」任瑶瑶恍然大悟,连忙摆手拒绝道:「周少爷太客气了,本来就是您准许我们一家在您府上墙外摆摊子,我们一家无以为报,我这才把两张偶然得来的方子送去。」

  说着话儿,她认真瞧了瞧隋风舟略略有些血色的面孔,神色里喜意更重,「若是对少爷有用,那真是太好了。再说了,先前周叔又送我那么多纸墨笔观,倒是我们一家又占便宜了呢。」

  隋风舟眼里疑色淡去,但依旧说道:「那好,他日姑娘若是有何为难之处,尽管到我周家。」

  任瑶瑶前世毕竟因为生病在家休养,历事太少,即便还算聪慧,但也猜不到人家怀疑她无故送重礼是另有所求。

  这会儿她倒是为难了,家里没什么好茶,甚至都没有像样的桌椅,不知道如何招待眼前的贵客。

  还是周福很是知机的岔过了话头儿,「方才我瞧着姑娘在跳绳,可是闲居无趣,改日老奴寻些小玩意送给姑娘打发时间,可好?」

  任瑶瑶摆手笑道:「不是啊,周叔,我先前生了一场大病,身上常觉得没有力气,如今闲来无事就锻炼一下,指望慢慢恢复呢。」

  「锻炼力气?」隋风舟桃眉,接话问道:「跳绳索不过是孩童玩物,怎么会有用处?不如举石锁、滚石碾……」

  「那怎么成?」任瑶瑶随口反驳道:「就是力壮的寻常人突然要摆弄石锁石碾都不见得能如意,更何况本身就体弱之人呢?跳绳能锻炼双腿的力量,调整咬吸,适应之后,若是还想锻炼手臂力量,也可以射箭,假以时日,循序渐进,身体自然就康健了。」

  「啊,真是这个道理啊!」周福听得激动至极,伸手抓了自家少爷的袖子嗔道:「少爷,您……」

  「回去。」

  隋风舟却是轻轻甩开他的手,深深望了满脸无辜好奇的任瑶瑶一眼,再次正色行礼,「多谢姑娘指点,在下告辞,改日再上门拜访。」

  来时从容,去时匆匆。

  任家姊弟三个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很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姊,这人是不是傻掉了?」

  「不许说人家坏话。」任瑶瑶拍了拍弟弟妹妹,嘱咐道:「这位周家少爷身体不好,怕是也没少受苦。」

  辉哥儿同任月月很有些不以为然,穿着绸缎衣衫,有马车坐,有仆从跟着,怎么会受苦?

  但他们却不敢反驳姊姊,如今姊姊可当家呢,一句话就决定他们今日有没有烤饼吃,有没有糖甜嘴巴。

  枣红马的蹄声哒哒,规律又清脆,传进隋风舟耳里却有些烦躁。

  隋家血脉异于常人,但凡隋家子弟都是天生神力,不说父亲忠义侯,杀遍大越边疆无敌手,就是家中幼弟八岁时也能拎着石锁当沙包耍弄。

  所以,他这个打娘胎出来就体弱的长子便成了「废物」。

  即便过了多少年,他依旧记得幼时初次练武,百般努力却不曾搬动石锁分毫的窘迫,还有父亲眼里的失望,众人的怜悯,后母的嘲讽欢喜……

  偏偏满府的武将,还有对儿子寄予厚望的父亲,没有一个人想起把他当平常孩子一般慢慢培养,而他自己即便好强立志,文名满京城,却也蠢笨得不知循序渐进的道理,如今还要从一个农家姑娘的嘴里听得,这才幡然醒牾。

  过去的二十年,实在浪费得有些可悲可笑。

  若是他早早明白这个道理,若是有人早早指点他几句,他如今会不会就是另一番样子?

  他不奢望继承忠义侯府的爵位和荣耀,他只想象平常男子一般走路骑马,甚至拉弓射箭!

  「哈哈,可笑,可笑!」

  周福坐在车辕上,小心翚翼地侧耳偷听车里的动静。他实在害怕自家少爷懊恼的昏厥过去,毕竟这么多年他身上承载太多遗憾和苦楚,如今突然发现一切竟是如此简单,让人真是不知怪谁才好。

  「福叔,在桃林周边铺条青砖路,再……寻几条绳子。」

  「是,是!」周福冷不防听到主子吩咐,吓了一跳,赶紧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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