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耽搁,也忙到八、九点,众人见温明娟暂时没有什么大碍也就陆陆续续回警局侦讯做笔录,只剩下一名警员和高韪昭,而林伊檀却坚持留下陪温明娟。
“林老师,你先回警局吧!这么晚了,快点回去。”温明娟并不认同林伊檀执意留下陪她。
“可是……”林伊檀望了望温明娟,说道:“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回去?”
“没关系,这儿还有警察先生和高韪昭,够了。”温明娟回答他。
“你还说?高韪昭不就是凶手吗?你还不怕?你应该请医生开个验伤单告他。”
“你不要这样子,他和陶慕维都不是故意的。”温明娟没好气的说。
她一抬起头来,高韪昭那张满是歉疚的脸立刻映入她的眼帘。从事发到现在,他的脸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虽然没说话,但她看得出高韪昭心中的悔意。
半靠坐在床上,温明娟有些话想和高韪昭谈谈,却碍于众人在场,一直苦无机会。
“林老师你走吧,我和高韪昭的恩怨我们私下了。”她对林伊檀说。
“你真的没问题?”林伊檀望了望温明娟,又望了望高韪昭,他的心突然觉得有种酸味若隐若现的浮现。
他们之间似乎有种奇异的气氛。
林伊檀说不上来是个怎样诡谲的气氛,但是他很不喜欢。
“没问题。”温明娟再度肯定的说。
林伊檀终究带着满心的不是滋味走了,警察正巧上厕所,空荡荡的急诊室中只剩下温明娟和高韪昭。
“高韪昭。”见林伊檀走远,温明娟对高韪昭招了招手,示意他到床边来。
“你……还痛不痛?”
这是今晚事发后高韪昭第一次对这个乌龙事件的发言。
“不痛才怪!”不知怎地,高韪昭不说话还好,这么一问,却把温明娟的眼泪硬生生的问了出来。
她突然觉得心头一阵委屈。
“你……不要哭……不要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高韪昭见温明娟哭了,不知所措慌了手脚,他想伸手替温明娟拭泪,手才举到半空中,忽然觉得不妥,随即又放了下来。
“我没有怪你。”温明娟说。
“对不起!对不起!”高韪昭心头慌乱得很。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生这么这么大的气?你在台南火车站的时候不是还告诫我得先了解小孩心里想些什么,不可以不问青红皂白的就责怪他吗?”
突然,高韪昭的脸沉了下来。
“怎么了?”温明娟发现了高韪昭的脸色凝重,她深感疑惑。
“陶慕维一心想搞坏自己,他认为那样就可以进到我的世界来,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你的世界?”温明娟好不容易收了眼泪,她疑惑的看着高韪昭那张忧虑的脸,摇着头说:“我不懂。”
“你是不该懂的,陶慕维也不应该懂。我的事,你们懂得越少越好。”高韪昭幽幽的说。
“我似乎有点懂了。”温明娟从高韪昭的表情里可以猜到几分,“你是说,陶慕维想追随你,进入帮派?”
