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血的警告
自从上次发生被人识破不是雪言的事情之后,雪言的行为收敛了很多,她不再随便施展身手,也不轻易去上课,对于借来的中国水的笔记,她也刻意抄得错漏百出。她在努力纷演着一个胆怯的小可怜,一方面也是在逃避着真秀的影子。
有意无意地躲着真秀,逃避他悠闲从校道那里走过来的,只属于真秀的影子,说好了不谈感情,陷溺了,就是她自己懦弱,就是她输了,而输了,除了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疯狂的境地,没有任何好处。她要保护自己,不但要保护自己的人,还要保护自己的心。
“姜雪言!”窗户外面有人在叫她,雪言有些奇怪,现在是上课时间,除了没课或者逃课的人,还会有谁来找她,她在伊贺颜认识的人可不多,数出来有十个,就已经要偷笑了。探出窗口一看,楼下的人留着一条长长的辫子,辫子扎得很松,以至于有些散落在脸颊旁,他抬头对着窗口招呼:“姜雪言,下来一下,我有事情要和你谈。”
楼下斯文而优雅的男生,是藏血。雪言诧异,她和藏血有什么交情?有什么事,值得他大老远地从医学院的教务区横穿整个伊贺颜,到女生宿舍这边来找她?难道藏血随时都会有事要和人“谈一谈”?
“等一等,我换了衣服就下去。”雪言应了一声,她其实并不需要换衣服,她没穿睡衣,但是多年以来如老鼠般的警觉,让她对什么事都产生怀疑。她没换衣服,就躲在窗口旁边的窗帘里,看着楼下等人的藏血。
他似乎真的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看了看手表,藏血虽然举止优雅,但看得出他很焦急,他想说什么?说——日之媛吗?雪言冷冷地在窗户后面看着藏血,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像鬼,透过缝隙,窥视着的鬼。藏血今天穿了标准的校服,是有长风衣外套的西装,配着他斯文的金边眼镜,无论是谁都不会想到他会留着一条辫子,但又偏偏让人再也想不出,他除了一条长辫子,还能够留什么样的发型。
等候了换衣服的时间,雪言走下楼,站在楼梯上冷冷地看着藏血,“什么事?”
藏血转过头来,他的辫子的发稍在风里飘,“雪言,你可以离开伊贺颜吗?”他一开口,就这样问。
“不能。”雪言斩钉截铁地回答,然后她微微闭上了眼睛,斜靠在楼梯门口,低低地冷笑,“是为了日之嫒吗?为了她希望我离开真秀?”
藏血的发辫在风里不停地播晃,“不,不是。”他向着雪言走过来,“是为了真秀,你——喜欢真秀,对不对?”
雪言的脸庞煞白,冷冷一笑,自嘲地,“旁人当真看得比什么都清楚。”她承认,“是的,我喜欢真秀,不可以吗?”
“你喜欢真秀,就会希望他快乐,是不是?”藏血再问,他的眼睛凝视着雪言,似乎把她当成了一种危险的物品,随时随地都会爆炸的危险品。
真秀,你看,除了你,没有人会接受我,就算是你的好朋友,也是一样的。雪言冷笑,“真秀快乐还是不快乐,我决定不了,你应当比我清楚,真秀是什么样的人——他的情绪——不会被任何人左右。”雪言说完,像向风里丢弃完了一条轻飘飘的丝巾一样,她的声音很飘,态度却很冷漠。
藏血微徽地挑眉,他看着雪言的目光像看着敌人,“你太危险了。”他的声音也渐渐沉了下来,“对于真秀来说,你太危险了。”
“我不是日之嫒。”雪言冷冷地说,“不是那种会被人任意摆布的娃娃,藏血,你要我离开伊贺颜,可以。”她挑眉,“只要你给我足够的理由,我会离开。”她走下一层楼梯,站出了门口,和藏血面对面,“我知道真秀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你也有,如果你肯告诉我关于真秀的真相,为了真秀,我可以离开。”
藏血的发辫在风里飘,他看了雪言一阵,就在雪言几乎以为他要开口的时候,藏血转过身,走了。
为什么?他特地来警告我,他警告我离开真秀,但是他宁愿白来一次,也不肯告诉我理由?雪言愕然,她眼睁睁看着藏血离开的背影,他居然走得那么潇洒,没有任何犹豫或者迟疑的余地,如果要她离开需要理由的话,他宁愿她留下来,而不愿意给她理由!
