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两个女人外出回来在电梯前等待时,陶菲菲意有所指地开口。
「哪一个?」
「就是住在楼上的那位先生啊。我正想跟他打声招呼,他手机忽然响了,他一掏出手机,我居然发现他手机上的吊饰不知道为什么好眼熟喔……」很故意地把话尾拖得长长的。
「是吗?」
「不是吗?」还装傻!「好像跟某人的手机吊饰一模一样耶,妳说是不是太巧了?」真心话是:那种造型奇特的东西除了孟蕴真,她想不出谁会看上啦。
「喔,对。」孟蕴真像是这才想起有那么回事。「不是一模一样,鼻环位置不同,小花颜色不同,性别也不同。他那只是公鳄鱼。」
哼,总算承认了。「妳也太不够意思了,上次还跟我说你们不是那种关系……看不出妳也会害羞。这种事干嘛对我保密?我又不会怪你们瞒着我暗通款曲。」
她神色有点狐疑。「妳是指他的公鳄鱼跟我的母鳄鱼?」
「当然不是!」陶菲菲瞪她。「谁管妳什么鬼鳄鱼啊!我是说妳跟他,妳、跟、他!都敢光明正大用情人系的手机吊饰了,还故弄什么玄虚!」
「我没申请专利,那个吊饰不是只有我可以用。」
那奇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最好妳跟他真的『只是』单纯的邻居关系。」
「也没那么单纯。邻居可以当朋友的吧。」嗯,甚至是好朋友。
陶菲菲瞇眼打量她。「妳不是在骗我吧?」
「那有什么好处吗?」不明白她有所怀疑的理由。
叮!电梯来了。
她们迈入电梯,陶菲菲摁下二十九楼的按钮,孟蕴真才忽然想到:
「对了,我忘了拿晚报。妳先上去吧。」
「好。」陶菲菲关上电梯门,突然眼尖地从门缝间瞄见有人朝电梯走来,深知这阵子电梯不好等,好心地转按下开门钮。
哒哒哒……随着脚步声,一人一狗进入电梯。
「谢谢。」男人说。
是这家伙!陶菲菲瞠圆眼,后悔自己的多事。
电梯门关上,电梯朝唯一的目标二十九楼攀爬。十楼……二十楼……电梯内一直保持寂静一片。
「你的狗还真安静。」陶菲菲轻哼一声,想到有时晚上九点不到就被他抗议自己电玩的声音开太大。「跟牠主人一模一样。」
「不一样。牠不是自愿安静的。」他淡淡地说:「牠是我捡来的。发不出声音是因为前任主人给牠动过去声带的手术。」
咦!陶菲菲愣住。怎么会是这样……一股强烈的内疚让她很想说些道歉的话,但面对他就是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叮!二十九楼到了。
「再见。」他礼貌性说完,带狗回屋。
她站在自家门前呆了一会儿,慢吞吞走向隔壁,瞪着别人的门铃,过了一会儿又走回自家门前,反反复覆好几次,直到孟蕴真乘电梯来到。
见她尚未入屋,孟蕴真微讶挑眉。「在等我?」
「不、不然呢。」怪了,她干嘛心虚啊?「别以为可以借口逃走,今天不问出个结果来,我是不会放人的。」
见她坚持至此,孟蕴真无所谓地说:「那就来我家喝玫瑰花茶。」
「好阴险啊妳,明知我喝玫瑰花茶会拉肚子。」
「妳不是在减肥吗?」
「那我不会去买泻药啊?神经……咦!妳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刚才没注意,走近她家才闻到一股淡淡香味。
孟蕴真没回话,站在自己家门前也不动手开锁,像在认真端详什么。
「怎么了?」陶菲菲凑上前一看,只见门把上挂着个用白色滤网扎起的小袋。「这里头是什么?」
「栀子花。」孟蕴真微微弯身,伸手解下小袋。
陶菲菲大感奇怪。「谁送的啊?」
他们大楼管制严格,未经通报不得上楼,不可能主人不在却有人来拜访啊。
「螺丝起子。」
「啊?」还来不及多问那是什么,她就整个人呆住了。
因为那是她认识孟蕴真以来,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那样的笑容。
用颜色来形容的话,就是浅浅的粉红色。
*
自从知道「螺丝起子」代表何人之后,陶菲菲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一天把孟蕴真跟那位仁兄一起约出来,以便好好观察他们之间的关系。
此举绝对是出自对好友的关心……虽然也有那么点好奇的成分在啦。
