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一件斗篷披上她的肩膀,那从原来主人延续而来的温暖,瞬间暖了她的身体,也暖了她的心。
她下意识抬头看着严承,发现到他眼底的伤楚,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除了被嫌弃的伤痛,更让他受伤的,是对翟凤玺的想象幻灭了,他看到她对待石无颜以及刘管家的态度,还有被打得半死的小春,在严家她都如此肆无忌惮,在自家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个在大火中救了他的女孩,离去时频频回首的身影,至今都还在他脑中盘旋着,可他真的无法把她和现在所见到的翟凤玺联想在一起。
那女孩像仙子,有悲天悯人的胸怀,可翟凤玺呢?
回忆起她,他脑中闪过的,唯有一双惊恐的眼神以及活见鬼的表情,再无其它了。
而她对底下人咆哮妒骂的话语,犀利得像泼妇骂街一般,既无大家闺秀该有的温婉,更无良善可言。
「她一直是那个样子的吗?」
不知道怎么回答,石无颜只能选择沉默。
「你不回答,是默认了吧?也对,让你说过去主子的背后话,有失为人之道,但是你说她美丽出众……也没错,现在想想,当时你一直在避重就轻地回答我的问题,也是因为不想说主子的坏话吧?」
「对不起,无颜不是存心要对爷有所隐瞒。」她满怀歉意的说。
「罢了,我的执拗,怎能要你去承担错误的果。」
严承沿着小径缓步前进,石无颜紧紧尾随,他说的话多,她像个最好的听众,不插话,也不一定有问必答,但有她相伴,他却觉得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一早为何走掉?」
闻言,石无颜不自觉停下步伐,也迟迟没有回答。
「答话。」没打算让她回避,严承回头望着她,命令道。
被他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她垂下眼睑,淡然地说:「无颜不想爷醒来尴尬,昨夜爷似乎是喝多了,所以……」
「所以你认为我只是酒后乱性?」
她把头垂得更低了。
「我可有在睡梦中叫错你的名?」
「没。」她难掩羞赧。
「以后睡前记得先替我沏壶热茶,我睡前有喝杯热茶的习惯。」
以后?意思是,他以后都打算留宿她院内吗?
怕自己会错意了,她迟迟不敢答话。
「怎么,不愿意?」
「不是……我只是……不太明白爷的意思……茶……是要送到新房去吗?」
「不是听到了,我被赶出来了,翟家大小姐以死要挟,让我不得靠近她,我自然是上不了床,你总不会要我去睡书房吧?」
「当然不是!无颜明白了,以后无颜天天都会泡好一壶热茶等爷到来的。」她这算意外的幸运吗?虽然不该出现这样的念头,但是她确实因此拉近了与严承的距离了。
看着她因为一点小事就那么感动,严承忍不住调侃道:「我要去你那里夜宿,真有那么高兴吗?」
听出他语气中的调侃意味,石无颜马上羞红了脸,「无颜……先告退了……」
「上哪去,再陪我走走吧。」
不让她如愿回避,严承一把抓住她的手,缓步前进。
她紧跟在后,看着他宽阔的背、偶尔可见的俊帅脸庞,还有透过他掌心传递而来的热度,就像暖暖冬阳,替她驱走了严寒,但她更希望,有朝一日,她也能让他感受到温暖。
「你……中邪了吗?」李训睨着他,大刺刺的问。
严承不作答,只是瞥了他一眼,再次把玩起他的古玩。
「最近有好事?」不死心,继续追问。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放下古玩,严承正色反问。
李训呵呵笑说:「是人都会好奇,听说那个翟凤玺根本不让你靠近咫尺,再加上你对她诸多幻想的破灭,按理你应该会很伤心,可我看你……春风满面,还常常若有似无地微笑,有事?」
「有事,当然有事,听说你最近又抄了尊亲王的人和货,他气得跳脚了。」严承轻易的转移了话题。
虽然是拜把兄弟,可他也不习惯当着好兄弟的面,谈论自家的风花雪月。
「是吗?他在我面前可是一再否认那不是他的人、更不是他的货,怎么?难道我听错了?」李训佯装掏起耳朵。
「好了,别得了便宜又卖乖,你这一打草惊蛇,只怕以后要抓尊亲王的把柄就更困难了。」
「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
「别总把希望寄托在我一人身上,万一失去了我这个靠山,你怎么办?」
「我来可不是要听你说这种丧气话的,还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皇帝位高权重,即便天大的事,没有办不了的,还需要我帮什么忙?」
「正确的说法,是需要你刚过门的媳妇帮忙。」
「哪个?」
「听起来好像是妻妾成群,真有福气啊。」
严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家伙,真是不象话的皇帝,没个正经。
「看来我得考虑要不要帮这个忙了,我没点头,我想我的妻妾也不可能点头的……」
