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皇上。”他们一起向他行礼。
“都起来吧!”有旁人在场,黑肱榆就展现出了他帝王不可侵犯的威仪,不再那么平易近人。
“谢皇上。”
他瞧了女子一眼,虽然她的头受伤了,但是气色看起来倒是还不错。
黑肱榆随意挑了张椅子坐下,看到他们都还站着,便开口命令:“赐座!”
他知道这个老御医的脑袋食古不化,要是不用命令的,他一定不敢坐下,肯定是站到他离开为止。
这场问话不知会问多久,要是让他一直站着,年事已高的他大概会受不了这样的折腾。
命令一下,立即有人搬了椅子放在黑肱榆的两侧,令他们不坐也不行。
见他们都坐定了,黑肱榆这才严肃地询问:“这位姑娘,朕只是要遣你回中齐而已,并没有想伤害你的意思,你为何会在大殿上自尽?”他不打算和她兜圈子,他开门见山地问。
听到黑肱榆的询问,她二话不说,双脚跪地。
“你这是做什么?”他只不过是想问话而已,根本就没有要她下跪。
她含着泪水泣诉她悲惨的遭遇:
“家父乃一介读书人,生时不汲汲于名利,身后也未留下长物,可县官那个狗贼在我爹死无对证之下,硬说我爹少时求学欠了他二十两银子。三十年的利息算下来,竟要求我们还他一百两银,若是还不出钱来,就要将我卖入青楼卖笑还债。民女家贫连一两银子也还不出,更别说是一百两,既无能力还钱,又不愿卖身,我本想一死了之。在我决心寻死之前,事情出现了转机,方大婚的皇上要充实后宫、广纳嫔妃,县官看我颇有姿色,就决定将我送入宫,要是我能得宠,他也就能平步青云,居大位做大官。偏偏我被送到了西霞国,他的大官梦破灭了,我也庆幸我摆脱他了。若是皇上再把我遣回中齐,那无疑是让我再度落入他掌中,成为他摆布的棋子,他不是送我进青楼,就是把我当成礼物送给对他升官有利的达官贵人。我早就有求死的决心,既然早晚都要走上这条路,那我倒不如先了此残生,省得皇上费心送我回中齐。”要是他坚持将她送回中齐,那么,她还是会求死,不在这富丽堂皇的宫中,也会是在回去的路上。
“求皇上让民女留在西霞国。”她不停地磕头请求。
“你先起来。”黑肱榆不爱人家向他磕头。
“皇上若是不答应,民女绝不起来。”她不住叩首,头都碰到了地,先前包扎好的伤口又再度淌出血。
御医见状,急急忙忙扶住她,不让她再继续虐待自己。
“求皇上成全!”
黑肱榆感到头痛极了,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
其实多一个人在宫里对他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他必须考虑明晶玥的感受,要是他让这姑娘留在宫中,明晶玥必有极大的反弹。
在后宫,女人若是他想要,他都可以拥有,把她留下来代表的意思在不同人眼中就有不同的解释。
若是这些蜚短流长传入了明晶玥的耳里,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为了自己和明晶玥的未来,他不得不自私。
“你的身世是很悲惨,朕也很同情你的遭遇,可是你还是不能留下。”
听到了黑肱榆的答案,她所有的希望在瞬间全毁。
“皇上,民女想留在西霞国并不是为了想要册封为嫔妃、更不是想得到皇上的宠幸,只是想要一个能安身立命的地方,哪怕是让我当宫女,我也感激涕零。或者皇上不要将民女遣回,民女可以离开宫中,只求皇上让民女在西霞国境内落地生根。”
她退一步请求,只要不将她送回,什么都可以。
“不行!”黑肱榆此次想都没想就拒绝。
“皇上,真的不行吗?臣可以收她为徒,让她当我的助手。”御医同情她,想要收留她。
她的要求看似简单,但牵扯的层面可是颇大的。
“她的身份若是我的嫔妃,我会依她的心愿让她出宫过自己的生活,可她不是,所以我无法成全她。”
不是他狠心无情,而是他有他的考量。
“皇上可以收下她,那她就是皇上的人了。”
黑肱榆摇着头,否定了御医的提议。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她是尊帝进献的舞妓,而不是寻常的舞妓,要是朕留下她,那就得让她安安稳稳地待在宫中,给她一个封号以示对尊帝的尊重。朕要是让她出宫当一个寻常的老百姓,就显得朕不重视尊帝送来的人,没给尊帝该有的敬重。”
简单来说,她就像是友邦进献的礼物,要是他将别国进献的礼品随意丢弃,这势必会令友邦觉得不受到尊重,最后说不定会酿成大祸。
黑肱榆的解释御医都明白了,他知道他不能收留她的苦衷。
所有的关键就在于她的身份,要是她只是个等待求援的寻常舞妓,那么轻易就能解决她的问题,可她的身份敏感,不能草率决定她的去留。
“朕赐你白银千两,让你回家后能还清债务,若是好好利用这笔钱财,你不用怕会饿死街头。”这是他能为她做到的事。
御医心想这倒也不失是个替她摆脱那名恶官的好方法。
见她没有叩谢皇恩,还傻傻地楞在一旁,御医好心地提醒她:“傻丫头,还不快谢主隆恩!”
