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萧盈盈一身白衣,神情憔悴,全身上下被绳子绑得牢牢的,固定在一根木桩上 ,木桩底下铺满木柴和干草。
这是萧盈盈被绑在木桩上的第二天。
这二天来,萧盈盈没吃没喝,白天受烈阳的曝晒,夜晚受着山谷寒冷的凉气,折腾 得她几番昏厥又几度醒来,若不是一股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只怕不用到行刑,光是这 样绑着,她就被绑死了!
可是萧盈盈不服输,更不愿认命,她相信东方无忌一定会来救自己!
是的,直到现在,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她有多爱东方无忌,有多依赖他、多相信 他。
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东方无忌甘冒大不韪,坚持要带自己离开望月谷了!因为望 月谷是一个封闭、扭曲、错误,又充满恨意的地方。在这里,一个正常人住久了,也会 被磨成疯子,更何况是孙排风这种本来就已经趋于疯狂的人?
所以孙排风用各种极端的手段来控制人心,报复男人,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亲 姊姊都不放过。
萧盈盈一直想不懂,为什么望月谷的女人那么多,却偏偏是自己嫁给孙问天?
如今她懂了,因为母亲和父亲的缘故,使得孙排风打从心底就讨厌自己,怨恨自己 ,更借着为孙问天守寡这件事,来惩罚已经死去的母亲。
但造物主的安排是很奇妙的,或者说,连孙排风自己都没有想到,东方无忌竟然是 这样一个百无禁忌、胆大妄为的男人。他不但将萧盈盈带离望月谷,更给她一个新的生 活和新的希望。他让萧盈盈知道,红尘俗世其实是很美好的,可以用快乐、愉悦和欢喜 的心,甚至是宽厚的心来看待,而不是一直拘泥于过去的伤痛悲情,甚至绝望、认命。
正因如此,虽然被绑在木桩上,虽然面临了死亡的威胁,但萧盈盈一点都不灰心, 一点都不失望。她相信东方无忌,她所深爱的无忌哥哥一定会来救她的!
时间在一点一滴中流逝,午时刚过,孙排风和其它望月谷的人便陆陆续续来到,不 一会儿,偌大的空地就让人群给挤满了。
一见谷中之人已经差不多到齐,孙排风走上前看着萧盈盈。「你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的?」
萧盈盈虽面容憔悴,但神情却异常安详与镇定。「我相信无忌哥哥会来救我的。」
孙排风闻言疯狂大笑起来,「无忌哥哥?各位,你们听听,这淫妇死到临头,还惦 记着奸夫的名字哪!告诉你也没关系,你的无忌哥哥现在恐怕已经成了牡丹花丛里的风 流鬼,早忘了你萧盈盈的存在。」
「你胡说。他不会忘了我,他也不会死,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是吗?我倒想看看,东方无忌怎么来救你。」
孙排风一抬手,立刻有一桶水朝着萧盈盈泼过去。「你这不要脸的淫妇,去死吧! 」
其它人见状,也纷纷拿着东西往萧盈盈身上丢。「你这淫妇,坏了我们望月谷的名 声,你去死吧!」
一瞬间,什么蛋、菜、水果,乃至馊水、尿水、粪水、大便等有的没的,全都往萧 盈盈身上掷去,弄得萧盈盈一身湿答答的不说,还奇臭难闻,好不狼狈。
一旁有人看了不服气,捡起地上的石头往萧盈盈身上丢。「淫妇,你敢偷汉子就要 勇敢受死,接着!」
萧盈盈闷哼一声,忍着痛任由石头落在身上。
跟着,又有人开口:「这淫妇已经怀了小杂种,还真是有什么娘就有什么女儿!咱 们把她的肚子打下来,看她下辈子还敢不敢偷人!」
萧盈盈忍不住哭泣着尖叫:「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孩 子……」
「住手!」一直远远观看的孙排风森然开口:「够了!再继续打下去,就没有执行 火刑的必要了。你们一定要记住,萧盈盈就是你们的借镜。来人,点火!」
一声令下,几根火把随即朝着萧盈盈丢过来,一瞬间烈焰冲天,那火焰似乎要把人 吞没似的,教人不敢直视。
萧盈盈泪流满面,她忍着疼痛和酷热,忍着火柱向上窜烧的恐惧,眼睛不住看着远 远的青山和朵朵飘过的白云。「无忌哥哥,无忌哥哥,你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啊!盈儿 相信你一定会来的,盈儿相信你一定会来的!无忌哥哥,无忌哥哥!」
