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正躺在情妇莉妲的床上,前天在巴尔斯庄园受到的羞辱令他心情恶劣到极点。
莉妲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未出嫁前是一间小酒馆老板的女儿,懂得如何安抚吵闹不休的醉汉。
“干嘛那么生气呢?”她懒洋洋地轻抚他的胸膛,“都怪你自己,以寡敌众当然吃亏哕!要是你没喝醉,一对一的话,你未必会输给他,我说得对吗?”
“那还用得着说吗?我西里尔。莫顿可不是好惹的!”虽然有—丝心虚,但西里尔依然中气十足地说:“那个该死的婊子!她以为有人替她撑腰就没事了吗?等着瞧好了!有朝一日,我—定会让她后悔莫及,向我跪地求饶!”
“西里尔,你这么叫,她也是听不到的。”莉妲睁着一双媚眼,斜斜地瞅着他,“再说,你老是提到那个女人,就不怕我吃醋吗?”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索他的身躯,挑逗着他。
西里尔被逗得兴起,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你吃什么醋呀?我的小宝贝!”他狞笑着,怀着恶意用力捏她的胸部,惹得她大叫一声。“娶老婆是为了向我老头有所交代,我快被他烦死了。”
莉妲裸露的手臂像蛇一样,缠上他的背脊。“说得真好听,等你有了老婆以后,大概也不会再上我这儿了。”
“那怎么可能呢?我最需要的女人还是你呀!”西里尔边说边咬着她的肩膀,“你嫉妒的表情真是迷人……”
“哼!你现在当然会这么说。”莉妲转过头去不理他。
“你不相信我?”西里尔的嘴唇一直往下游移,声音里充满欲望。“我现在就可以证明给你瞧。”
真是容易上当的男人!莉妲在心里冷笑,谁会为了一个下流瘪三吃醋呢?
在这里遇到的男性,大都是头脑简单的庄稼汉,别说是找到什么好货色,就连能够让她多看两眼的男人都没半个。西里尔在她眼里,也只不过是银样腊枪头,除了体格以外根本没多大用处,连技巧也都是她传授的,更别想得到能够令她满意的调情了。
莉妲越来越不能忍受单调乏味的日子,在这穷乡僻壤里,她的青春逐渐枯萎调零。
她向往大城市里的五光十色,夜夜笙歌,充满刺激逸乐的生活。
不过,巴尔斯庄园的主人却勾起了她的兴趣。
听起来,对方可不是泛泛之辈,似乎见过不少世面,人生阅历应该很丰富。这种男人,比较可能对她的胃口。
有机会的话,她倒是想会一会那个神秘男子。
自从罗兰德出面解决西里尔带来的危机之后,安妮感激在心,工作得更加卖力。渐渐地,她与罗兰德相处时间增长,到了最后,从下午茶时间起,她就必须前往藏书室报到。
当然,对这种情况最不满意的,就是她的爱犬克利斯了。每当女主人要离开它的身边,它就开始闹脾气。
虽然庄园里的人都待克利斯很好,园丁和车夫甚至为它合力盖了一间狗屋,不过它依然喜欢腻在安妮的身边,跟东跟西。
每到她要到藏书室的时刻,克利斯就开始烦躁不安,硬是不肯放她离开。
有一次它趁着女主人不注意,偷偷溜进藏书室。一看见罗兰德,它立刻如临大敌般,挡在安妮的面前,对着他拚命狂吠,害安妮丢尽颜面,幸亏罗兰德不计较。
“对不起,克利斯,我不能陪你了。”安妮把它拴在狗屋前的橡树上,树干上安装了一个铁环,方便她把狗链锁在上面。
克利斯吠了好几声,似乎在表达抗议。
安妮不得不狠心把它拴住,免得它循着她的气味冲进主屋,惊扰到罗兰德就不好了。
老爷已经够宽宏大量了,她不能不特别约束克利斯,免得其他人说闲话。安妮在心里这么想。
就在这时候,奈德太太挽着一个柳条编制的蓝子朝她走过来,篮子里装满了鲜花。
“奈德太太,这些花是要布置在屋子里的吗?”
