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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之恋 第七章

  璞臣正在向几个高级职员及部门经理讲述新开发的企划案,这个案子是他整整筹划了近半年,耗尽将近二亿的计画,他花费了无数心血的结晶。  

  “……我打算采取苏州式的庭园和西班牙式的建筑手法,总之,必须把这个案子打成我们的代表作,所以……”他一眼见到忧心忡忡站在门口的李秘书,立刻快步走向她。  

  “什幺事?”他爬梳头发、松松领带地问。  

  “小熏出车祸了,现在还在加护病房。”李秘书尽量委婉地说。  

  “什幺?什幺时候的事?严重到什幺程度?”璞臣浑身一震,连手中的白板笔掉了都不自觉。  

  “交通警察说是因为对方喝醉酒才撞上他们的,另一个开车叫李孟达的男孩子倒是没受什幺伤。因为车子是朝小熏那边撞上的。”李秘书娓娓道来并看着璞臣宣布散会,匆匆忙忙的穿上外衣,无头苍蝇似的就往外冲。  

  “璞臣,小熏在长庚,林口长庚。”李秘书提高声音对着已走到电梯旁的璞臣说。“嗯,我知道了。李秘书,有事再CALL我的大哥大。”璞臣说完也不待她回答,立刻钻进电梯中。  

  加护病房、加护病房,这个字眼在他脑海中愈来越愈大,使他的眉头也愈皱愈紧。  

  一路上他拚命似的闯红灯、超车。超速照相的闪光灯亮了又亮,别的驾驶人一再的鸣喇叭抗议,但是他连理都懒得理他们。小熏、小熏正在医院的加护病房中,我一定得尽快赶去。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厅,他随手抓了个穿黄背心的义工,问清楚方向后,用最快的速度往那里冲。  

  “小熏?小熏呢?”他一把抓起孟达,后者正坐在椅子上发呆,而慧中则是一脸惊惧的看着他。  

  孟达向里面指指,布帘围住了,他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帘下可看到几双穿著白鞋的脚,在忙碌的走动着。  

  “怎幺发生的?我才离开她不到两小时……”璞臣试图冷静下来,但是他实在办不到。  

  “是我的错,我不该开太快的。”孟达懊恼地说。  

  “孟达,警察说是那个人喝醉酒,不是你的错。”慧中强烈的护着他说。  

  “如果我开慢一点,应该可以躲开那辆车的。小熏就不会……”孟达还是自责地说。  

  “如果,如果,现在再说那些有什幺用?如果我的小蒲公英有什幺差错,天啊!”璞臣简直不敢想象失去小熏,自己该怎幺办?就是为了那句誓言——我一定会回来——这些年来,他努力的强身,拒绝不计其数的名门闺秀,为的就是等他的小蒲公英长大,而今……  

  “小蒲公英?你叫小熏小蒲公英,那幺你就是……”孟达恍然大悟地说。  

  “那个送她蒲公英坠子的生病少爷?难怪我一直觉得你对小熏太了解了,又这幺的关心她!”  

  “不错,我就是十年前住在蒲公英之家旁边的那个人,我早就认出你了。你没认出我吗?”璞臣黯然地问。  

  “没有,你跟十年前差很多,你不说我还真拼不起来。”孟达摇着头说。  

  “谁会想得到呢?”  

  这时医生拉开布帘走了出来,护士则忙着调整点滴或是帮小熏量着血压,小熏的眼睛绑着厚厚的纱布。  

  “医生?”璞臣抢上前去问医生。  

  “她的眼睛受到撞击,肩膀跟腿上的伤,缝线拆了以后就好了。我担心的是她的眼睛。”医生沉吟地说。  

  “眼睛?最糟的情况是什幺?”孟达恐惧地问,璞臣有股不祥的预感,但他只是屏息的等着医生的答案。  

  “完全失明。”医生沉重的宣布后,即被广播系统呼叫走。  

  “天哪,我毁了小熏的一生了。”孟达的脸成了灰色的跌坐在椅子上。  

  “孟达……”慧中手足无措的看着他。  

  “如果不是我急着要带她去找约瑟爷爷……”他忽然抬起头。“约瑟爷爷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老天爷,我该怎幺开口告诉他们,我弄瞎了小熏的眼睛?”  

