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葛花仙赶到机场,她竟然看见前一晚在剧场门口的那个英俊男子,而那天那名美丽干练的女子倚在他的身边,好像是在道别。
一种莫名的预感涌上,她直觉这个男人与那女子在一起会发生些事情。
当男子拿起行李往柜台办理出境手续时,她则在另一个柜台办理手续,当她不经意抬头看了输送带一眼后,立刻发觉不对,因为上方行李箱的名字,不是她的,而是三个英文字母的缩写「Y·N·S」。
她连忙喊道:「这不是我的行李;那才是——」见输送带上的行李快要被送进X光检查机中,她再次喊道:「那才是我的行李!」
她的声音立引来那亚森的注意,他记得她的声音。
她就是昨夜和他斗嘴的女子!当他瞥见行李上的「Y·N·S」三个字时,旋即冷静地出声:「那只Y·N·S的行李是我的。」
葛花仙旋即转向他,这声音让她印象深刻,就像她闻过的花草味,绝不会忘记它们的味道。
他是昨晚那个伪善的男人!
他们心照不宣地彼此对视,仿佛在说:这世界真小。
经过一番处理,他们各自拿回了自己的行李。
美乐蒂上前主动拉那亚森的手臂,「我有急事对你说。」
「放开!」
「很快,就一分钟。」美乐蒂哀求道。
而这时,葛花仙的脑中再次闪现一股不可思议的强烈灵感,在经过他们身边时,她忍不住地以中文对那亚森说:「你将有麻烦:一个意外报到的儿子,一个失去记忆的妻子,一个处心积虑想得到你的女人。」话落,便迅速拖着自己的行李进关。
那亚森怔了下,看着她的背影。她会中文?等等!她说什么?一个意外报到的儿子,一个失去记忆的妻子,一个处心积虑想得到他的女人?
她为什么会对他这个陌生人说这些?为了吸引他?以一种别的女人不会用的招数吸引他?太可笑了!
他从不拈花惹草,怎么会有儿子?他更不会娶个不知道过去的女人为妻;至于处心积虑想得到他的女人——他一点儿也不在乎!
就在这时,他对上美乐蒂的双眸——他看到了阴谋。
「说!」他命令道。
「我——」她故作吞吐状。
「不说,就一年后再见。」他半点都不留情。
「不!不!我说。」她很努力作出泫然欲泣的样子,可惜不够成功。
他立刻拎着行李往里走,她的声音却在他的身后响起:「你有一个儿子!」
顿时,他全身发僵。
他——竟有一个儿子!?
「他已经四岁了。」美乐蒂又说。
他登时想起昨晚和美乐蒂通电话时,所听见的小男孩声音。
「真的!」她再次保证。
他转过身子,用犹如南极冰雪的脸对上她,「你最好没有说谎。」
「我——没有。」她咬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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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饭店房间,美乐蒂缓缓退下罩衫,「你难道忘了,四年多前,当晚月色很美,你被朋友灌得酪酊大醉,就在这张床,我们有了第一次接触,你说——」她将手心放至他的胸膛准备抚触,「你说我的身体是你见过最美的,你要我。」
他却一把抓下她的手,「听好,不要用这个理由绊住我,说残忍一点,我完全不记得这件事!」
「你——你好狠心哦!」她打算祭出泪水攻势,夺回主控权。
「如果是真的,那这四年来,为什么都不曾见你要我负责?」他委实怀疑她的说词。
「那是因为我不想造成你的困扰。」她强辩道。
「现在就不怕造成我的困扰?」他反问。
「哦,实在是孩子该接受教育了,我不希望孩子的父亲栏上留着空白,这对约伯是件残忍的事。」她唱作俱佳地演着。
「约伯?」
「是的,我们的孩子叫约伯。」
「是不是还是未知数,你最好有心理准备,我是医生,今日的科学这么发达,要验个DNA不是难事,你认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他近乎冷血地说。
「好,你要证据,这就是证据!」她立刻拿出一张由当地医生开出的 DNA检验证明单。
他瞄了一眼单据,却没有收下,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又问:「如果约伯真是你和我的儿子,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结婚。」她毫不掩饰地说出她的想法。
「办不到!」他当机立断地拒绝。
「为什么?」她近乎哀号地泣问。
「一、我不认为他是我的儿子,二、我根本上怀疑那个夜晚是不存在,甚至是被设计的,三、我不和工作伙伴结婚,更别说我对你一点男女之情也没有。」
「你这是侮辱我!你这个残忍自私的男人!你——你——你!」她夸张地号叫。
「闭嘴!这事我自有定夺。但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娶你,如果约伯真是我的儿子,我会让他认祖归宗,至于你,则会付给你高额的赡养费。但是你就不能再在这度假旅馆工作。」他的话句句带针。