真秀……到底有什么惊人的秘密?他有吗?
雪言突然提高声音,“我明白了,日之媛之所以离开伊贺颜去英国,也是你要她走的,是不是?”
藏血停步,没有回头,似乎是低声嘲笑了自己一下,“你真聪明。”
“那么真秀呢?他也知道的,是不是?是你们两个把她从伊贺颜送走,进去遥远的英国!为什么?”雪言大声问,“为什么——每一个和真秀有关的女生,你都要把她赶走?难道你——”她没说下去,但是大家心照不宜——难道你也喜欢真秀?难道你——是要一个人独占真秀不成?
“哈!”藏血笑出了声,“你可以这么想,我不会介意的。”他回过身来,“人偶不是生命,越是漂亮的人偶,腐朽的时候,越容易让人流泪。”
“什么?”雪言疑惑不解,只能眼睁睁看着藏血离开。他是什么意思?人偶?他是在说,真秀是个人偶吗?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但是更多的,是完全的不明白,真秀、藏血、日之媛,一团迷雾,只有越迷越大,越来越浓重。
越接近真秀,就会越发觉真秀的不可接近,他笼罩在一层迷雾里,她撞过来撞过去,都离他好远好远。
“为什么——每一个和真秀有关的女生,你都要把她赶走?难道你——”
难道你也喜欢真秀?难道你要一个人独占真秀,
藏血走在路上,笑出了声,“呵呵,只有身陷感情的人,才会分辨不清事实,把所有的人,都当做敌人——姜雪言,司狐的预言,真秀是短时间腐朽的人偶,已经开始应验了,我不希望任何人伤心,如此而已。”他摊开手掌,树上一个榛子掉进他手心里,顺手把榛子塞进口袋里,忧雅而斯文地往学校的另外一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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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个时候的图书馆里,中国水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全英文的书,翻了几页,似乎看得很认真。
“嗒”的一声,有个人走到他背后,停了下来。中国水全神贯注地看着书,当做什么也没听见。
背后的人耸了耸肩,开口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计算机软件编码最好还是不要算做文字作品,因为1971年人们还不知道什么是计算机软件。”
“嗯。”中国水应了一声,拿着那本书转过身来,站在他背后的是真秀,一脸的笑意,一双手插在口袋里。他今天穿了一身粟子色的球衣,保暖而且松软的布料,柔和的颜色,让人看起来很舒服。
“你要看的书在那边吧。”真秀抬眼望了一下标号为。ap的书架,而中国水站着的这个书架,标号是“ag”的。
中国水认真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拿的书的内容,“Computerprograms,whetherinsourceorobjecetivecode,shallbeprotectedsasliteraryworksundertheBerneConvention(1971),(计算机程序,无论是源代码或者是目标代码,都应被当做1971年版伯尔尼公约中的文字作品而加以保护。)”这和他的法医学专业相差十万八千里那么远,显然,真秀站在他背后的时候就看到了他拿错了书,所以才说了那句话提醒他,真秀已经知道,他根本没在看书,而在想其他的事。微微撇了撇嘴,中国水把书放回书架,“你来了。”他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在想什么?”真秀靠在对面的书架上,他很喜欢靠着什么东西站着,不可否认,他这么靠着,总给人一种想要模仿的感觉,因为他看起来是如此舒服。
