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风暴区竟随着夏煜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逐步向外扩大,最后整个王府全部沦陷,无一幸免。
在遣走丁总管后,夏煜将原属于这里的百余名仆役,通通贬至各地府邸,而将别苑的人全部调来京城里。
夏煜的脾气大得吓人,暴躁易怒,由巴总管带领的属下,每天可说是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在这其中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田嬷嬷一个人。
田嬷嬷冷眼旁观夏煜的失常,一点也不在乎他凶恶的怒吼。她甚至敢勇闯连聂齐华都不敢擅自进入的禁区。
夏煜不让人靠近靖园,他常独自一个人关在里头,不吃不喝一待就是一整天。他用忙碌来麻痹自己的感觉,不让自己有时间感受其他事物。
他的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秩序和效率,这是他最喜欢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每当夜阑人静的时候,他的心会如同万蚁钻动般痛苦?为什么他会因为缺少混乱而觉得生活空虚?
为了治疗这种失控的心智,他更加鞭策自己,让忙碌将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天,夏煜坐在书桌前,突觉眼前落下一片阴影。他抬起头看到田嬷嬷,无奈道:「嬷嬷,拜托你,最起码你敲个门再进来好吗?」
「我敲了门,你还会让我进来吗?你还不是只会大叫:滚开!别烦我!」田嬷嬷学他的口气道。
夏煜苦笑,看着她放一盅补品在桌上。「我不饿,这你拿回去吃吧!」
她神秘地弯下腰,悄声说:「这个不一样!」
夏煜疑惑地看着她。
「这里头啊!我加了王妃以前给我的补药秘方。」她对他挤挤眼、摆摆手,佝偻着背走开了。
乍听到上云,他的胸口还是免不了抽痛,他怀疑这个毛病是不是无法根治了。
他双手捧着补品,脸上不由得绽出一抹温柔的微笑。云儿的偏方!这能吃吗?
他伸手取过调羹,刚想要尝一口,书房的门又被推开了,一样没敲门。
夏煜光火了,「搞什么?」他大吼的声音因看到跟在兴儿后头的小彩而戛然停止。
他猛地站起来,焦灼地问:「你家小姐怎么了?」只有云儿出事,小彩才会如此慌张地出现在这里。
「小姐被掳走了!」
「什么?」夏煜大为震惊。
「什么时候发生的?」
小彩急忙上前递给他一张纸条,「今天一早我进小姐房里时,就不见小姐的踪影,只看到这张纸条。指名要王爷您单独到山姑庙去。」她紧张的盯着夏煜看。
纸条上头的署名是江国坤。
夏煜把手中的纸条捏得死紧。可恶的江国坤!那个该死的前定南将军!
他的眼眸阴鸷而危险地眯了起来:江国坤!如果云儿有丝毫闪失,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他在心中暗自发誓着。
* * *
可惜,他去晚了一步。
当夏煜赶到山姑庙的指定地点时,发现庙外有一片打斗的痕迹,破庙里有着死伤的匪徒,独独不见云儿和江国坤的踪影。
夏煜在庙里庙外疯狂找寻了一遍,正当要深入树林内时,他看到了掳走上云的歹徒。
此人一身黑色劲装,虽然肩上背着不省人事的上云,脚上的速度依旧敏捷轻快,显然拥有上乘的内力和轻功。
夏煜飞身而起,拦住了黑衣人的去向。
看见云儿被抱在一个陌生男子的臂弯里,他勃然大怒,暴喝道:「放下她,我就饶你不死!」
黑衣男子冷峻的浓眉颇为玩味地往上一扬,「好大的口气,就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一道凌厉的掌风不犹分说直扑向黑衣人,黑衣人急忙退开。他身侧还托了上云,在移动上吃了先天的亏。但是几回合后,他发现了夏煜的致命伤。
每当夏煜的掌风欺身时,不是减缓力道,就是偏向一侧,显然他怕伤了这个女子。