“是呀,我刚从花圃剪下来的。安妮,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奈德太太从篮子里取出一些白玫瑰、山楂枝和蓝色的琴柱草,“我想老爷的藏书室里应该放一瓶花。”
“对啊!这是个好主意。”安妮愉快地笑着接过花枝。
“好极了,那就拜托你了。”
“是的。”
“对了,有件事情你可要当心一点。”奈德太太忽然想到一件事,表情严肃地说:“你知道这里是从赫里德福郡到坎贝司特监狱的必经之途,听说几天前,有两名最危险的犯人逃脱了。”
“啊!真的?”
“这是送牛奶的人带来的传闻。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惊慌,一切要等消息经过证实后才能公布。”奈德太太压低声音的说,“不过我们得更加小心警戒。”
“是呀!那些犯人会想尽方法得到食物和路费好继续逃亡,巴尔斯庄园四周没有其他住家,他们也许会动这里的脑筋。”安妮忧心忡忡地说。
奈德太太点点头,“没错,值夜的人手必须增加,排班表就麻烦你来草拟了。”
排班表不只是拟订而已,还必须要负责与仆人沟通协调,这差事并不轻松,奈德太太等于是把烫手山芋丢给她。
“好的,我会想办法在今天晚餐之前完成。”
“那就拜托你了。”
安妮遵照奈德太太吩咐,将花插在一只粉红色大理石花瓶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捧去藏书室。
“安妮,你迟到了。”罗兰德的声音听起来颇为不悦。
她把花放在写字台上,转头对他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对不起。老爷,你看这花很漂亮吧?”
不料,罗兰德却皱起眉头,“以后请你不要把这种东西带进来。”
安妮闻言大吃一惊,“为什么?我觉得用花来装饰房间是很好的事情呀!”
“其他的地方你可以随心所欲,唯独在我的视线内,我不想看到任何花朵。”罗兰德冷淡地驳回她的建议。
“老爷,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安妮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那么讨厌鲜花。“自从你到巴尔斯庄园住下后,几乎都没有离开屋子一步。最近真是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普照,百花盛开,园丁贾斯汀将庭院整理得非常漂亮,你却连看一眼都吝于施舍。花儿若是没有人欣赏,它们一定会觉得寂寞的。”
“喜好是没有理由的,我喜欢黑暗,憎恨一切让我想起阳光的事物,这是我的怪僻,难道不行吗?”他的语气冰冷里带着不耐烦。
安妮垂下头,她又逾越分寸了。
“好了,我们可以开始了吧?”罗兰德的口气逐渐缓和下来,“你把资料都看完了吗?”
“我看完了公爵从一六三八年到一六四六年的日记与书信。”安妮据实回答。“我想我可以开始动笔了。”
老实说,能看完那些古老泛黄的文件资料,已经算是一大成就了。安妮暗忖。
罗兰德轻点头表示赞许。“那很好,今天我们就从一六三九年开始。我的祖先布克罗契公爵,早在那一年就看出了民心开始背离皇室,他对查理—世提出诤言 ……”
安妮蓦然察觉到一丝异样,当他在述说他先祖的功绩时,显得太过投入,脸上表情丰富多变,情绪会随着情节起伏而剧烈震荡,而且细节描述得极为详尽,仿佛那是他的亲身经历。
也许她是过于敏感,然而这种怪异的感觉却盘据她心头,怎么也挥之不去。