中国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如果是看向别人的,别人或许就会认为是被“盯”了一眼,中国水的眼神如此犀利。“没什么。”他简单地回答。
“在想雪言,是不是?”真秀的眼睛被他隐藏到书架的影子里去了,中国水看不见他的眼神,“在怀疑,为什么她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似的。”
“嗯,因为她不是雪言。”中国水语出惊人,但他却没什么表情。
“啊,只要稍微细心的人,稍微关心雪言的人,都可以发现她不是雪言,因为她实在和姜雪言差距太远了。”真秀无所谓地笑,“你想的不是这个。”
中国水古怪地问了一句:“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
“怎么保护她。对不对?”真秀耸耸肩,“你喜欢她。”
中国水非常非常古怪地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嘿地冷笑了一声,“看来果然没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他双手抱胸,也靠在了书架上,“不错,我喜欢她,那又怎么样?她有不少优点,我欣赏聪明的女孩子。”
“没怎么样,不过想确认一件事。”真秀扬起眉,“我记得你从前是从来不和人接触的,更不用说借笔记给女生,所以想确认一下,你确实不会伤害她。”
“她喜欢你。”中国水冷冷地说。
真秀微微一笑,“这种喜欢不会有什么结果,”他考虑了一下,“我来的意思是说,假如你不会伤害她的话,那么你去喜欢她也不是一件坏事。”
他说得太直接了,中国水错愕地看着他,真秀的意思是,希望他把雪言从他身边抢走吗?“你太自私了!”他有一股怒气冲上眉梢,“如果你选择的是日之嫒,你就不应该留下雪言,更不应该说这种话来摆脱她。她喜欢你,你明明知道,却要把她当做货物来送给我吗?”他冷冷地道,“伊贺颜真秀,我一直很尊重你,尊重你在学校的作为,尊重你的才能,你不要送上门来挨揍,我的拳头是不会饶人的。”
真秀的声音依然柔和,“我没有说,我要把她像货物一样送给你,我只是希望,多一个人保护她。”他并没有被中国水威胁到,“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我很担心……”他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下,“在有些时候我保护不了她,那就要靠你了。”
这句话是什么童思?中国水盯着他,缓缓地问:“真秀,我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要把日之嫒送去英国,为什么要留下雪言来制造传言让日之嫒在英国对你死心,但是我还不太笨,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不必问,我回答你。”真秀很快地打断他,“是的。”他回答得很快,然后他笑了一下,“所以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安排的。”
中国水脸色古怪地凝视着他,“真秀,我佩服你。”
“啊,我也是没有办法。”真秀抬起手臂枕在头下,望着书架的顶部,“有得选择我也不会这样,谁叫我得罪了鬼怪,天地不容?呵呵。”他开玩笑,看了中国水一眼,“说真的,我需要一个帮手,你愿不愿意帮我?”
真秀这样望过来的时候,通常令人无法拒绝。中国水沉默了一下,“好的,我帮你保护她。”他回答。
在中国水做出了承诺之后,真秀静了一会儿,中国水也闭嘴默然。
过了好一会儿,中国水微微牵动嘴角,嘿地笑了一声,“真秀,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想保护一个人。”
“她的处境很危险,我不想因为她的事情,连累到伊贺颜整个学校的安全。”他的头枕着手臂,动作显得很潇洒。
