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偶然聊起一桩案件,从凯尔异常专注的目光中不难看出,他对这桩涉及国际性贩毒的凶杀案,抱持高度兴趣与关注。
“今晚在我家有个聚会,一堆你认识的熟面孔都会出现,有兴趣加入我们吗?”
随着话题越来越敏感,卢卡及时打住,转而邀请凯尔一起加入私人聚会。
“今晚?”凯尔眉头微拧,语气有些为难。
“噢,差点忘了,你正在新婚呢。”卢卡朝着被晾在一旁的蕾妮眨眼。
蕾妮笑了笑,发觉自己并不讨厌这个家伙——或者应该说,只要是凯尔喜欢的人,她便照单全收;凯尔厌恶的人,便是她的敌人。
“卢卡,今晚……”
“我们会带着咖啡跟烤好的蛋糕准时抵达。”
凯尔诧异的撇首,望向果断接话的蕾妮,后者正一脸甜笑地凝睇他,体贴入微的心意,透过柔暖的眸光传达。
“亲爱的,你确定?”凯尔难掩惊诧地挑高眉头。
“当然。”蕾妮态度坚定的点头。
“凯尔,看来你娶了一位善解人意的大美女。”卢卡又吹了一声轻浮的口哨。
尽管如此,根据蕾妮的观察,这个卢卡不过是擅长用吊儿郎当的形象,掩饰真实的自我,她敢发誓,这个家伙狠起来一定很可观。
与卢卡道别之后,凯尔陪着她一起上连锁超市,采购日常用品与狗粮。
“嗨。”他们在生鲜区的转角碰见社区邻居,喜欢到处八卦的寡妇道格太太。
“日安,道格太太。”蕾妮尽可能地保持微笑。
记得刚搬进社区时,那段时间凯尔正好不在家,这位以八卦报导着称的道格太太,发挥她惊人的幻想力,竟误会她是被包养的情妇。
好吧,不得不说,她娇媚的外型确实挺符合小三情妇这一类的形象。
“噢,小甜心,真难得看到你来采购……”道格太太瞥了一眼她身旁的高大人影,两眼宛若灯光点亮。“噢,好久不见,杨先生。”
“日安。”凯尔不冷不热地点头示意。
“还真是甜蜜啊。”道格太太仿佛没瞧见凯尔眼中的不耐,兀自拉着他们两人说个不停。
凯尔一向厌恶把时间浪费在琐事上,特别是无意义的日常应酬,他几乎是下意识想躲开道格太太。
“你们俩真是登对,让我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道格太太一脸陶醉地说道。
“亲爱的,我忘了买厨房纸巾,你可以帮我吗?”蕾妮别过笑脸说道。
凯尔点了点头,转身就走,高大背影看上去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蕾妮暗暗窃笑。她比谁都清楚他的个性,其实他一点也不适合这种居家生活,他习惯把自己放在紧绷的状态,分秒必争的面对险峻情势,将心力耗费在谍对谍的缉捕行动上……
“平凡人的新婚生活很有趣吗?”