在移监途中逃脱的两名罪犯,是当今全英国最危险的人物。
其中一名是绰号“刀疤”的亨斯莱特,这名号的由来是因为他左脸颊有一道蜿蜒而下、如蚯蚓般丑陋的疤痕。他是全国最知名的强盗头子,当他率众行动时,烧杀掳掠,奸淫妇女,无恶不作,而且绝对不会留下活口。
另一位是人称“假面神父”的威廉。史密斯。他的确担任过圣职,但因为品行不端而被教会除名。他后来以行骗维生,擅长易容术。然而在一次争吵中,他失手杀死一个人,这次意外却让他尝到主宰他人生命的乐趣。从此他就完全堕落了,诈骗时不再只取钱财,一定会将被害人凌虐致死。
这两名凶狠的罪犯密谋了许久,在途中连手杀死押解他们的警官,并且夺走武器,然后分道扬镳。
亨斯莱特选择人迹罕至的小路,他自信以他的经验与身手,很快就可以筹到足够的路费逃亡。
只可惜他的运气不够好,班斯克村附近很少有落单的商旅经过,村民身上也没有太多的油水可捞。更凄惨的是,官方已经加派人手巡逻缉捕,他的行动越来越困难了。
亨斯莱特在心里盘算着,与其终日躲躲藏藏的,不如干一票大的,一次捞个够,就此销声匿迹,等到离开英国以后再做打算,反正天下之大,一定有他可以大展身手的机会。
于是他选上了地处偏僻、富丽堂皇的巴尔斯庄园,镇日埋伏在庄园外的草丛中,伺机而动。
夜晚的巴尔斯庄园,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凌晨三点,安妮穿着睡衣,床旁的柜子上点三支蜡烛,她躺在床上继续研究布克罗契公爵的生平。克利斯依照惯例蜷伏在她的床脚前,它已经习惯在亮光中入睡。
忽然,她隐约听见一丝不寻常的声响,克利斯也立刻惊醒,它竖起双耳,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伤重之人发出的微弱呼救声。声音极轻极细,可是连克利斯都被惊醒,那就不可能是她的错觉。
安妮忽然想起奈德太太的警告,难道是逃犯侵入庄园,而守夜的人受到袭击了吗?
她立刻起身披上外衣,一把抓起烛台。虽然她害作极了,可是她的责任心不容许她逃避。
克利斯也跟上女主人的行动,一起冲出房间。
在惊动大家以前,是否应先行确认一下呢?可是这么一来,不就将自己暴露于危险之中?安妮在心里想着。
她先跑去奈德太太的屋子,死命敲打着房门。“奈德太太!奈德太太!快醒醒呀!求求你!”
过了一会儿,穿着睡衣的奈德太太打开门,看见神色慌张的安妮,大吃一惊。“安妮,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我在房间里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求救。今天晚上是轮到彼德守夜,我猜他可能遭到逃犯袭击了。”
奈德太太脸色凝重,当机立断地说:“安妮,你先去通知厨子他们,所有人都要叫醒,吩咐他们要提高警觉多派一些大男人过来,叫他们准备武器,不能空手。我们尽快找到彼德。”
“需要通报老爷吗?”
“这叫其他人去就可以了。赶快行动!”
安妮连一秒钟都不敢耽搁,急忙照着奈德太太的吩咐去做。
整个庄园霎时灯火通明,所有的男丁都披衣出来寻找失踪的彼德,女仆们则依照嘱咐全都集中在厨房里。她们听说过那两名逃犯的凶残,因此害怕得浑身发抖,不敢作声。
安妮因为有克利斯的陪伴,所以她也加入搜索的行列。
克利斯发挥它灵敏的嗅觉,大约一刻钟之后,它在后院的玫瑰花丛底下发现昏迷不醒的彼德。
“天啊!他伤得真重。赶快把他抬到屋子里,让奈德太太照料,另外派人请医生过来。”安妮指挥大家的行动,表现得镇定而勇敢。“凶手可能还躲在庄园里的某处,大家千万要提高警觉!”