  璞臣心如刀割的看着小熏躺在病床上。在她胸口,那个小小的蒲公英坠子,仍然安稳的躺在她胸口,但似乎也失去它的光泽了。  

  他在心中暗自下个决定。“你不用去说,由我来说。这是件无可避免的意外,由我去向约瑟说明一切,况且你要忙着跟慧中订婚的事,这件事我来做。”  

  “但是,我……”孟达不解地望着他,这跟他有何相干?  

  “去忙吧,慧中,你照顅小熏,我去告诉约瑟他们。”他分配好一切工作后,马上趋上前去,在小熏耳畔轻轻的说句话,随即出去。  

  “撑下去,小蒲公英!”他在开车往饭店的路上,仍不住的低语着。  

         ※         ※          ※  

  “这样好吗?会不会太打扰府上?”约瑟听到他提出的方法后,不太赞成地说。  

  “不会的,我会雇个护士和佣人煮饭洗衣的。况且她是跟我住在郊区,很清静的地方。慧中以前也常去那里玩,这样慧中有空也可以过去陪陪她。”璞臣急切地说。  

  约瑟看他一眼。“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孩子,她为什幺对你这幺重要?”  

  璞臣掏出一张微微发黄的照片。“约瑟,还记得我吗?当我快失去求生意志时,是小熏让我有活下去的欲望,约瑟,请让我有机会回报她所对我做的一切。”  

  约瑟摘下老花眼镜,仔细地端详那张照片。“啊,是了,你是那个养病的年轻人。你现在变得强健多了,好吧,我答应你。”  

  “谢谢你,约瑟,谢谢你。”璞臣感激地说。  

  “不要谢我,孩子,我只是依上帝的旨意。只要记住,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在上帝的眼中。”约瑟睿智地说。  

         ※         ※          ※  

  小熏奋力的想睁开眼睛,这是哪里?如此的黑,看不见任何的灯光。她想开口说话,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喉音,手跟腿都好痛,有人在她手臂上打着针。  

  “好,小心一点,别碰疼她的伤口了。”那是璞臣的声音。“孟达,你那边高一点,慧中,你帮忙把小熏身上的被单盖好。”  

  “小心一点。”璞臣一路上发号施令着,小熏约略的感觉到自己在一个滑动的床上,好象走了很多路,曲曲折折的。  

  “好,小心。”然后是车门关上的声音,我在哪里?她惊慌的想起来。有人握住她的手,那是双很温暖的手,厚而有力。  

  “小熏,你出车祸了。眼睛受伤暂时看不到东西,我现在要带你去一个地方静养。”璞臣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霎时让她安心不少。  

  她不自主的又伸手去找她的蒲公英坠子,但是一移动,手臂有如针刺般的疼痛,令她忍不住发出呻吟。  

  有只手把她的手掌撑张开来,将那个蒲公英坠子放在其中,她迅速的握紧它,彷佛它能给她力量似的。  

  “孟达?孟达?”她小声地呼唤着,但是却听不到回答。“孟达……”  

  “孟达陪慧中去选家具了,痛吗?”璞臣体贴地问。  

  “痛……”泪水不听使唤的掉下来,璞臣见状连忙将她抱在怀中。  

  “嘘,不哭,你很快就会好了。”璞臣轻声地说。“医生交代你要多休息,尽量不要掉眼泪,免得影响了眼睛的复原。”  

  “眼睛?我的眼睛怎幺了?”小熏伸手触及厚厚的纱布,惊惧地问。  

  “没什幺,只是不巧去撞到,过一阵子就会好的。”璞臣强迫自己装出轻快的语调说道。  

  “真的?”小熏循着声音的来源仰起头。这是个很奇特的感觉,你可以知道是有人在身旁却看不到;使人有种脆弱感,有些像婴儿般的无助。  

  “嗯,当然是真的。现在我们要走了,你准备好了吗?”璞臣略带笑意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  

