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障
我开心了吗?
我不知道,
也不想费心明了,
因为,只要能,
静静的爱着你,
就好。
与希勒瓦的相处,在那晚之后变得容易了起来。
也许,他们的相处模式一直是可以很容易的,只是他们都小心翼翼地防备着什么,像是被某个无形的屏障阻隔着,所以无法看清彼此。
某种温柔的东西进占了冠臣如空城般的心扉,一点一滴,细微而彻底。
凝望着庭院里已不再飘着樱花的大片樱林,冠臣低喃着,「樱花季节已经结束了。」
不知不觉,他已在京都待了月余,每回打电话回台湾,冠磊的口气就越来越冷,从会议顺延、会议延长……一直到应邀参加日本的医学研讨会,冠臣已经把能用的借口全都用完了,就不知道还能瞒冠磊多少。
如果他再不回台湾,恐怕冠磊就要杀到日本来把他拖回去了。
冠臣静静地坐着,思绪却越飘越远。
每当冠臣出现这样的表情,希勒瓦心中就浮现隐隐约约的不安。
他无法确切地了解冠臣究竟在想些什么,这样的感觉在他心中每每都变成一种心慌。
「想看樱花吗?」希勒瓦打破沉默问。
他必须与他说话,才能借此安抚自己──他是真实的坐在这里,就在他的面前,没有消失。
冠臣不禁失笑,回头看着希勒瓦道:「都已经是五月时节,怎么可能还有樱花?就是想看,也得等明年了。」
希勒瓦得意的勾起一抹挠富兴味的笑。
「不必考虑有没有,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看。」
冠臣斜睇着他,「如果我说想看,你能达成我的愿望吗?」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希勒瓦笑得莫测高深。
他从衣架上拿起两人的外套,向手下拿了车钥匙,然后从门外探进头来对他说:「跟我来!」
「去哪里?」冠臣有些愕然。
「你不是想看樱花吗?我带你去。」
冠臣几乎是有些啼笑皆非了,他没想到希勒瓦竟是当真的!
冠臣对着正在热车的希勒瓦说道:「你真的不用理会我无理的要求,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五月时节怎么还可能有樱花嘛!
「我说有就有。」希勒瓦斩钉截铁地回答。
「希勒瓦……」
希勒瓦置之不理,对他勾了勾手指道:「上车!」
好吧!既然他坚持,那么,他就随他去看一看也无防。
车子很快地往岚山的方向驶去。
岚山堪称是京都一处享有盛名的赏樱景点,光是一座岚山,就有上百株品种各异的樱花,但是,他们沿路走去,樱树上不是光禿禿的枝干,就是冒着细油油的叶子,哪来樱花的踪影?
对于这次的「访樱之行」,冠臣并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可是,希勒瓦的一番心意总是令人感动的,所以,冠臣也就任由他了。
车子从蜿蜒的山道驶上岚山的山顶,随着海拔越来越高,气温也越降越低,因为车內与车外的温差很高,因此,挡风玻璃上都出现了白濛濛的雾气。
为了调节气温,希勒瓦必须将车內的暖气温度调低。
「把外套穿上。」希勒瓦从后座拿起冠臣的大衣交给他。
冠臣依言穿上大衣后问:「你呢?你不穿吗?」
「这样的温度我还能适应。」
冠臣来自亚热带的台湾,自然是比较怕冷,而希勒瓦则常处在高纬度的国家,对于各种气候他都很能够适应。
当他们抵达目的地时,约莫傍晚七点多钟,四周的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
希勒瓦熄了火,但却没有关掉车灯。
「我们到了,下车吧!」
天色已晚,要如何赏樱呢?再说,这里真的会有樱花吗?
心中虽然这样疑惑着,冠臣还是跟着希勒瓦下了车。
走了一小段路,绕过一处小坡后,希勒瓦指着前方对他说道:「你看!」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古镜无波的湖,投映在湖面上的,竟是一大片雪白如雾的樱花!