彼德被抬进屋子里去,其他人持续进行搜捕,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距离天亮大约还有两个多小时,蓦地,在庄园后面的树林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
这个惊叫声既高亢又响亮,仿佛要撕裂每个人的心肝。声音当中传达了无以名状的恐惧,那是只有痛苦超过顶点的人才能爆发出来的叫喊声。
在寂静的夜晚里,听起来令人格外胆战心惊。
安妮和克利斯距离那个声音发出来的地点不到五百里码,克利斯受到那一声尖叫的感染,变得胆小,不敢再前进一步。
安妮也吓得哆嗦不已,可是她猜想行凶者在被害人这一声惨叫之后,可能会因为怕被人发现而先溜走,倘若被害人还活着,她必须争取时间挽救被害人的性命。
她鼓起勇气,捡起一根树枝让克利斯衔着,示意它噤声,然后吹熄手上的蜡烛,独自一人悄悄向树林深处蹑足前进。
没多久,在她面前出现一块空地,空地上有一个黑色物体,安妮赶紧躲在一棵大树背后。
虽然是黑夜,不过就着微弱的月光,勉强可以辨认地上那一团黑影,原来是一名黑衣男子,另外地上还躺了另一个男人。
黑衣男子用双手举起躺在地上的男人的上半身,露出两颗尖牙,猛地咬住对方的脖子,深深地刺进去。
他在吸血!
安妮看清楚那名黑衣男子的举动时,不禁以手掩口,制止自己发出呼喊。
她没有想到居然会撞见一名吸血鬼!货真价实的吸血鬼!
她手脚发软,全身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注视着血腥残忍的这一幕。
吸血鬼吸血的动作迅速俐落,须臾,死者身上的血已经被吸走一半。吸血鬼并未吸光死者的血,否则会启人疑窦。
接着,吸血鬼将那具尸体撕裂开来,这么做的用意 很明显,是企图制造猛兽袭击的假象。不过他力量大得惊人,几乎是毫不费力就将尸体撕得四分五裂。
等到一切都弄妥当后,吸血鬼这才站起身来,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这时吸血鬼的头稍微转向安妮的方向,月光映照在他的侧面,安妮顿时忘记呼吸了。
她作梦都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那张脸。
她立刻晕死过去。
安妮发起高烧,陷入昏睡的状态,噩梦似乎永无止境。
树林里那血腥的一幕,不断的在她梦中重复着,还包括了那一张让她永生难忘的脸孔。
另外还有一些模模糊糊的走动声、交谈声,掺杂在她的梦境中。
“这孩子,大概是看见了那可怕的景象,才吓成这样的吧?”这是奈德太太的低语声。
“也难怪,连我在大白天看见,都想作呕了,更何况是一个年轻女孩子。”
“老爷很关心她,一直在询问她是否清醒过来。”
“医生已经尽力了。”
有时候,安妮会意识到房里只剩下自己,或许是在夜晚吧。
这时,会出现一只冰冷的大手,覆盖在她滚烫的额上,或者轻柔地抚摩她烧红的脸颊,随之而来的,则是幽缈绵长的叹息。
无论是什么样的梦,终归有清醒的一天。
安妮终于从噩梦中解脱了出来。
“感谢上帝!安妮,你终于醒过来了!”奈德太太充满惊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缓缓撑开沉重的眼皮,神智有些迟钝,视线还无法集中。
“我发……发生了……什么事?”她吃力地询问着。
“你已经昏迷了一个星期,我亲爱的安妮。”奈德太太热心地说。“我去叫厨子准备一些食物,你需要补充营养,好恢复体力。”
安妮摇了摇头,“我……想坐起来,奈德太太,请你……帮我好吗?”
“好,没问题。”
奈德太太走到床边,将她扶起来,用枕头与毯子垫在她背后,然后从木柜上的水瓶倒了一杯水,凑到她唇边,让她慢慢喝下。
喝完了水,安妮的意识差不多完全清醒,只是缺乏力气。
“我真的昏睡了那么久?”
“是呀,自从那一个可怕的夜晚开始。”提到当时的情况,奈德太太显然余悸犹存。“也难怪你会生这一场大病,谁要是亲眼目睹那一幕,都会被吓晕呢?”
