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了他搬动床铺,把床搬到了窗边,这样一整天的景色,他就全都看得见。
自此以后,绍宁几乎天天都是醒着的了。
“玫儿,你又起这么早啊!”胡夫人一瞧见她进屋,愉快地招呼着,“跑出去做什么?”
“扫落叶啊!”她眯起双眼。
“唉,你们母女俩真像,都什么时候了,老是闲不住。”胡常文乐呵呵地笑说,“坐下来吃早点吧!”
结婚后,杜姨一跃变成亲家母,她却丝毫没有为此开怀过,甚至连一丝笑容也没有,只要求胡常文让她继续住在这里,为胡家工作;胡常文本来就打算两家人住在一起,可是不可能让她继续当管家了。
不过杜姨坚持得很,所以情况似乎没什么变化。唯一起变化的,大概是其他佣人对待她,已经比管家更上层楼了。
餐桌增大,因为胡氏夫妻的兄弟姐妹全回到这栋大宅院,大家也见过了杜玫儿,搞不清楚为什么十六岁就让他们结婚,不过一开始的反对质疑,却在胡绍宁日益有起色的健康中自动消音了。
“想不到冲喜这么有效!”胡大伯一直啧啧称奇。“医生说绍宁的病情好很多,情况稳定了下来。”
“嘿嘿!”胡爷爷跟胡奶奶自豪得很,自认居功厥伟。
“前几天还嚷着要下床,意识清醒多了。”说话的是胡二伯,他是个医生。“常文啊,要不要趁着好转,一口气把事情解决了?”
“怎么解决?”胡常文迫不及待地想听他的意见。
“换心吧,这是让绍宁痊愈的唯一途径!”胡二伯斩钉截铁地道,让杜玫儿有些不安。
“换心?”胡夫人叹了一口气,“说得容易,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问题是,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到我那里去吧!我待的医院是心脏科权威,到那儿等心脏也比较有利。”胡二伯在美国执业,语气十分肯定。
“到美国去?”胡常文沉吟着。这也不失为好方法,所有的兄弟姐妹几乎都在美国跟加拿大,到那儿也比较有个照应。
到美国去?杜玫儿吓了一跳,但是她只是默默地咬着手里的吐司,听着席间大人们说话。
“二哥,你说真的还是假的?”胡夫人也认真考虑了起来,“到那里,我们住哪里?”毕竟他们在美国没有置产,而从换心到完全痊愈是一条漫长的路。
“就住我家,你不用担心。”胡二伯大方地答应,“你们为了照顾绍宁,太久没去我那儿了,我现在住的家啊,容纳三十个人都没问题。”
“老公……”胡夫人看向胡常文,这的确可以考虑。
杜姨端着刚煮好的咖啡,站在桌边为胡家人一一斟添,来到杜玫儿身边时,左手悄悄地握紧她搁在桌下的手。
她看向母亲,她依然亲切地对胡家人微笑,轻声寒暄,询问还想吃些什么,但是左手,却紧紧地握着她。
“那玫儿呢?一起过去吗?”胡常文看向斜对面的杜玫儿。
杜姨的手握得更紧了。
杜玫儿感受到一桌的注视,她端起牛奶,轻轻啜饮,也回握母亲的手。她知道妈在想什么,但是妈太小看她的坚强了。
可是难得得到她的关爱,她很感谢。
“现在是学期中,而且我才高二。”她清了清喉咙后开口,“我这样就到美国去,会不会适应不良,或者接续不上学业?”
“说得有理。”胡常文皱起眉。绍宁已经确定休学了,百分之百小玫儿一个年级,回到现实状况……他们本来就差了一岁。“那怎么办?等高中毕业吗?”
“嗯……”杜玫儿感受到手中的力量微微松开,杜姨要再去厨房忙了。“绍宁在那边会治疗很久吗?”
“应该不至于吧……”胡二伯正在思考,“等到心脏的话,顶多半年的时间。”
“玫儿!”胡夫人心疼地跨过桌子牵起她搁在桌上的另一只,“可是换心这种事不一定,说不定要更久……”
“没关系,再视情况而定。我也会更认真地练习英文,至少过去时不要太吃力。”杜玫儿挤出微笑,用力点着头。“放假时我就去美国找他,没问题的!”
胡家陷入一阵热烈的讨论中,玫儿的话不无道理,她的语言能力虽然不差,但立即过去确实会难以适应学校生活。
杜姨走了出来,杜玫儿看向自己的母亲,瞧见她示意她过去,于是她离开桌子,往厨房走去。
“医生说少爷醒了,嚷着肚子饿,你把早餐拿上去给他吃。”杜姨早把东西准备好,全在托盘上。
看着按照医生指示准备的餐点,杜玫儿知道妈妈对绍宁真的非常用心。
“妈,你希望我去美国吗?”她突然问道。
瞥了她一眼,杜姨立刻背对她,开始擦起厨房角落、桌子跟瓦斯炉,几个佣人发现情况不对,也趁机溜了出去。
“妈!”她又唤了声。
“不希望!我连这场婚姻都不希望发生!”杜姨揪紧手里的抺布,双手撑在流理台上,高耸的双肩显出她的紧绷与怒意。“这一切都太荒唐了,结婚是儿戏,刚结婚又要让他去美……”
“我会留下来的!”她端起托盘。早知道跟妈讨论这件事是无解的,她更听腻了身份不同、地位不配这些理由。
“玫儿,如果少爷去了美国,你怎么办?”杜姨幽幽地道出她的不安,“你们年纪这么小就结婚,身为夫妻却分隔两地……你知道会有什么变化吗?”
