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床的第一天,就恢复往常的工作量。
“安妮,没有你在,我们都提不起劲来。工作,连院子里的花朵都垂头丧气。还有,我看老爷也是无精打采的。”贾斯汀开玩笑地说。
奈德太太端着菜经过他身旁,顺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贾斯汀,你又在胡说八道了。”
“怎么会呢?”安妮力持镇定地说。
“这倒是真的。”有一名女仆接腔,“老爷最近更少露面了,他都把自己关在藏书室和房间里。”
“是呀!”另一名男仆也插嘴,“我把信件送到藏书室给老爷的时候,看见先前的信件都堆在一边,完好如初,可见他都没有拆阅过。他总是一个人靠在那张躺椅上沉思,好像有什么重大的心事。”
安妮轻咬下唇。这是怎么回事?他会有烦恼吗?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吗?
到了下午茶时间,安妮并没有接到平常的召唤,或许他还不知道她已经恢复工作了,看来她只好主动去见他了。
安妮站在藏书室的门口,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她若是不能装作若无其事,就不可能面对他。
说也奇怪,安妮并不担心自身的安危,即使在她亲眼瞧见他是如何凶残地对待那一名逃犯。
她脑海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要保持泰然自若的神情,像从前一样为老爷服务。
安妮举手轻轻叩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于是她缓缓推开那一道门。
罗兰德果然坐在那张躺椅上,双目凝视着炉火,一动也不动,就像尊大理石雕像。
安妮静悄悄地走到他身边,轻声开口道:“老爷,我已经可以开始工作了,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她语音甫落,人已经躺在他怀中,一只冰冷的大手掐住她的咽喉。
“你为什么还要来见我?”罗兰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寒意从那只大掌窜起,渗进她的肌肤,直透她的心。
不能害怕,绝对不能退缩!安妮在心中为自己打气。
“老爷,我是来继续你交代的工作。”安妮竭力让声调保持平稳清晰。
罗兰德盯着她,深黑的眼瞳竟然转变成绿色,就像湿地里的磷火,透着诡异、代表不祥的凶兆。
“我可以感觉,你像一只被追捕的兔子。”他轻声低语,声音迷人,富有磁性。“你明明在惧怕,不是吗?”
他的凝视具有独特的魔力,唯有毒蛇在注视猎物的时刻才能相比。这种具有催眠力量的目光,使安妮无法动弹,就像被毒蛇缠上的鼹鼠,只能无助地等待最终命运的来到。
“你明明知道真相,为什么还敢踏进这个房间?”他的笑,很冷。
每一秒钟,对安妮来说,漫长得宛如一个世纪。
“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我才走进这里。”安妮轻声回道。
罗兰德加强手劲,“你为什么要说谎?你分明记得那天晚上你看到的一切,我说得不对吗?”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还能……好端端地……活到现在?”安妮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解释。
施于她颈子上的压力骤然消失,安妮不住地咳嗽,刚才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没命了。
过了几分钟,罗兰德出声打破沉默,“你很勇敢。”
安妮摇了摇头,非常诚实的说:“不,老爷,其实我真的很害怕。”
“我听得出来。”他语带讥诮的说,“我的听力好得很,你在进来之前,拚命做深呼吸。事实上,我以为我的影子没有出现在镜子里,你会因此吓得逃回班斯克村去。”
原来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下。
“我希望知道,为什么你会让我,以及庄园里的其他人都安然无恙?”
罗兰德微勾起嘴角,“我不可能独自过活,我需要雇用下人。如果有任何人被吸血鬼袭击,势必会为我的生活带来不便。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可以做得像处理那名逃犯一样,这样就不会被怀疑呀!”安妮天真地说。“或者,留在大城市,那里人口多,任何一个人失踪都不会造成轰动,顶多喧腾一阵子就会恢复沉寂,可是你并没有这么做。为什么你愿意留 在乡下?为什么你搬进庄园之后,只有一次行动呢?”
罗兰德陡地放声大笑。
“你的提议很好,我会考虑采纳。”他语气挖苦地说。
“难道你那么希望见到我大开杀戒?”
