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域,千百年来武林中人的禁忌之地,人人闻之色变的地方,竟是这样的世外桃源。
风痕站在祭坛下,有些失神的望着这个他已离开许久的地方。
「你终于肯回来了?」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传来。
伫立在祭坛上,身着灰色长衫的中年人看着他,半边灰白、半边漆黑的发,那双冷厉幽深的眼,掩藏着岁月留下的沧桑。他脸上疤痕交错,竟然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即使是在白天看来,也够让人倒抽一口冷气。这人便是鬼域之主,武林中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孤枫。
曾经在苍山上,一人力战八大门派掌门人,置他们于死地的鬼主孤枫。
听到这个声音,风痕神情寂寥地跪了下来。「是,弟子回来了。」
孤枫瞧着自己的爱徒,两年末见,他没了以往的沉静和淡定,整个人憔悴至极,甚至是失魂落魄。「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皱起了眉。
「弟子没事。」风痕平静地回答。
「没事?」孤枫冷哼一声,「我都听雨棠说了,是为了那个女人?」
风痕黯然不语。
「没出息!」孤枫怒斥一声。
风痕还是不语。
孤枫神色缓下,低叹一声,「下去吧,一个个都是这样,这居然是我孤枫调教出来的徒弟?」他无奈地笑道,声音沙哑至极,「哪还有半分杀手的样子?」
风痕满脸歉意的望着师父那伤痕斑驳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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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自己的听涛小榭还是原来的模样,令风痕站在门边怔忡了许久,才慢慢地推开门,淡紫色的竹木家具,透着晨光,一室清雅,一如往昔。他轻叹一声,走了进去。
「这里还是老样子。」身后一道冷淡的嗓音让他回头。
「雪。」看清来人后,他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来人一身黑色的衣衫与披风,衬得他的身材修长挺拔,清冷的神色带着几分威严,幽深的眼瞳更如两股冰泉,寒冽清冷得让人不敢逼视。
这便是雪魄,未来的鬼主,风雨雪三煞中的老大。
「你看起来很不好。」雪魄微微皱起眉,语气里略带不满,仿佛在责怪他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你说要过自己的生活才离开鬼域,现下我看到的却是张憔悴不堪的脸,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他挑起剑眉,语带讥讽地说。
风痕抚抚自己的脸颊,淡淡一笑,「真的有这么糟糕?」
「你根本不会照顾自己!」雪魄走近他,幽深的黑眸静静地望着他,「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雪。」风痕牵起一抹微苦的笑,「你还是这么咄咄逼人,有什么说什么,不知何为含蓄。」
「含蓄?」他冷冷一笑,「我不喜欢虚伪,就事论事,你知道我的脾气。」
「你会帮我?」
「我不会做出任何违背域规的事。」雪魄冷冷地说:「但找人这种事,并不与域规抵触。」
他的话让风痕黯淡的眼为之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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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痕怔怔的瞧着窗外,外面的紫竹在风中摇曳,那感觉让他在恍惚中好像看见一道紫色的婀娜身影。
那日也是这般光景,她穿着罗纱的紫色长裙,娇俏地站在门边,朝他招手,「痕,快过来!」她笑得宛如精灵。
「做什么?」他强振精神,不被她的美给迷乱了心志,对着她微笑,可心却依旧因她而悸动。
她甜甜一笑,「这是古琴啊?」她指着放在檀香木几上的一把古琴。
「是,这是七弦古琴,是我们鬼……不,是我的先祖用过的东西。」