「你——」她没想到他这么的冷绝。
「这就是我。最后我要郑重的警告你,如果你骗我,希腊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他转身就走,却忽然又打住脚步,「在我还未厘清事实之前,你仍可以在这里工作,但若有失职,依然照规章处置。」说完,他走出房门。
他要去一个地方,看一个老人。
他是他幼年的小提琴启蒙老师克里多夫,也是他们那氏在这小岛上的灯塔守望员。就某个层面而言,他老人家是他的守护神。
这里大大小小的事,没有一件可以逃过他的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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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爱琴海的山坡顶上,有一座坚若磐石的灯塔矗立在那里,那亚森轻松地爬了上去,还未敲门,木门便被打了开来,年近七旬的克里多夫对他点着头,微微地笑道:「我就知道是你。」
他立刻上前抱住克里多夫,「我很想你,老师。」
「我也是。」克里多夫拍着他的背脊,缓缓拉开彼此的距离,「里面坐,还是外边看海?」
「看海。」
「好,看海最能忘却烦恼。」他意有所指地说。
两个人就这么往草坪坐了下去,望着波光粼粼的大海,久久不发一语。
最后还是那亚森开口问道:「我有件事想请教老师。」
「不要再叫我老师了,叫我克里多夫吧。」
「不,『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师就是老师。」他坚持古老中国人的想法。
克里多夫拍了拍他的手,「真难得,现在的年轻人已不在乎尊师重道了,但你却一点儿都没变。你父亲的血统让你有别于一般的华裔,我因有你这么个学生而感到无比荣幸。说吧,孩子,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美乐蒂说她四岁的儿子是我的。」
话一出,他意外听见克里多夫的笑声。
「最微小的细菌、病毒,都逃不过你的眼底,那么一个一百公分的小男孩,你也弄不清他的DNA吗?」
「老师的意思是?」他的眉心蹙在一起。
「真相永远都是真相,上帝赐给人类四样不能改变的礼物,相信你可以从中发觉它的真实性。」
「您是说:出生、死亡、DNA、指纹?」他立即回应。
克里多夫点了点头。
「可是她提出了DNA的证明。」
「这可以作假。」
「您的意思?」
「如果我的情报没有错误,约伯该是本小岛花心酒吧的老板瓦提的儿子。」
「瓦提?他不是血液分析检验师吗?」
「四年多前就不是了。」
「你是说,他极可能假造这份DNA资料,让我娶美乐蒂及认了那孩子!?」
「你说呢?孩子。」
「我要宰了他!」他火冒三丈的说。
「你的脾气显然没有因为医学院的训练而变得冷静。」克里多夫随手抓起一片叶子,吹起单调的声音。
「老师,你说得对!我决定开除美乐蒂,至于瓦提,就让他淹死在酒缸里吧!」他用力抓下周围的草。
「孩子,圣经里说我们要宽恕得罪我们的人几次?」
「太多次了,我做不到!」他当然知道是七十个七次。
「也罢,那就随你去吧。不过,为了避免你日后后悔,我建议你先回法国散散心,再作打算。」
「但我会先开除她,再警告瓦提!」他倏地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绿草与泥土。
忽然,他想起上飞机前那个女孩说过的话。
看来,已经有两个预言,被她意外猜中!
但他可不想再娶一个失去记忆的妻子!
克里多夫也在那亚森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他朝那亚森挥了挥手,「好好保重。」
「谢谢。」他又上前抱住克里多夫,「你也要多保重,再不就和我到法国住。」
「你知道,我生于斯,也期望死于斯。世界之大,有哪里比这里更美?」
「你说得对,有一天我也会回到这里养老。」他说。
「带着你的妻子一起来吧。」
「那得看天父的意思。」他以希伯来文指着天空说道。
「你还相信天父那就好,它会赐福于你的。」克里多大再次挥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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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巴黎机场。
葛花仙着了一身紫色的裤装下飞机,迎面就看见一身雪白牛仔装的合伙人贝克汉高举纸牌,上方写著「欢迎葛花仙入花境」的字眼,她的疲惫瞬间消失,嘴角不自觉往上扬。
这个男人就是会说甜言蜜语!尤其他自认与足球金童贝克汉同名,更视自己为贝克汉的分身。
还好,她对他只有合伙人之义,而无男女之情,否则不知道得为他收拾多少次风流债!