黑衣人心中大喜,竟以上云当作挡箭牌,不管夏煜从哪个方位攻来,他均以上云面对他,用她牵制夏煜的攻势。
高手交锋不容分心,夏煜怕伤了云儿,绑手绑脚、处处受制,顿时屈居下风。
缠斗了一会儿,夏煜向后一跃停下手,怒喝:「狂徒,竟然使出这种无耻的招术,是好汉就放下她,我们单打独斗!」
黑衣人潇洒一笑,「你没听过兵不厌诈吗?何况,」他耸肩说:「在乎她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你!」夏煜气得七窍生烟。他伸手一探,手中多出一把刀,二话不说便逼近黑衣人。
夏煜的刀使得虎虎生风,逼得黑衣人左闪右窜,大感吃不消。他一个人的时候还可以灵活闪躲,可是多了上云,显得有些左支右绌、身形迟钝。
夏煜找得空档,近身逼攻,一个擒手翻转,将上云抢了过来。
黑衣人并未加以阻止,任夏煜夺走她。
夏煜将上云死命抱在怀里,失而复得的强烈喜悦,让他激动地紧拥着她。
黑衣人也退后了一步,没有趁机出手。他冷眼看着夏煜,半晌后突然开口:「哎!你再不放开她,她就被你闷死了。」
他顿了顿,向夏煜说道:「你放下她,我们再来比。」
他一副可以找到像夏煜这样的高手比划是一件莫大喜事的模样,其重要性更甚于掳走上云。
夏煜也觉得对方是难得的好手,顿时萌生较量之心。
他点点头,四下观望了一下,唯恐待会儿打斗伤了上云,特别将地放在远一点的树下。他小心翼翼、温柔细心的动作,全看在黑衣人的眼中。
黑衣人两手抱胸,耐心的等待。
待夏煜走回来,收起刀子,两个男人接着天昏地暗地打了起来。
* * *
不久,一旁的上云悠悠醒来。起初她有些诧异地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两个男人,待看清楚两人分别是谁后,她不禁惊呼出声。
夏煜和黑衣人的听觉均十分敏锐,虽是一声极细微的轻呼,但是他们立即住手,各自向后退开来。
夏煜忘情地唤了声:「云儿!」
岂料,接下来的转变却令他柔肠寸断。
夏煜难以置信地看着上云高兴地奔向前,投入黑衣人的怀里,这个该死的男人也对她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夏煜恍如挨了记闷棍,只觉天旋地转。
他眼前布满红云,嫉妒让他两眼几乎要喷出火花来。难道在过去的一个月中,这男人已经乘虚而入,夺走了上云的芳心?
夏煜从齿缝中进出话:「放开她!」
他心酸地发现,黑衣男子不但紧搂着上云不放,连上云也没有挣开他的拥抱。
蓦地,黑衣入朝他大喝了一声,「小心!」
有支暗器从夏煜身后射来。
虽然已经有人出声警告,可是夏煜却恍若罔闻,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也没动。
依他原本的身手,纵使无人示警,也可以轻易躲掉暗算。但是此刻他却不闪不躲,呆愣地望着上云,任由飞刀从背后破风插入。
夏煜在倒下之前,目光一直紧紧锁着上云,眸底的凄苦之情,任谁看了都为之动容。
* * *
「哥,你在动手前难道没有自报身分吗?」上云怨怪道。
「没有,他没问。」
「他会受伤都是你害的。」
衣上卓冷嗤道:「才怪,搞不好他自己喜欢当箭靶子。」
「他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损他,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他自己明明躲得过,谁知道会突然发起呆来?我这个妹夫脑袋是不是有问题?」他觉得奇怪地看着夏煜,「我本来要赶回来参加你的婚礼,却被事情绊住了。算他走运,不然就冲着他欺侮你这一点,不用江国坤动手,我就先要了他的命。」
「我不管!如果他有个万一,你要赔我一个丈夫!」
「拜托!」衣上卓直翻白眼,「听爹娘说,你不是已经不要他了吗?他连续上门一个多月,你连理都不理人家,最后还把他赶跑了,不是吗?」他瞥了床上的夏煜一眼,「既然你不爱他,他死了倒乾脆,省得你去烦皇上求圣旨。」
上云猛跺脚,「谁说我不爱他?我爱死他了,他不可以死!」讲到这里,她竟然有些哽咽。