「先祖用过的?」她啧啧叹道,一副很新奇的模样,「是好东西呢!难怪我觉得和别的古琴不一样,它的颜色很特别,怎么会有这么炽烈的红色呢?」
风痕被她的模样给逗笑,她就像个孩子好奇地东摸西摸,却因为摸不到门道而不知所措。
「你在笑什么?」发觉他在笑,她不由得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会弹吗?你听好,我这就弹给你听!」俯身坐到琴边,正了正身形,摆出美美的姿势,还朝他柔媚一笑。
风痕抱臂站着,惬意地看着她。
她手指轻挑,只看到琴弦动了一下,但丝毫没有音律出来。
怎么回事?她微微挑眉,再试却只有几下琴弦被挑动的声音,还是一点乐声也没有。
「不弹了,这是破东西!居然发不出声来!」她樱唇翘起,生起气来。
风痕微微一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你要弹?」她狐疑地看他。
他不语,只是凝神拨动琴弦,古琴发出一声清脆响声。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修长的手指。
他的手指挑动琴弦弹奏起来,一曲「高山流水」弹得悠远绵长,她听得醉了。
直到他弹完好一会儿,她才低头对着古琴呢喃:「原来你不是破东西……」
风痕失声一笑,「傻丫头,这自然是好琴。七弦古琴原是武林中闻名的一把好琴,百年前雪影啸西风的穆以峰,以琴韵闻名天下,他用的便是这把七弦古琴。」
「但是,为什么我弹不出声音呢?」她双手托腮,一脸迷惑。
「能弹奏此琴之人,琴艺自是不可或缺,但更重要的是必须具备深厚内力。」
「深厚内力?」她第一次听到弹琴需要内力这种说法。
「不错,在弹奏时运功于指上,方可拨弄出弦音。」
「竟还有这种事?」心念急切,她纤纤玉指又顽皮地置于琴上,还未拨动,便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她抬头对上他深挚凝视的眼眸,那眸里有着一丝不赞同。
「妳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她在他那双湛黑如海的眼里失了神,半晌才轻声回答:「不许妄动真气。」
「亏妳还记得。」他摇了摇头,「凝儿,不要让我担心好吗?妳现在的身体还未完全复元,并且不知道妳修炼的是何种武功,便无法为妳根治,妳这样妄动真气是非常危险的,万一妳又冷到受不了怎么办?」
她的眼睛亮了亮,「我不怕冷,有你啊!」蓦然冲出口的话,让她自己也脸红起来,但是她真的贪恋他的温暖。
他的怀抱很暖、很暖,是她愿意栖息一辈子的地方。
风痕轻叹一声,拥她入怀,低喃:「真是傻丫头。」
「痕。」她在他怀里嘤咛一声,「我好喜欢你。」她甜甜笑着。
「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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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儿……」风痕低念着这个名,如今再没有人回应他了。
他清醒了过来,失神地看着四周,只是空荡荡。一股凄然的失落攫住他,失去她,他的心上空了好大一块。
「凝儿,妳在哪里?」
「左使。」门外传来侍卫的叫声。
「什么事?」他推门应声。
「雪堂主吩咐属下来叫左使,说有事相商。」
是雪魄,难道他找到凝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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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你有她的消息了?」风痕匆匆走来,跛脚的腿显得蹒跚,但他丝毫不觉吃力,神色间难掩激动。
「痕……」雪魄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竟有几分为难。
「怎么了?」风痕微微一怔,顺着他的目光才看到静坐在那儿的孤枫。「师父。」他叫了一声,有点奇怪他会在这里。
「风痕,你过来。」孤枫苍老的声音幽幽响起。
「是。」他恭声道,垂首站到孤枫面前。
「雪魄!」孤枫又喊。
「是!」
「把你要对他说的话,现在说给他听。」孤枫淡淡地说。
风痕疑惑地看向雪魄,隐约感觉到不安。他凝视着雪魄,