安妮定睛注视他良久,唇边渐渐绽放一抹美丽的微笑。
“我的猜想果然是正确的,现在我的恐惧几乎已经完全消失。”她的喜悦是发自于内心。“你的确不是滥杀无辜的吸血鬼。”
罗兰德怔了几秒钟,他的视线锁住她唇边的微笑,那朵笑容强烈震动他的心弦。
她不怕他!这个事实令他错愕,却为之狂喜不已。
他原以为在她知道他的真面目以后,便会像一般人—样,开始畏惧他、躲避他,对他敬而远之。
因为他是吸血鬼、是恶魔、是妖孽。
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当他混迹在人群中,必须隐瞒身分,费心来掩饰他的与众不同,但那只会更加突显他的孤独。
于是他放弃了振作,大部分的时间,他都选择自我放逐,一个人度过,极力吞咽自己的寂寞,让感情逐渐调零。
他虽然拥有不死之身,他的不幸同样也是无底的深渊。
而她,居然不畏惧这样的自己,愿意亲近他,了解他。
罗兰德凝视她甜美的笑靥,暗自压抑内心的激动。
“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小姑娘。”
安妮蓦地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姿势极其暧昧,赶紧跳起来,退到一旁,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阴霾散尽,他的音调随之轻快起来,带着戏谑道:“也许有一天,我难耐腹中饥火,把你当作大餐,你也不怕我吗?”
安妮的笑容开始消褪,望着他问:“老爷,你会常常饥饿吗?”
他摇摇头,“只要吸一次血,我就可以支持很久。然而时间间隔过长,我的精力会变得很衰弱。”
“那……传说中被吸血的人,也会变成吸血鬼,这是真的吗?”
“没错,但是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罗兰德低声回答。“我都针对十恶不赦的罪人下手,像流氓、强盗、妓女、骗子等。这些人都很危险,绝对不能让他们拥有不死之身。我会先杀死他们,因为活人被吸血才会变成我们的同类。我不会吸干他们的血,而且一定扭断他们的脖子,这虽然残忍,却是最安全的预防措施。”
“那我就放心了。”安妮鼓起勇气地说:“老爷,我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
“你说吧。”
“万一老爷真的很需要……请不要伤害其他人。反正我在世上已经没有其他的亲人,所以……”她嗫嚅半天,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我死了,不会有人为我哭泣,只求老爷不要让我变成吸血鬼。这么说或许很失礼,可是我就是不想变成那样。”
不知道为了什么缘故,罗兰德竟然剧烈地心痛起来。
“你真的以为我会伤害你?”他抿紧双唇,表情不悦至极。
“我相信老爷的仁慈。”她语气诚恳地说。“但是老爷不可能完全漠视自己的需求,所以我……”
“我说过,我有我的原则。”罗兰德别过头去,眉宇深锁,“我不会对无辜的人下手,特别是你。就算你今天躲避我、憎恶我,我也不会这么做。”
安妮在他的脸上,看见了深刻的哀伤,那是浓得化不开的忧郁,以及不为人了解的孤寂。
她的心被他的悲哀打动,她克制不住想安慰他的欲望。
她跪下来,把手放在他膝上,仰望他抑郁的面容。“我对你怀着敬爱之心,我永远都不会憎恶你,我的主人。”
罗兰德回过头来,俯视面前的天使。火光映照着他忧愁的容颜,双眼显得更加深邃,然而在最深处,出现一些细微的波动,仿佛隐藏着汹涌的暗流。
他不自觉地抬起手来,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她纯洁无邪的脸庞,“谢谢你。”
仅仅只是细微的碰触,安妮却浑身一震,这个感觉像极了一年前那个仲夏夜晚的梦境。
难道,他就是梦中出现的神秘男子吗?这么说,那并不是她的梦,而是真实的邂逅?
“刀疤”亨斯莱特的死讯传遍了整个班斯克村,所有的居民稍稍松了一口气,他们提心吊胆好一阵子,现在终于可以在晚上放心安眠了。
可是另一名逃犯威廉。史密斯却依然下落不明,他究竟藏身在何处?
事实上,威廉是一个头脑灵活、心思缜密、行动大胆的罪犯,他的想法与亨斯莱特完全相反。
他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威廉观察许久,最后挑上莉妲独立而隐匿的居所;结果证明他的赌注下对了。
他偷偷潜进莉妲的屋子,在黑暗中摸索到她的房间。
当时,西里尔与莉妲两人正在床上打得火热,他们根本无暇留意不寻常的声响。莉妲只有一名女仆,等她回家以后,屋子里就只剩他们俩,因此他们没有锁门的习惯。
威廉很轻易地破门而人,床上那一对交缠的男女立刻僵住,呆如木鸡地瞪着他。
“两位,打扰了。我很抱歉,不过我想你们可能听说过我的名字,若是你们两个轻举妄动,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他的态度彬彬有礼,以至于听起来实在不像是在恐吓。
他朝他们晃了晃手上的枪,以证明自己并非虚声恫喝。
西里尔怒不可遏,不顾全身赤裸,暴喝一声跳下床来,“你凭什么威胁……”
他话还没说完,威廉在躲过他的攻击后,举枪朝他的后脑勺沉重的一击,然后一脚踩在倒在地上的西里尔的背上,并用枪抵住他的太阳穴。
“我已经杀死两名警察,不在乎多一个,我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你……”
“西里尔,住口!”