但见她面无表情地磕头,“谢皇上。”
“等你的伤养好,朕就派人送你回中齐。”处理好她的事,他也就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
“皇上,那狗官既然有办法以欠债的方法诬陷民女一次,这一次他也一定有办法再这么做,皇上赐民女的白银仅能解决眼前的问题,却无法令民女完全摆脱那狗官的迫害。”
黑肱榆反而觉得这个问题倒容易解决。
“这狗官我只要修书一封就可以要尊帝派人收拾他。”
听了他的话,她立即道:“无凭无据的想要办他──难啊!”
“你……”
她似乎是存心赖上他,硬要他答应她留下,才会对他想出的办法一一反驳,根本就没有想解决问题。
“回去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朕能帮的也只有如此。”撂下话,黑肱榆拂袖而去。
“把皇上给惹火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的。”
“不管有没有惹火皇上,被砍头都是迟早的事,有没有好处我自己知道。”她喃喃低语着。
她依然面无表情,只是,此刻脸上多了两行失望的泪水。
※※※
因为心烦意乱,黑肱榆将自己关在御书房一整个下午,直到入夜,他才拖着疲累的身子回朝霞宫。
可他一回宫却吓了一大跳,整座宫里一片漆黑,没有人掌灯。
“来人啊,掌灯!”他大声地命令。
虽然他身处黑暗之中,可是,他知道这朝霞宫有守卫、有候命的公公,所以,他只要一声令下,就会有人听命行事。
可过了好一会儿,依然是一片黑暗。
“来人啊!”他不悦地大吼。
这些人都去哪儿了,怎么一个人影也没有?最重要的是那四个丫头也不见踪影,就不知明晶玥是不是在里头。
“来人啊!”他想要喊人来问个清楚。
但任黑肱榆喊破了喉咙,就是没有一个人来复命,连那个老爱跟在他身边的常公公也消失不见了。
突地,房内透出微弱的烛光,显示里头有人。
“晶玥,是你吗?”他不确定地问。
会在他们房里的人除了她之外,还有那四个丫头,不过,不管是谁在里头都令他很火大。
明明是人在里头却不点灯,他喊人喊到快哑了也不应声,害他以为整座朝霞宫的人都平白无故失踪了。
借着房里透出的些微光亮,黑肱榆气急败坏地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轻轻推开门,赫然发现明晶玥一身素衣端坐在镜台前。
“你这是做什么?”黑肱榆不解地问。
她不发一语地凝望着他,似乎没有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一座热闹的朝霞宫在一瞬间变得如此荒凉,好像是座死城一般,就连明晶玥也是如此地反常,令他大感疑惑。
他走到门口大喊:“来人啊!”