「你要对我说什么?」
「痕。」雪魄开口,声音里竟有几分干涩,神色挣扎了一下,「你放弃吧。」
「放弃?」风痕瞅看着他,「你要我放弃什么?你说清楚!」
雪魄双唇紧闭,竟不再开口,也不看风痕。
「你说啊!要我放弃什么?」风痕激动起来,用力拽住他的胳膊,厉声问。
「茹雪凝!」孤枫苍老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听到这名字,室内有着片刻的沉寂。
「师父,你在说谁?我不认识,不认识她……不认识……」风痕摇头,再摇头。
「痕!你清醒吧!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飞雪宫主茹雪凝!那个大名鼎鼎、冷酷无情的魔女,就是你那个凝儿!就是她!」雪魄紧紧抓住他的肩头,大声说道。
风痕任他摇晃着自己,他仍径自摇着头。
「风痕,你很清楚,鬼域的人是绝不能和飞雪宫的人有什么牵扯的,你只能死心!」孤枫看着他痛苦的模样,淡淡地说道。
「她是茹雪凝?」他苍白的脸望向雪魄,再望向孤枫,「她是飞雪宫主?」
「没错。」孤枫冷冷地说。
风痕的呼吸一窒,随即放声狂笑了起来,他越笑越大声,「原来那是修罗神功,是修罗神功啊,我为什么没想到……」
「痕!」雪魄见他这样,有点心慌,正想上前扶他,可一旁的孤枫阻止他。
「师父。」雪魄焦急地看向孤枫。
孤枫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
室内只剩下风痕和孤枫。
「飞雪宫和鬼域是世代绝交,水火不容!祖宗遗训,鬼域中人若和飞雪宫人来往,会受什么惩罚,你很清楚。」孤枫没有表情的看着自己的徒弟。
「我知道。」风痕冷静下来,「处以鞭刑,服下永生之毒,逐出鬼域!」
「很好,看来你非常清楚这条戒训!」孤枫深深看他。
「师父。」风痕忽然抬头,黑眸里闪过难解的神色,「我想问,修罗神功所必须的调息心法,正是碎心印?」
孤枫眼中厉光一闪看向他,「不错!」
「果然如此。」风痕脸上浮现一丝安慰的笑容。
孤枫火了,一掌击在石桌上,「你难道决意救她?」
风痕抬头,眼神坚定看着他,「是,师父。」
砰的一声巨响,石桌已被孤枫击碎,他瞪着风痕,「我不会答应!」
「望师父成全!」风痕跪了下来。
孤枫脸部抽搐,沉默良久,才幽幽地叹道:「为了救她,你居然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
「是。」他说得平静。
「她没有碎心印会死,但你服了永生之毒同样会死!一样是死,你会比她更痛苦!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孤枫语气隐隐颤抖地问。
「师父,小时候你曾告诉过我,人一生中能遇上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是如何的不容易;如果遇上了,就一定不要错过,否则会后悔一生。师父,你讲这些话时的表情,我还清清楚楚的记得。所以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千万要记得师父的话,不要再重蹈师父的覆辙。这么多年,我已经看了太多你的痛苦了。」
「痕……」孤枫一时无语,凄楚的眼神透露了他的情绪,「我不该跟你说那些,不该啊……」
「我的医术都传授给你,你应该更清楚永生之毒,这是多霸道、多可怕的毒!你最清楚!」
孤枫嘶哑的话语透着激动与凄厉,他实在不想看爱徒走上这条绝路!
「我清楚,我知道它的残酷,但是它无法改变我的决定。」风痕淡淡一笑,「师父,人生百年,所求的是什么?我只想要一份属于自己的感情,诚实面对自己的心。这样即使生命结束,我也不会有遗憾。」
孤枫沉默半晌,望着他良久,才发出一声长叹,「痕,为师当年若是也有你这份勇气,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遗憾。我尊重你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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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痕!你出来!」听涛小榭外传来雨棠的怒叫。
门被打开,门里身着一身素白衣衫、清灵如雪的风痕正笑看着他。
「棠。」他微微一笑,看着自己的小师弟。