蕾妮僵住,缓慢地转向露出兴味盎然笑容的道格太太。
当她触及道格太太冷漠的双眼,一股熟悉的感觉,伴随寒意爬上背脊。
“你是谁?”卸下甜美的面具,蕾妮眼中浮现杀意的问道。
“你又是谁?”道格太太反问。
这一问,反倒教蕾妮扭紧的心,又恢复正常跳动。
道格太太会这样问,代表她根本不清楚她的底细。
“我是蕾妮,凯尔的妻子。”她冷静的强调身分。
“是喔,我还是法国总统呢。”道格太太调侃地笑道。“我注意你很久了,小甜心,你不是普通人。”
“那不然我是什么人?神力女超人?”蕾妮露出完美无瑕的媚笑。
“噢,你我心知肚明,我们都不是会在这种地方出现的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小甜心,我只是想说,我千方百计找了个好地方,准备过上退休生活,希望你不会毁了我的计划。”
道格太太伸出涂满鲜红指彩的食指,往蕾妮织瘦的锁骨轻轻一戳。
蕾妮瞬间寒毛直竖,直觉性想做出反击——
“嘿,你们在聊什么?”淳朗的磁嗓自身后传来,宛若一记定身魔咒,制住了她探向口袋的手。
那紧贴曲线的牛仔裤口袋里,暗藏着一把折迭式的蝴蝶刀。
“我只是在提醒她,别忘了出席后天的社区大会。”道格太太朝她眨了个眼,推着只装了瓶牛奶的推车往另一个方向走。
凯尔收回目光时,瞥见蕾妮若有所思的耸着肩膀,不由得将手搭上她的肩。
她猛然震了一下,只差那么一点,她的手肘便要撞向他的腹部。
“你还好吗?”凯尔深皱眉心,担忧地端详她。
“不好。我的胃不太舒服。”她连忙用谎言掩饰自己的异状。
“八成是刚才的餐有问题。”他不悦地说道,宽大的手掌抚上她苍白的脸颊。
“走吧,我们回家。”她亲昵地轻蹭他的掌心,像极了撒娇的猫儿。
他微笑,扣过她的脸在额上一吻,然后牵起她的手往付费出口走。
离开超市时,蕾妮忍不住回首,望向伫立在排队行列中的道格太太,她哼着歌,一边滑着手机,看上去颇有年纪,却打扮得时髦风骚。
是她太大意了,从没想过,居然会有这样的人隐身于平凡社区。
蓦地,道格太太抬起眼,对她抛了个媚眼,蕾妮一凛,随即别开眼,紧紧挽住凯尔的手臂。
冷静下来,很明显地,道格太太不是费雪的人,她只是一个意外的小插曲,伤不了她。
是的,谁也伤不了现在的她,为了守护这份幸福,她愿牺牲生命中的全部来捍卫没有人能从她手中抢走凯尔。
道格太太对她说过什么?她为了什么事烦心?
凯尔站在落地窗后往外望,看见打从离开超市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此刻正心事重重地坐在前院的白杨木摇椅上,双手抱着靠枕发呆的蕾妮。
蓦然收神,他有丝困惑地眯起茶眸,除了那一晚的突袭事件,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微笑以外的面貌。
当两人独处时,她脸上永远带着微笑,那么甜,那么美,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慢着,他在想什么?不真实?她可是活生生的坐在他面前,哪里来的不真实?
凯尔骏着眉心,端着咖啡来到前院,在蕾妮身前蹲下高大身躯。“我应该上门警告道格太太的。”
蕾妮困惑地接过那杯热摩卡。“为什么?”
“删才在超市,她肯定又跟你说了”
纤背猛地抽直,蕾妮不允许自己露出异状,佯装茫然地眨动媚眼。
“先前她不是误会你是被金屋藏娇的第三者?可见她满脑子都是那些没营养的玩意儿,天晓得她又跟你鬼扯了什么,惹你不高兴。”
他在关心她,蕾妮为这个认知而鼻酸,但她不敢也不能表现出来。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
“只是?”他挑高俊眉,等待下文。
她将马克杯往身旁空位一搁,凑上前勾抱住他,娇嫩脸蛋紧贴着那张俊朗的面庞。“我只是突然很害怕,害怕这一切是场梦。”
凯尔胸口一阵勒紧,他很清楚,他的工作容易带给她不安,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早销假上班,我们才刚结婚,你也还没适应全新的生活。”他反手将她搂紧。
噢,这个傻瓜……蕾妮难忍内疚的低叹。他永远不会晓得她不安的真相,他只会误以为,是他的缘故使她缺乏安全感。
“不是这样的,凯尔,我支持你的工作,我喜欢你专注于你热爱的事物,我永远会在这里等着你回来。”蕾妮偏首,琢吻他刚毅的面颊,顺势掩去她眸底闪灿的心虚。
他难掩激动的圈紧双臂,将她抱满怀,回以无数个浓烈的吻。“蕾妮,我爱你。”
她是这么的善良体贴,他如何能不爱她?凯尔心满意足的轻叹。
蕾妮娇软地靠在他胸前,纤手攀紧了他强壮的手臂。是的,这就是她所渴望的一切,她不该恐惧。
只要费雪没找着她,她永远都是单纯甜美的蕾妮。
凯尔最爱的蕾妮。
“你确定不跟我一起?”
