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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御史的心机 第2章(1)

  虽然还不知道男人说的什么大金律例到底有几分真实性,但涂千雪还是让他住下来了。不说其他,最起码他在她去后山的时候可以照顾两个孩子,那会让她安心一点。

  之前她很放心两个孩子单独在家是,除了他们可以照顾自己以外,也是因为村里的人无事不会靠近,可现在有了赵富贵这个例外,她怕赵富贵突然上门找麻烦,所以留一个成人在家守着,也有其必要性,只是……涂千雪觉得自己真的会被这个书呆子气得爆血管。

  她真的是个很冷静的人,偏偏遇到这个书呆子后,感觉每次都是在挑战冷静的极限。

  “袁书呆!你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涂千雪平日是不会大吼大叫的,但看到两个孩子穿上了新衣裳,却被这个书呆子折腾成这副鬼样子,她委实忍不住发火的冲动。

  袁熹明慢吞吞地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涂千雪放在房里的书,身上穿的是涂千雪帮他新作的一件长衫,质料贴身顺滑,端的是好料子,只不过穿的人不怎么讲究。

  一件好好的长衫,让他躺得有些皱褶不说,就连自个的头发看起来都有些松散。不过他那张面无表情,看起来又有些冷硬的脸,却因为那一点点散乱的发丝,看起来而柔软不少。

  不过涂千雪这时候没心情欣赏袁书呆的样子,她把两个孩子往前一推,气急败坏地问着,“我让你把两个孩子给好好拾掇拾掇,你是这样拾掇的?重点是,你看你把我做的新衣服乱改成什么样子了”

  袁熹明扫了两个瘪着嘴的孩子一眼,一脸淡然地回望着涂千雪,“这样很好,我看你给两个孩子做的衣裳是仿前朝样式的,所以把两个孩子的头发也收拾了,这跟我曾经在书里看过的图样是一模一样。还有,别喊我袁书呆,我有名有姓,敝姓袁,只是名字忘了。”

  其实他没记起自己的名字,不过随身的路引能分辨出姓氏来,所以他才要特别澄清,他相信自己一定不会叫袁书呆这种不讲究的名字。

  很好个大头鬼!涂千雪几乎要咬紧牙根才没把这句话脱口而出。

  她看着两个孩子的模样,咬着牙,一字字的问:“你看的是哪一本书?”不要告诉她,这个时候就有什么服装设计的书籍了。

  袁熹明理所当然的回道:“前朝礼制考,圆石山人所着。里头把有关的服装礼仪写得很清楚,就连入葬时摆的礼器还有规制都……”

  听到这里,涂千雪再也忍不住了,抄起边上正晒着的枕头往他身上一砸,然后冲上前去,边打边骂。

  “还入葬呢!袁书呆,你读书读傻了是吧?把露儿的脸抹白粉,上面还点两圈大红胭脂;把天儿中间那一撮头发往后梳,还把两边头发绑起来是怎么回事?把两个孩子弄成这样,你以为是在打扮烧纸的金童玉女吗?”

  “这是考据确实的打扮。”袁熹明不承认自己弄错了孩子的装扮。

  涂千雪见他死不认错,冷哼了声,淡淡道:“行了!晚上炒苦瓜,再炖个苦瓜鸡汤。”就不信这一招治不了你!

  说完,她带着两个孩子就要往浴房走,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先把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粉给洗掉,头发也要重新梳过才行。

  袁熹明听见涂千雪说了那句话后全身一僵,心里不由得想着,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想到自己不过是有一次不小心将炒苦瓜剩下来,就让这女人抓到了把柄,从此就三不五时拿这个来威胁他。

  “咳咳……我错了。”他绝对不是因为区区苦瓜而屈服的。

  他尴尬地转过头,眼神有些飘忽,“我说……下回我不会把孩子给打扮成这样了。”顶多他下回别借鉴前朝礼制考,改参考本朝礼制定论。

  不过这女人也真奇怪,无缘无故买这些二手的杂书要做什么?莫非不认识字,让人给哄了,乱买得来的?