“可以这么说。”高韪昭的眉头仍是深锁着,“但是他错了,他只是盲目的崇拜我,却不晓得这条路不是他所想像的那回事。最重要的是,他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不适合走上这条路。”
“你……”温明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从高韪昭的口中听见这样的论调。
“我从高中的时候就加入帮派,基于这点,他也想如法炮制。”
“他做了这些坏事就能进帮派了吗?”温明娟十分不解。
“所以说,陶慕维太单纯了,他只是个人事不知的孩子。”高韪昭坐在床沿,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他很喜欢你这个导师,有机会的话替我开导开导他。”
高韪昭那对大而清朗的眼,澄澈透亮,在灯光的反射下,荧荧辉耀。那样美丽的一对眸子,却蕴藏着莫名的神伤。
第一次温明娟这样发觉。
“你为什么高中就进帮派?有你做榜样,我很难游说得了陶慕维,身教的影响力总是要比言教大得多。”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怎么做,并不代表陶慕维就应该怎么做。我有五个姊姊,父母亲为了有个儿子传宗接代而拼命的生孩子,我的出世,就是一张标签,一张传宗接代的标签,但陶慕维他不是。”
“我不是很了解你的意思。”温明娟望着高韪昭,今晚他说的话好严肃、好晦涩,完全不像平日的他。
“不了解是应该的,反正从来也没有人了解过。可是你了解陶慕维,你是真心关爱他的,所以他更没有理由搞坏自己。”
谈到这里,警察从急诊室的那头走了过来。
“我去领药。”一见警察走过来,高韪昭立即站起身说道。
“可以回警局了。”警察大人说。
“嗯。”温明娟回应他。
蓦地,警察搓了搓已长出些许胡渣的下巴望着温明娟,语气很是纳闷,“刚刚,你们聊些什么?我看温老师一点儿也不怕他。”
“为什么要怕他呢?我又没做错什么事,也没欠他什么啊?”温明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只愣愣地望着警察。
“听说他手底下几员猛将都是一等一的狠角色,是警方急欲捉拿的枪击要犯。高韪昭理当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家伙,不过,他却十分机智冷静,做事从不留把柄,警方抓不到他的小辫子,想给他吃牢饭还苦无机会咧。”警察先生略略舒了口气又接着说道:“黑白两道都要让他三分,不过,他也帮了我们警察不少忙,诸如帮派斗殴、火拼的事找他出面,大多可以顺利摆平。咱们台北的刑警老爱说他是个亦正亦邪的人。虽然如此,你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
“我还真看不出来他有多可怕呢!”温明娟低着头自言自语。她想起了刚才他说话时的神情,俨然不像一个能驯服众多枪击要犯的黑带首脑。
如果有人了解他,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上黑帮这条路?正如他所言,因为她了解陶慕维,所以陶慕维不该跟他走上同一条路?
这又意谓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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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旬,早晚的风凄凄冷冷的,比起白天的燥热,温度每每震荡剧烈。在这样的天气里的某个晚上,温明娟打算到尤纯菁的家中做一次家庭访问。
尤纯菁的父亲以前生意做得不错,一家人住的是大别墅。但这一年来生意大不如前,又迷上了赌博,大别墅早已卖掉,换来换去的,早已换成了低矮的老旧平房。
所谓的:“旧时王榭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是不是就是这个道理呢?以前那座宫殿般的大房子她也见过一、两次。对比现在眼前破落的小平房,让人不禁唏嘘叹息。
她的心里十分同情尤纯菁的遭遇。偶尔,她会让这孩子暂缓付款,不好拖欠的钱,诸如注册费之类的,她就干脆替尤纯菁先垫。但,想来想去,这终究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决定前来尤家一趟。
这座平房并不好找,依着地址绕绕弯弯的,在羊肠小巷里又拐了几拐。好不容易才在完全看不出有路的情况下认出了那歪扭倾斜的门牌号码。
敲了敲半闭半敞的门,好久,里头才有应门的声音。温明娟听得出来,那是尤纯菁的声音。
“老师,你来了?”尤纯菁打开门,请温明娟进屋里去坐。
“我家很破旧,老师请多忍耐。”尤纯菁一脸的难为情。
“不要这么说。”小孩子没有选择父母亲的权力,父母落魄了,小孩自然得跟着受苦。温明娟觉得很不舍,因为尤纯菁是个肯上进的孩子,家里几经变迁,生活上总是乱七八糟的,但她的成绩总还能维持在前八强。
“爸爸妈妈在家吗?”温明娟望了望低窄的客厅,疑惑的问,“老师不是跟你说今晚会来拜访的吗?”
“我爸不在,也许又去哪里赌博了,我妈在后面洗衣服。”尤纯菁回答她,“我在帮弟弟复习功课。”
“弟弟几年级了?”