那一幕、那一个可怕的夜晚、失踪的守夜人、逃犯、吸血鬼……
霎时,她全都想起来了。
“好可怕……”她不自觉地揪紧胸口。
“是呀,的确恐怖到了极点。”奈德太太深表同意。“幸亏你平安无事,彼德也没有大碍,他只是被敲昏,受了一点皮肉伤。不过这代表了上帝还是眷顾我们,即使亨斯莱特那家伙逃过了绞刑架,也接受了应得的制裁。我猜想亨斯莱特可能遇上了狼群袭击,才将他的身体撕成碎片。”
“可是四周有狼的脚印吗?”安妮紧张地问。
“哎呀!那里都是枯枝枯叶,即使有脚印也不明 显。”奈德太太收拾好放在一旁的手巾与洗脸盆,准备离开房间。“只要正义得到伸张,什么方法都无所谓。好了,我去吩咐厨子帮你预备食物。”
“谢谢你。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安妮咬了咬下唇,然后才问:“是谁发现我昏倒在林子里的?”
“是园丁,但是老爷听到那一声尖叫以后,也跟着跑出来寻找。当时他跟贾斯汀在一起,是他将你抱回来的。”
“原来如此……”安妮喃喃自语。“那克利斯呢?”
“它很好。为了让你静养,我们不得不把它拴在院子里,以免吵到你,贾斯汀把它照顾得很好。”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们。”安妮很感激他们体贴的心意。
“啊!我得去通知老爷,说你醒过来了,他一定放心不少。”说着,奈德太太突然脸色一整,“安妮,你爱上老爷了吗?”
安妮闻言一惊,“怎么会呢?”
“我觉得老爷似乎特别看重你。”奈德太太的眼中充满焦虑,她用慈母般的语气告诫道:“安妮,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女孩,可是你不要忘了,老爷见过不少世面,到哪里都不缺红粉知己。他不可能在乡下蛰伏太久,迟早都会回到繁华的大城市,你若是把持不住自己,你将会步上悲惨的命运。我不希望看见一个像你这样淳朴善良的女孩有这种下场。”
对于奈德太太的警告,安妮无心也无力辩解,她只有顺从地点点头,“我会小心的。事实上,我也不敢妄想高攀。”
闻言,奈德太太的神情松懈了,“那好极了,你继续休息吧。下午霍布斯医生会再来看你。”说完,她便离开了。
下午霍布斯医生要来,她最好先整理一下仪容,现在的她一定丑得吓人。安妮暗忖。
梳子和手镜都放在床边的木柜上,可是安妮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所以她勉强撑起上半身,伸长了手试图去勾镜子,但一个不留神,手镜没接好,“匡啷”——声,掉在地上打破了。
安妮怔怔地注视地上摔破的镜子。整个镜面布满裂痕,还有一些较大的碎片掉落在地上,正像此刻她深受打击的心灵。
为什么?为什么事实的真相竟是如此不堪?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可是那血淋淋的一幕,是那样的鲜明,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怎么样也抹不去的记忆。
她情愿自己当时不在现场,没有亲眼目睹;她宁可自己是认错人了。
然而,她是真的看错了吗?也许,因此她必须再求证一次。
“好极了,你的烧完全退了,心肺也完全正常。”霍布斯医生替安妮检查完毕,拿下听诊器,满意地笑了。“前几天你的情况真是危急,差一点转成肺炎。大家都很担心你。”
安妮坐在床上,她的头发在奈德太太的帮助下梳得很整齐,在吃下一点食物后,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颊开始出现了血色。
“让大家为我担心,真是过意不去。”
霍布斯医生开始收拾他的皮包,闻言对她皱起眉头,“不过,当我听到事情的经过,对你的大胆真是吃惊,你不知道这种行为有多么危险吗?万一你真的遇上歹徒……”
“医生,我不会那么不小心的。再说,我已经尝到苦头了。”安妮苦笑道。
“那就好,希望你牢牢记住,不许再轻易涉险。”霍布斯医生像一个慈父般轻轻拍着她的头。“幸好已经解决了一名逃犯,另一个大概也逃不了多久,村民应该可以放下心了。”
“是呀,可是那人还是死得很凄惨。”安妮低声说。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是上天注定的命运。”霍布斯医生耸肩道,“看到你住在这里,受到妥善的照顾,我也很放心。尤其是你的主人,他相当关心你呢。”
“医生,你见过他?”