  涂千雪见袁熹明“知错能改”的态度还算端正,点点头,“行了,我带着两个孩子去把脸洗干净,你去灶房看看我早上炖的鸡汤好了没有。”

  她很自然地吩咐着,这些日子以来,她已习惯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却没注意到这样的语气太过自然,让人觉得过于亲密。

  “那……”袁熹明还想确认一下晚上的菜色,结果只说了一个字,门口处就传来砰砰地敲门声。

  涂千雪皱了下眉头,低声且快速地说着,“我去开门,你带两个孩子去把脸给洗一洗。”

  袁熹明定定地站在那,眼里闪过淡淡的担忧神色,只可惜还是那个冷酷面瘫脸,不过就算他眼里散发着柔光,对于涂千雪这个粗线条的女人来说,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涂千雪以为他又开始发愣,也不理他,毕竟比起一个像孩子一样闹别扭,不吃苦瓜的失忆男人,她更关切把门板敲得震耳欲聋的不速之客。

  涂千雪平静地打开门,对于差点就要砸到她脸上的拳头只是挑了挑眉,面容平静地问:“有什么事?”

  对于赵富贵能够撑到一个月后才过来,她也觉得有些诧异,不知道他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贵人多忘事,一个月后才又想起她手上的方子,但不管是哪一种,看来他今天是势在必得了。

  眼睛往赵富贵身后瞟了一眼,看他还领着两三个自家酒铺的小工,一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的凶狠模样,说是小工,看起来反而更像街上的混混,见屋子里出来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眼神都不大对了。

  涂千雪穿越过来这几年,因为赵家村的人都知道她身上的不祥传闻,所以就是有试着招惹的,也都让她暗地里给对付回去,而赵富贵这次明着带人上门找麻烦,身后那些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村里人,肯定也不知道那些传言,因而有所顾虑。

  她第一次觉得事情有些棘手,甚至已经开始思考等等要怎么对付这些人了。

  赵富贵知道涂千雪就是个不识相的,也不废话,直接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把药酒的方子交出来。”赵富贵眼神不正地扫了扫涂千雪的身子,笑得意味深长,“涂姑娘可是娇滴滴的美人,我可不敢保证我身后这些小子们会不会有什么得罪的地方!”

  涂千雪眼神微冷,“赵里正倒是好算计,一个月前还说着分红,今日来就要明抢了。”

  赵富贵呵呵笑了,伸手拿出一张东西来,“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我特地去找出来的邸报。皇上说了,要撤销女户,尤其是未满而立之年的,像你这样的小寡妇,一个人在村子里住了这么大的屋子,说来还得感激我睁只眼闭只眼。要不,一个没有户籍的女人,随便上报成流民,马上就让你滚出赵家村。”

  涂千雪自那天知道撤销女户的消息后,不只问了屋子里的袁书呆,也抽空去镇上找过他说的那本大金律例。

  只是小镇上读书人不多,书铺也只有那么一间,普通的经史子集倒是有,但像大金律例这种冷门的书籍,不说镇上没有,就是县城也得多方打听,毕竟这样的东西就是官员也不见得通读过,更别说一般的读书人了。

  没有需求就没有市场,这样的书几乎没有人看,书铺里头自然也是难得寻上一册,所以涂千雪便抱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但现在看赵富贵居然能够拿到邸报,那么这件事就不大可能是他胡诌的了。

  “那又如何?”涂千雪看似淡然地反问,似乎半点都不把赵富贵的威胁放在眼里,“既是撤销女户,那我上衙门办的不是女户就行。”

  赵富贵听她这么一说,先是一愣,随即而来的是一阵哈哈大笑声。

  “你以为你这名声还有谁敢要?黄家那两个老的搬走了,涂家人也搬走了,你两边户籍都不落,又无人肯娶,这就是明晃晃的女户。你若是不得罪我,我还能当作没看见,让你继续在村子里待着,随便将你记在任何人的户籍下也就无事了,偏偏你不听话……那就别怪我上衙门举报你了。”

  涂千雪还想要说什么,突然一只手搭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后拉,她惊讶地回头,就见到自家那个袁书呆板着一张足以唬人的脸站到她面前,代替她对上赵富贵。

  “大金律例户政载定,一女之户,才称之为女户,若有孩子就可通融,或是二嫁、招赘都可修改户籍,无须重新立户。所以这位赵里正刚刚所说的似乎有点言过其实了。”

  赵富贵皱着眉看了看,确定这男人是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看两人一前一后站着,忍不住冷笑,“我还道你哪里来的底气,没想到身后站了一个野男人。只是一个守望门寡的小寡妇,屋里竟藏了一个男人……这说出去玷污的可是我们赵家村的名声!”