贝克汉一见到葛花仙,就立刻给了她个法式拥抱,只差没来个法式接吻,因为她早一步截下他的大嘴巴。「够了,你的性感大嘴就留着报告咱们农场的事吧!」
「哦,花仙,你真是法国最薄情的女人。」他故作哀伤状,仍不忘接过她的行李。
「因为我有一半中国人的血统,它代表含蓄与自重。你要我十万火急的赶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些风花雪月的话题吧!?」
「当然不是。」他马上假装正经。
「那发生了什么事?」她继续追问,人也走到他的座车前方。
他旋即为她拉开车门,「请先上车,我再向您报告。」砰地一声,他关上车门,接着便坐回驾驶座。
她扣好安全带,好整以暇地等他说。
「我们先去一趟医院,再去看农场。」他直盯着前方,车子如火箭般冲了出去。
她吓得大叫,「你在干什么?开这么快!为什么要去医院?」
「到了你就知道。」他不直接回答。
「现在说!」她命令道。
车子倏地一个大转弯,驶进了当地颇具规模的医院。
「到了。」他说。今早他起床上厕所时,下半身感到一阵阵的灼热与疼痛,第一个想法就是:又中奖了!
好死不死,葛花仙今天刚好要来普罗旺斯,身为她的合伙人,当然得去接机。于是他先和医生约诊,本想在接完她后,去向三朋老友调一下头寸再就医,谁知这痛痒来得闷急,偏偏他没有医疗保险,这会儿手上也没现金,于是便想到请她代垫一下好了。
虽然很丢脸,不过总比日后不能人道来得好吧?
「谁生病了?」葛花仙按捺住欲爆发的火气。
「嘘,小声点。」贝克汉走进医院大门,并对护士说:「我和医师有约。」
「这里请。」护士镇静地领他往里走。
葛花仙立刻跟上去,「到底怎么回事?」她讨厌置身事外的感觉。
「她是哪一位?」护士这时插了句话。
他连忙靠近护士的耳畔低语:「我老婆。」
「哦,那你可以一起进来。」护士的眼光有着讽笑。
当准备走进那间诊疗室时,葛花仙看见了上方的法文——泌尿科,遂瞪着贝克汉说:「你怎么了?」
「拜托,别问。」他低声下气的哀求道。
「贝克汉!」诊疗室里走出一名护士,低声喊道。
「我就是。」贝克汉站了起来,又对葛花仙说道:「你先在外边等我一下。」
「不!我要一起去。」她很坚持,「因为你刚才对那名护士说我是你太太,所以我有权利进去看看我『丈夫』发生了什么事,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关系』?」她—语双关地说道。
贝克汉只好耸耸肩,妥协了。
就在他们入座之后,正在后方洗手的医生缓缓转过身子,手中拿着擦手纸朝他们走过来。
当他的眼光对上葛花仙的双眸时,怔了一下,但却未发一语。
葛花仙的心跳也彷佛在这一刻停住了。他——他是泌尿科的医生!?
那亚森立刻恢复正常对贝克汉说:「请先到内室,我需要再作一次内诊,看看你这两星期复原的情况如何。」
那亚森立刻往布帘处走去,他足足睇了葛花仙十秒钟后,才又将目光转向电脑上的资料——
贝克汉,二十八岁,性别:男,妻:葛花仙……
原来这女人叫葛花仙。
他之所以认为她是贝克汉的妻,是因为医院规定,除了病人本身,只有妻子可以陪同病人一同进诊间。
那亚森再次瞄了她一眼。
「那医生,病人准备好了。」护士的声音从幕帘的另一端傅来,他这才收回目光,往后方走去。
三分钟后,三人再次折回医师的电脑桌前。
贝克汉忧心地问:「我是不是中奖了?情况还不严重吧?」
「虽然不是很严重,不过,你必须作一连串的治疗,在未痊愈之前,最好避免行房。」他还特别瞄了葛花仙一眼。
她很想抗议,却还是忍住。
贝克汉很配合的说:;田然,当然!我怎么会让我的爱人受苦呢?一
「谁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染病了?」那亚森觑了葛花仙一眼。
这回,葛花仙可火大了!「你都是这样看病的吗?」
他以中文,学着她当初在机场对他说话的方式道:「你有麻烦了!有一个花心、带性病的丈夫,你也可能因为乒乓球效应带病生活,最好去妇产科彻底检查—下,免得终日惶惶不安。」话落,他便将贝克汉的病况一一记录下来,电脑单据也在这时输出。
护士立刻拿到他们的面前,「请先付款,再领药,七日后再回诊。」
「请将单据交给我太太。」贝克汉故作疼痛状,先溜了出去。
她抓着帐单,怒火中烧的睇着那亚森,「我为什么要付帐?」
「因为你是他的太太。」说着的同时,他的心头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她用力掐着帐单,低声咒道:「真是见鬼了!」倏地转身就走。
他喊住她:「别忘了下个星期带你先生回诊。」
「他不是我先生!」她迅速丢下一句话,快步离开。
他听她这么说,竟莫名地欢喜起来,旋即又被另一种负面的情绪取代。
她可能还是贝克汉的妻子,只是因为对方做了她痛恨的事,所以她不愿意承认他们的夫妻关系。
忽然,他恨起自己的情绪,为何因为这么个不相关的女人而受到影响。
他不该一回到法国就上班,而是该回到普罗旺斯的农庄,享受紫色薰衣草的洗礼才对!
