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龙山绝岭之巅。
慕容含情望着脚底飘过的云雾,只觉恍如置身云端之上。往下望,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渊谷。她自幼生长深宫,从未见过如此险峻壮丽的景象,一时间意骇神夺,身子发软,明白只要一个失足,便会摔落万丈悬崖,粉身碎骨。
“别再往下瞧了,当心头晕。”棠绝欢幽淡的嗓音里含着一抹隐而不显的疼惜,护着怀中轻灵婉约的绝美人儿,策马离开了崖边。
眼见棠绝欢策马驰入了一条狭窄险峻的山道,慕容含情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你究竟要带我到哪儿去?”
数日来,棠绝欢带着她翻山越岭,骑马横越了几处险峰,绕来绕去总是在苍龙山中打转。她明白他是在故布疑阵,好让追兵搞不清楚他们的方向。然而见他似乎没有离开苍龙山的打算,她心中不禁纳闷……就算他如何东拐西弯,故布迷阵,只要追兵大规模搜山,终究会寻到他两人的踪迹啊!
棠绝欢冰锁的暗眸中闪过一抹异光,缓缓道:“去一个安豫小王爷永远也找不着你的地方!”
慕容含情听他语气有异,回头望他,恰巧见了他提及“安豫小王爷”时脸上那股冷冽复杂的奇异神色。
她脑中灵光一闪。这数日来,她一直猜测着棠绝欢掳劫她的动机。他掳了她来,不要任何陪嫁珠宝,也不曾伤害过她,更不像是要拿她来要胁皇室或豫王府--不为财、不为人,也不是为了威胁皇室,那他何以甘冒奇险拦劫送嫁队伍,挟持当朝公主,犯下滔天大罪?
她始终捉摸不定他的企图何在?而现在他的话终于露了口风,一直如谜团般的劫掠事件,终于稍稍露出了一些头绪--她的被劫,绝对和安豫小王爷有关!
“你掳我来,是因为逸安哥哥?”她猜测着,灿亮的眼中闪着曼动的光芒。“你和逸安哥哥有仇。所以掳走他即将过门的未婚妻,要教他痛苦难过?”
“有仇?不,和我有仇的人不是楚逸安。”棠绝欢轻笑,幽幽冷冷的笑意里有着一种诡异的讥诮和凄凉。“而我和他之间,也绝不是仇。”
慕容含情一愣,笼烟般的黛眉紧紧蹙了起来。“不是逸安哥哥?那你和谁有仇?”
棠绝欢沉默不语,冷瞳中掠过一抹飘忽神色,策马上了一条窄窄的石梁。
看着他讳莫如深的难测神色,慕容含情知道是无法再从他口中间出什么了,不由得好生气闷地扭过头去,嘟嚷道:“不说便不说,你当我好稀罕吗?”
这一扭过头,眼前的景象登时教她惊得瞪大了眼睛。
只见他们身处的石梁宽不逾尺,四周悬空,下临深谷。所见到的石梁不过八九尺长,再过去便云封雾锁,不见尽处。而石梁下的深谷更是云雾环绕,深不见底。在这狭窄的石梁上,只要赤马一个失足,他们连人带马,都要落入万仞深渊之中。
她一生之中,从未身历如此险境,只觉头晕目眩,身子发软,她回过身去紧紧抱住棠绝欢的胸膛,惊骇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棠绝欢见她怕得厉害,不由得低笑出声,凑到她耳畔戏魅轻喃道:“如果我要你同我一起粉身碎骨,你肯不肯?”
清冽冷魅的男性呼吸拂在她耳畔,混着他身上隐隐逸出的草木奇香,竟成一种令人迷醉般的魅惑气息。慕容含情心中一阵悸乱,还来不及回答,也来不及弄懂他话的意思时,棠绝欢突然扬鞭一挥,赤马振鬣长鸣,腾跃而起,在棠绝欢的控驭之下,赤马竟然向深谷跃落而下。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慕容含情还弄不清楚怎么一回事时,身子已然腾空,棠绝欢搂着她的腰,系抱住赤马的脖子,两人一马宛如腾云驾雾般,直直坠入深谷。
慕容含情惊得魂飞魄散,一颗心几要从胸口跳出来。她骇叫出声,紧紧搂住了棠绝欢--这人疯了!他竟策马跃入了万仞深谷?他是真的想同她一起粉身碎骨吗?