“是吗?”中国水笑了一声,“雪言不是让人会起保护欲的女生,她是那么强,身手矫健,头脑冷静,给人的感觉像亚马逊的女战士。”他开玩笑,亚马逊女战士是一种电脑战斗游戏的主角,“有时候的态度像一个幽异的女鬼,你的保护欲未免太强了。”
是吗?像亚马逊女战士?还是像受伤的野兽?像幽异的女鬼?真秀沉默,答了一句,“交易,与感情无关。”雪言不是坚强的女孩,她只不过是拼命保护自己罢了,因为如果不保护的话,她就有可能被分割成各种器官出售……她不信任警方,因为,也害怕自己变成实验室的研究品。
“真秀?”中国水看他在出神,“你不回教室去?雪言可能要去哲学楼找你了。”
真秀微徽一震,“嗯,我走了。”他站起来,顺着书架与书架之间的空隙往外走,顺道伸了个懒腰。
真秀这几天也经常不去上课吧?中国水深思着,走向那边ap的书架,继续找他想要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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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是下午只有两节课的院系下课的时间。
雪言还是在哲学楼前面等着,不过经过了藏血的警告,她面对真秀的时候心情只有更加混乱,有一股说不出的烦恼比她经历过的死亡的恐惧还要让人不得安宁。
“喂,下了课去图书馆。”
“好啊,我要去查关于期末论文的资料,哎呀死了,我的借书证忘记带了……”
下了课的人纷纷走出门口,喧哗的声音,各种各样的议沦差不多吵聋了雪言的耳朵。皱着眉头,她没想过在人群中也会这么寂寞,厌恶地听着,只想着她要等的那个人为什么还不出来。
“雪言!”差不多人都走光了,真秀才从里面出来,雪言松了口气,她差点以为他在里面迷路了,瞪了他一眼,还没开口嘲弄人,突然耳边一阵风,一个足球不知道从哪里被踢了过来,直扑真秀的胸口。
糟了!她吃了一惊,来不及把球挡下来了。
真秀显然也吃了一惊,然后他微微侧了身,那个球“碰”的一声打在他左肩,真秀的肩头微微向后一缩,卸掉了球飞撞过来的力道,那个球轻轻从他肩头掉了下来,落在地上,真秀一脚踏住球,显得很熟练。
唉!那只不过是一个足球,她有什么好紧张的?雪言松了—口大气。
“真秀!踢过来!”那边有人一阵笑声,雪言抬头一看,又是仲海!他好像整天除了玩球没见他做什么正经事。
“接住了。”真秀笑了一声,迟了一步,“啪”的一声把足球踢了回去,准准地飞向仲海的脸。
“该死的伊贺颜真秀!”仲海手里本来拿着冰淇淋,被他这么突如其来地一踢,仓促之中用手接住了足球,而手里的冰淇淋可就飞了,掉在了地上,溅一身,他恼羞成怒,在那边大吼大叫,暴跳如雷。
“哈哈哈……”真秀拉着雪言的手,“记住了,弄脏的地板要擦干净,否则扣你期末的总评。”
“伊贺颜真秀!”背后的咒骂震耳欲聋。
而真秀拉着雪言,早就扬长而去。
“哈哈……”雪言笑个不停,她还是第一次看见真秀捉弄人,拉着手跑出去老远,两个人才停下来,她喘着气,“哈哈,原来你……你也会欺负人……”
真秀也微微喘息,“你背对着他,那个球是他故意踢过来的,只不过脚法不好,没有踢到你身上。”他奔跑过后,脸上有一层红晕,更显得他像个运动男孩,球衣球鞋,大大的帽子在他身后飘。
“原来你在替我报复,”雪言笑着喘气,“没想到你的球艺这么好,平时怎么都没看你去踢球?”她在榛子树下坐了下来,拉拉真秀,示意他也坐下来,“休息一会,坐在这里好舒服,你怎么从来不坐?”
真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看着她运动过后红晕的脸比起她苍白的样子好看得多,他看了一阵,笑道:“看来跑一跑,你的心情好得多。”
雪言丢了一颗榛子起来,然后又接住,“好久没有运动了,再坐下去,我很快就要变成卖不出去的次品了。”她开玩笑,“不够优秀的人是不能够被出售的。”
她居然开这种玩笑!真秀耸了耸肩,“一共有多少产品?有资格被出售的,有几个人?”他也开玩笑。
“一个。”雪言回答。
“你?”真秀诧异,他没想过,居然“产品”只有雪言一个!
