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儿是原主的陪嫁丫鬟,原本并不知道这些事,还是和怜儿交好后,才知道些八卦的。
朱氏的丈夫是庶子,非张氏亲生,她对朱氏丈夫的生母怀有怨恨,所以连带朱氏也不受张氏喜爱,常受她苛待,特别在丈夫战死沙场后,怀着唐浚之这遗腹子的朱氏处境更加艰辛,可说是万般辛苦才将唐浚之扶养成人。
所幸唐浚之够争气,出身于唐家这将门之家的他追随亡父从军,十五岁便当了少年兵,短短几年战绩不凡,还在二十岁那年被先皇封为振虎将军,助新皇平定叛乱登基后,又被封为宁平侯,可说是现任皇帝跟前的大红人,也让唐家这平庸的将门之家真正显赫起来,也让朱氏在婆婆面前走路有风,不再那么委屈。
可唐浚之的两段婚姻却害得朱氏吃足了苦头。
唐浚之的第一任妻子是张氏安排的,明明她并不喜朱氏这媳妇,也不疼唐浚之这庶孙,却在唐浚之被封为宁平侯后,挟着照顾他们母子俩的恩情要求不得分家,以侯府太夫人自居,还擅自为唐浚之安排婚事,对象是国公府的嫡女。
若这是一桩好姻缘也罢,偏偏此女性格强势,总拿娘家出来显摆,和朱氏也不合,老把朱氏气得七窍生烟。
意外的,这媳妇性子虽强、身子却弱,竟在生产时难产死了,朱氏为了刚出生的孙女,想替唐浚之寻找继室,在经历过第一任媳妇的磨难后,这回她坚持自己挑,不让张氏插手,可毕竟是挑续弦,选择也不多,最后挑中一样是国公府出身的庶女上官钰。
朱氏事先打听过,确认是个温柔又不失坚强的姑娘才去说亲,没想到她竟被董氏给设计了。
董氏是老太太所生儿子的媳妇,也是嫡媳妇,一共生了三女一男,其中有两女嫁了,还有一个待字闺中,她对唯一的儿子唐敬然疼宠得很,可唐敬然却不如唐浚之有成就,只在商行里兼个闲差,她的丈夫也在几年前过世,还是死在妓院里,不如朱氏的丈夫死在战场光荣,因此她一直嫉妒朱氏,故意让人放出假消息,让朱氏说错亲。
成亲后,上官钰懦弱胆小,不讨唐浚之喜欢,之后边关起了战事,他便带兵出征了。
唐浚之不在家时,上官钰闯出了许多祸事,而且她不会带孩子,孩子一哭就手忙脚乱的跟着哭,还十分不知礼数,这几年来,朱氏没少受这对婆媳的责骂、嘲讽,却也只能咬牙忍耐着,将原主遣到最远的偏院住,不让她出现在她们面前。
怎料上官钰竟在前两日天雨路滑时摔了一跌昏迷过去,这事传到张氏和董氏耳里,没一点关心便罢,竟还冷嘲热讽的说秽气,朱氏听到这话可气炸了,楚儿和怜儿也是气呼呼,不过现在看到她醒来了都十分欣慰。
只是她们并不知道,真正的上官钰已经死了。
朱氏这婆婆终究还是关心媳妇的,在上官钰昏迷期间时常来探望,刚刚还吩咐楚儿为她沐浴梳洗,好好的打理一番,让府里的大夫帮她把脉,确认她没有其他的毛病,只是忘记了一些事情。
是的,她谎称自己失忆了,要是她老实说出她不是上官钰,而是关钰的事实,肯定会被人当成疯子。
“侯爷已经三年多没回来,现在打了胜仗,凯旋归来,真是太好了,夫人不必再独守空闺了。”楚儿一边替关钰擦着湿发,一边说着。
听到这话,关钰才知战争已经结束了,虽然打了胜仗,爷爷却不幸战死,真是始料未及,而她成为唐浚之的继室,更是她想都没想过的。
她真的要接受这个事实吗?但她并不想莫名其妙成为一个男人的继室,更不想被困在这具身躯里。
“对了,既然侯爷很讨厌我,那会休了我吧?”关钰朝楚儿问道,如此一来,她就能恢复自由身了。
从小被爷爷带大的她,并没有一般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传统观念,觉得被休了是悲惨至极的世俗想法,爷爷曾对她说过,她如不想嫁人就别嫁,只要她开心就好。
楚儿一听都吓坏了,惊嚷道:“夫人,要是被休还得了!怕是连娘家都回不去,会饿死在街上的,您别再说这么可怕的话了。”
闻言,关钰蹙了蹙眉,心忖原主这瘦弱的身子,恐怕也无法干活挣饭钱,只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先养胖身子再说了。
关钰猛地转过身看着楚儿,用力握住她双手。
“夫人,您怎么了?”怎么握着她的手,还用着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她?