和他死在一起--在这惊心动魄的一刻,慕容含情心中突然漾过一抹凄绝的甜蜜与宁谧。她将脸埋在他宽阔冰冷的胸膛之中,呼吸着他身上清冷如醉的奇香气息,恐惧感骤然远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心安和欢喜。她悄悄地勾起了一抹甜得醉人的馨柔笑容……
和这个人在一起,就算粉身碎骨,她知道自己是……甘心愿意的!
不想问那股异样的情愫从何而来?也不想问自己为什么甘愿和他以生死相殉?她闭上眼,放任自己倚靠在他淡凉无温的坚实胸怀里,和他同坠深渊。
两人一马,冲开缭绕的云雾,坠入深谷之中,浓烟白雾随即弥合,将他们的身影遮得无影无踪……
☆ ☆ ☆
馥郁浓冽的杏花甜香,一阵阵的扑入鼻端,伴随着棠绝欢低幽绝魅的轻笑声,在她耳畔回荡着。
“你不会当真以为已经和我一起粉身碎骨了吧?含情公主,睁开眼睛,瞧瞧这个安豫小王爷绝对找不着你的地方。”
慕容含情颤巍巍地睁开水灵双目,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红馥馥的花林烟海,缤纷灿烂的春杏在枝头开得正艳。细如轻尘的微雨夹杂着落花香瓣,随风四处飘扬。
她尚未从落崖的震骇中回过神来,迷惘地望着眼前这霏微烟雨。美如仙境的诗画奇景,一时间恍恍惚惚,还当自己和棠绝欢已经死了,才会来到这宛如仙境般的世外桃源!
棠绝欢被她呆愣失神的憨样逗得很乐,知道方才“跳崖”那惊心动魄的一刻所带给她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他噙着一抹恶作剧得逞的狂肆笑容,附在她耳畔魅惑轻语道:“如何?和我同生共死的滋味不坏吧?”
慕容含情惊魂未定地望着他,一时间仍然无法从极端的震撼之中清醒过来。她惊疑困惑地看着毫发无伤的自己和棠绝欢,再望望正在一旁悠悠哉哉啃着青草的赤马……“我们没死?”这项认知终于清清楚楚地传达到她脑海之中,她不可置信地摇头,乍惊乍疑地道:“可我明明和你一起摔下了万丈深渊啊!”
棠绝欢轻笑出声,暗瞳之中闪过一抹揶揄光彩。“你抬起头瞧瞧。”
慕容含情依言抬头望去,这一看登时呆了。只见云雾就在头顶飘来飘去,而横越山谷的石梁在云层之间若隐若现,仿佛伸手便可触及……
这哪是什么万丈深渊啊?石梁和山谷相距不过两丈来高,只不过被云雾遮断了视线,才会让人误以为这山谷是个深不可测的万仞渊谷。
“这座山谷在云之畔、水之湄,终年被云雾缭绕着。不知情的人站在石梁上往下望,只能看到一层又一层的白云烟雾,自然会误以为这是座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棠绝欢幽幽低笑。“别说没有人会想到咱们竟在云雾下的山谷之中,就算想到了,除非豁出性命不要,否则只怕也不会有任何人有那个胆量往下跳吧?”
慕容含情恍然大悟的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被他作弄了,又羞又气又是懊恼。她胀红了清艳如莲的绝丽双颊,嗔怒道:“你这个疯子,竟拿生死来开玩笑,这般捉弄人很好玩吗?”
这个其心可诛的恶贼,居然这般耍她,还说些什么要同她一起粉身碎骨的混帐话,他分明是以看她出糗为乐--亏她方才还想和他死在一起呢!