  “你要带我去哪里?”小熏有些惊惶失措的低声叫了起来,两手牢牢的抓着璞臣的前襟。  

  “放心,我不会去下你不管的。”璞臣像是保证地一再说。  

  小熏感到自己腾空的被抱了起来,在充满男性气味的胸膛中她感到有股说不出的依恋感。似乎是经过了很多道门,因为她可以听到好几次的开门关门声。  

  空气中有股甜甜的花香传过来,还有几只不知名的鸟正在吱吱啁啁的叫着;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使她不由自主的想伸展身子去沐浴在这种优闲的气氛中。  

  “这个房闲空了满久,我前些日子找人清理过,你就先住下来,有问题再告诉我。”璞臣将她放在床上,将一床薄被子盖在她身上。  

  “这是哪里?”小熏伸手触及的就是冰凉而柔软的床褥,她疑惑的抬起头。  

  “这不是我租的宿舍,也不是孟达的家,到底是哪里?”  

  “你只要安心养伤就好了。待会儿陈嫂会过来,还有她的女儿陈小姐,她们母女俩在我家已经做了二十年了。陈嫂的女儿叫文伶,文伶是个护士,她们会照顾你的。”  

  “这是你家?”小熏诧异的问。“你的家?”  

  “不是我家,是我的房子。还有没有问题?”璞臣温柔的抽出张面纸拭去她额上的汗珠,一边自责的走到窗边打开冷气。  

  小熏试图在脑海中理出个头绪:这是他的房子,那我在这里干什幺?我受伤了为什幺要到这里养伤?孟达应该不会不管我的,这到底是怎幺回事?  

  “你休息一下,我去交代文伶一些事。”璞臣为她盖好被子,即匆匆忙忙的走出去。  

  小熏默默的躺在床上,品尝那种突如其来的孤寂感。她小心翼翼的握住胸口的蒲公英坠子,手臂上的刺痛有如几十万只针正在戳着她一样。我一定要弄明白,这到底是怎幺回事,她告诉自己时意识逐渐的不清楚……  

         ※         ※          ※  

  “爷爷,我会照顾小熏的啊,为什幺要让她给外人照顾?”孟达像只暴躁的野兽般来回踱着步,而约瑟和安娜仍是一脸的平和,似乎无视于孟达的烦恼。  

  “我们现在要忙你跟慧中的喜事,没有时间去好好的照顾小熏,等你们的婚事办完了,再去将小熏接回来也不迟,我实在不懂你在生气些什幺?”约瑟淡淡地喝着慧中泡的乌龙茶说。  

  “我没有生气!”孟达不悦地蹲在约瑟面前。“问题在于连璞臣并不是蒲公英之家的人。他是个陌生人,我不放心把眼睛看不到的小熏放在他身边。他是个陌生的男人,我不放心!”  

  “孟达,璞臣不是个坏人!”慧中急急的为璞臣辩解。“他连小动物都舍不得伤害,他不会伤害到小熏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唉!我,我也不知道该怎幺讲,我实在不明白为什幺小熏不能由我照顾她。她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样……”孟达喃喃地说。  

  “孟达,小熏的事就此打住,我相信璞臣那孩子会给小熏最好的环境。现在我们只要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你和慧中即将来临的婚礼上,知道吗?”约瑟拍着孟达的头说,他不时和安娜交换着神秘的眼神。  

         ※         ※          ※  

  小熏凝神的听着向着房间而来的脚步声,她到这里已经住了好一阵子,闲来无事她只有利用猜脚步声来打发时间。医生的脚步声沉沉的,她想医生八成有个矮胖的身材加上啤酒肚;陈嫂的脚步声则是急促,她大概很忙碌;文伶的脚步声轻快的就像飞舞中的彩蝶;至于璞臣,她形容不上来,反正她就知道那是他:适中的大小声。  

  璞臣真的非常体贴的照料着她,这点使小熏相当的迷惑;难道他对每个部属都这幺的关怀倍至,抑或是因为慧中和孟达的关系?她问了好几次,但他总是笑着岔开话题——你以后就会明白了——她怀疑自己弄得明白吗?  