关钰爽朗的笑道:“楚儿,你对我真好,为我设想那么多,平日肯定很照顾你主子吧,若以后我有什么不懂的,就请你多帮着我,我也会好好关照你的。”说完,她拍了拍楚儿的肩。
如今她可是冒充上官钰的身分,若是想在这侯府里活下去,可得有人帮着她才行。
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楚儿,她忽然想起生死未卜的满儿,心里冀望着她也能逃过一劫。
关钰这番话,让楚儿听了不禁有些困惑,夫人怎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来呢?她的主子不就是她吗?而且夫人的举止还变得十分很豪气,若是以前的夫人,根本不会随意拍她的肩。
难不成撞了头后,让夫人食量变大,连个性也一起变了?
就在这时,房门咿呀一声被推了开来,关钰看到朱氏来了,后方还跟着怜儿和奶娘,奶娘抱了个小女孩,小女孩看似很困,将脸埋入奶娘怀里。
关钰看着小女孩,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她该不会就是唐浚之的女儿吧?
“钰儿,黎大夫说过你的记忆还是有可能会恢复的,所以你不用着急,府里若有什么不知道、不懂的事,就好好问楚儿吧。”朱氏关心地说道。
关钰闻言回过神,匆匆点头道:“是。”
虽然关钰不爱受到束缚,但她也知道如今的处境,她得看人脸色才有饭吃,才能平顺的过日子,而且在她婆婆上面还有个难缠的老太太,她得跟婆婆连成一气才行。
“楚儿也说了吧,你夫君有个女儿,她是蓁儿。”
朱氏吩咐奶娘将小女孩抱过来,小女孩被吵醒后,抬起小脸蛋揉了揉眼。
当关钰看清楚小女孩粉雕细琢的小脸蛋时,她的心脏不禁一跳。
天啊,这孩子长得真可爱!
“蓁儿,乖,快叫娘。”朱氏哄着孙女道。
“娘。”唐蓁看了她一会儿才轻喊一声,又害羞的埋入奶娘怀里。
关钰满脸震惊,她被眼前这小女娃叫娘了,心里顿时万分复杂。
“蓁儿因先前和你没见几次面,有些怕生,但只要你跟她熟了,她就会很黏人的。”说着,朱氏疼爱地揉了揉孙女的头,接着又道:“钰儿,现在你夫君快回来了,你也该和蓁儿好好熟悉一下了。”
“这是要我带小孩吗?”关钰顿时感到惶恐,觉得自己粗手粗脚的,会伤了软绵绵的孩子。
“你总要学着带,慢慢学就会了。”朱氏一边说着,一边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你真的太瘦了,我得帮你补补身才行,要不你这皮包骨的样子,浚之看了也心烦。”
闻言,关钰全身僵硬了下,“他……我是说夫君他何时回来?”
“再过个两天吧,浚之他现在正在皇宫里。”
听到朱氏这么一说,关钰不禁担忧起来,她都还没做好准备,这下她该怎么面对那男人,当他的妻子?
关钰没发现此刻朱氏正仔细端详着她。
在经历过第一任媳妇后,朱氏一直想找个性温柔的媳妇,但不得不说,上官钰很让她失望,却又不能将出气在她身上,因为这都是董氏那贱人陷害的。
这些年来,她也不知该拿媳妇怎么办,只好让她住在最远的偏院,不惹出麻烦便好,可如今儿子即将回来了,她也该打算打算了,终究得面对现实,想想如何处置她才好。
她也曾经想过要浚之休了上官钰,但这太残忍了,如此要她下半辈子怎么过,而今她却已经完全打消这个主意了。
全因眼前的媳妇变得不太一样,眼神清澈明亮,表情丰富,不再死气沉沉,也敢直视她,不像以前老缩着肩膀怕她骂,难不成真是脑袋撞坏了吗?但这或许是个转机,能带来些转变也不一定。
朱氏如此一想,便向前握住关钰的肩膀,吓了出神的她一跳。
“娘,什么事?”她怎么直盯着她看?