乍见萧盈盈被烈焰所吞没,孙排风得意地疯狂大笑,「东方介,孙排云,你们看到 了吗?你们看到了吗?我烧死你们了,我烧死你们了!」
突然,一道清冷好听的声音打断孙排风的狂笑。「孙排风,事情还没到底,你也未 免高兴得太早了!」
「谁?」
「东方无忌,那个你恨不得喝他血、啃他肉、顺便将他放火烧的东方介的儿子!」
话声刚落,一道潇洒的身影稳稳健健地从火焰中走出,怀中抱着的,正是哭得不成 人样的萧盈盈。
「无忌哥哥,无忌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萧盈盈哽咽说着,小脸上满 是伤痕血迹。
东方无忌毫不在乎萧盈盈身上尽是屎尿垃圾,他紧紧抱着她,额头抵住她的。
「没事了,盈儿。记不记得我说过,不论什么事,都有无忌哥哥替你挡着?」
萧盈盈又是哭、又是笑,将脸埋入东方无忌怀中。
一旁的孙排风脸色铁青地看着眼前抱在一起的一对男女,「不要脸的畜生,你居然 还有脸来救人?」
东方无忌冷然抬起头,「我是畜生?那你不就是禽兽?」
「你、你说什么?」
「毒害自己的姊姊,设计谋杀自己的丈夫和亲生儿子,这不是禽兽是什么?」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
「我胡说?这可都是孔雁雪亲口说的,怎么会是胡说呢?」
「孔雁雪?那臭丫头竟然敢出卖我?」
「不是出卖你,她只是良心发现说出实情罢了。」
「是吗?你有什么证据说我谋杀亲夫和儿子?」
「证据?」东方无忌潇洒一笑,指着怀中小鸟依人的萧盈盈,「盈儿就是证据,如 果她还不够,还有孔雁雪可以作证。」
他略一侧身,两道人影缓缓自望月谷的另一头出现。其中一个不用想了,当然就是 救了东方无忌一命的杜彧;另一个正是孔雁雪。
乍见孔雁雪出现,孙排风脸色难看至极,她忽地冲上前去想杀孔雁雪灭口,却让杜 彧轻轻松松一掌反击回去。「想在我面前杀人灭口?你也太不把我杜彧放在眼里!」
孙排风一楞,「你、你是冷面华陀杜彧?」
杜彧皮笑肉不笑地略一颔首,算是答复。
东方无忌对着孔雁雪说道:「把你所知道的通通说出来。」
于是孔雁云从自己十五岁进入望月谷开始说起。当她说到孙排风让她学习媚术去毒 害他人时,却被孙排风怒声大吼给打断。
「胡说,这些都是一派胡言。」
「我没有胡说,这就是证据!」说着,孔雁雪扯下自己的衣襟,露出胸前那朵鲜艳 的牡丹。「这叫攫精牡丹,是谷正在我身上下的一种专吸取男人精气的毒蛊。她让我到 外面去找男人,说要把天下的负心汉全杀光,好报复负心的东方介!」
「你……」孙排风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孔雁雪。
「孙排风,你在望月谷里,一面用着三贞九烈的教条规范一些无知的心妇人,甚至 威胁她们,如果不终生守寡就要用火活活烧死她们;可是另一方面,你却又训练一批蜘 蛛精,让她们出去找男人,毒害男人,真是好恶毒的心!我问你,你为什么这么做?那 些被你烧死的女人和你有什么仇恨?盈儿和你有什么仇恨?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她们? 」
东方无忌的利口如刀,说得孙排风哑口无言,最后索性放声大笑。
「有什么仇恨?问得好,这问题问得真好,我和她们有什么仇恨?答案是没有,我 和她们无冤无仇。我只是看不惯她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男人欺骗,被男人玩弄,还心 甘情愿被利用……」
「被男人欺骗?你是指我爹吗?」
「没错,就是你那个无情、无义、没心、没肝、狼心狗肺的父亲--东方介。」
东方无忌不觉皱起眉头,「我爹他……」
「他负了我,他假藉酒后乱性,和你母亲联合起来骗我,然后又为了你母亲与我退 婚,更过分的是,他居然眼睁睁看着望月谷谷主把我带走而不救我。我恨他,如果不是 他,我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所有的一切一切,都要怪他!」
「那我娘呢?你为什么要毒害我娘?」
「你娘?你娘那个贱女人,满口仁义道德、姊妹情深,到最后还不是恬不知耻地抢 了我的男人?东方无忌,你知道让一个人痛苦的方法是什么吗?要让一个人痛苦,并不 是直接杀了他,而是用全世界唯一、且无解的毒药去毒害他最爱的人,让他眼睁睁看着 心爱的女人痛苦、难过、死亡,却丝毫使不上力,这才叫作真正的报复!」
