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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奇缘 第一章

  龙凤山庄毅峨的大门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就连门口的那对石狮子也被抹拭得干干净净,准备迎接客人。

  今天是赵家那对龙凤胎满周岁的日子。

  山庄内外早在几天前就打理得一尘不染,各种传家器皿皆已被摆饰在各个角落。

  赵景文本来不想这么铺张的,可是宋青莲却执意将孙儿的周岁办得跟她的寿宴一般热闹。不但请来了戏班子助兴,还大宴宾客,极尽铺张之能事。

  一大早,两个娃儿就被丫鬟们洗得干干净净,穿上一袭同花色的粉红衣棠。粉嫩嫩的脸颊、红通通的身子,以及那对比黑水晶还要深邃明亮的眼眸,真教人舍不得将目光移开。

  “瞧这对双生儿长得可真好呢!一般的俊秀漂亮,让人分不出哪位是小姐、哪位是少爷。”梅香赞叹道。

  “是呀,除非是分开裤裆,才知道有那个的是少爷……”

  “桃香,你真不知羞,竟然这么说。”梅香取笑道。

  “不然你要怎么分辨?”桃香不服气地驳斥。

  “不是有那对龙凤玉佩可以分辨吗?”

  “玉佩自己会分吗?玉佩可是我们替他们挂上去的……”

  “别抬杠了,你们两个。说了半天,你们好象忘了把可以分出孩子性别的玉佩给挂上去了。”莲香道。

  糟糕,竟然连这等大事都忘记了!

  梅香拿出玉佩,搔着头凝视这对双生儿,只见两个孩子朝她“咿啊、咿啊”地笑,好象在嘲弄她分不出谁是谁。

  “我分不出来,这可怎么办才好?”

  “解开裤裆瞧不就得了?”桃香讽刺道。

  “好不容易才帮他们把衣服穿好,现在又解开,得忙上老半天。”梅香埋怨地睨她一眼。

  “随便挂上去就好了啊。”莲香自作聪明地提议。“反正两个孩子是双生儿,谁瞧得出来谁是谁呢?晚上替他们洗澡的时候,再分辨清楚不就得了?”

  “就照你的话去办。两个小家伙是亲姊弟,就算玉佩挂错了也没关系。”梅香笑嘻嘻地说,将两块传家玉佩分别挂在两个娃儿身上,然后抱着这对双生子去见庄主夫人。



  ※                              ※                                  ※



  明瑶穿着一袭红衫,坐在偏厅里和厨下的管事婆子商议午宴和晚宴事宜。一看到丫鬟们抱着双生儿女进来,她立刻遣退管事婆子,招手要梅香和桃香把孩子抱到跟前来。

  “夫人。”两名丫鬟行过礼后,立刻将孩子抱到明瑶面前。

  梅香、桃香和莲香,以及正在明瑶身边伺候的菊香都是跟着她陪嫁过来的丫鬟,所以与明瑶的情分不同于庄里的其他下人。她们是明瑶的心腹,也是关中四大富之一的夏家特地为女儿挑选的伶俐陪嫁侍女。

  明瑶看着这对宝贝儿女,心中充满了为人母的喜悦。她命令丫鬟将孩子放进小床里,然后逗弄着这双小宝贝。

  “今天是你们的周岁生日喔,心肝。等一下娘就带你们到大厅里给那些叔叔、伯伯、阿姨们相一相,好不好?”

  两名娃儿仿佛听得懂母亲的话似地,在那里“咿呀、咿呀”地笑着。

  明瑶各在这对双生儿女的颊上印下一吻,然后,凝神细看那两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同样的俊秀可爱,分不出谁是姊姊、谁是弟弟。

  “这对孩子像得紧,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分不出来。”明瑶感叹道。

  “这就是双生子的可贵之处,一模一样的长相。”梅香笑嘻嘻地说,“可是咱们这对又跟人不一样,是龙凤胎。若是少爷像小姐那样美丽动人,将来可不知要迷死多少长安城的闺女。”