「你疯了!」雨棠一把抓住他,狠狠地揪着他的肩,「你是不是疯了?」
「棠,不要这样。」风痕静静地望着他。
「雪,你不说句话吗?」雨棠又喊。
风痕这才发现站在门边的雪魄。「你也来了?」他淡淡一笑。
「痕。」雪魄的神色不再淡漠,急切地看着他,「你真要这么做吗?你明知道不可以的!」
「雪,我以为你能理解我的。」
雪魄摇摇头,「这次我不赞同,也不想理解你!」他一向深湛无波的眼,此刻却显出痛苦。
雨棠瞪着风痕,「赶快放弃这个念头!我绝不同意!你这不是在寻死吗?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他红了眼睛,「痕,求求你告诉我,你会放弃的,你不会那么做?你比我们都清楚永生之毒,那么歹毒的毒药!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呢?难道你想以断肠草维持残生?你会痛死的!痕!求求你,放弃吧!不要这样,你可以再找更好的女孩啊!」
「棠。」风痕抱住他,「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兄弟。」低哑的声音有几分颤抖。
「傻子、傻子……」雨棠湿了眼,紧紧抱住他。
风痕望向雪魄,伸出一条胳膊;雪魄上前,满脸黯然,三人紧紧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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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茹雪凝的记忆里有一段空白。那日她受宫中叛徒重创,摔下山崖,之后的事情她全不记得了。只是清醒后,她发现自己一身怪异的装扮,在一个她全然陌生的地方,她回到飞雪宫,这才知道自己已经失踪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怎样也想不起来,只是回来时那身衣裳,让她看到时会有隐约的失落。她不想扰乱自己的心,索性叫人一把火烧了。
那装扮之所以怪异,是因为看起来竟格外贤良温顺,她在镜中对着自己的那个样子望了很久,自己那双冷厉的眼实在和一身的装扮不合适,所以她厌恶起自己的打扮,便烧了那袭衣裳。
有时午夜梦回,脑海里会出现一道模糊的白影,她知道那是一个男人,但他是谁?他的样子太过模糊,模糊得她捕捉不到一丁点影子。
她也曾在自己清醒过来的地方找过,依旧是一无所获,后来,她便放弃了。
茹雪凝收起散乱的神思,对上无痕那双凝视探究的眼。
她不喜欢他这样的眼神,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让她非常的不舒服。
她秀眉轻蹙,「你那几句心法写好没有?」
治疗了几次,她的感觉越来越好,每次诊疗时,无痕都会在最后给她一张纸笺,那上面写着调息的心法;奇怪的是,那正是她所需要的心法。自十六岁修炼修罗神功以来,她一直苦于没有心法。但是这个忽然出现的人,竟然给她带来她一直苦求不得的东西。
茹雪凝盯住无痕,「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对修罗神功和我的事那么清楚?」
「我是谁并不重要,妳担心的是,我是不是会对妳不利的人?」他清澈的眸子看着她,眼底有着难以言喻的幽光。
他的话让茹雪疑心一跳,盯住他的眼更是透着几分冷厉,「你最好不要玩什么花样!」
他淡淡一笑,「服下妳的绝情丹,仍让妳没有把握吗?」
茹雪凝冷笑一声,
「你记得最好!你已服下绝情丹,生与死都掌握在我手里。」
「绝情……断肠……」他轻喃道,「妳可否听过断肠草?」
「断肠草。」她脸色微变,「那是比绝情丹更狠绝的毒。」
无痕回视她,温雅一笑,「心法口诀妳记下了,照我说的,每隔两个时辰运气一遍,还有,切不可妄动真气。」
他最后那句话让她蓦地一惊,像是倏然被什么重重一击,脑海里模糊闪过一道声音。
不要妄动真气!
她倒抽一口冷气,有些发怔,那记忆太快,她依旧抓不住。
「妳怎么了?」发现她的异样,他关切的问。
她抬头,幽瞳攫住他,望着他良久,「你想要我做的到底是什么?」
「妳是指那个承诺?」他淡淡问。
「不错!」
「我说过,待我治好妳的时候,我自然会提出我的要求。」他平静的道。