“是的,所以,他们一定要找到我,要么被杀死,要么被出售。”雪言笑笑,“成功的产品是很少的,你要知道,能够被不同的人体接受而不产生排斥反应才能卖出价钱。”她的头发垂在脸颊边,运动过后的红晕还没有退去,她像苹果一般可爱,“除了相同的血缘,能够被各种不同的人体所接受而不产生任何排斥的器官是很少的,我就是这样的器官。”她用很平淡的口气,把她自己说成是一种零散地出售的东西,“当然,这种绝对不排斥的人体器官是在很特殊的条件下培养出来的,很多人受不了那种培养,都死了。”
看来,她的处境要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得多,真秀把手插进口袋里,背靠着榛树,“呼”的一声吐出一口长气,“那些已经过去了,别再想了,再想只会让你更克服不了那种恐惧。”
雪言耸耸肩,“无所谓,我早就习惯了。”她剥开榛子,问:“怎么从来没看你去踢球?你不是很喜欢足球吗?”一边问,她把榛子放在嘴里咬着,看在真秀眼里,有一种娇俏的味道。当然,她不是故意的,却让他莫名地心里微微一跳。
“我从前喜欢,现在——”真秀也耸耸肩,“不感兴趣了。”
雪言剥开第二个榛子,递给他,“我发现你每身衣服都有帽子,真奇怪,真秀喜欢帽子?”她觉得,帽子代表着单纯、可爱、幼稚,而这些,真秀一点边也沾不上。
真秀显然看穿了她的想法,“你觉得只有孩子才穿带帽子的衣服?”
“是的。”雪言承认,“不过你穿起来,总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和孩子不一样。”
“带帽子的衣服,用来预防感冒。”真秀一本正经地回答,拉起了帽子,“就像这样。”
雪言怔了一怔,推了他一把,“胡说八道!”
真秀笑着被她推到一边去,头上的帽子掉了半边下来,他现在和一个普通的学生完全一样,“哈哈!告诉你了你不信,哎呀——”他皱起眉头,雪言一拳打在刚才他被足球砸到的地方,“很痛的。”
雪言嗤之以鼻,哼了一声,嘲笑,“说你幼稚,偏不肯承认就算了,还乱找借口,活该!”
真秀揉了揉左肩,放弃了挣扎,让雪言顺势靠在他怀里,她喜欢接近他,或许只有在真秀身边,她才能感受到安全,才能真正放松。
“雪言,你很香。”他告诉她一个事实。
“香?像香肉那样的香吗?”雪言悠悠地冷笑,“被特价出售的东西,总要有一点讨人喜欢的地方,不是吗?就像——卤肉店的卤肉香一样。”
“不要把自己说得像一只烤鸡或者一条香肠。”真秀很舒适地伸出手枕在头下,“你不是。”
“我是。”雪言回答,“只不过烤鸡从卤肉店的砧板上跑了。”
“再说我要生气了。”真秀望着榛树缝隙里的天空,“你看世界多么美丽,天空多么蓝,你如果是一只烤鸡,那么我岂不是很滑稽?抱着一只烤鸡坐在地上?”他悠悠地说,居然语气还是一本正经的。
雪言忍不住笑了,“算了,你没有幽默感。”
“我有,不过我不欣赏黑色的幽默。”真秀回答。
“下次我说一些栗子色的幽默。”雪言看着他的球衣,不可否认真秀穿着球衣看起来很合适,“今天藏血到宿舍来找我。”
“嗯?”真秀已经闭上眼睛,“他说了一些什么?”
“你猜得到,不是吗?”雪言安静地说。
“要你离开?”真秀不置可否。
“嗯,他说,越是漂亮的人偶,腐朽的时候,越是会让人流泪。”她突然坐了起来,凝视着真秀,“他是什么意思?他是为了你,对不对?”
真秀睁开了眼睛,“什么时候藏血越来越有诗人的天赋了?说话说成这样,哪里有人听得懂?”