凯尔行至玄关时,脚步一顿,不由得回首望向沙发上的蕾妮。
她的脸色已好转,但双手交放在胃部,棕色细眉微微蹙起,铺上手钩蕾丝桌巾的圆桌摆着一瓶胃药与温开水。
“可怜的小家伙,下次别再去那间餐馆了。”他忍不住折返回来,低下头亲吻她的眉睫。
“我也这样想。”她扯开俏皮的浅笑,轻轻推开他。“别管我,赶紧去吧,大伙儿肯定已经等着你。”
目送凯尔跨出大门,前院传来骨董跑车轰隆隆的引擎声——若要认真考究凯尔的特殊嗜好,大概就数他对骨董跑车有一种特殊的迷恋,他个性务实,是不折不扣的硬汉,骨子里相当传统保守。
她已经准备好,在结婚一周年送上一辆一九五五年款,要价两百九十万美金的保时捷骨董跑车,她相信他一定会喜欢这份惊喜,但麻烦的是,她必须想出一个交代金钱来源的好谎言。
可恶,这不是重点,她必须专心一点!蕾妮媚眼一凛,一改方才的虚弱神态,俐落且轻盈的从沙发上起身。
她返回穿衣间,从她专属的衣柜暗格中取出一把短枪,将长发扎起,露出光洁饱满的前额,以及一张精致绝丽的脸蛋。
镜中的她,熟悉却又陌生,敛起了天真微笑,眸光冷媚,神情高傲疏离。
“好久不见了,小紫。”蕾妮对镜中人喃喃低语。
一抹厌恶浮出眼底,她伸出纤手抹了下镜面,仿佛这么做便能抹去那张脸,但显然只是自我安慰罢了。
镜中的人一直都在,不曾离开过半步。
她别开脸,不愿再多端详一秒,离开家门时,她特意留了玄关那盏灯,那将提醒她,这里有人等着她回来。
是的,她不再是孤单一个人。关上门时,蕾妮在心底对自己轻声说道。
避开容易撞见邻居的柏油路,她刻意选择住家后院的相通小径,找着道格太太的家,悄无声息地绕到后院。
后院通常与厨房相通,社区居民熟悉彼此,又有管委会监督,大多数的人不会特意将后门上锁。
她推开漆成粉蓝色的白桦木门,屋里一片漆黑,但她敢打赌,道格太太肯定在家……
蓦地,灯光在一瞬间亮起,蕾妮纤细的后背倏然打直,脚步僵凝,一只手穿过风衣按在腰后。
“放轻松,小甜心。”身后响起道格太太慵懒的笑声,而她手中的冰冷硬物正紧紧抵住她的背心。
“你想要什么?”蕾妮抿紧红唇,直视着前方,嗓音冰冷。
“闯进我家的人是你,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道格太太笑道。
“我不想跟任何人为敌,但今天在超市,你吓着我了,我不得不来。”
“像你这样的人,会被吓着?”