莉妲用被单遮住裸体坐起来。她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女人,脸上毫无羞涩的表情。
“你就是鼎鼎大名的威廉。史密斯?”见对方点头,她挑高一眉,“请问你来我的家里‘打扰’我,究竟有何贵干?”
威廉见多识广,他一眼就看穿莉妲的本性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很简单,我不想接受警方的盛情相邀,牢房里并没有像你一样美丽的女人。”他语带挑逗地回答。
莉妲咯咯笑了出来,“你真是风趣呀!史密斯先生。”
“请叫我威廉,夫人。”
莉妲并不在意世俗的礼法,事实上,她相当嗤之以鼻。她喜欢刺激,班斯克村淳朴的生活并不适合她的天性,太过乏味。
这一名逃犯虽然令人闻之色变,而且威廉。史密斯并非美男子,不过他拥有健壮结实的身体,以及为了行骗而锻炼出的翩翩风度,当他举枪对着他们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这是她一生的转折点。
这名男子具备过人的胆识,再怎么说,也比村子里的男人顺眼多了。
“莉妲,你……”西里尔不懂她为什么对这名不速之客那么友善。
“西里尔,不必紧张,他不会伤害我们。”莉妲立刻制止他的焦躁。“威廉,请你先离开我的房间,等我换好衣服,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谈谈。你放心,我们不可能对你采取任何行动。”
威廉评估一下情势,确定他们无法逃跑,于是得意地笑道:“很好,那我就在门口等着,给你十分钟。”
“好吝啬呀!那么请你遵守诺言。”
“我很乐意,夫人。”
他果然信守承诺,放开西里尔,退出房间,并且轻轻带上门。
莉妲立刻起身,拿起床边椅子上的衣服迅速穿上。
西里尔狼狈地爬起身来,“莉妲,为何你对他那么和颜悦色,他可是个危险人物呀!”
“亲爱的,偶尔用点脑子想想吧。”莉妲不耐烦地回答。“他有枪,你是他的对手吗?”
“这么说来,你是迫于情势,才会与他虚与委蛇?”
“你错了,西里尔。他是一名了不起的人物,我的确有意请他当我的贵宾。”
西里尔闻言,差点咆哮起来,“莉妲,你——”
她已经穿戴妥当,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梳子梳头发。
“这里是我的家,我有权作此决定。”莉妲语气冷静地开口,“况且这对你来说也有好处,你不是想为上次受到的羞辱报仇吗?”
西里尔顿时明白她的用意。“你是说要拉拢他?”
“他想逃亡,必须要一笔路费,巴尔斯庄园的主人不就是最大的肥羊吗?”莉妲放下梳子,回过头来对他嫣然一笑,“假如我们能够利用他,事情就有成功的希望。”
一想到上次在庄园里受到的羞辱,西里尔内心便波涛汹涌,热血沸腾。
“莉妲,我的宝贝,你的头脑真是敏捷。”他朝她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莉妲在心底暗笑一声,这个家伙真是头脑简单,到时候被利用的人是谁还不知道呢!
安妮在知道罗兰德的真实身分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比以往更进一步。
她不仅如同过去一般地服侍他,也费心留意避免庄园其他人看出他的不寻常。
当然,她也压抑不住天生的好奇心,常常问东问西。
“老爷,那一幅画像里的主角是你本人,对吗?”她双眼圆睁,好奇地问:“那时候,你还是正常人吧?你怎么会变成吸血鬼呢?”
罗兰德向来乐于满足她的好奇心,就像—个刚正严峻的父亲,对于孩子的淘气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采取溺爱纵容的态度。
“一六四五年,国王的顾问劳德大主教被绑在柱子 上处以火刑,对王室来说,大势已去。”虽然事隔一百四十年,对他而言,依然清晰得仿佛发生在昨日。“虽然那家伙是罪有应得,可是其他一些圆颅党人开始不分青红皂白逮捕王公贵族,导致人心惶惶,秩序大乱,国家开始分崩离析。”
“你为何能够躲过一劫?”