“不会的!我放假就去找他!”杜玫儿坚强地绽开笑颜,“有什么变化,就到时再说吧,我现在懒得想那么多。”
话落,她快步走出,一点都不想再跟母亲讨论这个话题。
*
走上二楼,她来到熟悉的房间,胡绍宁正半坐卧在床上,望着外头的景色。光线打在他身上,他显得那么亮眼,却又温柔。
“早。”她先把托盘放到一边,“真高兴这么早就可以看见你。”
胡绍宁转过头,望着她,连眼睛笑弯了。“早安,好久不见。”
她白了他一眼,动手把床底下的ㄇ型桌子拿出来,跨在他身上,才能把丰盛的早餐摆上去。
“楼下好吵,吵到我睡不着。”他撑起身子,让自己再坐的直些,“我也想出去走走,我觉得我的腿快废了!”
“呵呵,不会的,我每天都有帮你按摩。”杜玫儿坐了床缘,笑着看向他。
胡绍宁没动手吃饭,双眼只顾着凝视着她。他注意到她的头发留长了一点点,发丝在肩上弯出一个弧度,之前才在耳下的……他伸出手,夹起她的发,食指有意无意地触碰着她的脸颊。
“你要跟我走吗?”他冷不防地问。
“嗯?”杜玫儿有些意会不过来,眨着眼表示疑惑。
“去美国治疗,我听见了。”他微笑着,漂亮的眼直直盯着她。
杜玫儿吓了一跳,没想到绍宁会这么快就听到消息……不是胡家隔音太差,是楼下真的太大声了。
她咬了咬唇,摇了摇头。
“我想在这里等你。你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吧?”她抬起手,包覆住他在她颊上的大手,好冰、好冷……
“我不知道……给我一个回来的理由如何?”他将她拉近,前额贴着她的,珍惜般地抚着她脸颊,“为什么我要为了你回来呢?”
“咦?因为……因为……”彼此靠得太近,令她慌张,一时竟然找不出一个好理由!
“因为你现在是我的……”他轻哂。玫儿跟他真像,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转变了。
“……”她瞪圆了眼,轻咬着唇,然后狐疑地挑了挑眉,“妻子?”
胡绍宁泛出笑容,捧着她的脸蛋,吻上久违的柔软唇瓣。
他好像好久好久没有品尝这饱满多汁的柔软了。
他的记忆不多,唯一存在的是愤怒与兴奋。他对于李晏慈率众欺凌玫儿的印象太深刻,深刻到昏迷之后,他几乎都在做噩梦,梦魇里是再被欺负的玫儿,跟一旁无能为力的自己。
他的梦一直断断续续,突然间听见妈说要帮他跟玫儿举行婚礼,什么他们两个既然彼此喜欢,趁机冲个喜也不错……理由他懒得听。但是娶玫儿?他发现自己没有反对的理由。
他喜欢玫儿,玫儿是他的,如果可以藉此永远让她留在身边,何乐而不为?
接着,他的记忆又中断了。再清醒时,就见着身穿红色旗袍的玫儿。
真奇怪,平常大咧咧的她,怎么穿起旗袍来会那么好看?她笑得有些腼腆,戴戒指时,她瞧着他的眼里,盈满了让他欣喜若狂的爱慕。
那应该是爱慕吧?不然谁会这样凝视着他?
后来他应该是又发作了,迷迷糊糊的到前些天,终于完全恢复神智,至少确定他现在正吻着的是真实的人,不是梦。
“停停……”杜玫儿忙捂住她的唇,“你太激动,小心又发病!”
“噢!”他最讨厌这样了。“我非得快点治好我的身体,不然我很难再进一步!”
“再进一步?”她瞪着他,小脸瞬间通红,“你还有工夫想那个喔!”
“为什么不能想?”他倒是大方承认,“你不会以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会甘于只有接吻而已吧?”
“吃早餐啦你!”她羞红了脸,把叉子塞给他。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我不要!”他缩回手,“我手没力,你喂我!”
以前他生病时都是这样的,玫儿会一口一口喂他吃。
“那是你小时候耶!”她不可思议地抱怨着,却还是动手切起餐盘上的白吐司。
她细心地切着,伴随着一小块起司,送入他的口中。两个人总会相视而笑,其中夹杂了大量的腼腆与羞赧。
谁瞧见了,都会觉得这不只是两小无猜,还是对可爱至极的小夫妻。
“你会想我吗?”杜玫儿在叉起最后一片水果时,突然有些沉重地问。
“会!”胡绍宁抚着她的头,手指伸进她的发里,“我会非常非常非常地想你!”
杜玫儿娇羞般地红着脸,为他送进最后一口水果,然后温顺地偎向他单薄的胸膛,享受他的拥抱。
这将是他们十年来第一次的分离,她觉得好不安。
但绍宁是要去治疗,没有什么事能比他的健康更为重要!
“一痊愈,我就会回来。不准搞外遇!”他吻着她的发霸道地命令。
她不敢太用力,却用尽深情地拥抱他。
“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