他当机立断按下内线,「取消所有的约诊。我要休假。」
接着,他又拨了一通电话给他在普罗旺斯的管家,「莫里斯,我今天就回农庄,让罗平来接我。」
罗平是他的私人机师兼保镳。
「是的,先生。」莫里斯恭谨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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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完帐单又重新坐回贝克汉车子的葛花仙,真的发飙了,「我要真相!你给我实话实说,一一说明白!」
「花仙我很抱歉,我只是不想为你惹麻烦。」
「你已经惹了!」她的口气夹火带炮。
「我很抱歉。」他一脸歉疚。
「够了!说清楚、讲明白。我们的『爱的农庄』在哪里?还有你得病为什么我付药费?什么时候我变成你这该死的花心鬼的太太?」她一口气吼尽心中的不平与疑惑。
「先别急着生气,这里离普罗旺斯还有一段距离,医药费就算在我送你去农庄的费用上,公平吧?」他脸不红,气不喘地说。
「老天,你可真会算!」她惊嚷。
「法国人一向自豪各付各的,你应该明白这点。」他一点羞愧心也没有。
她气得转过头,看往窗外,心中不断暗忖,等她到了她的农庄,就会将这个小人给踢出去。
经过一段路程,天色渐暗,他们这部小车终于到了普罗旺斯。
可是眼前她看不到美丽的薰衣草花海,如麦穗初熟的迷迭香、百里香,或是薄荷草,而是一片未开垦、杂草丛生的荒地!
「爱的农庄」不过是一栋简陋的木屋,外加一堆几近人高的杂草!
葛花仙气得瞪着略显抱歉的贝克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也不知道啊!昨天明明还好好的,今天怎么会……」他匆匆走下车,她则愤怒的拉开门跟着走出去。
「你当我是傻瓜,还是当我是个对草木的生长完全不懂的白痴?这些草像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吗!?」
「这——」
葛花仙一走近木屋时,双眼差点掉了下来,再也控制不住脾气地大吼:「贝克汉,你真的当我是傻瓜,这上面的法文写着的是——此农地为亚森集团所有,生人勿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这——」
「说!」
「小仙仙,别生气。」
「我要实话,否则我会告你!」
轰隆!一阵雷声遽响,顶上的乌云瞬间化成豆大的雨滴洒下。
「我们先上车再讨论。」贝克汉抓着她的手臂。
她立刻甩开他,但还是妥协地上了车。
这晚,贝克汉将累坏了的葛花仙送到当地的一家小旅馆,并向她保证,明天一早就将问题弄清楚。
但当葛花仙喝过他给的「加味」饮料昏睡过去后,他便从她的皮包中,将她的护照及身分证明拿去柜台影印,再将她皮夹中的几张大钞顺手拿走,并留下一封信,匆匆落跑。
坐在车上的贝克汉终于安心地喘了口大气。
之前因为他实在是周转不过来,便把那地租给亚森集团,最后几经考量,他决定干脆把它卖了,但还缺地主的过户文件,这下终于到手了!这就是他让她尽快来希腊的原因。
贝克汉走到门边时,又回过头睇了一眼葛花仙,有点愧疚,但一想到自己的窘境,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他得趁天亮之前将一切都搞定,拿钱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