在明亮月光的洗礼,与水中月的反照下,营照出眼前如虛幻般的樱花美景,教冠臣不禁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
看见冠臣露出绝伦的笑意,希勒瓦忍不住从背后拥住他,贴在他的耳畔低语着,「这是高岭樱,也就是我想让你看的樱花。」
「没想到你真的能完成我的愿望。」
冠臣叹息着,有谁会像他这样,把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当真?
就算现在是炎酷的夏天,如果他说要看樱花,希勒瓦一定他会命人从温室里培养出来的吧?
希勒瓦搂紧了他,「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这样的情意、这样的深情,有谁还能心如铁石?
他长久以来不求回报的付出,已在不知不觉中融化了他的心防,饶是他这般欲无求的人,也无法不被他所撼动。
「你最好不要这样宠我。」
「宠溺」会变成一种习惯,会让人不自觉的在这样的溺爱中沉沦。
面对希勒瓦的感情,他已无法再逃避,他知道,打从三年前第一次遇见希勒瓦开始,他就一直出现在他的心里,只是他一直不愿承认。
「我就是要这样宠你,把你宠坏、把你宠上天,因为你是这辈子唯一能走进我心里的人。」
希勒瓦缓缓将冠臣转过身来面对他,然后倾身吻住他的唇。
冠臣闭上双眼,轻启唇瓣迎接他的吻。
这一次,不是他放肆的掠夺,而是他心甘情愿的给予。
冠臣的回应令希勒瓦的呼吸失序,苦苦压抑的情潮如同一杯太过满溢的水,只消轻轻一碰,就会毫无节制地恣意蔓延。
希勒瓦修长的手指托起冠臣优美的下颚,在短暂的浅尝后,开始了深入的探索,迷恋地攫取着他口中的芳香。
今生今世,他再也无法放开他!
希勒瓦搂住冠臣,将他放倒在柔软的草地上,修长而精瘦的身躯随即压住了他,将他雪白而纤细的手以手心相贴的方式擒在自己炽热的大掌中。
冠臣微睁着眼,背光中,他还是能看见希勒瓦眼中燃烧的火焰。
「冠臣……」
希勒瓦不断地低喃着冠臣的名字,彷彿那是他此生唯一烙印在心版上的痕迹。
他的吻轻轻地落在冠臣的额头上,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然后再一次吻住了他诱人的薄唇。
不同于第一次的一廂情愿,这一次的欢爱,是两颗心的相属。
希勒瓦的手探入了他的衣內,在他细致的肌肤上梭巡,轻柔的爱抚逐渐变得炙热,希勒瓦再也无法压抑地将大掌顺着他的身形游移而下,来到他的腰部,一刻也无法忍耐地解着他腰间的皮带。
冠臣的身躯倏然一僵,很快地睁开琥珀色的眼眸。
他制止了希勒瓦的手,微微地喘息地道:「不要在这里……希勒瓦……」
虽说这里人迹罕至,但是,他没有办法在这山野之中……
希勒瓦凝视着冠臣漂亮的眼眸,在一瞬间领会了他的想法。
他打橫抱起冠臣,抱着他走回车里,并且放平了座椅。
希勒瓦温柔的褪尽了两人的衣裳,当他雄健的胸膛贴住冠臣赤裸的肌肤时,他看见冠臣浓密而纤长的睫毛羞涩地颤动了一下。
「冠臣……」他情难自禁的轻唤。
冠臣提起睫毛,澄澈的眸子立即被他炽烈的黑眸锁住。
「我这么做……会伤害你吗?」
纵使他是那么地想要他,想要与他温存欢爱,至死方休,然而,他却无法漠视他噩梦的阴影。
他不忍心再见到冠臣从梦魘中挣扎地醒来!
