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亚爵盯着眼前电子钟跳动的秒数,无声宣判魏棻菲的迟到。
这个女人真的很有本事,迟到功力一流,面试那次是这样,皮耶先生来访那次也是这样,升职第一天还是这样。
他决定不动声色,就是想等着看她何时才会出现。
想起待会魏棻菲可能出现的情境,方亚爵的嘴角竟不自觉上扬。
他不否认,和她斗嘴,的确挺有趣的。
他知道自己一向严肃易怒,而且除了工作以外,他几乎没有私人时间与娱乐,也没有什么朋友,员工多半只知道他孤僻冷酷的个性,对他敬而远之。
想起第一次见到魏棻菲,她不要脸的死缠烂打,以及之后她总是放肆的对他大小声,可一旦他拿出工作来压她时,她又变得唯唯诺诺、不敢违抗,说她恶人无胆,也不像是这么回事,只是单纯的感受到她真的十分需要这份工作。
方亚爵边审阅手上的文件与数据,边等着魏棻菲出现,只是这一等,竟让他足足等了两个小时。
约莫十一点钟,总经理室的大门被用力推开,魏棻菲狼狈的站在门口,微乱的衣服与发丝看得出刚才卖力奔跑。
“方……”差点又要直呼他的名讳,发现不对劲,她赶忙收回,“总经理,对不起,我--”
“你迟到了。”方亚爵头也不抬,冷冷打断她。
“对不起!”她深深一鞠躬,并在内心自责,她真的就这样让自己睡过头?在升迁的第一天?
“艺术总监上班第一天就迟到,你觉得我该拿你如何是好?”他冷冷说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我不知道……”魏棻菲心虚的回答,却灵光一现的悄悄抬起眼,轻声问道:“把我降回Lobby的演奏者?”她根本都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方亚爵不悦的抬起眼,盯着古灵精怪的她,又好气又好笑,“所以你是故意迟到,好让我把你Fire?”
“我才没有!”见他这样诬赖她,魏棻菲极力为自己辩解。她压搬儿没想过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她的不满,迟到本来就是她的罩门,她也不愿意。
“那就好好表现,不要让我后悔赋予你这个职位。”
这个位子从头到尾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安排,怎么到最后好像是她苦苦求来了?
魏棻菲还想抗议,“我本来就没……”
“你还有意见?”方亚爵技巧性的不让她再继续这个议题。
她只得眼巴巴望着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上任第一天,她已经开始有后悔的感觉了。
“我有“艺术领域”的意见;想跟你讨论都不行吗?”魏棻菲特别加重语气,回将他一军。他要是不让她发表意见,她又怎么做好艺术总监这个位置?
方亚爵冷笑着,作势看了下手表,“我的艺术总监,你才走马上任……十分钟的时间,不知道你能有什么高见和我讨论。”他讽刺着,“我想你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赶快了解本饭店的营运方向,然后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本想回呛他,怎知又被他一刀杀回来,这次交战,她明显败下阵来。
“把这个拿去看看。”
他将一本厚厚的数据放到办公桌上,她则缓缓的走上前。
“这是什么?”
“饭店目前的营运企划,你要先大致了解,再针对艺术这块领域做规划。”
魏棻菲翻了翻,顿时觉得头昏眼花。她已经多久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了?真要她搞懂这份企划,恐怕还得花上三天三夜的时间。
“好吧,给我一个礼拜的时间……”
“一个礼拜?”方亚爵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一天。”
“一天?方亚……总经理,你开玩笑吧?这份企划书的内容那么多,而且我若不懂里面写的东西,怎么可能一天就看完?”她更诧异时限竟然那么短。
“他冷冷的说道。你没有嘴巴吗?”
“什么?”她不懂他这话的意思。
“有问题不会问吗?我是总经理,饭店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我在管,你有问题不会问我吗?”
“你……”问他?她还想尽可能不要见到他、不要与他共事呢!“你那么忙,我哪敢打扰你。”她随便找了一个烂借口。
“我平常是很忙,就那么巧今天没什么事。”他站了起来,缓缓朝她走过去。
魏棻菲吓了一跳,反射性的将企划书抱在胸前,作势保护自己的样子,内心却有股奇异的感觉荡漾者。
她其实也不是害怕他靠近,只担心若他继续往前几步,她可能会不知所措的脸红,若要真教他看见她脸红的样子,那还得了?