既然她不肯说话,他打算叫那四个不见人影的丫头来问问,她们应该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来人啊,来人啊!”他不相信自己喊不到人来,加大了呼喊的声音。
明晶 看他不死心地喊着,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别喊了,不会有人来的。”
“为什么?”他不懂她话中的意思。
“这是座冷宫,冷宫里除了我之外,不会再有其他的人了。”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幽幽地说着。
“冷宫?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宠爱她到每晚都和她同寝,他没有专属的宫院,他和她共住在朝霞宫,有他在,这个地方永远不可能变成冷宫。
“现在不是,不代表未来不是。”他要是有了新欢,她这个旧爱将被冷落,这和被打入冷宫没有什么差别。“我怕我一时之间无法适应冷宫凄凉的生活,所以,我把朝霞宫里的人全遣开,想先体验一下,到时就不怕一个人孤伶伶地守着这座冷冷清清的宫院。”
“荒谬!”他含怒地斥责:“什么都有人试,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有人要先尝试过过被打入冷宫的生活。”
“那我就让你看史无前例的头一个。”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他越来越不了解她了,总弄不懂她心中的想法。“你有话就直说,别再这样拐弯抹角,我累了,我没有力气去猜测你心中的想法。”
明晶玥神情哀怨地睨了他一眼,不言不语。
“为什么不说话?”
她不是那种阴沈的人,她向来是直话直说,从来不隐藏自己的情绪,这样反常的她着实令他心惊。
那种摸不着、捉不着她的感觉令他恐惧。
“说话啊!”他用力地摇着她。
“你要我说什么?”她终于红着眼眶轻?双唇。
被人冷落已经够难堪的了,他竟还要她说出心中的怨言,要将受伤的心清清楚楚地在他的面前剖开,这令她更加无地自容。
她并不怕他笑话,她只是不想当个没有尊严的失败者,所以,她选择不吵不闹,什么也不说。
可恶!她竟敢装疯卖傻,一点也没有诚实以告的意思。
“我要你说你在闹什么脾气?”
他要处理的事那么多,原本想回朝霞宫看到她之后能让烦躁的心情沉淀一下,结果,他被她惹得更烦,一点也无法得到消解。
比起大吵大闹,她现在的沉默不语更加令人感到棘手。
“我没有闹脾气!”她不服地反驳他。
“什么话都不肯说,摆脸色给我看,你这样还不叫闹脾气?”黑肱榆耐心全失地吼着。
他不是那种没有脾气的人,被她烦久了,他也会有爆发的一天。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在你有了新宠之后,你还要我笑着迎接你,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太残酷了吗?”
黑肱榆被她的一番话给弄糊涂了。
“什么新宠?我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要是他有新宠的话,他就不可能再踏入朝霞宫,他非常清楚他心中宠爱的人只有她,所以他才会来这儿。
“别和我装傻,我知道那个女人对你有多重要,你才会一听到她清醒后就立即赶了过去,没有和我多说一句,甚至没有听到我在你后头追着问。你那时的心全在她身上,才会忘了你对我的承诺,忘了你挂在嘴上‘君无戏言’四个字。”
他对她的承诺多到数也数不清;说要陪她一个下午却食言,说他永远只有她一人,他也食言了。
她不知道他还瞒了她多少事、骗了她多久,她想吵想闹,却无法照着心意去做,因为,心力交瘁的悲伤已经让她没有力气再去做这些事了。
听完她充满委屈的诉说,黑肱榆不再发怒,反而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
“原来你今天反常、闹脾气是为了这件事。”
“你笑什么?”见黑肱榆夸张地笑着,明晶玥是满心的不解。
她可是很认真地跟他说,他竟然这样大笑,实在太过分了。
原本尽量保持冷静的明晶玥此时已是怒火高张,恢复了她原先的性情,恨不得出手打掉他的笑脸。
他怎么能不笑呢?她不但大大地误会了他,而且不只是打翻了醋桶,根本就是泡在一望无涯的醋海里。
说实在的,他喜欢她为他吃醋的俏模样,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爱他的心。
“你又误会我了。”他笑着想解释。
“误会?那你说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她会住在福临宫?”这一次,明晶玥不但不像以前那样不听他的解释,反而还主动要求他说明白。