  “在想什幺?”璞臣的声音传过来,还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塞进她怀里。“小狗来啰,小心别被它咬了!”  

  “你又买玩具给我?”小熏笑着将脸贴在玩偶身上。“你迟早会宠坏我的!”璞臣笑而不答的看着她,这个景致在他梦中不知已经出现几千万次了,他的小蒲公英再次的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即使她眼上仍蒙着纱布胶带,但她确实是他的小蒲公英,他念念不忘的小蒲公英。  

  他已经愈来愈习惯她的陪伴,她的清脆笑语是他每天在办公室中最想念的;  

  而她情绪低潮时是他心疼的理由,察知她对玩偶有种不可自拔的喜爱后,他习惯每隔一阵子就为她带只小玩偶回来。希望藉由玩偶,能转移她对自己眼睛的注意力。  

  她常常追问他医生的答案,但是他怎能告诉她连医生都没有多大的把握?想到这里,他微微蹙起眉。  

  “璞臣?璞臣?你在吗?”小熏微偏着头连声叫唤,她不安的揉着绒毛狗的耳朵。“我在这里,怎幺啦?”璞臣坐在床沿问她。  

  小熏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没什幺啦!我只是想问你,孟达跟慧中的婚礼哪天举行?”她轻轻地说。  

  “下星期日在教会,我会带你去观礼的。”璞臣说完马上又沉默下来。他不知道届时小熏眼上的纱布能不能拆掉,最重要的是:她还看得见这花花世界吗?  

  “真的?那……”她小心翼翼的选着措辞。“那是不是到那时候我的眼睛就可以看见了?我已经休养这幺久了,什幺时候才能拆掉纱布呢?”  

  “小熏,我们明天再请教医生。时间不早了,你是不是想休息了?”璞臣动手扶着小熏躺下说。  

  小熏听话的躺下,在璞臣的脚步声传到门口时,她才开口:“璞臣,谢谢你。”  

  璞臣转过身子。“没什幺,我也很喜欢有你陪我说话,平常我只有一个人,日子满清寂的。”  

  “璞臣,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阿臣哥哥的事?”小熏突然坐起来问他。璞臣心中一动,他快步的走到她床畔。“没有,你想告诉我吗?”  

  “嗯,阿臣哥哥是第一个对我好的外人。你知道吗?孤儿院出来的孩子特别容易被欺负,阿臣哥哥是第一个不会因为我是孤儿而讨厌我的人。他对我很好,还送了我一条项链,你看。”小熏拿起胸前的链子说。  

  “你还跟他有联络吗?”璞臣温柔地凝视她因兴奋而略微泛红的脸颊。  

  “没有,十年前就失去联络了。我连他的长相都记不得,可是却还是记得他所说过的话。”小熏有些沮丧。  

  “不要急,你总有一天会见到他的。”璞臣微笑地说,并伸手按掉电灯。  

  “晚安,小熏。”  

  “晚安。”小熏朝声音来源的方向说。  

  璞臣轻轻的拉上门,若有所思的踱回自己的房间。放张CD进音响里,莫扎特的费加洛婚礼序曲正缓缓的飘荡在空中。他疲倦的站在浴缸内,任莲蓬头洒出的温水自头淋下,脑海中却全是今天下午办公室内的对谈——  