方亚爵看着魏棻菲的反应,内心不禁感到好笑。她对他的戒心真的很强,好像他无时无刻都想把她生吞活剥一般。
“你怕我?”他好奇问道,越是故意往她靠了过去。
“我……没有。”见他越靠越近,魏棻菲反射性的退后几步,接着竟然感觉自己的心跳不断加速。
“我有说过,你好像……不懂得如何说谎吗?”方亚爵看到她脸上渐渐染上的徘红。她在害羞?
“我当然懂!”此话一出,像是间接承认“不怕他”是谎话一般,她赶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没有说谎。”
“魏棻菲,你还记得你来应征的那天,我问你到底有什么毛病,你说没有,但我一眼就看出你在骗我。还有,你会回来台湾,绝对不是单纯的想家,我说的对不对?”方亚爵消楚知道她有难言之隐,只是不想戳破罢了。
见他忽然提起法国的事,魏棻菲毫无心理准备,只好侧过头去,“那不关你的事,你别问。”
这话堵住他的嘴,他有点讶异,自己竟然当着她的面要探她的隐私,他一向不是如此无礼之人,只是……单纯想知道一些有关她的事。
“是不关我的事。”他随即敛起脸色,转身走到一旁的沙发上落座,像是想撇清什么似的解释,“我是你的上司,和你的关系仅止于公事,所以你不用怕我,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当真一点兴趣都没有?方亚爵在内心反问自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违背自己心意的话,但他就是不愿将自己的情感表现出来。
魏棻菲看向坐枉沙发上的他,“你保征?”
“我保证。”他伸起左手,做发誓样,“现在你可以过来坐下,我们好好淡公事了吗?”
听闻他这样的保证,她竟有种淡淡的失落,本来还以为他待她特别,是因为他对她有不一样的期待,但听他的语气,却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到底他们是怎么看待彼此的?魏棻菲感到一头雾水。
她先是看着方亚爵好一阵子,才挪动脚步,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只谈公事?”
“是,只谈公事。”他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魏棻菲担任高容饭店的艺术总嗌,已经满两个月了。
这段日子里,有方亚爵的协助,让她很快便步上轨道,并将她的专业发挥得淋漓尽致,同时也为高容饭店制造不少新闻话题,许多媒体记者争相采访,让高容饭店的知名度蒸蒸日上,营业额当然也不容小觑。
“总监,这样OK吗?”在大厅里,她正指挥着员工改变摆设。
“再斜一点。”魏棻菲用双手指示着,歪斜着头,认真审视。“太过了,回来一点……再一点……OK!”
她站在大厅正中央,环顾整体设计,大红色的摆设配上金色点缀,充满浓浓中国风,正适合即将到来的年节。
“谢谢大家的帮忙,辛苦了。”魏棻菲谦虚的态度也为饭店员工称道,比起方亚爵,她显然是个亲和力十足的主管。
“总监。”一名柜台人员对着她说:“总经理请您忙完后上去找他。”
“知道了,谢谢。”
不知为何,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来到总经理室外,秘书请魏棻菲直接进去,推开门,她便看到方亚爵低头认真阅读资料。
“总经理,你找我?”
“坐。”见她前来,他停下手边的事。
魏棻菲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像是要等待审判一样。
“做到现在,还习惯吗?”方亚爵放松的将身躯往后躺在椅背上。
“还可以。”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小心翼翼回答,就怕又说错了什么话,工作就不保。
“这一阵子,你表现得不错。”
“哪里,我只是尽我所能。”
“但是,”他忽然把身体向前倾,脸色凝重的说着,“只有一个问题。”
她吞了口口水,自己也很清楚,“我知道。”
“你怎么那么会迟到?”他真的不解,她迟到的天数大概创下高容饭店开张以来最高纪录,尤其是每逢她要上台主管会报的日子,没有一次是准时的。要不是早知道她有这个坏习惯,他几乎要以为她是故意这么做的。
魏棻菲低下头,觉得十分沮丧,这个恶习如果改不掉,她真的会一事无成。
她知道自己演奏小提琴的能力很好,但突然跨足艺术行政这个领域,即使她表现不俗,但她内心仍承受不少压力,也许是这样,让她每回遇到主管会报的日子,总会因为紧张而睡过头。
“你说,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他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就算她能够将事情处理得很完美,但是等到他开始要求她往外拓展之后,睡过头这个问题将会是她最大的致命伤。
魏棻菲抿了唇,不说话。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话,她已经听过太多了,每次乐团或公司要开除她时,说的都是这些,她已有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