「好,不开玩笑、不开玩笑,别恼了,这个忙你说什么都得帮。」知道玩笑开过头了,李训连忙收敛起玩世不恭的态度,正色说:「是这样的,北方烈那王子来访,他听说翟凤玺绣工天下闻名,所以问我能否帮忙求得一对鸳鸯枕,想回去成亲时送给他的新娘子。」
「她的绣工真有那么出名?」
「可不是,连友邦都知晓,可见得多有名气了。」
「一对鸳鸯枕?」
「很容易吧?」
如果让下人做,当然容易,但对象是翟凤玺,想到她见到自己时的反应,严承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有点难度。」
「别这样,我知道刚刚是我玩笑开过头了,我跟你道歉,你无论如何都得帮这个忙,我已经在烈那面前打了包票,你总不会愿意看我堂堂一个皇上,在友邦朋友面前丢了面子吧?」
「老实说,翟凤玺非常厌恶我,我怕她不肯答应。」
「那怎么办?难道真要让我失信于人?」李训听了马上愁容满面。
「倒也不至于,你下个旨吧,她厌恶我,可总不会抗旨吧。」
李训睨着他,一脸同情的说:「要媳妇做点事还要动用圣旨,兄弟,我该说什么?」
「我只是不想勉强她。」
「喔,了解,因为她是救命恩人?但是……你打算这样一直下去?」
不想,但奇怪的是,接触过翟凤玺之后,他的热情似乎也逐渐淡去,甚至不想再更进一步。
「也许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什么坏事。」
李训似乎可以理解他的想法,翟凤玺是翟大富的女儿,而翟大富是李尊的人,偏偏翟凤玺又是严承的救命恩人,这关系实在太复杂,保持些许距离,或许是最好的方式。
果然翟凤玺听到严承要她绣鸳鸯枕,她说什么都不愿意答应,但他一抬出圣旨,她就不得不接受了。
但她哪能绣,从小到大,每次交出去的绣活都是石无颜做的,所以一接下圣旨后,她就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
她怕抗旨不交会没命,但交了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一定会没命,最后她又把脑子动到石无颜身上了。
这回她怕惊动严承,特地让贴身丫鬟好生去请石无颜过来。
石无颜一进门,她马上把婢女赶出门,然后哭丧着脸拉着她的手求道:「无颜,你一定要救我!」
「怎么了?」石无颜听得一头雾水。
据她所知,严承下令,让翟凤玺有求必应,加上他把她当救命恩人看待,对她自然是礼让三分,所以严府上下应该没有人敢对她动歪脑筋,她这求救又所为何来?。
「你自个儿看。」翟凤玺把圣旨塞给她,一个劲的抱怨道:「真不知道那个什么北方王子哪根筋不对劲,要对枕就去买嘛!干么非得找我替他绣,你也知道的啊,我什么都绣不出来,皇上又下令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原来如此,难怪她急得跳脚了。
翟凤玺看似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她怕变老又怕死,抗旨可是唯一死罪,她当然会心急了。
「所以少夫人希望我怎么做呢?」她不疾不徐地问。
「那还用问,就像过去那样,你帮我绣花,然后再绣上我的名。」
「可这次是皇上下的旨,妥当吗?」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石无颜不确定该不该帮这个忙。
「你想见死不救吗?是啊,我要是没命了,你就能稳坐少夫人的位置了。」翟凤玺又开始说起酸溜溜、挖苦人的话来。
「无颜没那个意思。」
「那你是愿意帮我喽?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喔,你可不要让我在皇上面前丢脸,记得绣漂亮一点。」
「大小姐……」
「好了,别说了,顶多皇上赏赐的时候我分你一些就是了,你想想,这可不只是替我挣面子,更是替皇上挣面子,到时候肯定有很多赏赐的。」
一提到赏赐,翟凤玺精神都来了,好像那些绫罗绸缎已经搁满房,让她笑逐颜开。
但石无颜想到的却不是那些赏赐,而是皇上与严承的关系,她若帮了皇上的忙,也等于是帮了严承的忙,皇上开心了,她的爷应该也会快乐的。
「好,这个忙我帮。」
「早就该答应了,不过记得要保密,绝对不能让旁人发现,就像过去那样,我俩一直合作无间。」
其实,并不是没有人发现,至少在翟宅那早就是公开的秘密,翟县令夫妻很清楚自己的女儿有几两重,可又想在众人面前大出风头,让大家称赞他们有个手艺高超的女儿,所以严禁有人在外人面前嚼舌根,违反者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那个秘密才得以一直隐瞒下去。
现在,她们可是在严府,这里没有像翟宅那样不公不义的事情,若露了马脚,连她都不知道后果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