  “璞臣,你到底去不去?我可是拜托了好久,人家才肯再介绍女孩子给你,你相亲也相了一、二十次了,到底要怎幺样的女孩子你才满意呢?”邱淑贞——  

  他的母亲喋喋不休地问道。  

  “妈,婚姻这种事是要靠缘分的。”他拿出最好用的借口搪塞地说。  

  “你不去相亲,就算有缘分有什幺用?”他母亲不满地埋怨着他的推托之词。  

  “妈……爸,这是我们下一季的广告预算,你要不要看一下?”璞臣赶紧将文件推给父亲,寄望能扯开话题。  

  “唔,你打算用这种纯粹广告宣传,不如赠品吗?现在的工地秀一般都有送小礼品,我们如果不送的话,场面炒得热吗?”连敬唐斟酌地说。  

  璞臣翻开另一份资料。“爸,根据调查现在的消费者根本就对那种几十块的小礼品看不上眼,我倒觉得还不如从房价根本做起:一坪少个几百块,这样吸引力就大过那些小碟小碗盘了。”他列举出一些数字辅助他的看法。  

  “嗯,好吧,你就试试看。对了,我听李秘书说你最近很忙,在忙些什幺?”  

  连敬唐阖上资料,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独生子。  

  “也没什幺,最近要推出不少的新案子。另外,最近IC的价格起伏很大,我要注意行情,低买高卖,免得库存太多变成呆料。现在全公司最好卖的大概就是卫浴设备了,尤其是进口的抽水马桶,几乎天天要下新订单补货。”璞臣微笑地说。“除此之外呢?你已经很久没回家陪我跟你妈吃饭了,今天是你妈心血来潮要到公司来看你,我就顺便来瞧瞧你到底在忙些什幺。”连敬唐用手指支着下巴说。  

  “没有啊,回家就休息了。”璞臣不动声色地说,并非他不愿意让他们知道小熏的事;只是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最恰当的时候。他自己跟小熏之间都还有些陌生,他想多利用些时间来培养自己跟小熏的感情,所以他只能低调的处理这件事。  

  这时李秘书进来通报有客户来访,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去见他们。他将那叠厚厚的资料夹在腋下,手上捧着另一堆产品的新型录,临出门前匆匆留下一句:  

  “爸、妈,你们坐一下,我马上就好了。”说完后他和等在门边与他会合的部属,迅速的钻进会议室中。  

  “他就是不肯说。你不是说那个女孩现在也住在他那里?我们套了半天,他就是不说。”淑贞转向一旁泡着茶的李秘书说。  

  “可能他觉得还不到时候吧!他是你们的儿子,你们应该知道他的脾气,事情没有十成十把握的时候,他是绝不会吭声的。”李秘书端茶给连氏夫妇时笑着说。  

  “唉!我是前几天听陈嫂说溜嘴,她说要叫文伶去买几件小个子的女孩穿的衣服带到璞臣那娃去,我追问她很久,最后她才说出来。昨天我打电话给你时,还在纳闷你怎幺没先告诉我们?”淑贞没有恶意她笑着说。  

  “是璞臣不让我说的,我也搞不懂为什幺!”李秘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他很坚持不让我说,真是抱歉!”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那孩子最讨厌人家说他的事。只是……那个叫小熏的女孩子人品怎幺样?性情好不好?”淑贞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多一点关于小熏的事。  

  “人品不错,性情温驯。她可是以第一名考进来的新人呢!”李秘书笑咪咪地说。“那家世呢?”淑贞兴致高昂地说。  

  “家世就比较差一些,她是孤儿院出身的。”李秘书有些惋惜地说。  

  “孤儿院?那她还有没有亲人?”淑贞神色有些怪异地说。“远房亲戚或是堂表亲之类的。”  

  “好象没有。她被抱到孤儿院门口放的,身上没有任何文件,或是任何证明书之类的东西。”李秘书摇着头说。“她说她就是这样没有任何有血缘的亲人。”  

  “孤儿院,那就麻烦了。我们怎幺知道她的父母是怎幺样的人,搞不好是什幺不三不四、作奸犯科的人……”淑贞甚至有些惊慌失措地说。“唉,璞臣怎幺……”  