“为什么说是人偶,你是个人偶吗?”雪言凝视着他。
真秀笑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是答了一句很技巧的话,“你说是,就是吧。”
“你是个不会爱人的木偶,你们不希望日之嫒受到伤害,因为她是不能受伤的娃娃,所以她被送去了英国。”雪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观察着真秀的反应。
“你真聪明。”真秀没有说她猜得对,还是不对,只是充满感叹地赞美了她一句。
“为什么?理由不能告诉我吗?”雪言挫败地变色。
“不能。”真秀耸了耸肩。
“真秀——”雪言欲言又止。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真秀把手插在口袋里,站了起来,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回过身来,如是说。
她无法打败真秀,纵然她试图了解有关真秀的一切,她的努力,换来的只是礼貌的拒绝。
突然间,眼眶热了一热,一股被冷落被遗弃的心情浮了上来,那是被保护被关心之后的贪婪,想要求更多的感情,却忘记了,自己只是一只烤鸡,随时会被入抓回砧板的烤鸡。没有人会把心真正交托给一只烤鸡的。妄图要了解什么,分担什么,都是徒劳的,你只需要。安分守己地被保护就好,多嘴多舌,那么想要了解真秀,但是真秀——并不需要你了解啊!只是交易,不淡感情,你忘记了吗?雪言坐在原地,默默地想。
她似乎是——真秀回头看了一眼,很伤心——
突然雪言转过头来,笑了,“对不起,我以后不再问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真秀没有问我,我当然也不能问真秀。”
她居然笑得这么快!真秀的心再一次震动了一下,短时间腐朽的人偶……他皱了皱眉,一股欲言又止的心情缠绕不去,突然让他愉快不起来了。
“走啦。”真秀把书包往肩上一搭,另一手仍然插在口袋里,“今天晚上请你去伊贺颜的中餐厅,吃一点别的东西。”
“好。”雪言跟着他站起来。
“跑过去好不好?”真秀突然回头一笑。
“好啊,看是你快还是我快。”雪言穿着校服的短裙、短统袜和跑鞋,一下子风一样掠了出去。
“我会输给你?”真秀追了上去,他很少跑,常常都是走路很悠闲的样子,一旦跑起来,雪言才知道他有着惊人的速度。
“我可是优秀品种,和普通女生不一样的。”雪言边跑边笑,“追得上我再说!”
她果然是运动细胞好得惊人的女生!这么优秀的体能,却是器官买卖中的一种估价的条件。真秀追上去,贴着她耳边跑,如果没有阿刹德的阴影,雪言会是多么快乐多么优秀的女孩子。
“你也不差!”雪言已经尽了全力,真秀却依然跟在她身边,不快也不慢,虽然说他是男生,但是显然,她现在的速度已经快过一般的男孩子,真秀不仅是脑子上的强者,连体育方面都是。
很快的,伊贺颜中餐厅已经在眼前,两个奔跑的疯子停下来,等着呼吸平静下来才进去。雪言看着真秀背后晃动的帽子,笑了起来,“真看不出,你跑得这么快……怎么不参加校运会……我没在名单上看见你的名字……”
真秀一只手扶着中餐厅的围墙,边喘边笑,“没有仲海快,跑不过他,也跑不过藏血,干脆不参加了,哈哈。”
“原来……你也这么好胜。”雪言笑了,“谁规定你样样都要第一?”
“我没说不可以,所以我不参加,我连威胁都不给他们,怎么能说我好胜?”真秀笑,“走了,进去吧。”
雪言和真秀走进伊贺颜的中餐馆,没有留意到,中餐馆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开篷车,在夜色里,有一个诡异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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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头是在伊贺颜大学的门口被车擅死的,不过,那丫头和伊贺颜大学的伊贺颜家族没有任何联系,为什么伊贺颜家族要给她收尸,我就是想不通这一点,除非那丫头其实没死,跑进学校躲起来了,伊贺颜家族在庇护她,故意捏造了已经死亡的假象。”
“那丫头就算死了,尸体也值不少钱啊,我们已经有了好几个买家,丫头的眼角膜、心瓣膜、小腿骨还有左手的一块韧带,都已经有主了。”
“伊贺颜大学是国际私立贵族大学,里头不少学生得罪不得,说不定他们的家长就是我们的买主,就算现在不是,将来也可能会是。”
“伊贺颜大学现在是伊贺颜真秀在掌管吧?听说这小子不太好惹,手腕很厉害。”
“厉害又怎么样?老子一枪崩了他,看他要怎么厉害得起来?”