「你是说……那个噩梦吗?」
「嗯!如果我抱你会使你作那样的梦……那么我宁可到此为止。」希勒瓦哑声低语着。
冠臣轻轻地笑了。
这个深爱他的男人,做尽天下諸恶也不曾惧怕过,但此刻却为了他的噩梦而深深地不安着。
而由他的不安让他更明白,他有多么深爱着他。
「冠臣?」希勒瓦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
「我一定……会再作那个梦吧!」冠臣迎视着希勒瓦那双刻满受恋的眼眸,但是,你会叫醒我吧?你会用你的拥抱来安抚我吧?你会吗?回答我。」
「我会。」
说完,希勒瓦便深深地吻住了冠臣,知道自己对他而言,已不只是个与他有过协议的立约者,而是他的恋人。
他分开了他修长的腿,在无休无止的浓情中进入了他。
月华如练,旖旎的樱花美景中,他们彼此相属、彼此契合……
晨曦透过树梢,洒落在两人的身上,頑皮的风儿拨弄着树影,轻柔地随风摇曳着。
天才濛濛亮,冠臣便幽幽地醒转了。
他一向嗜睡,而且无法熬夜,但是,只要能让他安静地睡上八小时,他便会自动醒来,比时钟还准。
好重……
冠臣低头一看,原来是希勒瓦!他的身躯压住他沉睡着,难怪他觉得自己的身躯变得如此沉重。
冠臣很少以这么近的距离看着他,以往,他总是无意识地逃避着他的视线,因为他的目光是那样的灼人,紧紧地追着他的身影,让他无法喘息。
希勒瓦有一头黑得璀璨夺目的发丝,手指穿梭在其中的感觉就像滑过一匹最上等的丝绸;他的剑眉下是一双深邃而锐利的星目,但因为他闭着眼睛,所以暂时无法窥见;他的眼睫毛意外的浓密,虽然不若他的纤长,却带着微微的捲翘。
他的鼻梁挺若山岳,而他的唇型性感,却又似带着些许寡情,但是,吻他的时候,却是带着浓浓的深情与霸气。
他的容貌綜合了东方与西方混血的优点,而他的性格却是独一无二的极端;他可以是最无情的「宙斯」──只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也可以是最多情的「希勒瓦」,有着在樱花纷飞的美景下拥吻他的浪漫。
他总在人前人后扮演着完全迥异的角色,而他所有的面貌,只有他一个人能完全看见。
冠臣伸出食指,描绘着那张足以令任何女人迷醉的俊容,想像着当初希勒瓦双眼失明时,以手代眼「看」着他的感觉。
希勒瓦在冠臣的触摸下醒了过来,他半睁开眼望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眼眸。
「早。」冠臣拨弄着他如绸缎般的黑发,笑道:「你睡得好沉。」
希勒瓦的心里有着淡淡的感动──心爱的人儿就在怀中,一睁开眼就在他眼前,世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幸福的?
「你怎么这么早起?」
希勒瓦看了一眼腕表,上面显示现在是五点四十分,老天,现在甚至不到六点钟!
「其实,我是被饿醒的,昨天晚上我们忘记吃晚饭了。」他笑着拍了拍希勒瓦道:「挪一下位置,你压得我好难受。」
他的身体几乎被他压得快没知觉了。
「哦……」希勒瓦侧过身,将重量自冠臣的身上移开后,关切地凝视着他。「好一点了吗?」
冠臣动了动身子,「嗯!只是还麻麻的。」
「冠臣。」希勒瓦突然唤了他一声。
「嗯?」冠臣扬起眉。
希勒瓦二话不说的俯下头在他的唇上轻啄一下,深情的低语,「早安。」
二十七年来,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一句话,而能够对一个真心所爱的人说出这句话,感觉是如此的好。
这样的温存比起过往的争斗杀戮更令他眷恋,他可以放弃一切,只求这一刻的幸福。
冠臣对他綻开了一抹如晨光般温煦的笑容。
「我们该回去了,你们的手下等了一夜,一定很着急。」
「无所谓,就让他们去着急吧!」他才不管呢!他环住冠臣纤瘦的身躯,将脸埋进他的肩窝里。「我只想就这样跟你待在这儿,哪里都不想去。」
「希勒瓦……」冠臣几乎失笑。