「你……你好恶毒的心!难怪我爹宁可被天下人耻笑,被天下人说负心,也要和你 退婚改娶我娘。」
「你胡说。你爹他用情不专、见异思迁、见色心迷,是你爹不对,这一切都是你爹 不对!」
「是吗?我不想和你做口舌之争,真正的答案你自己心里有数。我问你,你为什么 要这样对待盈儿?她在这件事情中,是最无辜的一个。」
「我刚刚说过了,让一个人痛苦的方法,就是伤害他最爱的人。」
东方无忌抱着萧盈盈站在原地,双双看着眼前这个已经疯狂的女人。老实说,他实 在想不懂,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孙排风见东方无忌一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索性自己开口:「东方无忌, 你仔细想想,萧盈盈这丫头像谁?」
东方无忌微微一怔,「你说什么?」
「你娘,她长得像你娘,不只相貌相似,连脾气个性都和你娘一模一样,都是看起 来端庄大方、温雅娴慧、骨子里却是最淫荡,最会勾引男人的贱货!」
经孙排风这么一提醒,东方无忌才发现,原来萧盈盈真的和自己的娘长得有些相似 ,只不过萧盈盈更纤细、更柔弱些罢了!
「就因为盈儿长得像我娘,所以你故意让她嫁给孙问天,又要求她必须一辈子守寡 ,是吗?」
「没错,我只要想到这贱丫头得一辈子为那个小杂种守寡时,心里就有说不出的舒 畅。」
「那我和盈儿的事……」
「我当然知道,否则你怎么可能有命带着这贱丫头离开望月谷呢?」
「你是故意让我带盈儿走的?」
「你说呢?不这样,我怎么有理由烧死她?再说,如果让你轻轻松松拿到半叶莲, 你会相信吗?」
「你……原来你从头到尾都把我们玩弄在指掌间。甚至妄想操控一个人的生死。但 是你错了!一个人会如何是自己做来的,连上天都没有权利随意夺走一个人的幸福和生 命,更何况是你?」他低头对着萧盈盈说道:「盈儿,我们走,我带你离开这儿。」
孙排风双手一横,挡住东方无忌的去路。「想走?没那么简单。」
「你想做什么?你伤害的人还不够多、造的业还不够重吗?」
「我伤害人?那我问你,那个伤害我的人呢?他又得到什么报应了?」
「那是妳咎由自取,怨不得我爹。」
「咎由自取?一个女人的青春和一生就那样毁于一旦,这叫咎由自取?东方无忌, 你果真像你爹,不只长得像,连狠心绝情、见异思迁的个性都一模一样。」
「少说废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我问你,你想不想救你母亲?」
「当然想,但是你肯给解药吗?」
「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把解药给你。」
「什么条件?」
孙排风指着身后的熊熊烈火,「你永远留在这儿陪我,我就把解药给你。」
东方无忌眉头一皱,「你要我死?」
孙排风哈哈一笑,「没错,只要你死,我就把解药给你。」
「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怎么会有什么好处呢?只不过这是你父亲欠我的,而你是他的儿子,所谓 父债子还,不是很天经地义吗?」
东方无忌轻轻放下萧盈盈,整个人陷入沉思。
萧盈盈见状急忙拉住他。「无忌哥哥,别听她的,你就算死了,她也不会把药交出 来的。」
孙排风急忙打断她:「当然会,只要你留下来,我就会把解药交出来。否则,即使 是冷面华陀,也救不了你母亲一命的。」
「好,我答应你!」
萧盈盈惊呼:「无忌哥哥,你不能答应她……」
「盈儿,别担心,我有我的想法。」他面向孙排风,「我答应你,但是你得先把解 药交出来。」
「好!」孙排风爽快的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对着萧盈盈说:「让那丫头 过来拿。」
东方无忌双眉一凝,「你丢过来。」
「不成,让那丫头过来拿,否则一切免谈。」
「妳……」
眼看两人僵持不下,萧盈盈忍不住开口:「无忌哥哥,我去。」
「可是……」
他话没说完,萧盈盈已经跨了出去。
在众人的注视下,萧盈盈一步步走近孙排风,就在她快接近时,孙排风猛然一个伸 手捉住萧盈盈,身子同时向后纵起跃入火焰中,一面狂笑着说:「东方无忌,我早就告 诉过你了,让一个人痛苦的方法,莫过于伤害他最心爱的人。现在我要你亲眼看着你心 爱的女人死在你面前!」