想起落崖那一刻,脑中所掠过的那个“生死相殉”的念头,她蓦地惊怔--她疯了吗?痴了吗?傻了吗?她是当朝九公主,是安豫小王爷即将过门的王子妃啊,她怎么可以对这个心思难测、善恶难辨的劫匪起了“生死相殉”的念头?
她心中掠过一丝惊渐,但在羞愧之外,却有更多的颤促和迷茫,为什么棠绝欢总是能轻易牵动她的思绪,引发她莫名的心弦震颤?他,总是能教她心慌意乱--而这种不该有的感觉却是即将成为她夫婿的安豫小王爷所不能给她的。
她的困惑、迷乱、惊惭全落入了棠绝欢眼中。虽然他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然而她那氤氲着迷离烟雾的湿润双眸,因羞惭而嫣红的白玉双颊,在他眼中,都成了一种娇媚如谜的绝艳风华,震慑了他的魂魄,挑动着他死灰般冰寂的心……
他伸手似想碰触她,然而手才举起,却又立即放下,在身侧紧握成拳。暗瞳中掠过一丝莫名的痛楚!
一朵尊贵无双的绝美清莲,他有什么资格碰触她?能容他远远看着,便是一种福分!
两人各自沉浸在复杂幽微的心绪里,一时间,俱都缄默无语--
为了逃避那扰人的、不可言说的秘密心事,慕容含情抬起头来,打量着山谷里的景色。只见这山谷满缀鲜花,除了杏花林外,还有着各种缤纷妍丽的奇花异卉,竟相吐艳。一弯溪流,潺潺流经山谷,花木掩映之间,隐约可见几栋木屋依溪而建,朦胧地藏在似雾如烟的山岚之中。
望着眼前仙境般的梦幻景致,慕容含情惊喜莫名,开心地奔进杏花林里。缤纷飘飞的落花撒满了她一身衣袖,她罗袂轻扬,笑靥如花的随着漫天落英飞舞起来。
花开成烟,花落成雨;她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杏林之中,翩翩起舞的轻灵身影看傻了棠绝欢,也看痴了棠绝欢--
他知道,此生此世,这绝美的身影会就这么烙在他心版上,再也抹不去、拭不掉了!
一阵尖锐的痛楚突然划过他的胸口,蚀心的无奈让他再度握紧了双拳,脑中一片紊乱--这朵遥不可及的尊贵红莲呵,他企盼不得、求之不得,只能放在心里,偷偷地想望……
如果早知道她会如此颠覆他本该孤寂死绝的心湖,当初说什么他也不会劫她来了。
慕容含情舞了一会儿,只觉又累又渴,顺着潺潺水声寻到了那条流经山谷的清澈溪流,她开怀地俯身掬水,啜饮着熏染了花香的清泉,只觉甘甜透心,多日来翻山越岭的疲惫似乎完全消褪了。
望着溪中漂流的落花,那泛着流金般光芒的粼粼水波,吸引着她不断倾身靠近。她好想,好想下去洗个澡喔……自从被棠绝欢掳来之后,她便不曾净过身,两人一直在山中赶路,她这一辈子从未如此脏过。
想洗涤身子的渴望让她忽略了溪边湿滑的沙石,她走了几步,脚下突然一滑,她还来不及惊呼,整个人便摔入了湍急的溪流之中。
一条淡青色的修长身影如飞般疾掠过来,将饱受惊吓、浑身湿透的她从水里捞了起来。
溪水虽急,却清浅见底,深度只及腰间。因此她虽受了惊吓,却没有受伤,只是吃了几口水,极狼狈地呛咳着,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她正想抬头向棠绝欢道谢时,却被他暗瞳中所簇燃的赤的火焰给惊怔住了--
他的瞳色转深,眸中簇闪着几要将人焚烧殆尽的烈火……自她识得他以来,他的眼始终如万年玄冰般,绝酷严寒,何曾燃过这样沸腾的热度?