道格太太平举着手枪,缓缓转至她面前,将枪口对准她的心脏,面上的微笑轻松愉悦,仿佛手中拿的不是义大利制的贝瑞塔,而是一根胡萝卜。
“你是怎么发现的?”蕾妮注视着道格太太的双眼问道。
“这对我来说太容易了。”道格太太玩笑似的说道,眼中却闪烁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冰冷。
她们是同一种人,来自同一个地方——黑暗,绝望,冰冷,残酷的深渊。
蕾妮太熟悉这样的感觉,她努力想摆脱,想远离那一切,没想到竟然会在一个风骚的老太太身上重温这份黑暗。
“你是费雪的人?”蕾妮总算问出心底最深沉的恐惧。
“费雪?”道格太太喃喃重复这个令她痛恶深绝的名字,接着低笑一声,缓慢地放下枪口。
尽管如此,蕾妮没有丝毫放松,反而越发警戒。
“原来你跟费雪有关系。”道格太太一脸了悟地说道。
“不,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蕾妮目光有丝颤抖,但态度异常坚决。
道格太太静静地端详她几秒钟,然后将手枪往光滑的大理石橱柜一搁,抽出两只咖啡杯,拿起炉上刚热好的咖啡壶,徐徐注满。
蕾妮不敢轻举妄动,就这么僵在原地,做好随时防卫或攻击的准备。
“坐吧。”道格太太拉开中岛的高脚椅,拍拍上头的碎花拼布椅垫。
她一动也不动,满脸防备的回眸注视,见她这样,道格太太忽然低低发笑。
“我的枪就在那儿,你随时可以解决我。”道格太太指了指她身旁的橱柜台面。
她说的没错,依道格太太与那把枪的距离,她随时可以抽出藏于后腰的枪,赶在道格太太重新取枪之前,朝她头部或心脏开上一枪。
“咖啡快凉了,坐下来吧。”道格太太催促道。
蕾妮收回按在后腰的手,来到中岛前的高脚椅落坐,端起那杯香醇的咖啡,直直落在道格太太脸上的眸光,充满了猜忌。
“如果你把我当成是费雪的人,那大可不必,我对这个人渣没兴趣。”道格太太低啜了一口咖啡边说道。
蕾妮依然警戒的望着她,不愿轻易开口,坦白越多越容易令自己陷入危险,这是身处于黑暗的人恪守的真理。
“现在,我大概知道你是谁了。”道格太太抬眼望她,那眼神锐利得能揭穿一切隐藏。“你应该就是费雪在找的叛徒。”
蕾妮猛然一悚,娇颜刷成雪白。
“这消息已经传开了,早已不是秘密,再说……”道格太太又啜了一口咖啡,才接着说:“不久前有费雪的人来过社区。”
蕾妮僵住。“真的吗?”
“我为什么要骗你?”道格太太从口袋里抽出烟盒,替自己点了一根烟。
蕾妮的面色已成惨白,合握在咖啡杯身的纤手紧得指节突出,杯里的咖啡晃动着一圈圈涟漪。
“当初我会选择这个社区当作退休地,是看上它的宁静与安全,但现在你来了,我想很快就有人会毁了这一切。”道格太太笑道。
“我……我很抱歉。”她艰困地说道。
“虽然我不晓得你跟你那个高大英俊的丈夫是怎么回事,但我看得出来,他肯定不晓得你的过去。”
“你想威胁我吗?”蕾妮冷静地反问。
道格太太弹了弹指上烟灰,笑了出来:“小甜心,你不必这样提防我,我已经退休了,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我唯一有兴趣的是美食跟男人。”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找你?”
“当然。在超市的时候,当我拆穿你的时候,你一脸想杀死我的眼神。”道格太太笑不可抑的说道。
蕾妮有丝尴尬的牵动嘴角:“那时我太紧张了,我怕凯尔会听见。”
“他是个好人。”道格太太颇具深意地望着她。
蕾妮闻言微怔,并在她透视一切的目光中心虚不已。
“看得出来,他很爱你。”道格太太又说。
“是的,我们彼此相爱。”仿佛想替自己辩解般的,她无比坚定的说道。
“但他爱的不是你——”道格太太一针见血。“至少,不是他看见的那个你。”
蕾妮发僵,毫无血色的娇颜,似乎又白了一层。
“小甜心,你得当心了,或许你自认可以瞒天过海,永远用这单纯可爱的模样当一个好太太,但通常人生是事与愿违,你紧握在手上的,有时只是流沙,等到你摊开手掌时,只剩下一场空。”
“谢谢你的招待,我得走了。”蕾妮推开手中凉透的咖啡,僵硬地离开高脚椅,甚至不看道格太太一眼,匆匆转身离去。
道格太太抽了口烟,看着那抹坚强却也脆弱的纤细背影,眼神浮现一丝怜悯。
“祝你好运,小甜心。”
听见身后传来道格太太的祝福,蕾妮置若罔闻的推门而出,像一具行尸走肉的返回家里。
她把大门紧紧关上,三道门锁全拴紧,然后背部紧贴着门滑坐下来。
下一秒,她将脸埋进并拢的膝盖里,啜泣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