  “淑贞,儿孙自有儿孙褔。况且就算孤儿院出身的又怎幺样?你没听李秘书说的,人品、性情好就行了,管她什幺出身的。”一直沉默不语的连敬唐这时才开口。“我知道。只是我一直托人帮璞臣介绍那幺多的名门闺秀,谁知道他却去找个没亲没戚的女孩……李秘书,你昨天不是说小熏的眼睛受伤了?”淑贞关切地说。  

  “嗯,出车祸。”李秘书不明白她的用意,只是老实地回答。  

  “敬唐,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她?”淑贞按捺不住地说。  

  “你急什幺。她现在还在休养,我们去了不太好吧?”敬唐有些迟疑地说。  

  “就是这样我才要去看她,毕竟她可能会是咱们连家的媳妇儿,我去关心关心她也是应该的。”淑贞更加坚决地说。“好吧,不过你可别搞得太离谱了,你应该知道璞臣的个性。”敬唐莫可奈何地说。  

  “我知道。儿子是我生的,我会不知道他的个性吗?你去不去?”淑贞兴匆匆地问。  

  后来当李秘书告之他父母已离去时,璞臣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小熏的事?既然他们不点破,他也就不想主动去提及它。  

  想到隔壁房内的小熏,他的心就满满的盛满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十年前,当他被病魔折磨得没有生存意志时,她的童言稚语带给他许多快乐,鼓舞了他的意志,让他有了期待的理由——我一定要活下去——跟渴望健康的动力。  

  “明天该带她回医院换药了。”他伸手拉条大浴巾围在下半身,赤裸着上身踏出浴室,自言自语地说。  

         ※         ※          ※  

  “淑贞,你可不要太冲动了,不要吓坏人家。”连敬唐殷殷的叮咛着妻子说。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老是在那里嘀咕好不好?帮我把鸡精提进去。”淑贞擦着汗水地说。  

  夫妇两人很快的走到客厅,陈嫂正好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他们,有些惊惶失措。“先生、太太……”陈嫂一急之下不自觉的口吃起来,两手在围裙上紧张的扭动着。  

  “喔,没事没事,你去忙吧!”淑贞挥着手要陈嫂自己去忙,她则跟丈夫坐在沙发上休息。  

  “少爷知道先生跟太太要过来吗?还是要我打电话通知他?”陈嫂总算回过神来,机灵地问。  

  “璞臣还不知道,你通知他也好。”淑贞喝着陈嫂倒给她的茶说。“喔,那个叫小熏的女孩子呢?她在不在?我们今天是来看她的。”陈嫂有些犹豫地看着他们夫妇。“小熏还在休息,要不要我去叫她?”  

  “不用了,我们等她。她是病人,而且我们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连敬唐笑着说,安抚着有些烦躁的淑贞。“让她多休息,早日康复。”  

  “陈嫂,你在哪里?”门旁传来娇弱的声音,便在客厅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  

  小熏穿件乳白色的洋装,是高腰款式的,有精美的小雏菊绣在领口及长裙的下摆上。赤着脚,长长的头发则有些凌乱的披在脸旁。  

  “我在这里,你怎幺了?”陈嫂急急的迎上前去,连声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刚才好象听到车子的声音,璞臣回来了吗?”小熏微微一笑地问,举起手中的梳子慢慢的梳着头。  

  陈嫂接过她手中的梳子,将她的头发梳到脑后,束成一束马尾。“没有,是先生跟太太来了。你过来跟他们打个招呼吧!”陈嫂小心翼翼的牵着小熏到沙发坐下。“伯父、伯母?对不起,我的眼睛现在看不到。”小熏有些歉意地说。  

  “没关系,你在这里住得惯吗?”连敬唐满意的咧开嘴笑着问。  

  “璞臣跟陈嫂还有文伶都很照顾我。”小熏感激地说。“我真是太麻烦他们了。”  

  “没有的事。你叫小熏是吧?咦,你脖子上这颗痣……好面熟,我记得你没有其它的亲人了。”淑贞亲热的拉着小熏坐到她身边说。  

  “嗯,我是个孤儿。”小熏有些困惑的偏着头说,为什幺他们会来呢?璞臣不是说他父母很少到他住的地方来的吗?  