  “但若是小姐跟少爷一样顽皮,那就糟了!”桃香担忧地警告梅香。

  “哎呀,你少嘴笨了。在夫人悉心的教导之下,少爷能顽皮到哪儿去?”菊香奉承道。

  桃香伸了伸舌头,心里可不那么想。谁都看得出来老夫人偏爱小少爷,虽然同为双生子,但老夫人每次总是先抱少爷,心情好时才抱小姐。所以就算夫人再严格,小少爷也铁定会被老夫人给宠坏了。

  正当几个人忙着逗弄双生儿时,莲香匆匆进厅。

  “夫人,庄主遣了福来传话,请夫人带着小姐和少爷到前面的花厅见客。”

  明瑶的心里忙犯嘀咕,不知来了什么贵客,相公竟然要她立刻带着孩子去见客。她吩咐梅香和桃香各抱着一个孩子,跟在她身后到花厅。

  经过重重院落,明瑶轻拈着裙角踏进夹杂着童稚儿语的厅内。

  “夫人,你快过来,有几位贵客我要介绍给你认识。”

  明瑶带着笑容走到相公身边,发现桃木雕成的椅子上坐了四名贵客不,是六名才对。

  左首坐着浓眉虎目的锦袍男子,他的膝上有个年约四、五岁的漂亮小男孩,正张着那对圆滚滚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身后。他旁边则安坐着一位眉目如画的妇人,唇边带着浅浅的笑容向她颚首。

  而右边的男子明瑶见过的,他是盛昌行的少东。他身旁坐着位手中怀抱个婴孩的娇媚女人,她正低头哄着孩子。

  “夫人,这位是我跟你提过的洛阳东方兄,旁边是他的夫人。而这位我就不再介绍了,潘兄你是见过的,旁边是他的夫人,你们多亲近亲近。”

  明瑶忙着向客人施礼,几个女人一见面便聊起家常事,显得分外亲热。

  “夫人,我曾跟你提过,在你怀胎时,我便跟东方兄和潘兄说好了,日后将与他们结为亲家。事情也真是凑巧,我们生了一对龙凤胎,竟能同时与两家结为姻亲。”景文呵呵笑道。

  “是赵兄好福气,生了这对龙凤胎,让我们两家都不至于落空。不过,我也生得巧,没多久我的夫人怀了身孕,第一胎就生了个女儿。”潘耀仁偏过头去逗弄女儿,

  “洁玉,乖呀,爹给你挑了门好亲事,待会爹就带你去见新郎倌。”

  “真不正经!”他的妻子丁月眉娇嗔道。

  “咦,我哪不正经了?”潘耀仁笑嘻嘻地反驳,“娘子也想见见未来的女婿吧!”