她关注地看着夏煜,嘟囔着:「那个御医行不行啊?怎么他现在还不醒来呢?」
「你不是有特制的药丸吗?去拿来试一试!」他贼兮兮地怂恿。
「好!我这就去拿!」
见上云走远了,衣上卓好整以暇地坐下来,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然后朝床上喊着:「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原来衣上卓早就发觉他清醒了。
「你听了多少?」
「全部。」夏煜脸不红、气不喘的承认。
衣上卓看到夏煜直瞪他,笑道:「我又不是故意不跟你讲我是谁,是你没给我时间嘛!不要瞪我了,我让你听到我妹的真心话,我们算是扯平了。」
「你是谁?」
「不是都听到了吗?我是衣上卓,上云的亲哥哥。」他还把「亲」字加了重音,免得夏煜这个醋坛子从床上爬起来宰他。
「不!你的另外一个身分是什么?」
衣上卓吃了一惊,有点讶异夏煜的直觉与判断力。
他点点头,「你的观察很敏锐,我盯江国坤那老贼很久了。」
「哦!」夏煜挑高双眉,「你就是皇上口中的『密探』?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
「这事说来偶然。几年前皇上和衣妃到江南微服出游,我刚巧就碰上了这差事。大仓号大掌柜的身分给我很好的掩饰,办起差事很方便。」
「江国坤人呢?」
「在他该待的地方。」衣上卓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你身上的暗器就是他射的,我在你倒下后将他擒获,现在他正乖乖地待在天牢里。」
他接着说:「本来就知道他一心要对付你,没想到竟扯上云儿。我刚到京城,前脚才跨进门,还没休息咧,就赶着来救云儿。也活该你有此劫,逃都逃不过,白挨了一刀,幸亏没什么大碍。」
夏煜一笑,「我看云儿那焦急样,还以为自己活不了了!」
衣上卓哈哈大笑,「你这算是因祸得福,我要回去了,你跟云儿讲一声。」他起身往外走,又回过头来说道:「小子,别再欺负云儿,要是让我知道了,绝不饶你!」
「知道啦!你恐吓病人,云儿听到了一定先宰了你。」
* * *
上云拿着药走近夏煜,只见他睁着晶亮的眸子盯着自己。
「拜托!你想用这个东西谋害亲夫吗?」夏煜朝她绽出一个迷死人的笑容。
上云先是一喜,展露笑颜道:「你醒了?」突地,她沉下脸,「你既然醒了,那我要走了。我哥哥呢?」她四下张望,不见衣上卓。
「你哥哥回去了!」
「回去了?为什么不等我?」她懊恼地嘟起嘴巴。
「咦?他回他的罗平郡王府,你的家本来就在这里,干嘛要他等你?」
「我才没有说要回来。」
她一顿足,作势要走,夏煜急得起身拉她。这一动,牵动伤口,痛得他「哎唷!」一声,又倒回床上。
上云见他扯到伤口,大惊,连忙转身要扶他,匆促间绊到了床沿,控制不了跌势,双手正巧压在他的伤口上。
夏煜疼得龇牙咧嘴,慌得上云直问:「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疼?伤口又裂开了是不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赶紧叫人找太医去。」
夏煜拉住她的手,「不忙,你比那些白胡子太医有用多了,有你陪着我就不痛了。」
「贫嘴!」上云瞪着他。
看着她半嗔半怨的神情,正是让他魂牵梦萦、爱到心坎里的俏模样。夏煜心摇神驰,忍不住想拉她偷个吻。
田嬷嬷却偏偏在这时候走进来,「唷!王爷您醒啦?是不是吃了王妃的药?」她笑得咧开嘴,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齿。
夏煜恼怒地说:「云儿,答应我,把药通通拿去丢掉。从此不准再玩这种把戏,你自己差点把命玩掉了还不怕吗?」
上云温驯地点点头。
田嬷嬷又兴趣多多地看着那药,「我来丢吧!」
「不!」夏煜大吼。这一动又扯裂伤口,疼得他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