而机会很快就来了。这天晚饭过后,她拉孟蕴真陪自己到附近散步,正好在一楼碰到归来的沈宇。
「啊,真巧。沈先生刚吃完饭吗?」为求情报不惜牺牲形象装熟。
「对。」
「那更巧了,我们也刚吃完饭。要不要一起到附近散步?运动有益健康。」
「他跟我一样,每天早上会上二楼的健身房。」
多嘴!陶菲菲暗暗跳脚,笑容微僵,简直希望能暂时毒哑她几分钟。「呵呵,没关系,多多益善嘛……」
他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孟蕴真身上停留几秒,然后说:「好。」
真的成功了?陶菲菲惊喜交加。「那太好了!我们先去──」
「买乐透。」孟蕴真接着说。
陶菲菲嘀咕:「我又没忘。」
这附近有乐透投注站?沈宇毫无印象,当然也是因为从未留意。
显然陶菲菲也不熟,因为最后是由孟蕴真带头领路,大街小巷间穿梭片刻,抵达某条巷弄前一个兼办投注站的日式涮涮锅店。
热食的香气隐隐自店内飘来,节食中的陶菲菲没多久就受不了了,摀着口鼻说:「我口渴,先到前面的便利商店买瓶水喝,你们慢慢来。」说完拔腿开溜。
孟蕴真自口袋中掏出一张写好号码的便条纸,开始对照着填写。
「好了。」她瞄眼手表。「我们在这等她。」
从没买过彩券,他问道:「妳是以什么为依据选号码的?」
「有人托梦。」
他微讶。「谁?」
「过世的孟老先生托梦给孟老太太。我跑腿。」
原来不是买给自己的。他沉吟道:「能清楚记得梦里的号码很难得。」
「梦境有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
那笃定的语气令他好奇。「妳有过特殊经验?」
「有一次,我梦到在我还小的时候就去世的妹妹托梦给我,告诉我最近我老家那条大街的路口上会开间很棒的餐厅。」
好奇转为惊奇。「真的有?」
她点点头。「后来真的开了家饲料专卖店。」
「……啊?」
「喔,我没说吗?」从他的反应看来,她想大概又是不小心被自己省略的说法误导了。「『妹妹』是很久以前陪我妈嫁到我家的狗。」
「是没说。」至少没对他说过。
见他状似沉思,她问:「你是不是还有问题?」
的确是。「妳在梦里是怎么跟牠沟通的?」其实心中已有答案:该是最通俗的心灵相通吧?
不过她的答案总是出乎意料。「各说各话。判官居中翻译。」
「判官?」
「就是阎王的秘书。」
「哎唷,小姐啊,鬼门快开了,拜托妳别讲这些好不好!」旁边一位也来买彩券的太太听不下去了,边抚鸡皮疙瘩边念阿弥陀佛。
「抱歉。」她走远几步,以免又不小心说出造成别人困扰的话,然后转向他说:「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那些栀子花你从哪找来的?」
「我傍晚经过那条巷子,顺路在里头绕了一下,找到种栀子花的那户人家,就跟当家的老先生要了几朵。」其实不是「顺路」,但那没必要赘述。
「你怎么问的?」她似乎很感兴趣。
「我问他能不能给我几朵花。他说可以。」
「……就这样?」
「就这样。」
「原来这么容易,我怎么没想到。」她喃喃说了一句,回头微笑瞅他。「还没跟你道谢。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明知她指的是栀子花,他却还是捺不住心口怦然一跳。「妳喜欢就好。」
那声音里的温柔使她不由得微微一愣。
涮涮锅店的玻璃自动门随客人的进出一开一合,冷气随之流泄,不知是不是忽冷忽热的气温让人不想说话,有一段时间他们只是伫立着,对望着。
店内灯光照亮门外的两人,她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熟悉眼前这男人的轮廓,而她竟不记得是从何时开始的……
此时,手机铃声忽响,打断她的思绪,她接起手机。「喂?」
「是我陶菲菲啦!我这边……临时有点事,不好意思,你们别管我,先走好吗?我晚点自己回去。」
唔?「需要帮忙吗?」
「没关系,不用不用……帮我跟沈宇说声抱歉,回头再跟你们赔罪。」陶菲菲又说了几句就匆忙切断通话。
「怎么了?」沈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