他站起身,离开冰室,剩她一人坐在那里:心口因他而有些闷闷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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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痕穿过院落,回到自己的屋子,正碰上碧幽换过茶水出去。
「姑娘。」他忽然叫住她。
「公子有何吩咐?」
看到他的时候,碧幽白皙的脸上染上一抹红晕。
无痕淡淡一笑,「也没什么大事,只是随口问问。近来,我入睡的时候好像总听到女子呜咽之声,觉得很是诧异,所以想问问姑娘。」
他的话让碧幽脸色大变。
「女子的呜咽?」她低喃,脸上随即露出一种极其害怕的神色,「我……我不知道。」她像逃走似的匆匆离去。
无痕瞧着她跑远,她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内。看来,地底石牢的那女人必是飞雪宫的禁忌。
他看看房内点上的香,现下是最好的时机,茹雪凝正在冰室运功调息。思索一下,他转身向外,身形飘忽的消失在院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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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白天,石罕依旧是一片漆黑。
他靠着火折子前行。
「谁?」石牢里那个状似疯癫的女人听到声响,声音沙哑的质问。
「是我。」无痕走到她面前,火光点亮他和她之间。
女人瞪视他半响,嘿嘿笑着,她的笑声干涩嘶哑,仿佛手指挑过已锈蚀的琴弦发出的闷哑声。
「是你,你还敢来!不怕那贱人杀了你?」她嘶哑的声音让人很不舒服。
她疯癫地笑起来,「你到底是谁?之前那贱人撞见你闯入石牢,居然没杀了你?难不成她也藏起野男人来?哈哈……」
无痕皱眉,「我来此,只是想知道妳与她之间的恩怨。」
「恩怨?」她蓦地打住笑声,如骷髅般瘦削的脸颊上现出怨毒愤恨的神色,「我与她之间的恩怨,我为何要告诉你?」
「妳说了,也许我可以助妳出去。」他淡淡地道,「难道妳想一辈子待在这暗无天日的石牢里?」
「助我出去?」这句话让她有了反应,随即她唾弃一声,
「我凭什么相信你?」
无痕看着她,「如果我没猜错,妳是当年飞雪仙子冷如因的大弟子,也就是茹雪凝的师姐戚蝶舞,是不是?」
他的话让那女人简直要跳了起来,身上的锁链发出一阵声响。
「你究竟是谁?」她嘶吼道,看他的眼神里掺着几分惊惧,「难道……难道你是鬼域的人?」
无痕注视她,平静地说:「妳不必惊慌,我不是来伤害妳的。」
「鬼域、鬼域……我早该想到。」戚蝶舞低喃道,「你为何会来此?那贱人居然会让一个鬼域中人大摇大摆出现在飞雪宫?」
「她不知道我的身分,而……现在妳可以告诉我妳与她之间的事了吗?」
戚蝶舞沉默了片刻,这才神情苦涩地坐下来,哑声道:「你猜得没错,我就是戚蝶舞,昔日人称白雪飞燕的戚蝶舞!」她惨烈的笑起来,摸上自己脸颊,「想不到吧?白雪飞燕戚蝶舞现在居然是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全都是拜那贱人所赐!贱人,这个没心没肺的女魔头!」
她冷颤的狠话让无痕心头掠过寒意。
说到这里,她忽然抬头看向他,「你喜欢她,是不是?」
「我喜欢她,如果这是妳想知道的。」他坦白地告诉她。
「可是她不喜欢你?」她看到无痕黯然的眼神,厉声笑了出来,「哈哈……这个贱人,向来只爱她自己,她谁也不关心,谁也不喜欢!她根本就不懂爱!」她的声音凄厉,「我这么恨她,你居然还想放我出去?就不怕你放了我,我会寻她复仇?」她冷厉的眼闪着幽光,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他轻轻一叹,「一个人被关了这许多年,重获自由之后,想着的如果还是如何报仇,那还真是生不如死了。难道妳就打算这样过一辈子吗?」
戚蝶舞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听着,过了半晌,她出言道:「你不怕她知道了,迁怒于你?你不是喜欢她吗?」
「喜欢她不等于赞同她的所有作为,至少,她没有权利如此对待别人。」
「你一点也不像鬼域的人……」戚蝶舞喃喃自语。
「鬼域中难道就只有凶神恶煞?」无痕微微一笑,「当年的白雪飞燕也是温柔善心的好女子。」
他的话让戚蝶舞一怔,「你……你见过我?」