“今年国三了,功课不好,太贪玩了,可是家里没办法让他去补习,我只好自己来教他。”
“嗯。”温明娟应了她。
好一个懂事、善体人意又乖巧的小孩。
尤妈妈随后走了出来,她边擦着双手的水边和温明娟打招呼。
“老师。”她笑着说道:“快请坐。”
温明娟坐下来。打量尤太太。她原本稍嫌丰膄的身材现在看起来明显瘦了一圈,昔日光润的脸庞,此刻尽是疲惫与灰暗。
看到她的模祥,温明娟不知道自己该从哪个角度切入主题。考虑了许久,她才淡谈的说道:“尤太太,纯菁在校的所要缴的费用她都无力支付,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意见吗?”
“我是真的很抱歉,如果拿得出任何一点钱来的话,我一定会按时缴的,只是孩子的爸爸……”才说着,尤太太突然开始啜泣。
“我也知道你的困境,只不过我也想不到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钱不好一直拖欠,纯菁才高二,就算毕了业不升学也还有一年多的学业要继续,总不能这样下去吧?”
“温老师一直帮我们纯菁垫钱,我非常感激,这样下去自然不是办法。过两天我想找几份家庭代工先做做看,但是……”尤太太话说到这儿,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温明娟追问她。
“不要说赌场讨债讨得凶,就连纯菁她爸爸,一回到家就伸手跟我要钱,我哪来的钱?钱老早就被他败光、赌光了,他要不到钱,就动手动脚的打。那天纯菁为了保护我拉开他爸爸,因此受波及被他爸爸揍了好几下。”尤太太的眼泪简直像水龙头忘了关般哗啦哗啦的流,“就算我能赚点钱,还不是马上被赌场的那群凶神恶煞或是纯菁她爸爸拿光。”
“事情怎么这么糟?”温明娟从来也没碰过这样的事,从小到大,她的生活一直算平顺,说单纯也单纯,爸爸妈妈都是老师,她只知道当老师是个怎么回事,对于黑暗的社会实际状况一无所知。
也许爸妈感情不错,所以温明娟对尤太太说的事实在很讶异。
婚姻对女人而言,似乎是一项很冒险的赌注,赌注有赢有输,命中率各为百分之五十,如果女人输了这场赌注,下场恐怕是狼狈不堪。
温明娟有些气愤,这个社会很畸形,对女人的保障也太少了点。女人的一生好不好命全取决于男人有没有出息或甚至于对她好不好。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呕。
才胡乱想了一阵,尤太太脸上的泪痕都还没干,有三、五个男人,满嘴不知碎念些什么东西,劈哩啪啦吵吵闹闹的在外头穷嚷嚷。
“开门啦!人都死了啊?”他们用力的拍着门板。
“你们别再来了,我先生不在家,我身上真的没有钱。”尤太太对着门外凄厉地哀叫着。
“什么人?”温明娟傻愣愣的望着尤太太。
“是赌场的人。”尤纯菁一脸的惊慌,激动地说:“他们又来了,为什么老来向我们讨债?”
最近的运气怎么这么好?才来做个家庭访问也会遇到人家上门要债?
“你尪没钱搁敢来,阮准备给他死。”外头的人高声的叫嚷。
“你讲什么?”听来人这么一说,尤太太有些吃惊,她赶紧把门开启。
“你娘的,叫这么久才开。”第一个冲进来的大哥一脸不爽的说:“家教有够歹,没钱装大板,搁去赌。”
“他被你们抓了?人咧?”尤太太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劈头就问。
这会儿,温明娟老觉得那人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于是忘情的多看了他两眼,也惹得那个大哥回过头瞪着温明娟。
“看啥?你爸给你踹下去!”他出言恐吓温明娟。
不过,显然的他一说完这句话马上后悔了。
“温……温老酥,怎么是……是……你?”他愣了愣,突然口吃起来,看起来他十分紧张。
“我们见过,别来无恙?”温明娟想起了,他是当日带着陈宏佳回学校的那两个混混其中之一。
“无痒?”他抓了抓头,皱着眉头说道:“什么痒不痒的?唉!温老酥你讲啥阮听没有啦!”
此时,另外几个人靠了过来,冷冷的问道:“伊是啥么人?”