冰与火的玄暗双眸啊,她痴痴傻傻地望着他清俊绝伦的苍白容颜,被他火炙的冰瞳锁住了心魂。而他眉心间殷红如血的赤痕转深,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苍白俊颜,竟显出了一种毁灭般的凄凉诡艳,神秘而魅惑人心。
他怎么会有这样一双凄凉而孤绝的眼眸啊?仿佛被天地弃绝一般……慕容含情心疼地伸出莹白柔荑,轻轻抚摸。他苍白如病恹的绝俊面容,低低叹息道:“你怎会如此苍白呢?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呵?”
她的抚触击溃了棠绝欢所有的心防,也击溃了他苦苦压抑着的自制。他猛地攫住在面颊上轻抚的柔软素荑,将她拉入怀中,俯首噙住了她的唇,一探他渴望已久的芬芳。
慕容含情晕眩地任他冰冷微温的唇吻上了自己……他的吻,好轻好柔,就像流水轻拂水中的莲花,不敢太急太狂,仿佛害怕折损了那脆弱的柔美与尊贵。
逃不了,躲避不了呵……那股始终牵缠在两人之间的蛊惑气息,尽在这一吻里被撩拔了起来,想要更亲呢的缠绵渴望在两人心底呐喊着。骚动着,这样陌生而狂烈的情潮震撼了她和棠绝欢!
缘起、情生、意动--不该相遇的两人相遇了,就注定了万劫不复的沉沦……
短暂而轻柔的一吻,结束得就如同开始一般迅速,教人措手不及。棠绝欢蓦然放开了她,神迷而怔忡地望着她迷乱悸惑的双眸,酡红如醉的娇靥,他心口一颤,发烫的心头突然掠过止不住的悲哀与痛楚……
他发了什么狂啊?明知她是他不能碰,也不该碰的人啊!他是注定要下地狱的人,而他,绝不拉她同坠那绝望深渊,因为她是如此珍贵,如此美好,他绝不拆毁这朵倾世红莲……
他蓦然转身,掉头离去,不再多望一眼被他抛下的水莲花。
慕容含情望着他仓皇逃逸的身影,心中漫过一股受伤的尖锐感受,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吻了她之后就这般丢下她?
她的初吻,不是给了自己的夫婿安豫小王爷,竟是给了杀人嗜血的棠绝欢……她迷惘地抚着自己的柔嫩唇瓣,似乎还可以感受到他留在自己唇上的冰冷气息与火热触感……她心口一阵抽疼,晶莹如朝露般的泪水悄悄滑落了清灵面颊。
她明白,她再也不可能回皇宫去当她欢乐无忧、万民崇拜的九公主了,再也不可能嫁给安豫小王爷当他的小王妃了。因为就在这一刻,她清清楚楚地看透了自己的心--她的心,倾向了棠绝欢!
她恍恍然顿悟了自己必定是在荒野中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就已然动心,而动了心,就注定了她万劫不复的沉沦……
她,不可救药地恋上了棠绝欢,爱上了棠绝欢!
☆ ☆ ☆
益都县郊,裔梧别院。
这裔梧别院是行宫驿馆,专供皇亲贵族休憩度假之用,建筑华丽精致,有亭树回廊,小桥流水,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庭园。
而此时,这座精致富丽,清幽安静的别馆,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执事太监及仆役们来来去去,在回廊上奔跑着张罗吃食及传递消息,只因太子慕容恺率领着千名禁卫军风尘仆仆、日夜不休地从皇城中赶来,此时就驻扎在这驿馆之中……恺太子自然是为了失踪的含情公主而来。
最受百姓敬仰喜爱的含情公主于大婚途中被劫,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而东杞国中最负盛名的武将夏存威将军只一招便伤在劫匪手下,保护送嫁队伍的百名禁卫军仅有三十余人全身而退,其余均死在劫匪剑下!这件震撼朝野的轰动大事不到一天便传遍了东杞,徇帝龙颜震怒,皇后忧急而病,民心更是浮动不安。
只因百姓深信慕容含情是观音转世,是上苍派来守护东杞安定与繁荣的菩萨,如今守护东杞的“观音公主”被劫,定然是苍天将要在东杞王国降下灾难了!