她一直猜测那人是什么身份猜了一个下午,想要找他问个清楚,他却迟迟未回,于是她不安地胡思乱想,想他是不是还在福临宫,他是不是还陪着她。
等待及不安的内心煎熬令她透不过气来,要不是妙儿她们跟她说了诸多帝王的风流韵事,要她稍安勿躁别大惊小怪,她早就杀过去找那个女人了。
经她们的开导,她终于明白嫁入帝王家的无奈。
即使贵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还是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因为可以管她的那一个人是皇上,他决定的事她无法改变,就连他想要广纳嫔妃,她也无权阻止,因为他是赐给她后位的皇上。
要是黑肱榆不宠爱她、不喜欢她,那后位等于是虚设,根本是毫无意义。
当不受皇上恩宠时,就有如置身冷宫,一个皇上不要的女人,即使她是皇后,她也只能沉默,无力改变一切。
就因为这样,她遣开了所有人,想要感受一下冷宫的滋味。
试了之后,她觉得冷冷清清的冷宫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那种心中的寒冷,即使再温暖的太阳、火炉也无法使自己温暖。
她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适应冷宫的生活,她是一刻也待不住,更不可能死守在冷宫一辈子。
“你记不记得我送了碧玉荷去救你三姐?今早我收到了我大皇兄派人送来的舞妓、乐伶,说是要报我赠珍药之情。我记得自己对你的承诺,所以,不管大臣们如何劝说,我还是坚持要把她们遣回,因为我是那么地爱着你,我不忍见你伤心,更不忍心让那些女人得不到宠幸,死守在冰冷的后宫一辈子。所有的女子都服从命令回中齐,却有一个性子特别烈,竟然不肯回去,还撞柱磕头寻死,说什么死也不回去。她昏死了过去,我才命人唤御医来医治她,将她先安置在福临宫。”
她明白后宫多了个陌生女人的原委,只是,她不解他为何会特别关心她。
“那你也没必要一听到她清醒就赶了过去,连理也不理我。”
就是因为他这样,所以,她才会不停地乱猜,让自己陷入不安,久久无法释怀。
“我是因为太急着想知道她自杀的原因,想要帮她解决问题,早日送她出宫,以免造成误会,我才会忽略了你连忙赶了过去。我已经处理妥当了,等她伤养好之后,我会赐给她白银千两,然后将她送回去,好让她能还清债务、好好地过活。”
照他这么说,她和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暧昧,他只是在帮助她而已。
幸好那人不是想和她抢他!明晶玥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心情不再郁闷。
“她刚烈的性子和你好像,所以我不知不觉中就想帮她,因为看到她受苦受难,我就会觉得好像是你在受苦受难,我那么的爱你,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受苦?也许是所谓的移情作用,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关心她。”
原本放下心的明晶玥,此时又慌了起来。
“你觉得她的个性和我很像,你会不会把她当成是我,而渐渐爱上她?”
“你又掉到醋海里了。”黑肱榆失笑地搂住她。“我有你这个正牌皇后,怎么可能会爱上那个冒牌的?”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明晶玥害怕这只是他欺骗她的花言巧语。
“怀疑我、不信任我,该罚!”
她以为他又想要亲她了,却一直迟迟不见他行动。
“你不是说要处罚我吗?”
“怎么?那么期待我处罚你吗?”他取笑地问。
“才没有!”就算她心中真有那么一丁点期待他的吻,她也绝对不承认。
黑肱榆忽然将她拦腰抱起,走向了两人共眠的大床。
“你要做什么?”
“我想到了个新的处罚。”他坏坏地说。
“什么新处罚?”
他将她轻轻地放至床上,人随即欺了上去,手不停地在她的身上游移。
“罚你帮我生个龙子。”这就是他的新处罚。
每次以亲吻罚她,总撩起他的欲望,却不得疏解,害他得辛苦的隐忍住欲火的煎熬。
有时连他都不清楚吻她是处罚她还是处罚自己,所以他这次打算换个方式,省得他被自己的欲火给烧得尸骨无存。
而且,让她生个龙子,省得那群烦人的大臣们老是拿他没有龙子为借口要他充实后宫,和她生一个,才是一劳永逸的方法。
“不要!啊──”
她好吵!
黑肱榆随即封住了她的唇,让她消音。
在甜甜蜜蜜、卿卿我我的夜里,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