  “仁者见仁,淫者见淫。涂姑娘收留我这个受伤的可怜之人,我们也不曾逾矩,就不知道赵里正是从哪里看出来我们有龌龊之举的?难不成赵里正亲眼见过?若是没有,这般污蔑我俩清誉,就是上了衙门我也能当着县令的面,同赵里正好好分辩一二的。”

  赵富贵听不懂前面那一串文诌诌的话是什么,不过后面那一段话倒是听明白了,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男人居然还想着让自己跟他一起上衙门,去分辩分辩到底是谁污蔑了谁?

  他气极反笑,“好好好!好个贼男人,倒是生得一张利嘴。上衙门我也不怕,一个从小寡妇家里走出来的男人,能够是什么好货?这般装腔作势,谁知道是不是逃犯?”

  袁熹明淡淡一笑,冷酷的脸上有着无法抵挡的自信感,清冷的嗓音就这么如潺潺流水般泄出,“根据大金律例,拥有举人身分可见官不拜,而我刚好就拥有举人身分,所以若要上衙门,到时候会是什么情况,可就不好说了。

  “其次,你身为一村之里正,职责只在劳役收税并调和村里纠纷,什么时候可以拿着邸报作威作福,逼压民女了?若是要上衙门,这一条我倒是要好好地问问当地县令。

  “再来,你身为里正,若要先讲究涂姑娘的女户撤销之罪,那我倒想问问你,你手上的邸报已经是去年的东西了,政令既出,县令也有查察之责,怎么拖到如今才要追究女户无法置产之罪?那是不是该先查你一个贪污渎职?赵里正,你说就凭这几点,上了衙门后,是谁装腔作势,到时候自然可见分明!”

  他口齿清晰,条条举例,虽然涂千雪几乎没听懂,但光听他用大金律例当发语词,就觉得这段话层级太高,是她这种凡人根本无法触摸的高度,只能露出满脸敬佩和叹服。至于赵富贵听懂了没有,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赵富贵带来的人肯定跟她一样,有听没有懂。

  涂千雪脸上没有波动,但心里倒是有点安慰,还好还好,被鄙视智商的人不是只有我一个。

  赵富贵虽然也不是很懂,但凭藉他在镇上周旋于三教九流多年的经验得知,能够随口把大金律例当开头的人,都不是他这种人可以碰的,更别说这人一眼就看出他手上的邸报是什么来路。

  邸报是在官员之中流通的刊物,他手上这份也是意外得来,要不然他一个小村子的里正,哪里能够知道这种东西?

  他赵富贵能够从赵家村走出去,把一间小酒铺做得有声有色,靠得可不是那几两酒,而是他看人的功夫。他看得出谁是能够踩在脚底下的,谁是不能够得罪的,而眼前这个男人,很明显就是不能得罪的那一种人。

  这些念头快速的在赵富贵的心里转了一圈后,他也很快地调整了脸色,在刚才恶狠狠的神情加上了一点的卑微,看起来就变成了有些可笑的表情。

  “既然你都把大金律例拿出来说了,自然就该知道涂姑娘这女户是不合法的,所以就算村子不收她的屋子,她自己也得想办法。”赵富贵这次倒是绝口不提药酒方子的事,只擦着边球的威胁,看起来就像是位关心村民的好里正。

  他也不提那户口该怎么办,反正他把事情给点明了,这事情就得提到面上来,让涂千雪就是想耍赖也赖不得。

  赵富贵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是劈啪响,镇上或城里的户籍,可比赵家村这种小村子还查得更仔细,涂千雪就是想走也没门,如果要留在村子里,那就得过他的手,他没拿到药酒方子,这户口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再说了,这男人看起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想来也不会在这里多加停留,等他一走,这小寡妇还不是他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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