“我开始准备逃到国外,早几年我就已经计划这么做,因为我不信任克伦威尔,即使他被拥戴为王,我也要把他拉下宝座。我尽量把资产转移到国外,逃亡需要钱,招兵买马更需要钱,可是还缺乏一件更宝贵的东西,这使我苦恼不已。”
“那是什么?”安妮好奇的问。
“时间。”罗兰德缓缓说出这个答案。
“啊?”
他站起来,走到壁炉前面,拿起火钳拨弄柴火。
“我无法预测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度踏上祖国的土地,我也计算不出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拯救我的国家免于灭亡。
我的生命时时刻刻都遭受到威胁,环境根本不允许我成家,我不想连累无辜,家人也会成为我的弱点。所以我必须维持单身,方便一个人行动。
我选择巴黎做为第一站落脚处,才刚到没几天,突然有人上门拜访,他是瑟罗勋爵,我的表哥。他有第一流的聪明才智,只可惜他没有用在正途上,以生活放荡而闻名。我和他已经有多年未曾见面,第一眼的印象,发现他的外表跟我记忆中没有多大改变,甚至看起来比我还年轻。
“我们畅谈终夜,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对于我计划复兴王室的行动,他给予很多具体的建议,其实他很有组织的才能。当他了解我的苦恼之后,表示愿意帮忙我。我那时候才知道,他已经变成一个吸血鬼。”
听到这里,安妮被他的爱国情操所深深感动。“你是为了国家,才想拥有不死之身?”
“是的。”罗兰德苦笑一声,“瑟罗一再警告我,成为吸血鬼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永远不见阳光,朋友若非因为害怕而远离,就是逐渐凋零死去,而吸血鬼是永远不死的,到最后只剩下自己,独自品尝漫无止境的孤寂。但我当初一心一意想要争取时间,没有考虑到那么多。可是他说得对,生命是永恒,悲伤也跟着成为永恒。”他的黑眸黯淡下来,布满了忧伤。
安妮为他感到强烈的不忍,于是起身来到他身边。
“假如世人了解你,就不会惧怕你了。”她劝解着,“你依然可以结交朋友,甚至恋爱。”
罗兰德猛然回头,目光阴冷地看着她。
“恋爱?”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讥诮,“请你看着我。”
“啊?”安妮有些困惑,不明白他的用意。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在你的眼中,我是什么样子?请你忠实地描述出来。”
安妮遵照他的指示,抬起双眸,这一来,恰巧与他四目相对。
他严肃的眼神使得她的脸颊突然烧红,她必须压抑突然加快跳动的心,就像骑师必须制止胯下的骏马不能乱蹄。
“我看到饱满的额头,垂下一些黑色卷发。”她强迫自己一一细看他的五官,然后语气平静的描述着,“你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鼻梁挺直,嘴唇很薄,肤色有些苍白。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气派高贵的绅士。“而且非常迷人。她在心里加上一句。
听到这些描述,罗兰德笑了,那是嘲弄的笑。
“可见皮相是多么容易欺骗世人的眼睛。”他目光严厉地看着她,“你可知道,你在一个吸血鬼的眼中,看起来是什么模样?”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的动作就像闪电一般迅速,眨眼间,她便被困在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之间,一颗头颅靠在她的肩上。
“好漂亮的脖子。”罗兰德把脸深深地埋进她的秀发之中,使劲嗅了一下。“你的味道好香,真是好闻。如果从这里咬下去,不晓得会是什么样的滋味……”他将嘴唇贴在她的颈项上,轻轻吸吮着。
安妮完全不知所措,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怔愣地偎在他怀里。
罗兰德意犹未尽,舌尖灵活地舔舐柔软的肌肤,最后用他的尖牙轻轻咬住,留下一个小小的痕迹。
“你明白了吗?”他在她耳畔低声警告,“我只看见一道美味上等的‘大餐’出现在眼前。每一个‘人’在我的眼中,都只不过是滋味等级不同的‘食物’。你会对一块鲜嫩多汁的牛排产生爱情吗?太荒谬了。”
下一瞬间,安妮被放开,独自站着,而他则退到三步以外。
刚才真是千钧一发,他依然有嗜血的渴望,尤其是如此“稀世美味”向他招手。他必须要极力避免再次陷入相同的情境,否则难保不会失去理智伤害了她。
安妮微喘着气,羞涩地低下头。
她明白,他的尖牙随时可以刺进她的肌肤,夺去她的生命。
可是她一点都不害怕,心里反而充满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情绪。
刚才的情境温存、迷人,带有一丝危险的意味,然而她本能的知道,他始终精准地控制自己的力道,不会使她受伤。
你会对一块鲜嫩多汁的牛排产生爱情吗?这一句话不断地回荡在她的心中。
她同情他的孤寂,怜悯他的不幸,更为他的心境觉得悲哀。
“老爷,难道没有办法可以使你恢复为正常人吗?”她想要帮助他。
罗兰德原本双手抱胸,斜靠在另一边的墙壁上,听见她的问话,缓缓的转过身来。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他的声音低沉而空洞。
“怎么会不可能?可以说来听听吗?”她急切地追问。
罗兰德望着她,表情错综复杂。“当时,瑟罗曾经告诉我一个办法,但他认为那只是传说而已,因为至今没有任何一个吸血鬼能够从悲惨的宿命中解脱。而且,”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说:“说出来的话,这个方法就会失去效力。”
安妮的心陡然一沉,“这么说来,真的没有希望了吗?不,我不相信,神会庇佑好人。”
“我不是好人,我是吸血鬼,一个嗜血的恶魔!”