萧盈盈惊声呼救:「无忌哥哥,救我!」
但东方无忌根本措手不及。「盈儿,盈儿……」
眼看萧盈盈就这么被孙排风带入火中,即将被活活烧死之际,一阵掌风不知从哪儿 袭来,硬生生将孙排风由空中击落,跟着人影飘过,萧盈盈竟安然落地,毫发无伤。
孙排风无法置信地看着眼前这道熟悉又陌生的人影,火焰正缓缓在她身上燃烧。「 东方介,你……」
原来,在千钧一发中赶到,救了萧盈盈一命的人,正是东方无忌的父亲,那个让孙 排风又爱、又恨的东方介。
只见东方介眼神复杂,满脸痛苦地说:「风儿,够了,你的报复已经够了。」
「你……」孙排风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还可以再见到东方介,是以竟然 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是我负了你,但你伤害了这么多人,你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你……」火焰从孙排风的衣服,一寸寸烧到她的头发,但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痛。 「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有没有爱过我?」
东方介定定看着火焰中的她,思绪仿佛又回到三十年前他们初相识的时候,那时的 她是何等美丽、何等的倔强啊!但造化弄人,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变成今天这个样 子?
眼看得不到回答,孙排风又厉声问:「我问你,你有没有爱过我?」
东方介终于开口:「风儿,你快过来,再不走,你会被火烧死的!」
「我不怕死,当你退婚另娶云儿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现在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你有没有爱过我?还是你从头到尾都在欺骗我?」
东方介艰涩地摇头,「没有,我爱的是云儿,打从我第一眼看到她开始,我就知道 自己爱的是她。虽然你们长得一模一样,但我很清楚的知道,我爱的是她。」
「那天晚上,你到她房里去,根本不是走错,对不对?」
东方介不发一言地点了点头。
眼看自己的怀疑得到证实,孙排风忍不住纵声大笑。「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自作 多情,原来这三十年来,都是我一个人在单恋、在痛苦。而你们却伉俪情深,生儿育女 、享受天伦之乐!东方介,我恨你,我永永远远都恨你!我死了,我会把云儿一起带走 的,我要让你后悔终生、后悔一辈子!」
孙排风凄厉喊叫着,被火所吞没的身子忽地向西方滚去,顿时所到之处皆成一片火 海。
众人傻楞楞地站在原地,看着孙排风结束她充满怨恨与罪恶的一生,看着曾经被世 人视为死亡之谷的望月谷烧成灰烬。
久久,东方介轻叹口气,心中无限感慨。
东方无忌走到父亲面前,「爹,你怎么会来?」
东方介摇头没有说话,视线转而落在萧盈盈身上。见她果真长得很像当年的孙排云 ,难怪孙排风处心积虑想杀她。
「你就是萧盈盈?」
「嗯!见过……见过伯父。」
东方无忌笑着搂住萧盈盈的腰,「小傻瓜,叫爹,他是我爹,以后也是你的爹。」
萧盈盈羞涩地开口:「爹……爹。」
东方介点点头,「盈儿,我问你,你从小在望月谷中长大的吗?」
「是……是啊!」
「你对望月谷的一切都很熟?」
「可以这么说。」
「那……刚刚风儿说,她死了,也要把云儿一起带走,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萧盈盈秀眉一凝,想着孙排风临死前所说的话,以及往西滚的奇怪举动。
忽然,萧盈盈脸色变得惨白,一旁的东方无忌立刻察觉,「盈儿,你想到什么吗? 」
萧盈盈身子不住颤抖,手指向西边。「孙排风之所以会那么说,是因为……因为西 边有一座园子,园子里种满半叶莲。」
东方无忌连忙抓住她的手,「半叶莲?你说半叶莲就在那里?」
「嗯!要解你母亲的毒不是需要半叶莲吗?现在,她把半叶莲都烧光了,不就和杀 了你母亲一样,所以她才会那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