“笨啦!连温老酥拢不知?”他狠狠的拍了他们的头。
“阮哪知啥么温老酥咧?”其中两个人不满的回答。
“红埕帮那个阿蔡说温老酥是韪哥的七仔,懂不懂?”那个带头的家伙故意压低声音说话,不过一字一句都没逃过温明娟的耳朵。
“我……”温明娟正想撇清关系,努力的解释一番,却立即被打断。
“韪嫂啊!你好。”那群人不约而同的向她问好,并以一种奇异的眼光猛打量她。
“韪……韪个头啦!”温明娟很生气,这对她简直是一种乱七八糟的侮辱。
虽然抓到了一个暴露狂,但难保暴露狂不会是两个。高韪昭都还没完全去除嫌疑咧,被叫韪嫂的话,她一辈子的名声岂不是全毁了?!
“不愧是韪嫂,只有你敢这样骂韪哥咧。”那五个人同时达成了协议。
“我……”温明娟想抗辩,那五个人根本不给她机会。
“你先等一下,我们先解决伊的问题再讲。”他们又硬生生打断她。
“什么问题啦?”此刻温明娟才又想起,尤先生人被押在赌场这件事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自己竟然啰哩叭唆的跟那群人胡乱扯了一大堆。
搞什么东西嘛?真是!
她暗骂自己。
“你们别乱来,有什么话好好说。”温明娟也没想那么多,只纯粹不想看到暴力血腥的画面,于是出言劝阻。
“不行啦!说完我们回去都会很不好说。”带头的大哥明确的表示了他的立场,几近用恳求的语气对温明娟说:“你别管啦!温老酥。”
“我学生的事我怎么能不管?”温明娟想也没多想的又回了一句,“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啦?”
“要伊拿钱去换伊尪回来,不然给他死。”
“我真的没有钱。”尤太太既懂又害怕的说道:“请你们不要为难我们。”她哀求着。
“干你娘的。”那大哥作势就要打,温明娟见状赶紧制止他。
“不准打!”温明娟几乎吼了起来,把那个大哥吓了一大跳,还倒退三大步。
“高韪昭人咧,叫他过来,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讲?这样教你们。”温明娟这句话冲出口,那五个人当场吓得愣了好几愣。
他们倒很认真的开始交头接耳。
一方面,尤家母女也不知如何是好的紧偎在一起。
“谁是高韪昭?”蓦地,尤太太不解的问。
“是我们班同学陶慕维的小舅。”尤纯菁回答她。
“他……他是干什么的?”
只见尤纯菁在妈妈的耳朵旁咕哝了一阵,尤太太的脸色微微的发青。
“老师,找那……那个人来……好吗?”她怯怯的问。
还来不及回答她,那位带头的大哥走了过来,面有难色道:“韪哥……刚刚有人见到他在场子里,我们派两个人去请,但是如果他不高兴来,我们也没法度啦!”他话还没说完,已经有两个兄弟走出门外。
“你们的赌场离这里远吗?”温明娟问。
“差不多啦。”带头大哥说。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的难熬,那两个兄弟才离开了大约十五分钟光景,其余的那三个似乎就有些无聊,却又找不出什么事可做。其中一人在身上随手一摸,便摸出烟来。三人互望了一眼,随即又有人拿出打火机来帮三个人点上烟。
温明娟刚从洗手间出来,一股烟味立即扑鼻而来。她的脸色一阵白,正想骂人,那喉咙早已不听使唤,拼死命的咳了起来。
“不……要……抽……”她根本没有能力再多说一个字,涨红的脸诉说着她的呼吸困难。
“怎么了?温老酥?”众人见她这副德行,全都紧张的跑了过来。但随着三个弟兄的靠近,烟薰得她更是剧烈的狂咳不止。
她只能猛摇头,连拿出包包里的面纸擦泪及擤鼻涕的能力都没有。
“老师。”尤纯菁冲进浴室拿了整包的卫生纸又冲了出来给她,一脸惊吓地问:“怎么会这样?”