他充满哀伤的声音,震动她每一根最纤细的神经。
“不,你不是恶魔!”她坚决地反驳,怀着不容置疑的真情。“如果不是老爷,我现在可能已经堕入炼狱受苦,你仁慈地向我伸出手,拉住我、帮助我,我绝对不承认你是恶魔。”
罗兰德的眼光无法从她的脸上移开,在她的声调里有如此真实的怜悯,在她的神态上有如此强烈的信心,他不禁深受震动。
他突然转过身走开她几步,“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你可以下去了。”他的话带有鼻音,有些模糊,显然在压抑激动的情绪。
“老爷……”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他背对着她,加强语气的说。
安妮无法违拗他的命令,“是的,老爷。”
她走到门边,当门打开以后,她又回过头来。
“老爷,上帝看得见你的好心,你一定会得救的!”
在他还来不及反应之前,安妮便走出房间。
“你说,巴尔斯庄园的主人是来自伦敦的贵族?”威廉眯起眼睛,一脸饶富兴味地问道。
他已经在莉妲的家里大大方方地住下来,并且成为她的人幕之宾。为了掩人耳目,他白天躲藏在阁楼里,等到莉妲的女仆回去之后,他才下楼自由活动。
至于那个乳臭未干的西里尔,他俩都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根本不足为惧,反而可以大加利用。威廉计划大捞一笔之后远走高飞,眼前这个女人是他目前唯一的帮手;而莉妲的野心则是希望威廉能够带她离开这个 穷乡僻壤,奔向外面多彩多姿的世界。
威廉非常懂得如何讨女人的欢心,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他发挥天赋本能,善用技巧,尽力地满足她。
莉妲以前从未受过男人如此殷勤体贴的对待,因此 她的寂寞芳心很快就被威廉俘虏了。
西里尔并非天天留宿在她的香闺,这时候威廉就递补了床伴的空缺。他们经常在房间里耳鬓厮磨,共商大 计。
此刻威廉就是趁西里尔不在,堂而皇之地躺在她的身边。
“是的,我已经委托我在伦敦的朋友调查过他的底细。”说着,莉妲拿出一封信,这是早晨才送到她手中的。
“布克罗契爵士的确是一名实力雄厚的大资产家,据估计他光是在‘东印度公司’的持股就超过六万英镑,而且他在社交界以出手阔绰著称。”
威廉闻言,情不自禁地吹了一声口哨,“这家伙可真是一只大肥羊。”
“你有把握吗?”
“目前还没有想到合适的计谋,不过这不是问题。假如这家伙有什么弱点落在咱们的手中,事情就好办了。”
“这么说来,我们还要继续等待下去哕?”莉妲不悦地噘起嘴。
“我的小美人,你应该想像一下,有朝一日,你出现在伦敦、圣彼得堡、巴黎、罗马或者弗罗伦斯的社交界,坐着四匹骏马拉的马车,参加通宵达旦的舞会,上戏院观赏歌剧。”他伸出食指,在她光裸的手臂上轻轻划着,“人人都对你的珠宝华服称羡,所有的贵族子弟都拜倒你的石榴裙下,你会发觉这种等待是值得的。”
威廉懂得如何哄骗女人,抚平她们的不满,刺激她们的想像。
果不其然,莉妲沉浸在他勾勒出的美梦当中。
“好吧,就听你的意见,只不过,你得想出一条万全的计策才行呀!”她娇嗔道。
“你放心好了,包在我身上,绝对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