流言,在民间如潮水般蔓延开来--有谣言说是东杞的世仇中潆皇室派人劫走慕容含情,要借此威胁慕容皇室,战事一触即发;也有谣言说劫匪孤身一人,却几乎歼灭了百名禁卫军,定然是魔魅化身,东杞皇室将会落入魔鬼手中……各式各样荒诞不经的谣言在民间流传着,更加深了民众的忧虑与恐慌,民心惶危不安。
徇帝深知要平息谣言、安定民心的唯一方法就是尽快救回慕容含情!心系爱女安危的他,立即指派了当今太子慕容恺率领千名禁卫军赶到当初慕容含情被劫的益都县,全权负责指挥营救事宜。
连赶了六天的路,慕容恺刚在驿馆安顿下来歇口气,禁卫军统领马魁立即冲进他所歇息的琉芸轩,跪下急禀:“启禀太子,有匹快马直朝驿馆奔驰而来,马上乘客身分不明,但服饰华丽,瞧模样似是皇族亲贵,沿途守军不敢硬拦,请太子指示是否要阻止这人往驿馆前来?”
慕容恺眉头一皱,说道:“皇族亲贵?父皇已下了命令封锁益都县,除了教授人马,不相干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出益都县。是谁如此大胆,敢无视皇族命令,直闯封锁之地?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啊!”
马魁迟疑道:“据探子回报,那人骑的快马有豫王府的烙印,所以守将不敢硬拦,怕误伤了豫王府的人。”
“豫王府的人?豫州离这儿有千里之遥,怎么可能在六天内就赶到了这儿?”慕容恺一怔,蹙眉道:“既然是豫王府的人,那可不能怠慢,本宫出去瞧瞧--”
慕容恺整装肃容,走出了琉芸轩。才走到裔梧别馆门口,只见烟尘滚滚,一匹红马如箭般疾驰而来,速度快到让人来不及瞧清马上乘客的面容,红马已呼啸而过重重哨站关卡。
是汗血宝马,怪不得沿途守军拦劫不住,也怪不得能在六天内便从豫州赶到了鲁州。慕容恺念头方落,红马已势如奔雷地疾驰到了裔梧别馆门口,马上乘客一声呼啸,红马立即止住了脚步。这红马能够疾奔急停,不踢起任何尘沙,果然是神骏非凡。
那人飞身下马,身形轻盈迅捷,宛如落叶般飘忽无声的落了地,解下连襟连帽的狐皮大麾,揭去覆住口鼻的面罩,正是俊俏绝伦的安豫小王爷!
经过连日山驿水程的跋涉,他已是神色憔悴,满面风霜,却掩不住天生的华贵与俊美风采,宛如明玉生辉,眩惑了众人的眼。
慕容恺大吃一惊,急忙抢上握住了他的手,诧声道:“逸安,你怎么来了?”
楚逸安眼中布满了血丝,神色间尽是掩不住的忧急、愤怒与担心。“含情妹妹在大婚途中被劫,我能不来吗?我只恨不得能插翅赶到,好早日救出含情妹妹……可是不管我如何拼命的赶,还是迟了六天。”他一拳捶在门前的白石狮上,石狮应声而碎,他手上鲜血斑斑,却丝毫不觉疼痛。“含情妹妹落在歹人手中已经六天。这六天中,她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折磨……我,我怎能不来?我只恨不能够以身相代,替她受苦啊!”
慕容恺叹息道:“豫州离鲁州有千里之遥,你居然能在六天之中赶到,就算是有汗血宝马,可马跟人都需要休息啊,本宫实在不明白你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这六天,一路换马不迭,累毙了两匹汗血宝马,却还是花了六天的时间才能赶到益都县。”楚逸安眼中满是疲累与内疚。“我对不起含情妹妹,不能早日赶来救她!她落在歹人手中,不知道会有多害怕呢!”