“是呀,我见过他两次。他对你一直昏迷不醒显得异常焦心。”霍布斯医生弯下腰注视着她,笑着打趣道:“感觉上,要是我不把你治好,他就会把我这个老头子撕得粉碎。”
安妮被这句话骇得几乎要惊跳起来。“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如果你是他的心上人,这是极有可能的。”说着,霍布斯医生微眯起眼睛,“安妮,你是一个既聪慧又善良的女孩子,人见人爱,就连西里尔。莫顿那个臭小子都会对你纠缠不休,更何况是像他那样具有鉴赏力的年轻绅士呢!假如他不懂得欣赏你这朵娇艳美丽的鲜花,我可真要怀疑他的眼力了。”
闻言,安妮的心情错综复杂,“医生,我没有你说的那么有魅力。”
“你有的,我亲爱的孩子。不过,我这老头子要给你一句忠告,盲目的爱情会招来毁灭。你是一株必须被细心照料的玫瑰,倘若那位年轻人并不打算认真,你就要赶紧抽身而退,不能越陷越深。”
“我知道了。”
“我相信你的人格,你必定不会使你父亲蒙羞。”霍布斯医生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好了,我必须赶回家。好好照顾自己。”
“谢谢你,医生。再见。”
“辛苦你了。”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倏然响起。
安妮瞪大了眼睛,是老爷!他竟然纡尊降贵前来一个下人的房里探病?
“这是做医生的职责,她已经痊愈得差不多。我先告辞了。”
霍布斯医生对安妮使了一个眼色,面带微笑地走出房间。
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安妮垂下头,双手紧紧揪着被单,一时之间想不出该说什么话。
“那一天,你受到很严重的惊吓吧?”罗兰德的声音充满威严。
“是的。”安妮依然不敢抬头。
“你看见了整件事情发生的经过吗?”
安妮迟疑了一会儿,缓缓地摇了摇头,“夜色太暗了,我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
顿时,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安妮如坐针毡,她不晓得该怎么样打破僵滞的气氛,最后是由罗兰德解决这个问题。
“听到你身体康复的消息,我很高兴。”他的声调转趋温和,“你卧病的这段期间,庄园里的人才深刻体认到,你对大家来说有多么重要。”
安妮抬起头来,愣愣地瞅着罗兰德轮廓深刻的俊脸,“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他用力地点个头,“你是巴尔斯庄园不可缺少的一分子,没有你的存在,夜晚真是漫长而无趣。”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安妮开始战栗起来。
“对不起,我害大家为了我担心,我……咳!咳!”安妮忽然咳嗽起来,连忙背过身去找手巾遮住脸。
“你不要紧吧?”他的语调多了一丝担忧。
事实上,安妮在不小心打破手镜后,拾起了一块碎片藏在手绢里。
“咳!不碍事,咳!”
她背向他,把脸埋在手绢里假装剧烈咳嗽,暗地里则是将那一块碎片对准罗兰德所在的位置。
没有他的影子!
她果然没有看错,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然而,这是何等残酷的事实呀!安妮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所敬爱的主人,竟然是一名吸血鬼!
“我不打扰你,你安心的休养,有什么需要就告诉奈德太太一声。”罗兰德的语气显得有些僵硬。
“咳!谢谢老爷。”安妮用手帕遮脸,她不晓得该怎么面对他。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几秒钟,接着,安妮听见他离的脚步声,以及房门被打开,然后闭上的声响。
她究竟该怎么办?安妮躺在床上,她的脑袋陷入片混乱,已经没有办法再思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