「当年在司剑城门口,一个跛脚之人想要进去,被侍卫拦下多加嘲弄,是谁替他解的围?」他淡淡一笑。
戚蝶舞惊讶地捂住嘴巴,「你是风痕!」
风痕笑了笑,「妳还记得我的名字。」
戚蝶舞打量着他,「你变了很多。」记忆中的白衣少年如今成了黑衣清俊的男人,她低叹一声,「我真的是被关了太久了……」她嘶哑的声音低诉着,如同哭泣。
「她为何把妳关在这里?」
戚蝶舞拾起头,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笑不似先前那般疯癫的痴笑,「因为一个男人。」
她的话让风痕一怔,默默地看她。
「六年前,我爱上一个男人,他是我们飞雪宫的护卫队长,很受师父器重。你知道,飞雪宫向来以女子为多,而他那样的男人,在飞雪宫就更耀眼了。」戚蝶舞干涩的嗓音里透出几许情意,语调缓和了许多,如在追忆那逝去的时光。
「我与他私下来往,刚开始,因为惧怕师父,我们总是偷偷摸摸的相会;师父她老人家向来痛恨男人,再加上被『碧箫』司无风所伤,师父对男人更是深恶痛绝!我怎么敢让她知道呢?」
「那时,我以为自己找到了幸福,以为师父说的不对,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负心薄义!哼哼……」她冷笑起来,那笑声阴森恐怖,「有一天他忽然跟我说,我们这样不是办法,要想办法逃走才是。那时,师父正好在闭关,他就交给我一包药粉,说那是迷药,吃了之后人会昏迷,叫我去迷倒茹雪凝,然后他带我一起走!」
她惨笑了出来,「那时我虽然有些害怕,但是却很开心,以为我们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于是,我便对茹雪凝下手了。」她像是陷入了回忆,停了下来。
「后来呢?」
「后来?」戚蝶舞眼里闪过一丝凄楚,「后来、后来当我收拾好包袱,左等右等不见他来!再后来,我看到了茹雪凝和师父,还有他的尸体……」她想到那时的情形,神色间还露出几分惊惧。
「他被她杀了!」戚蝶舞厉声说道:「那包迷药是用来迷倒茹雪凝,但不是为了和我私奔,而是他想占有她!可惜他太愚蠢了,雪凝早就对我们起了疑心,根本就没喝下那迷药,他就那样死在她剑下……我甚至辨不清他原来的模样……」
她嘶哑的笑起来,神色痛苦异常,「那男人爱的根本不是我,他爱的是茹雪凝!是她!他只不过想利用我来引起她的注意,可怜的男人,茹雪凝怎么会爱上池呢?她根本不在乎任何人!」
「我伤心欲绝,害怕极了,就跪下来求师父。」她抬头望定他,「我跪下来求她,求她饶了我。师父神色间已有了怜惜之意,但是雪凝……那贱人!」她咬牙切齿地说:「她定要罚我。她说师父如果就此饶我,将难以服众!」
她冷笑起来,「难以服众?她不过是想要宫主的位置!师父就我和她两个弟子,不是传我,就是传她。我本无意宫主的位置,她却容不得半点闪失,对我赶尽杀绝!」她越说越激愤,浑身禁不住颤抖起来。
风痕深深一叹,「后来妳就一直被囚禁于此?」
「是,她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我恨,我真的好恨好恨!」她抖动双肩,痉挛地哭泣着,「这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不是人……」
他从铁栏外轻轻握住她的手,那双枯瘦如柴的手。
她迷惘的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清澈温和看着她,「妳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她呆看着他,「我、我……」因渴望和激动而语不成声。
仿佛知道她的渴望,他点点头,「妳想过平静的日子,不想再承受这些,是吗?」
她只能颤抖着双手,点点头,脸上露出渴慕与向往。
风痕深邃的眼望着她,「我答应妳,帮妳离开这里。」
戚蝶舞颤颤地回视他,「你、你……」她还是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他点了点头,「现在我要离开了,不然她会发现。妳要再坚持下去,相信我,好吗?」
她注视着他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风痕悄无声息地从地底石牢出来,当他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时,正好碰上茹雪凝的贴身侍女望月。