此时的他哪里有一丁点像是「世界和平的毒瘤」、「国际恐怖组织首脑」宙斯该有的样子。
冠臣伸手轻抚过他的黑发低声问:「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是指为什么我会走上成为『宙斯』的首脑这条路吗?」
看见冠臣点了点头后,他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走上这条路不是我所选择的,而是命运选择了我。有些人生下来就接受阳光的洗礼,而有些人则注定像阴溝里的鼠辈般,只能在黑暗中度过一生。」
顿了一顿,希勒瓦继续道:「而我,就是后者。从小在这样污穢的世界中成长,没有人会在乎你的死活,想要生存下去,就要凭自己的本事去争取、去掠夺,不踩着別人的尸体往前走,下一个用来当作垫脚石的就是你。
「在我们的世界,道德与良知是不存在的,如果你要将这个奉为圭臬,下场就是死路一条。对我们而言,想要过得更好,就是将所有的人都踩在脚底下,让所有的人对你心悦诚服,唯有这么做,才能主宰自己的人生。」
冠臣无奈的摇头叹息了。
「我知道你无法接纳我所背负的一切,对你而言,我正是那种罪无可逭的罪人。」他更加搂紧了冠臣,哑声道:「这就是我为什么那么渴望你的原因,因为你身上有我所没有的洁淨与光明,我憧憬着你的一切,你是在神的眷顾下诞生的,而我……则是被神所遗弃的人。」
「我只是个凡人,怎么能说是被神所眷顾?」
「黑帝斯曾经告诉我,他看见你背后有一双洁白的羽翼。」
「羽翼?」冠臣不禁啼笑皆非。
「对我们这些人而言,是看不到所谓的天神与天使的,那些美与善全都与我们绝缘,但是……他却告诉我,你就像被黑暗所困住的天使,即使在世界最幽暗的角落,也能发出洁白的光辉。」他凝视着他,轻喃道:「而我一直如此相信着,冠臣。」
「如果我是天使,那你是什么呢?」
「天界的叛徒,黑色羽翼的路西华。」
「如果你是路西华,那么……」他伸出手捧住了希勒瓦的脸与自己相对,「你愿意褪去那双黑色羽翼与我在一起吗?」
所谓的「褪去黑色的羽翼」,指的是放弃「宙斯」,放弃过往一切他曾经所拥有的权势与地位。
他可以毫不在乎的拾弃过往的种种,他唯一在乎的,从头到尾就只有冠臣而已啊!
希勒瓦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住冠臣的心口,深深地望着他问:「冠臣,你的世界可有我的容身之处?」
「有,你要割舍过去的一切到我这里来吗?」
希勒瓦凝视着他,许久许久……
「是的……我不想离开你。」他一字一字地回答。
冠臣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那么,和我一起到台湾去吧!」
计程车在殷家门口停下。
从计程车后座走下来一个略显纤细的修长人影,紧接着是一名高大挺拔的男子。
「到了,这里就是我的家。」冠臣对希勒瓦微笑道。
「冠臣。」希勒瓦突然拉住了他,「我想……我不进去了。」
冠臣仰起脸不解的看着他,「为什么?」
「你和殷冠磊一个多月不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谈,我想,我不要在场会比较好。」
在他们分別的三年中,希勒瓦早已调查过殷冠磊的一切,知道他霸气易怒,尤其是在遇到与冠臣有关的事情时更是明显。
虽然他对殷冠磊没有好感,因为他注定一辈子会与他争夺冠臣心目中最重要的位置,但是,为顾及冠臣与冠磊是亲兄弟的关系,他不愿在冠臣回来的第一天就因为他而让他们两人起争执。
冠臣知道他是不想让他夾在他与磊之间为难,所以选择了暂时退让。
「那你今晚要到哪里落脚?」
「我会在晶华订一间房,如果你要找我,问一下柜台就知道了,」他捧起冠臣的脸,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要专心面对殷冠磊就够了。」
冠臣微微一笑。「我知道。」