  景文连忙唤梅香、桃香将孩子抱到客人跟前。

  东方逸坐在父亲怀里,瞪着身系凤佩的小孩。

  那就是他的妻子?他蹙起斜飞入鬓的眉宇,望着那张胖嘟嘟的小脸。

  “逸儿,和你的未婚妻云凤打个招呼吧!”东方明逗着儿子。

  东方逸嫌恶地皱起小脸,伸出手摸了摸那粉嫩的小手。挺好摸的,他想。

  小孩被景文抱了起来,放到东方逸的怀里。那软软、香香的身体让东方逸吓得动都不敢动,突然,娃儿伸出小手捏了捏他的鼻子,东方逸立刻哇哇大叫。

  “凤儿,你真顽皮!”景文笑着抱开孩子,然而,被称为凤儿的小孩却张着嘴“哇啦、哇啦”地抗议。

  “这个孩子挺文静的。”潘耀仁抱着系挂龙佩的“女婿”,和女儿来个相亲大会。

  “这两个孩子很少哭闹,也许是因为有彼此作伴的关系。”明瑶笑吟吟地解释,从潘耀仁手中接回孩子。

  “明瑶,把龙儿带来见见他的拜把兄弟。”景文和妻子交换位置,明瑶将手中的孩子抱到东方逸面前。

  东方逸心有余悸地伸出小手,试探性地摸着那柔嫩的脸颊,只见婴孩张着对漆黑如星子的明眸望着他,红红的小嘴向旁边咧开,给了他一个柔情似水的微笑。

  我喜欢。东方逸在心中这么决定,伸出手将小娃儿抱入怀里。东方明伸出手在一旁护着,怕儿子失手将孩子摔落。

  “你就是我兄弟吗?你好漂亮,又比你姊姊乖,不如改由你做我的妻子好了。”东方逸的一番童言童语引来大人们的讪笑。

  可是他怀里的小孩却眨动着那对灵活的美眸,偏过头来给他一个香吻。

  “你也喜欢我?”东方逸嘻嘻笑着,“我现在就把你娶回去,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

  “你们瞧瞧这孩子,不喜欢姊姊,却喜欢弟弟。”潘耀仁摇摇头笑道,“逸儿,可别抢你洁玉表妹的相公,不然,我们洁玉会抗议的噢!”

  在洁玉身边和义妹面面相觑的娃儿突然大声地叫嚷了起来,肥胖的小手轻柔地抚着才六个月大的女婴。洁玉张口打了个呵欠,斜睨他一眼,完全不将他放在心上。

  明瑶转动眼眸来回地看着她的宝贝儿女,心里狐疑着。虽说这对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难以分辨,可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偶尔还是可以分辨出来。龙儿较爱吵闹,凤儿则比较文静,怎么今天的情况却反常起来?

  她凝神细想,立刻猜到可能是丫鬟们把玉佩挂错了,不过,不碍事,等一下她会吩咐她们更正过来。

  “明瑶,你带两位夫人到后院休息,我跟东方兄、潘兄还有事要谈,等客人到齐后,再抱孩子出来。”

  明瑶遵照夫君的交代,带着两位新交的朋友到她所居住的厢房。东方逸霸占着他的

  “好弟弟”不肯放手,趴在床上盯住那张漂亮的小脸。而潘洁玉则躺在“干姊姊”的身边,任那双肥嘟嘟的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



  ※                              ※                                  ※



  还不到晌午时分,龙凤山庄门口已盈满贺客人潮。

  余凤英站在离大门约两丈远的角落,望着那富丽堂皇的屋宇发呆。没想到离开长安十三年,龙凤山庄非但没有一点衰败的迹象,甚至比守礼在世时更加兴盛。反观自己满面风霜,身上穿的是粗布衣棠,只怕远比不上庄里的仆佣呢!

  “这座山庄还真大!”站在她身边的紫袍汉子掠了掠下颚的胡须说道。

  余凤英微蹙眉头地斜现他一眼,心中十分懊恼。

  她和景武是在前来长安的途中遇上她这位二哥的。二十几年没见面的兄妹,在初重逢时心情当然是十分激动,但是很快的,她涨满亲情的心便被一股嫌恶所取代。

  她当年便是因厌恶打家劫舍的生活,才毅然跟了赵守礼,而今再与贼人与伍,又把他带进龙凤山庄,岂不是引狼入室?然而,尽管余凤英极力想摆脱她二哥,可是余刚一听说他们是要去长安的龙凤山庄,便死跟着不放。说好听点是要帮他们壮声势,说难听些则是想乘机揩油。

  “娘,龙凤山庄好象在办什么喜事。您跟舅舅先在这里等一下,孩儿去跟门口的管事打听。”

  景武走近正在大门口招呼客人的仆役,觑到一位看起来较和蔼可亲的中年汉子,便堆满笑容地向前探问。

  “这位大叔,山庄里今天是不是有喜事?”

  中年汉子眼皮微抬,溜了他一眼。“年轻人,你是从外地来的吧?今天是赵家的孙少爷和孙小姐满周岁,长安城里几乎是无人不知。”

  “在下是从洛阳来的,有事要拜访赵庄主。”

  “今天客人这么多,庄主只怕无暇接见呢!”

  景武勉强一笑,点头向对方道过谢后,走回母亲身边。

  “娘,我们来得不巧,今天赵家有喜事,只怕大哥没空见我们。”

  “什么喜事?”余凤英问。

  “赵家的孙少爷和孙小姐满周岁。”

  “不过是小孩子生日就办得这么热闹铺张。”余刚不满的啐了一口,“你们可是他们的长辈,当然有资格上门道贺。”

  “娘,我们又没准备礼物,还是改天再来拜访吧!”