「公子。」望月盈盈一拜,「宫主有令,请公子到大殿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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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进大殿,风痕见大殿里不只茹雪凝一人,还有一名白衣人背对他站着。
风痕在看清那人后,神色蓦地一变,身子僵在门边,竟不能再迈动分毫。
茹雪凝先看到他,微微一笑,「无痕公子到了啊,你看看,这是谁?你师兄千里迢迢来找你了。」
她口中的那个「师兄」慢慢转过身来,白衣如雪,俊美如仙的脸庞,不带一丝的尘迹,一双墨黑的眼瞳似蕴着无限情意的凝望着风痕。
「痕,好久不见。」他脸上漾起微笑,温文儒雅的气质让人屏息。
他走近一步,风痕后退一步。
白衣人的炯炯目光落到他苍白的容颜,不禁轻叹一声,停在那里不再接近他。
茹雪凝神色微动,打量着两人,悠然笑道:「两位许久不见,必是有许多话要聊,本宫就不打扰了,两位随意。」
她姗姗退去,清冷的大殿里只剩下风痕和那白衣人。
白衣人盯着他的眸光变得炽热起来,「痕,见到我,你就那么不高兴吗?」他清雅的嗓音透着哀怨,身形忍不住向他接近。
「你不要过来!」风痕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腾,剧痛了起来,一口鲜血蓦地溢出嘴角。
他冒着冷汗的手紧抓住自己心口,紧紧地抵在门边,忍受着剧痛。
「痕!」白衣人惊呼一声,冲到他身边欲扶持,却被他咬牙硬生生推开。
白衣人不管他的抗拒,径自抓住他手腕,搭起脉象。
即使是这样轻微的碰触,也让风痕痛得变了脸色。
在他掌中的手腕纤瘦冰冷,白衣人大惊,撩起风痕衣袖,呈现在面前的是一截盈白中带着墨青、疤痕深烙的手臂。
「该死的,这是怎么回事?」白衣人炙热的眼眸攫住他,带着惊惶失措。
风痕冷冷一笑,抹去唇边血迹,「风紫凄,这回你也没有法子了!」剧烈的痛楚让他喘息着,多说一句都显得万分艰难。
风紫凄未作多想,便想将他抱回房里。
风痕冰冷的手指扣住他的手,低哑着声音艰难地道:「你若再碰我,我便立刻死在你面前!」
风紫凄颓然的松开手,一脸哀戚地看着他,「痕,你又何必那么倔强呢?」
风痕不理会他,自怀里掏出一株碧绿的小草咀嚼服下。
慢慢的,他苍白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些许气色,脸上的痛楚也减轻。
风紫凄那张俊美的脸上有着深沉的痛苦,怔怔的望着他,「多久了?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死老头子居然这么对你?是他要你服下的?」他眸中露出了怨恨。
「这事与师父无关,是我自己的决定。也与你无关,你可以走了。」风痕挺直身子冷冷地道。
「痕,不要对我那么残忍,你可知我为了找你,吃了多少苦、奔波了多久?他们都故意对我瞒着你的消息。」
「是你自己要找我,你大可不必受这些苦。」风痕冷冷地说。
「我能吗?」风紫凄微微苦笑,忧伤的目光落到他脸上,「你可知道这两年来,我日里梦里想的都是你,痕……」他不禁伸出手,想去抚摸他的脸。
风痕后退一步,神色问透着疲惫,「风紫凄,你还要纠缠到几时?如今我命不久矣,你也不要痴缠我,还我清静吧。你早该清楚,你我之间根本是不可能的!」
「痕,为什么要在意世俗的眼光呢?在这世上,还有谁会比我更爱你?」
风痕冷冷一笑,「世俗的眼光?即使没有世俗的眼光我也不可能接受你!」
「痕!你总是那么绝情!」风紫凄黯然道。
「你走吧,当年我就说过,不想再见到你。」风痕转过身,径自抛下他离去。
「走?」风紫凄望着他的背影,笑了起来。「即使得不到你,我也不会让别人得到你!」他眼神中带着怨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茹雪凝,鬼域和飞雪宫水火难容,那老鬼岂容你在这里?他逼你服下永生之毒,将你逐出鬼域,全是为了你爱这个女人,所以你才会在这里,才会变成这样!」
他越说越凄厉,狂笑起来,「痕啊痕,原来你也会喜欢人啊,你说我是疯子?你比我更疯,为了那个女人连命也不要了!」
他蓦地止住笑,眼光阴毒地看着他走远的身影,「我不会让你如愿!除了我之外,你不能爱上别人!就算你不爱我,你也绝不能爱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