「快进去吧!」希勒瓦催促着。
冠臣点点头,站在玄关目送着希勒瓦再度坐上计程车离去后,这才走进屋里。
一走进客厅,冠臣便看见冠磊双手环胸,坐在沙发上一副恭候大驾的模样,一张稜角分明的英挺脸孔充满煞气。
「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要回来啊?」冠磊一见到冠臣,积了一个半月的怒气便忠实地反应在他冷诮的言词上。
「对不起──」
「那是哪门子的医学研讨会,居然开了一个多月,下次不许你去了!」
「磊……」
殷冠磊越想越火大,他忍不住一掌拍在茶几上,发出骇人的砰然声响。
「你去一个多月,总共才打了四通电话回来,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等你的电话?!」
「抱歉,我……」
「你最好辞职在家乖乖的让我养你,別当什么医生了!医院又不是你开的,你这么拼命做什么?」
冠臣忍不住叹息出声。「磊……」
冠磊冲了过去,狠狠地将他搂进怀里,在他耳低吼着,「该死的!你究竟知不知道我会担心?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冠臣歉然地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听见他一而再的道歉,冠磊纵使有天大的怒火,也不由得逐渐熄灭了。
「以后別再这样吓我。」他闭着眼睛疲惫地说道。
闻言,冠磊紧蹙的眉心这才松开。
「还没吃晚饭吧?」冠臣拿起桌上的车钥匙道:「我陪你到『松籁庵』去吃你最喜欢的日本料理。」
冠臣笑着摇摇头,「我在日本吃了一个半月的日本料理,今天想吃点家常小吃。」
「家常小吃?」冠磊又蹙起好不容易舒展开来的眉心,「那你想上哪儿去吃?『红楼』?还是『皇朝』?」
「我想吃你做的蛋包饭、醋溜魚,还有紫菜汤。」冠臣漂亮的眼睛闪着促狹的笑意。「哪!可以吗?」
冠磊手上的钥匙应声落地。
「什么?!」冠磊绝俊的脸庞上神色骤变。
「不行吗?」他略微失望的问。
冠磊没好气地道:「我有说不行吗?」
煮就煮,谁怕谁啊?
打从冠磊从美国学成归国之后,就不曾再亲自动手煮食,不过,就因为冠臣的一句话,冠磊就只得硬着头皮穿起围裙,到厨房里洗手做羹汤。
冠磊宠溺冠臣的程度自然是不在话下,为冠臣做任何事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对他的要求更是不曾打过回票,这一点和希勒瓦有得拼。
冠臣微笑地看着弟弟挥汗如雨地在厨房里炒炒弄弄,看起来挺有两下子的,而他就在旁边拿盘子、递调味料,看着弟弟表演「冠磊上菜」。
在冠臣的要求下,冠磊又多炒了一道麻婆豆腐、烫了一盘空心菜,连同醋溜魚及紫菜汤,一共是三菜一汤,热騰騰地端上餐桌。
「开动!」
冠臣开心地举箸就食,给足了冠磊面子。
望着眼前的景象,冠磊心中有着淡淡的感动。
自从爸妈死后,这个家有多久没这种轻松愉快的气氛了?又有多久不曾在家开伙,兄弟两人面对面的同桌而食了?
虽然这个家只剩下他们俩,但是,至少这还是个「家」,不是吗?
吃得十分尽兴的冠臣抬起头来,看见冠磊面前的食物连动都还没动一下。「怎么了?」
「没什么。」冠磊举箸夾了一大块魚肉放进冠臣的盘子里。「多吃一点,你老是不长肉。」
「你也一样,一个多月不见,你瘦了好多。」冠臣一边说着,一边将每道菜都夾一点放到他的碗里。
「还不都是你害的。」冠磊不高兴的抱怨着。
如果不是天天担心他,他也不会瘦了一大圈。
「你到那里除了忙研讨会的事外,还做了什么?」
冠臣抬起头来,「磊,你……」
「別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沉下俊脸,「那个胆敢在我们家门口吻你的家伙是谁?我要宰了他!」
当他看见那一幕的时候,他简直气得想冲出去揍得那家伙满地找牙!他是不是不想活了,居然敢碰他的冠臣?!