“钰儿,以前是你的个性太胆小,浚之才会讨厌你,这次你死里逃生、失去记忆,也算是浴火重生,你可要彻底改变,当好一个妻子,服侍好夫君,让浚之喜欢你。”
婆婆的嘱咐在耳边嗡嗡作响,关钰突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深夜,一连好几辆马车自皇宫的后方悄悄驶出,周遭围了许多挂着禁军旗帜的士兵,骑马保护着那些马车,这番阵仗连再嚣张的强盗见了都不敢靠近。
坐在头辆马车里的人,光是报出他的名号就会令人吓得屁滚尿流,他即是宁平侯唐浚之,前一阵子打胜蛮夷,受到百姓大放爆竹夹道恭迎,被皇上宣召入宫,等待奖赏封赐。
但此刻情况却有点古怪,唐浚之竟受了重伤,上半身包覆着一层层白布,脸色极为苍白,额头沁着汗珠。
“侯爷,该吃药了。”马车里另有一名小厮阿太,将药丸和茶水递给他。
唐浚之连看都不看,眼神冷冽道:“我还不想睡。”
“侯爷,这是排毒用的,得连续服用才有效。”阿太苦心劝道。
唐浚之黑眸底闪过一抹愤恨,吃了这药丸虽会排毒,但也会使他陷入昏睡,他并不喜欢失去主控权,腹间的伤口能使他感觉到疼痛,进而振奋起精神。
“侯爷,您不能违背皇上的好意呀……”
听到阿太把皇上搬了出来,唐浚之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接过药丸,和着茶水吞下。
这场战役是打胜的,他凯旋而归,却遭到暗算,弟兄们死伤无数,他也受到极重的伤。
刺伤他的那把剑上是喂了毒的,因此他差点气绝,被人送进宫后,皇上用价值千两的人参吊着命,再让医术精湛的御医硬是把他救回来。
皇上之所以会那么拚命救他,当然是因为他是皇上的心腹重臣。
唐浚之从小习武,十五岁进了军营,替先皇打胜一场场战役,被封为振虎将军,且四年前先皇驾崩后,他助当年的太子,也就是当今皇帝登位,灭了野心勃勃,想逼宫夺位的恭王,故又被封为宁平侯,且世袭罔替,此外他还当过密探,帮皇上侦办棘手的案子,由此可见,皇上有多么重用他,可谓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
唐浚之也极感恩先皇对他的提拔与重用,亦对新皇忠心耿耿、鞠躬尽瘁,为保卫皇上的江山和百姓而战,却没想到在战场上所受的重伤,不是受蛮夷所害,而是被自家人陷害的。
唐浚之会怀疑被陷害,是因为在那一场战役里,重要的军事机密外泄,导致他所领的军队受困,加上该来的援兵未到,结果死伤无数,表面上其责任都归属于某个官员,但他知道,只有坐在更高位置上的人才有机会动这手脚,他猜想那个人就是当今左相大人,总戴着温厚的面具,表现出对皇上忠心不二的模样,其实都是伪装的,唯有他是最可能下指令让援兵不到的人。
唐淡之充分怀疑,左相想害他战死沙场,让他栽培的心腹提枪上阵,藉以夺走他的兵权。
他之所以会这么大胆认为,也是因为左相与恭王爷有关联。
当年恭王爷夺位失败,负伤逃亡,他的手下看到左相的马车接走恭王,只是没有确实的证据,加上这四年来,负伤逃走的恭王一直有卷土重来的意图,私下动作不断,近来也有人疑似看到他们两人有接触,所以他才猜测这两人有可能勾结上了,暗中策划着再次谋反。
恭王近来更做了一项大事,他一年前派了一名美人进宫选妃,将皇上迷得团团转,在三个月前成功偷走了护国玉玺。
护国玉玺是何等重要,却被一个妃子偷走,皇上在得知他中了恭王的美人计后非常震怒,马上命人去捉拿那名妃子、追回玉玺。
只是最后却只找到尸体,那名妃子早已被灭口了,但奇怪的是,奉命调查的人发现恭王的人马竟也急着在找玉玺,看来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玉玺如今下落不明。
虽然得到玉玺不代表就能登基,但恭王或许会利用玉玺在民间制造纷乱,让百姓惶然不安、动摇国本,故务必得在得到手前尽快找回玉玺。
原本玉玺遗失和他受到暗算是两桩不相干的事,但因为左相和恭王爷有往来的嫌疑,才让他怀疑这中间的关联性。
要不是他受了重伤,体内有余毒要清,皇上命令他要好好休养,让其它人去查即可,他还真想亲自去查清楚那两人的关系,揪出左相的狐狸尾巴……
渐渐的,吃下药丸的唐浚之感到昏昏欲睡,眼皮已快睁不开,在失去意识前,他脑海里闪过一句话——
他不会放过害他大军死伤无数的左相,他会替无辜惨死的弟兄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