“他如果真的是个人物,你能崩得到他?大头别傻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男一女两个学生走了进来,打打闹闹的,也没有引起谁的注意,现在学生不都这样?那“大头”偶尔往门口看了一眼,看到那男生粟子色的球衣和帽子,呸了一声,“乳臭未干的小子!”
正在上楼的男生似乎微微停了一下,没回头,手插在口袋里,继续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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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二楼的包厢,雪言的脸色变得出奇地苍白,她像僵尸一样冰冷且直挺挺地站在包厢中间,像已经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真秀反手扣上了门,在听见门“砰”的一声关了起来时,雪言震动了一下,突然紧紧用双手把自己抱了起来,牙齿在打战。
“别怕。”真秀知道她在极度紧张和恐惧的时候就会变成这种样子,关上门,他拉下窗帘,从背后抱住全身冰冷的雪言,让她温暖一下,然后慢慢坐下来。
“他们……要把我分成很多很多块……卖掉……”雪言极低极低地说,“我……我听见了。”她全身都在发抖,真秀紧紧抱着她,她拼命往真秀怀里钻,像是希望自己可以缩小成看不见的东西,躲进真秀的口袋藏起来。
“别怕,他们不知道你在这里。”真秀柔声安慰,雪言苍白得像个木偶,刚才奔跑过的红晕全都不见了。
“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的,很快就会的。”雪言低声凄凉地笑,“我还会连累你,他们已经——知道你了。”
真秀的嘴角微微一撇,“我不怕。”
“可是我怕,你不懂的,你不明白的,你不知道他们的可怕,他们全部都不是人!是凶手!全部都是杀人凶手!”雪言摇头,她已经说不下去了,她的身体僵硬得不像活人,高度的紧张让她的微血管全部收缩,皮肤呈现惊人的惨白。
“他们也是人,不是魔鬼,最多是丧心病狂的坏人。”真秀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指僵直,居然冰冷得无法和他交握,再这么恐惧下去,她说不定要先因为精神的高度紧张而疯掉,或者死掉。
“笃笃。”敲门声。
雪言全身一震,真秀只得低头吻了她的额头一下,表示安慰,“别怕。”他放开她,过去开门,“什么事?”
“先生小姐,请问要点菜吗?”
“一份海鲜煲,柠檬乳鸽,西芹百合,两份海胆沙和生鱼片。”真秀微笑,“还有,可以先给我送一杯热咖啡吗?”
“可以,先生请稍等。”
雪言窝在包厢的椅子上颤抖,她把自己蜷缩起来,抱得像一个茧。
“没有人会伤害你,我会保护你的,别怕。”真秀解下球衣的外套,用那一层栗子色的外套把她包住,遮住她的眼睛,给她一点安全感。
真秀的球衣带着真秀的体温和味道,雪言紧紧抓住,往球衣里面躲,她害怕光,害怕风,害怕一切可能使她暴露的东西。
除了真秀,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她安全感,如果没有真秀这一根溺水的稻草让她抓住,她宁愿现在立刻就消失!她紧紧抓住真秀的手,真秀的温暖,真秀……
“笃笃……”服务生敲门,“先生,热咖啡。”
“雪言,你放开我,我要去拿咖啡。”真秀轻声在雪言耳边说。
雪言的手微微松了一下,真秀站起身,她又立刻拉住了他,眼睛透露出强烈的哀怜之色,满眼都是“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她像个将要被人遗弃的可怜虫,好像他一放手,她就会被扫进垃圾堆,会被带走。