说时迟那时快,温明娟几乎是整个人瘫倒在桌面上,勉强的拿出卫生纸用仅剩的些许力气捂住鼻子,却仍持续的乱咳。还好饭也吃过一阵子了,否则胃里的东西肯定全面出清。
正在众人搞不清状况,束手无策之际,门再度开启。方才出去的两个弟兄带着高韪昭走了进来。但眼前的景象,登时把三个大男人吓得睁大了眼睛。
“快把烟熄掉。”高韪昭见状急忙叱喝着:“把门窗和电扇全都打开。”
于是,凉风袭人的十一月天晚上,冷冷的秋风和着电扇的气流,让人直觉得莫名的啰嗦,尤家母女还拼命的打起喷嚏。
约莫吹了十几分钟的冷风,温明娟的气也渐渐的顺了,她慢慢的站起身。
“韪哥,老酥……这……这……是什么毛病啊?”带头大哥还不晓得自己闯了大祸,低着头走近高韪昭的身边小心翼翼的问。
“干!”高韪昭一掌往他的头劈去,愤恨的说,“没事抽什么烟?”
“抽烟?”虽然挨了打,那家伙似乎还没能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想来他天天抽个十几二十枝烟也没出过什么事,今天犯了哪门子的冲,抽根烟碍了什么事来着?
“温老师对烟味过敏,你们还抽?”高韪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眼神中透出一种杀人的冷光。
“阮哪知?”三名“现行犯”,顿时排成一列低垂着头任由高韪昭责罚。
“没有眼睛看吗?把人咳挂了你们也别想活。”高韪昭对他们训话的态度简直比老师还威风。
温明娟深深的这么觉得。
但是他说的话为什么老是这么似是而非?
“可是怎么有人闻到烟味会这个样子的?”那个带头的大哥疑惑的说。
“喂!”才站起身,温明娟听到他们的对话,十分不高兴。
“我不是人啊?”她的脸色都还没恢复旋即又垮了下去。
“韪嫂当然是人。”他神情慌张的连忙低下头。
“讲什么啊?”温明娟还来不及发作,高韪昭居然抢在她的面前当头又劈了带头大哥一掌。
温明娟没好气的瞄了高韪昭一眼,并用她的食指轻戳着他的手臂。
“干什么?”高韪昭回过头来问道。
“你可不可以叫他们放过尤纯菁他们一家人?”温明娟望着他问。
“你不要管闲事。”忆起了他来这里的目的,高韪昭责备起温明娟。
“这不叫闲事,我学生都没钱吃饭读书了,你们还来向她妈妈讨债,尤纯菁很可怜的你知不知道?”温明娟也有些生气。
“天下可怜的人有太多了,你没有办法样样事都管得了的。”高韪昭的语气很不好。
“她是我的学生,所以我得管。再说,去赌博的人是尤先生,关人家妻小什么事?为什么你们连人家的老婆、小孩都不放过?”温明娟越说火气越大,“就算法律要定罪也是一人做事一人担,凭什么要祸及无辜?”
“你说得很好。”高韪昭冷冷的望了温明娟一眼,“这个社会没什么公理可言,要不是那个阿通,知道我认识你,今天恐怕连你也一起遭殃了,哪还能替人家强出头?”
“无赖。”温明娟实在受不了,忍不住骂了起来。
“你骂谁?”高韪昭也火了,对温明娟怒目相向。
“就骂你,怎样?”
这两个人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吵了起来,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一旁那五个看傻了的兄弟,觉得不知所措。他们互望了望,又看看高韪昭,然后又瞄了瞄温明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韪哥、韪嫂,你们可不可以暂停一下。”带头大哥显得为难,这两个人这么吵下去,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善了。
“闭嘴!”高韪昭连头也不回,一只手回指着带头大哥,语气斩钉截铁。
被高韪昭这么一骂,其他几个兄弟拉了拉带头大哥,示意他不要多事。
“高韪昭。”蓦地,温明娟似有灵光在眼前一现,她扯了扯高韪昭的衣袖。
“干什么?”高韪昭瞪了她一眼。
“耳朵借一下。”温明娟踮起脚尖,比画个手势要他弯下身来。
只见她在高韪昭的耳朵边咕哝一阵,高韪昭的脸色顿时有些为难。
“怎么样?”温明娟追问他。
“你这个人……很……烦。”只见高韪昭的眉头又纠在一起。
“冤有头债有主嘛,只叫他们别来找人家的妻小要债,哪有这么难的?”温明娟果然翻脸比翻书还快,马上露出一脸笑意。“好啦!就这样?”