  “备什么礼物?不过是小孩子生日。”余刚插嘴。

  “赵家是大户人家,最重视礼仪了,我们上门没带礼物会被人看轻的。”余凤英不悦地回答。

  “小孩子的礼物还不简单,不过是金锁片之类的。我这里就有几个,等一下拿个红纸袋包一下就行了。”

  “二哥,今天赵府里这么忙,景文只怕真的没空见我们。”余凤英委婉地劝道。

  “若是他天天都有事,你们不是一辈子都不能上门?”余刚嗤之以鼻,“择期不如撞期,今天小孩过生日,他的心情一定很好,谈事情也比较容易些。再说,你们的盘缠有限,不可能毫无期限地等待下去。依我看,还是速战速决为妙。”

  余凤英觉得兄长的话也有道理,于是转身对儿子说:“景武,你舅舅的话也对。不如你先请管事将名帖递进去,你大哥若有空就见我们,若没空咱们明天再来。”

  景武依照母亲所言,再度走向大门口,仍找先前那位中年汉子。

  “大叔,我们是赵庄主的亲戚,这次远从洛阳而来,有事要找他。我这里有张名帖,可否请大叔帮我递进去,看看庄主是否有空接见我们?”

  中年汉子接过名帖后,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景武一番,发现他的眉宇之间果然和庄主有些相像,搞不好还真是庄主的远房亲戚呢!他朝景武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大门。

  景武等了约莫两刻钟的工夫,中年汉子才再度走出大门,脸上堆满了笑容。“大爷,庄主请你进去。”

  景武伴着母亲和舅舅,在他的引路下,绕过层层院落,走到一栋花木扶疏的精舍前。那名中年汉子上前在门上敲了敲,立刻有个青衣小厮将门打开,把他们迎了进去。

  景武走进门内,发现屋子的正中央坐着一位锦袍男子,他一见到他们便起身相迎。

  景武凝神细看,发现那名男子容貌俊秀,年纪跟他相仿,不愁而成的眉宇间隐隐有父亲的影子,他不由得眼眶微热,向前拜倒。

  “景武,不用多礼。”景文扶起他,温和地凝视着十三年未曾谋面的胞弟,拍了拍他的肩,微笑地转向房内其他两人。

  “这位是姨娘吧?”他欠身向余凤英行礼。

  “老身不敢当。”余凤英向旁退轻移一步,避开景文的行礼。“难得庄主还记得我这个苦命的妇人。”

  景文听出她声音中的一丝怨恨,无奈地叹了口气。长辈的恩怨岂是他这个做晚辈的管得了的?

  “大哥,这位是我舅舅。”景武发现气氛有些尴尬,连忙岔开话题。

  “请坐。”景文朝紫袍汉子点了点头,示意客人入座。等到家丁奉茶之后,他才再度开口聊了些家常话。

  其实早在收到名帖后,他的心中就有了底——景武这次前来必有所求。他也觉得赵家亏欠他们母子,心里想做些补偿,所以才答应接见他们。

  “贤弟,这些年来你们都过得好吗?”

  “小弟托天之福,倒还过得去,在洛阳开了间铺子,经营南北货的生意。”

  “娶亲了没?”

  “娶亲了。”

  “有孩子了吗?”

  “拙内已有身孕。”

  “那样很好……”景文点了点头,注意到景武母子欲言又止的,也听见余刚清了清喉咙,正准备发表高见。

  “咱们就别再做虚伪的客套了。我说庄主,我们这次前来实在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才想找庄主周转周转。”余刚直截了当地开口。

  “贤弟有何困难,但说无妨。”景文爽快地说。

  “大哥……”景武叹了口气,“只因载运小弟货物的船在徐州被撞沉了,另外一批从丝路引进的宝石地出了乱子,所以才想向大哥……借点钱。”景武羞愧地低下头去,景文看了真是于心不忍。

  “我们是亲兄弟,还说什么借不惜呢。需要多少?”

  “需要……两万贯钱左右。”

  “两万贯钱……”景文沉吟了一下,“好。不过,今天府里有事,只怕要迟个一两天才能给贤弟。对了,景武,你们在哪里落脚?”