真秀被她紧紧拉住,服务生体贴地把热咖啡留在桌子上,关了门出去。
“雪言,喝一点,放松一点,别怕,你整个人都冷了。”真秀把热咖啡凑到雪言嘴边。
雪言咬住了牙关,所以喝不下。
“雪言。”真秀把热咖啡留在雪言手里,让她双手握着,温暖她冰冷的手。
过了好一阵子,雪言才微微张开嘴唇,一张开,她的嘴唇就渗出血来,嘴唇早就被她咬破了。喝了一口咖啡,雪言才慢慢回过一点神来,失神的眼睛望着真秀,“对不起。”
真秀看着被球衣包成一团的雪言,栗子色的球衣,衬得她的脸色惨自得像鬼,“冷静一点,他们不知道的。”
“但是,我们还要下去。”雪言仍在发抖,她捧着咖啡,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下去了,他们还是会看见的。”
“我们等到他们走了再走,好不好?”真秀拍拍她的头,像安慰着受惊的小动物,“我不该说今天要来中餐厅的。”
“遇到了也好,省得……他们要对付你,你都不知道……”雪言的牙关仍然在打战。
真秀给她打上球衣的绳结,笑了笑,“这种事,只是迟早而已。”
雪言慢慢抬起头来,苍白的脸色微微一红,“你讨厌咖啡的。”她低声道,真秀从来不喝咖啡,也尽量离咖啡的味道很远。
“咖啡容易给人温暖的感觉。”真秀笑笑,“我不讨厌咖啡,只不过这一阵子不喝而已。”
不讨厌的话,为什么不喝?雪言渐渐平静下来,虽然恐惧,却已经可以控制自己,蜷缩在真秀的球衣里,她慢慢抬起头,“真秀不冷吗?”
真秀的球衣里穿的是比较单薄的背心,在十月底这样的天气里,是太少了一点。
“不冷。”
“可是……”雪言本想说,你不是说,穿带帽子的衣服,是为了预防感冒吗?一抬头,她突然呆了一呆,“真秀你——”
真秀低头一看,下午被足球撞中的左肩起了一片淤青,他看了一服,无所谓地耸耸肩,就像早在预料之中,“没事,撞了一下。”
仲海那一脚踢得这么重!雪言从真秀的球衣里伸出手,轻轻地在真秀左肩裸露的皮肤上触了—下,“很痛吗?”
真秀看者她苍白又怯生生的表情,完全不像她平时那样的讥讽幽异,耸耸肩,“不怕了?”
“我忘了。”雪言脸上泛起红晕,看到了真秀左肩上一大片的淤青,她就突然有一半的心思在真秀身上,恐惧陡然减少了一半,至少她已经会勉强笑了。
“把你自己当做普通人,完全忘记阿刹德,就算他们看到你,也不会认得你的。”真秀摸摸她的额头,虽然还是冷,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冷了,“冷静一点,你刚才走进来的时候不是很好吗?没有人认出你,对不对?”
“我好害怕。”雪言紧紧抓住真秀的手,“我看过……看过他们把我的朋友……卖出去的样子……”她显然有些被刺激过度的回忆,那些回忆,让她始终都像一只惊弓之鸟。
门吱呀一声开了,服务生看着门里相拥的一对,怔了一怔,显得有些尴尬,“上菜了。”
“请问楼下f座的六位先生还在吗?”真秀问。
“先生是他们的朋友?”服务生微笑,“他们刚刚就走了。”
真秀若有所思,“多谢了,只是里面有位先生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朋友,我们不认识的。”
“菜已经上齐了,请慢用。”服务生关上门出去。
“他们已经走了。”真秀轻轻地整理好雪言躲在球衣里凌乱的头发,“别怕。”
雪言仍然有一阵子不敢动,好一阵子才从球衣里面出来,“对不起,我很抱歉……对不起……”刚才惊恐得忘了要哭,现在雪言却忍不住有眼泪在眼睛里转来转去。
“过来吧,我已经饿了。”真秀放手,只当没有看见她的眼泪,坐到了桌边的椅子上。
雪言擦掉眼泪,笑了一笑,“嗯。”
她很好强,但是并不坚强。真秀在心里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