原来他都看到了。
冠臣放下筷子,微微敛去了笑容。
「我本来想跟你好好的聚一聚,这件事打算过一、两天再跟你跟你说的,但是,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
冠磊很快地打断他,「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想说什么都跟我无关。」
看来,冠磊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只是他执意不愿面对。
「磊,听我说──」
「闭嘴!我说过我不想听!」冠磊将筷子往桌上重重的一放,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间,用力地甩上门。
砰然巨响震破了房內的宁静,一次又一次地在冠臣耳边回荡着。
冠臣轻敲着冠磊的房门道:「冠磊,出来把饭吃完。」
房里传出冠磊极力压抑的怒吼,「我不饿,不用理我!」
冠臣叹息了。
他就知道,一旦提及这件事,冠磊一定、肯定、绝对会大发雷霆,但是……兄弟一场,就算再怎么亲暱知心,终归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啊!
「冠磊,你听着……我要搬出去。」
好半晌,房间里毫无声息,但是,随即又响起一阵轰然巨响,很显然的,冠磊正拿他房里的东西出气。
「我、不、准!」
冠臣不理会他的反对,继续说道:「我要和他一起生活。」
伴随着物品破裂声的是冠磊的怒吼。「不准!」
「我们还没决定要住哪里,不过,一旦确定了,我会告诉你的。」
「你哪里都不准去!」冠磊隔着门板痛苦的嘶喊着。
「明天一旦我就会离开这儿,但我会常常回来。」
「你敢。」
冠磊火大的拉开门,黑眸里燃烧着狂怒的烈焰,直截了当地问:「那个人是希勒瓦吧?难道他在你心里比我还重要?」
他知道那是冠臣记掛了三年的人,在这三年之中,冠臣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他。
「你们两个在我心里是一样的重要……」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舍下我?」
「不是要舍下你,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弟,我怎么可能舍得下你?」冠臣语重心长的回答。
「撒谎!如果不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冠臣闭了闭眼睛,而后转过身,走向窗口。
许久后他才低声道:「我的存在对你而言是一种『安定』,你依赖着我,满足于现状;但换言之,这样的安定却变成一种『限制』,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认为只要有我就够了,你不会去突破现状,也不会成长。」
「去他的狗屁论调!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安于现状又如何?不会成长又如何?没有那些我又不会死!我就是无法忍受你离开我,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你休想我会答应让你在希勒瓦在一起,你听见没有?」冠磊气急败坏的反驳。
冠臣摇头了。
「你真的满意现在的生活吗?冠磊,別忘了,你和我一样恐惧那个梦魘,要从那个噩梦里跳脱,除了靠自己,任何人都帮不上忙,你要成长、要去克服,唯有这么做才能变得坚强;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虽是亲兄弟,但终究是不同的个体,我们都有不一样的人生,要迈向不同的生活。」
他白着脸道:「那么,你要选择希勒瓦,和他去过不一样的生活了,是吗?」
「冠磊──」
「冠臣,」他的语气悲愤而决绝,「如果你今天从殷家走出去,那么,你就不要再当我是你弟弟。」
血色迅速从冠臣的脸上褪尽,从小到大,不管有过多少争执,冠磊都不曾说过这样决裂的话,而今他却要他残忍地作抉择。
冠磊逼视着他问:「你要走,还是要留下来?」
好半晌,屋子里静得没有一丝声息。
冠臣抬起苍白的容颜,定定地凝视着为难着他的冠磊。
「我要……和他在一起。」他的声音轻得像是没有半点重量,却沉重得足以敲碎冠磊的心,「但是……对我而言,你永远是我的弟弟。」
冠臣凄然一笑,转身离开了这幢充满回忆的屋子。
冠磊看着他走出大门,而冠臣……却一次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