慕容恺既感动又激动,“汗血宝马这种神物在东杞国中也不过只进贡了五匹,其中三匹赐给了豫王府,你向来视若性命,如今为了赶来救含情妹妹,你竟然舍得累毙了两匹宝马,你真是……唉,我实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他握紧了楚逸安的手,眼眶泛红,哽声道:“如果含情妹妹能够大难不死,侥幸平安归来,知道了你的这番情意,她一定会很感动的。”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比得上含情妹妹--”楚逸安沉痛而坚决地道。“我就是倾尽所有,拼掉性命不要,也绝对要把她救回来!”
慕容恺同楚逸安一起长大,知道他自幼便倾心于慕容含情,随着年龄增长,这种倾慕渐渐转化成了铭心刻骨的爱恋。慕容含情占据了楚逸安所有心思,娶她为妻是他毕生唯一梦想。在这世上,除了慕容含情,已没有第二个女子可以进入他的心扉!
如果他能亲自迎娶护送慕容含情,也许她就能逃过这次大难,不会被匪徒所劫了啊……
望着楚逸安痛苦懊悔的神色,慕容恺知道这次慕容含情的被劫对楚逸安来说是多么沉重而致命的打击。他不忍地道:“你奔波了六天,先进别馆来歇息沐浴吧,养足了精神,才有力气去救含情妹妹。”
楚逸安摇头,心焦如焚地道:“我没心情休息。恺太子,你比我早到益都县,可曾探听到了含情妹妹的下落吗?查出劫匪的身分吗?”
慕容恺叹息一声,“一点线索也没有,这劫匪行径怪异,掳了含情妹妹,却不曾带走陪嫁珠宝,也没对皇室提出任何要求,好像他的企图就真只是针对含情妹妹……”
看到楚逸安陡然大变的脸色,慕容恺声音转低转沉。“逸安,你要有心理准备。如果歹人的目标真只是为了含情妹妹……那么就算我们能救回她,只怕……只怕她也不是原来的慕容含情了……”
楚逸安面色惨白,身子摇晃欲坠。他勉强撑住,却抑不住掠过心头那不堪的想象与推心刺骨的痛。
“父皇的意思是说,如果含情妹妹能够活着回来,却不幸……不幸被匪徒玷辱……那他也不会强要你接受这门亲事。”慕容恺轻声道。“到时就算你要退掉这桩婚事,我慕容皇室也不会怪责于你,我会直接将含情妹妹送回皇城,这桩亲事就此作罢。”
“不,这桩亲事不能就此作罢!”楚逸安大吼,握拳道。
他心痛地望向慕容恺,沉声道:“你是最明白我对含情公主感情的人,我从小就爱她,不会因任何事而改变,就算……就算她真遭遇什么不幸,那也不是她的错。白玉就算蒙污,在我心中仍是无瑕,她永远是我心头最美最纯洁的一朵清莲。要我放弃她,除非我死!”
慕容恺红了眼眶,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身为男人,他知道要不在乎这种事会有多困难!楚逸安这份深刻浓烈的爱意与宽阔的胸襟,又怎能不令人感动呢?含情妹妹啊,你真是许到了一个世无仅有的好夫婿啊!
“我现在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她能活着--”楚逸安紧咬下唇,声音中有着淌血般的痛。“我只要她好好的活着!每当我一想到她现在究竟不知是生是死,我就痛得快要发狂了啊!你放心--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只要她活着,不管发生了任何事,她永远都是我楚逸安的妻子,永远都是豫王府的安豫小王妃!”
只要她活着--慕容恺眼眶泛泪,悠悠望向天际,心中浮现的是和楚逸安相同的祈愿和疑问,也是全东杞人的祈望和疑问……
她还活着?她平安吗?她究竟在哪儿啊?
慕容含情--你究竟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