忖度了半晌,高韪昭终于对他的跟班兄弟们说道:“你们先回去吧!以后别来烦人家的老婆小孩,所欠的钱,不必追加利息,欠多少还多少。”
“这……这我们不能交代啊?”面对这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有两个兄弟着急的说。
“笨啊!”带头大哥当场给了他们一记当头棒喝,“韪哥大还是堂主大?”
“当然是韪哥大。”他们怯怯的回答。
“那就对了。”
吵吵嚷嚷一阵,好不容易把整件事情搞定。五个青面撩牙的家伙一个个离开。
温明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忙举起手腕看着表。
“糟糕,八点二十五分了。”温明娟焦急的念着。
尤家与学校隔了两个乡镇,汽车往来最晚到八点半就收班了,温明娟担心赶不及,于是没头没脑的拿起包包就往外跑。
“老师,你怎么跑那么快?”尤纯菁急忙叫唤她。
“赶末班车,八点半,快来不及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她边跑边解释。
“温明娟。”忽然,高韪昭叫住了她。
“干什么啦?我没空。”她仍头也不回的往前奔跑,“有什么事明天再讲,难不成你要我这样的美少女在漆黑的夜色下走十公里的暗路回家?”
“我送你回去好了。”高韪昭也随她跑了出去。
“真的吗?你要送我回家?”大概觉得喜从天降,温明娟不太能置信有顺风车可搭,问:“你不用回赌场去吗?”
“回不回去都没什么要紧,我只不过为了上次阿蔡要我帮忙的那件事做一点善后的工作,处理得也差不多了。”
听高韪昭这么一说,温明娟缓下她的脚步。
“高韪昭。”她叫他。
“什么事?”
“老实说,我是不是老给你添麻烦?”听到高韪昭至今还因为陈宏佳的事收拾善后,温明娟顿时觉得很抱歉。
“知道就好。”高韪昭有点错愕,喃喃说着,“你这个人神经线粗得跟电线杆没什么两样。”
两人缓步走在狭窄迂回的巷道中,没有路灯,幽幽暗暗的,谁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高韪昭说这话的时候,不知他的表情是如何?责备?警告?还是一种抱怨?
“我只是直觉不想看到学生受难而已。”温明娟讷讷地说。
“我明白。”高韪昭幽幽的说,“只是有很多的事不像你想像的那样单纯。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个帮派也有一个帮派的规矩,就算是帮主,也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怎样就怎样的。”
“你是说我刚才又给你惹麻烦了,是不是?”听出了高韪昭话中的意思,温明娟停下了脚步。
“是有那么一点。”高韪昭点点头。
温明娟心里沉沉的,不太好过。
刚才自己卖弄小聪明,把上回高韪昭不小心误打了她的事情拿来跟高韪昭讨人情,当时她一心只挂想着替尤纯菁解决问题,却没想得更远点,在解决一个人的问题同时,又可能为另一个人带来困扰。
陈宏佳的事就是一个好例子,但她总没学乖。
条件交换带来了高韪昭的首肯,只是未必真的解决了问题,问题不过是从尤家转嫁给他,如此而已。
他是不是为了要告诉她这个道理,所以才开口送她回家?
“对不起。”温明娟心里有太深的歉疚之意。
但这句话还来不及说出口,突然一阵发怒的狗嗥声来。有一只狗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
“有狗——”温明娟一向最怕那种发了怒一脸想咬人的狗,不假思索的马上闪到高韪昭的身后。“我怕狗。”
“你怕的事情还真不少。”高韪昭语气透露着些许无奈:“但怕归怕,可不可以不要抓住我?”