  “那倒没什幺关系,只要你跟璞臣合得来就好了。对了,陈嫂,你通知少爷了没有?”淑贞话锋一转又跟陈嫂提起。“他有没有说什幺?”  

  “少爷说他马上回来。”陈嫂也万分诧异地说。她也搞不懂先生跟太太为什幺会突然上门来,倒是璞臣少爷一接到电话,说了声马上回来就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小熏啊,你会不会冷,要不要多加件衣服?”淑贞和蔼的说,陈嫂立刻就扶着小熏回房去换衣服。  

  小熏摸索着陈嫂递给她的衣裙,慢慢的穿著。她不要陈嫂留下来帮她的忙,边穿衣服有个念头突然跃上心头:他们喜欢我吗?随即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那又有什幺关系呢?但他们是璞臣的父母啊!  

  想到这里,正在扣钮扣的手也顿了一下,璞臣……她伸手抱住自己。什幺时候开始,她已经这幺习惯于璞臣的陪伴?好象,他在我的身边是那幺天经地义的事,我可以跟他玩耍、谈天说地,告诉他阿臣哥哥的事……  

  阿臣哥哥!怎幺会这样呢?记忆中的阿臣哥哥竟跟眼前的璞臣合而为一了,不应该这样的啊!她紧紧的握住胸口的蒲公英坠子,惶惶然的不知所措。  

  门口传来熟悉的车声,她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希望能快点到他身旁去。  

  她也说不上为什幺,但是在他身边就是能教她飘浮的心安定下来,让她安心不少。  

  客厅中传来的谈话声令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爸、妈,你们怎幺突然跑到这里来?”璞臣的声音中没有不满,只是有着浓浓的疑惑。  

  “我们来看小熏的,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为什幺不早点让我们知道她的事?”  

  淑贞的语气带着笑意地问。  

  “妈,小熏还在休养。况且我也不知道她想不想见外人,她的眼睛伤得满重的。”璞臣压低声音地说。  

  “有多严重,难不成会失明?”连敬唐也不解地问。  

  站在门边的小熏心跳加快的等着答案,这些天来,无论她怎幺问璞臣和医生,得到的总是模糊又暧昧的回答:“就快好了。”她很迷惑,可是却也没办法。“嗯,有可能。医生也没有多大的把握。这两天医生要在换药时做更精确的检查,到那时才能确定。”璞臣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小熏有些疲乏地想:我一定要躺下来,她转身想走回床边,却发现自己的脚有如生根了般的提不起来。我一定要走回去,她一再的告诉自己,但随即双腿一软……  

  “小熏!”璞臣是最先发现她异状的人,他三步并两步的冲到她身边,抱住全身软绵绵的她。“小熏,你怎幺了?”  

  小熏没有言语,只是沉默的咬着下唇,泪水不住的沿着脸颊流下,湿透了眼上的纱布。  

  “小熏,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你怎幺了?”璞臣焦急地将她抱到床上,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  

  小熏只是背过身子去,不住的抽搐着。她低声饮泣着,两手紧紧的握着那个蒲公英坠子。  

  “小熏,医生也还没有确定,说不定你的眼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要胡思乱想了,好不好?”璞臣扳过她的身子,温柔地劝着她。他打开她的手,看到她柔嫩的手心被金质的蒲公英坠子刺得渗出血迹,心疼的在伤口上吻了几下。  

  “小熏,相信我,我绝不会丢下你不管的。”璞臣伸手去拭她的泪,哽咽地说。  

  小熏像是迷途的小孩突然见到亲人般的紧紧攀住他的脖子。“璞臣,我好害怕。如果我真的瞎掉了,我该怎幺办?我好害怕!”  

  “有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璞臣说完也拥着她,两眼迷离地说。  

  连敬唐和淑贞悄悄的走了出去,在他们的眼中都闪烁着泪光。他们对迎面而来的陈嫂挥挥手,夫妇俩带着满满的微笑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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