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和林代容约定的地点,她已经在那里等着,她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牛仔裤搭配白色衬衫,头发也往后梳成了马尾,和初次见面时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林代容对他浅浅一笑,这一笑竟让曹东明觉得有点不自在,他没想到的是,林代容并没有带他去她家的花房,而是往反方向走去。
林代容一一向路上遇到的人打了招呼,有欧巴桑、欧吉桑也有年轻人,那些人都热络地和林代容聊上几句,而后又暧昧地看了她身边的他一眼,这让曹东明的不自在感越加强烈,他连打理自家花园的园丁都不认得,像这样随处所见都是熟人让他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两人走了很久,一直走到曹东明都有点不耐烦了才抵达目的地,但这并不值得庆幸,因为林代容带他来的地方竟然是……一间幼稚园。
林代容很自然地将他带进幼稚园,由此看来她并没有走错地方。
曹东明的思绪有些混乱,走在对他的身高而言显然过于低矮的楼梯间里,两边墙壁贴的全是用蜡笔和彩色铅笔画出的抽象派作品,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自己被骗了的危机感。
“代容,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代课老师吗?”楼梯间迎面走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笑容满面的女人。
“园长。”林代容热情地介绍着,“这位是赵园长,这位就是我昨天电话里说的曹东明,曹爷爷的孙子。”
赵园长友好地向他伸出手,“谢谢你,你能来帮忙真是太好了。”
曹东明看着那只手又看了看林代容的笑容,那笑容中有种无形的期许,迫使他在明知自己会后悔的情况下还是将手伸了出去,“赵园长,你好。”
“听说你昨天才到这里,真是辛苦你了,这里的小孩子满调皮的,但他们都还算懂事,听代容的描述,我想你能和他们好好相处的。”
“园长你放心,东明是个心地非常好的人,小朋友一定会喜欢他的,这点我可以保证。”林代容生怕赵园长对他没信心似的在一旁保证。
林代容和赵园长一说一笑好不热闹,把他夸得绝无仅有,又说他乐于助人、又说他不计得失、又说他心地善良,他真好奇她是从哪看出来的,而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等赵园长离开后,林代容说要带他去看孩子们,曹东明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伸手拦住她,想了半天才轻声细语地微笑问她,“代容,你说是工作上的事需要帮忙,不会是……”
“就是来我们幼稚园当一个星期代课老师的事啊。”林代容这才意识到什么,有些慌张地问他,“我不会是给你添麻烦了吧,因为没有你的电话,我昨天晚上是打去曹爷爷家跟他说的。”
曹东明维持着那个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怎么会添麻烦,只是我以为你说的工作是指花店。”
难怪爷爷刚才那么高兴,爷爷明知道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小孩子跟小动物,只能怪自己没事先问清楚,现在人都来了真是骑虎难下,就算回去了八成也会被他爷爷打死。
“花店那边是我爸妈在管啦,昨天周日幼稚园休息,我才帮忙去送货。”林代容说:“我是这间幼稚园的老师,因为小溪村的孩子很少,所以幼稚园小班、中班和大班是一起上课的,老师也只有三个。
前天有一个老师因为阑尾炎去市区住院了,又加上儿童节园里有活动,人实在是忙不过来,我才厚着脸皮请你来帮忙的,还以为你已经从曹爷爷那听说了,都怪我没有当面跟你说清楚。”昨天见面时没说清楚是因为她想先告知园长,因为曹东明没有幼稚园教师资格,不知道园长会不会同意他来帮忙。
林代容意识到自己搞了个大乌龙,尴尬无措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她那为难的样子,曹东明没再说什么,反正他也没有退路,在心里为自己叹了几口气之后,他硬着头皮说:“你别想太多,我无所谓。”