发现自己下意识猛扯住高韪昭的肩膀,温明娟赶紧放开他。
“踹它!”温明娟指着狗说。
“你别吵。”高韪昭冷冷的回了她一句,“我只踹过人,没踹过狗。”
“都一样啦!”温明娟顺势拍拍高韪昭的背说:“我先闪一边去。你,你顶着。”
眼前有一只张牙舞爪的狗,高韪昭没能分心管温明娟。他沉住气,注意那只看起来颇有拔山超海气势的大狼犬,专心忖度着万一它扑过来,他该如何应付。
才在脑中沙盘推演了一番,从一旁的屋内传来呼叫狗儿的声音。
“Lucky!你在做什么?”
狼犬回过头撒娇状的吠了两声,又转过头来继续对高韪昭目露凶光。
“Lucky不可以。”说话的小女孩跑了出来,对狗儿招招手。
狗儿见到小女孩,着了魔似的摇摇尾巴,刚才的肃杀之气顿时化作片祥和。
“对不起,我们这儿少有外人经过,所以放它出来溜溜。”小女孩不好意思的说。
“好说!”高韪昭对她点点头,以示答谢之意。
小女孩行了一个礼之后带着狗儿进屋去。此时高韪昭四下望望,却遍寻不到温明娟的身影。
“温明娟。”他有点慌,这个时候,她能跑哪儿去?
“我在这里。”温明娟的声音从他头顶高度的上方传过来。
高韪昭一抬头,发现温明娟好端端的坐在墙头上。
“你爬那么高做什么?可以下来了吧?”高韪昭怔了怔。
“我知道可以下去了,可是,这么高,我怎么下去?”温明娟面有难色的说。
“怎么上去的就怎么下来,这么简单的事难不成还要我教你?”高韪昭颇不以为然。
“讲废话。”温明娟踢了踢腿,义正辞严的说:“我也不知道怎么爬上来的,情急之下,大概肾上腺素一发达,人就莫名其妙的上来了。”
“真是。”高韪昭无奈的叨念,“我只听过狗急会跳墙,从没听过人急会爬墙的。”
“有,怎么没有,就是我。”温明娟边说着,边脱下她脚上的高跟鞋,一只手拎着鞋说:“你让开点,我要跳了。”
话虽是这么,但温明娟观望了半天,也不见她有跳下来的意思。
“高韪昭。”半晌,她问道:“你至少有一百七十几公分高吧?”
“不赶快下来,问这个做什么?”高韪昭有点耐不住性子。
“如果你一百七十多公分高的话,那这道墙又高你一些,少说会有两公尺高。”温明娟吞了吞口水,显出一脸的勉强。
“这么高,我……我不敢跳。”她终于说出重点。
“你真是恶人没胆。就这么点高度就不敢跳?刚才还敢替人强出头咧?”高韪昭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一副头痛欲裂的模样。
“我抱你下来好了。”蓦地,高韪昭将双手高举至温明娟面前。
“你抱我?”温明娟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见高韪昭认真的伸出双手,她颇感震惊。
长这么大,除了上回在警局因伤不慎被林依檀横抱在怀中之外,她还没被男人抱过。况且她还没对高韪昭是否是另一个变态这事完全释怀咧。
“不要拉倒。”看温明娟犹豫,高韪昭倏地缩回手,转过身就走,“你自己待在这里,我要回去了。”
“你回来。”温明娟的焦虑涨满了整张脸,叫道:“抱就抱,谁怕谁?”
就在高韪昭把温明娟放到地上的同时,一阵风拂过,轻飘起温明娟的发丝,淡淡的发香似有若无的缱绻在高韪昭的鼻息中。也正因为这香气,让高韪昭放开温明娟的手稍作迟疑。
“你……可以放开我了吗?”温明娟好意的提醒高韪昭。
“嗯。”他赶紧放开温明娟,有点难为情。
还好暗黑一片,任温明娟也看不出他的神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