  “我们住在城东的五福客栈。”

  “我会命人打点你们的食宿,待我将银两准备好,再知会贤弟。”

  “庄主不请我们住进庄里?”余刚不满地问。

  景文勉强扯动嘴角,看向余凤英。“姨娘想必不会让景文为难,家母对当年的事还耿耿于怀,实在不方便将姨娘迎进山庄。”

  “我知道。”余凤英苦笑道,“当年的事……唉!我也是女人,当然体会得到你娘的苦。”

  “既然姨娘能体谅,那就太好了。虽然景文不能将姨娘接进山庄,但是在食宿方面绝不会让姨娘受委屈。”

  “谢谢你。”

  “既然我们能体谅你的难处,你就不能不替我们着想。现在已经是晌午时分了,总该留我们在庄里吃顿饭吧?”余刚又说。

  “当然,不过……”

  “又不过什么?”余刚按捺住心中的不满,憋着气问。

  “今天是我一对双生儿女的生日,来往的宾客很多,景文不希望姨娘和家母照面,以免产生不必要的冲突。所以得委屈姨娘留在这里用餐。”

  “你言下之意就是警告我们别四处乱闯,是吗?”余刚恼怒地站起身。

  “二哥!”余凤英以眼光恳求余刚别再多言,然后看向景文。“你的顾虑是对的,我们就留在这里用餐。”

  “阿茂!”景文召唤先前带他们进来的中年汉子。“你去吩咐厨房,在这里设宴招待三位贵客,然后,你留下来招呼他们,有什么事就到前厅找我。”

  “是的,庄主。”阿茂答应后便退下准备。

  “姨娘,今天客人多,我……”

  “我晓得了,你去忙吧!”

  景文朝他们歉然地一笑,然后起身离开。

  “妹子,你就这么……”余刚不满地开口。

  “算了吧,二哥。今天客人这么多,别再惹事了。”

  “你们真是太傻了。”余刚摇摇头,端起青瓮茶碗喝了一口。甘甜的茶汁一入喉,立刻将他满腹的牢骚都冲回肚子里。

  连茶水都比寻常人家香甜,这就是大富人家的好处。他叹口气,眼光绕着布置优雅的小厅转了一圈。这房间瞧不出任何金碧辉煌的样子,墙上挂了几幅字画,也不知道值不值钱?

  “娘,这是剑南的蒙顶石花,有天下第一名茶之称。孩儿几年前曾在一位富商家中喝过。”

  “我知道。”余凤英微笑道,眼光悠远地看向墙上的一幅山水画。“你爹在世时最喜欢品茶了,我跟着他也喝过不少好茶。”

  “这茶很贵吧?”余刚的眼中露出贪婪之色。

  “是不便宜。”景武老实地回答。

  “那……这个茶碗呢?”余刚指着手中的青瓷茶碗。

  “这是越窑烧的。”

  “不便宜吧?”

  “算是上等的茶具。”

  余刚沉默地在心底盘算着。赵家这么有钱,景武只跟他们要两万贯钱未免太少了,好歹他也是赵家的血脉,就算不能分到一半的家产,但总该比两万贯钱多吧!

  正当余刚挖空心思地想从赵家捞到更多钱时,自门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阿茂领着四名仆佣提着食盒进来。他们将各式菜肴依序在圆桌上摆开,缕缕香气立刻窜进三个饥肠辘辘的客人鼻中。

  余刚吞咽了一下口水,耐心地等待仆人收拾食盒离去。

  “三位,酒菜已备妥,请入席。”阿茂招呼他们用餐。“这是上好的盼酒,不知道爷儿们是否喝得惯?”