他安慰自己,反正这是为了接近她,自己吃点苦就当成是为家族奉献吧。
“真的?真的很抱歉,我这个人有时候糊里糊涂的搞不清楚状况,如果你不愿意一定要说,真的不用顾虑我,如果不直接了当地说出来,我有时会搞不懂别人的意思。”
曹东明翻了个白眼,这白痴女人那是什么表情,真把他当成助人为乐、脸皮薄的好好先生了?一副怕他受了什么委屈的样子。
曹东明懒得再理林代容,含糊了几句就唬弄过去,满脑子已经在想可怜的自己要跟一群小魔王相处一个星期之久的事了。
跟着林代容走进教室,曹东明顿时两眼一黑,一下子被十几个高矮不一的小鬼围得水泄不通,乡下地方就是乡下地方,是有多少年没见过陌生人了?他又不是大猩猩。
“林老师,这是你的男朋友吗?你的男朋友长得真好看。”一个高一点的小朋友拉着林代容的手说。
曹东明哼了一声,不同于林代容的尴尬,他只觉得这些小孩子比他想像的还要识趣一点,而且还满有眼光的。
“长得好像我阿嬷年轻的时候啊。”那个小朋友接着补充道。
听到这句话,曹东明的脸瞬间僵硬了。
林代容很习惯应对这些小朋友,她一开口孩子们都安静地乖乖盯着她看。
她跟小朋友们介绍他,“因为冯老师生病的关系,这个星期这位曹哥哥会跟大家在一起,大家要听话哦。”
“哦哦哦!”参差的应答声让曹东明的眉头皱了起来,想到了花果山上的小猴子。
◎ ◎ ◎
这里是小溪村唯一一间幼稚园,学生只有十二个,五个大班、三个中班、四个小班,因为人数太少大家都在同一间教室上课,分别由三个老师带,曹东明唯一觉得幸运的一件事就是林代容把中班的孩子交给他带。
她带大班的孩子学习简单的入门英语,小班的老师在讲故事给孩子们听,而曹东明则无所事事,因为他负责的孩子全趴在地上画画,这是他上任的第一天,可见林代容对他有多体贴。
曹东明三分钟就低头看一次手表,念书时都不曾像现在这样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抬头看看那三个认真鬼画符的小朋友,他又安慰自己,如果每天都能这么唬弄过去也算是一件好事,他们最好安安静静地别找他麻烦,他可不是大老远跑来这里带小孩的。
曹东明一边想着,眼光扫向林代容,她手里拿着一本幼儿英语绘本,正在教那五个孩子什么香蕉、苹果之类的单字。
她在念单字的时候脸上都是笑着的,那笑又和平常她对别人那种害羞或礼貌的笑容不一样,像是真的很高兴,笑得毫无防备,这么说来她对他爷爷好像也是这么笑的……
一阵刺耳的哭声打断了曹东明的神游,小班那里有个小男孩突然哭了起来,带小班的老师正在哄他但没有什么效果。
那声音让曹东明觉得心烦,他烦躁地瞪了那小孩一眼,当然是在没人注意到的情况下。
“怎么了?”听那小朋友哭得没完没了,林代容走过去问。
“没事。”那老师笑了笑,“小杰尿裤子了,我要带他去换他又不肯,正在闹别扭呢。”
“因为老师是女生啊。”那个叫小杰的孩子说。
“真没办法。”林代容捏了捏小杰的脸,“因为小杰是男孩子嘛,会害羞的。”
“哎,每次都要哄好久,真是伤脑筋。”那老师叹了口气,“如果我们这里有男老师的话就好了。”
男老师……一直事不关己的曹东明又看了手表一次,再抬头时只看到两道炽热到让人背脊发凉的视线正不偏不倚地锁定在自己身上,曹东明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变得很不好看,这两个女人再怎么样也应该懂得看人脸色吧。
“东明,能不能麻烦你带小杰去换裤子呢?”
这女人根本就是和老人小孩相处久了,大脑退化了吧,曹东明焦虑地左张右望,竟然想不到一个理由为自己开脱,总不能说他嫌这个脏小鬼很恶心、很麻烦吧。
“对啊,那就拜托你了,出门向右一直走就是洗手间了。”带小班的老师也毫不见外,就这么把小杰带了过来交到他的手里,“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找他要换的裤子。”
咦?曹东明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了,这个突发事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牵着他的手的小杰不哭不闹乖得不得了,眨着一双大眼看着他笑。
他向林代容投去求救的目光,林代容也朝他笑笑,似乎在说幸亏有他在,面对她的笑容,曹东明硬是把顶到喉咙的话咽了下去,憋得他胃痛。
最后他还是迈着沉重的脚步带着小杰出去了,剩下两个女人照顾那群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