  “喝得惯,喝得惯。”余刚一闻到扑鼻的酒香,立刻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酥软了。

  “二哥,别喝酒。”余凤英蹙了蹙眉,她就怕余刚酒后会闹事。

  “妹子,喝一点不打紧的。”余刚涎着脸说,迫不及待地端起阿茂替他斟的酒,大口地喝着。“好酒!”他伸手抓过酒壶,又替自己倒了一杯。

  “三位请慢用,我会在门外伺候,有事可以叫我。”阿茂说完便退出去。

  余凤英斜睨了兄长一眼,叹了口气。她二哥嗜酒的老毛病一点也没改,就怕他会乘机闹酒疯,等一下吃完饭后,她得催景武尽快告辞,把二哥弄离山庄才行。

  “娘,您多吃一点。”景武替母观夹了一块醉鸡。他知道母亲这十三年来没吃过几顿好的,省吃俭用全为了扶养他成人。

  “你也吃。”余凤英也替儿子夹了块红烧鱼。

  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他们已吃得盘底朝天。

  余刚拍了拍肚子,打了个酒嗝。

  “景武,你去跟门口的那名管事说,我们要告辞了。”余凤英交代儿子。

  “娘,不跟大哥打声招呼吗?”

  正当她犹豫时,余刚开了口,“妹子,我们不跟主人说一声,似乎太没礼貌了。”

  “这……好吧!景武,你就请管事代为禀告。”

  景武点了点头,走出屋外请阿茂到前厅跟庄主禀告,他们则仍留在精舍等候。

  阿茂离开了约一刻钟仍不见回转。这期间早已有仆佣进来收拾满桌子的杯盘,并送上一壶香茗和一盘瓜果让客人享用。

  “怎么这么久?”余刚心浮气躁地站在门口,频频探出头往幽深的小径那头瞧,在他蒙眬的醉眼之下,远方华丽的亭阁仿佛正向他招着手。

  那儿一定有好多金银财宝,他傻愣愣地冲着遥远的彼端直笑。“我去找他。”余刚打着酒嗝,伸出左脚踏出门外。

  “景武,快把你舅舅追回来。”眼看兄长越走越远,余凤英连忙吩咐儿子。

  “娘,我这就去,您一个人留在这里没关系吧?”

  “没关系,快去。”余凤英朝儿子挥挥手,连声催促。没多久,她就看见景武紧跟着余刚消失在树影中。

  又过了约一刻钟的时间,眼看着已是未时三刻了,仍不见任何人回转,余凤英在厅里踱来踱去,最后再也忍不住了,走到屋外的院子四处张望。

  他们该不会迷路了吧?凤英着急地想。

  她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守礼带她进龙凤山庄时,她就曾担心自己会在幽深的院落中迷路。今天虽是第二次来,然而那些曲折的花园小径仍把她搞得晕头转向,分不出东南西北。

  她小心地顺着前面的曲径徐徐而行,到了第一处岔道时,她选择了右边的石子路前进。很快地,她又遇到了三、四处岔道,穿过一道月洞门来到一座小花园,只见一座拱桥跨越过小巧的莲池,莲叶间还有鱼群嬉戏。

  她一定是走到人家的内院了。余凤英四处张望,看到前方的楼阁上题着“来凤阁”三个大字。一路行来不见人踪,那些仆佣一定都到前厅帮忙招呼客人了。

  她转身循着来路徐徐前进,想退回先前的精舍,但当她走到第二处岔道时,却看到右边的小径有道人影闪过,好象是余刚,她快步跟了上去,没多久就迷失在迷宫般的曲径中。

  余凤英懊恼地在径旁的石椅上坐了下来,支着下颚不知何去何从。突然,她听见吵杂的乐声自远方传来,不禁起身循着乐声前进,没多久就看见一栋华丽的宅子杵立在眼前,仆佣们在门口来来回回地穿梭,好不热闹。

  她大着胆子溜进厅内,只见宾客云集的大厅中央搭了座台子,上头有人正在表演杂技,台上穿着大红衣裘的女孩正将盘子踢到头顶的高竿上。

  余凤英夹杂在人中四处张望,与那些衣着华丽的贵客相较,显得格格不入。她的眼光瞟过表演的前台,看向面对大厅门口的主人位置,一名身着青花绣袍的贵妇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微带笑意的冷淡面孔是让她连作梦都会惊醒的恶婆娘——宋青莲。

  她依然美艳如昔,而自己却已历尽沧桑,满脸风霜。

  余凤英躲在一根盘龙柱后自怜自哀,她觉得眼眶微微发热,才眨了一下眼睛,滚烫的泪水便已成串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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