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蓝婕希却看到关楠星和航站警察起了冲突,她很难相信那个素来温柔的王子眸中布满狂暴的怒火,口中吐出一连串粗野的英文咆哮着。而韩言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在关楠星冲动下要失控殴打航警时机敏地拦下关楠星的手,挡在他和航警之间。
“神经病,没有护照和机票本来就不能进去,你再闹,你再闹,我就把你捉起来。”航警展开威胁。
韩言凯用力推开关楠星,对航警面露歉意,随意扯谎频道歉说:“不好意思,他太激动了,他奶奶在美国去世,赶不及回去见她一面,悲伤过度,请你不要介意。”
韩言凯边说边用力把关楠星拉离航站出境门,迎面看见蓝婕希,吁了一口气说:“你来得正好,你朋友是疯子还是白痴,没机票竟然想搭飞机。”
关楠星眼底流露出一种兽类被捕兽夹夹住的伤痛表情,蓝婕希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喃声问;“咏青真的走了?”
狂暴失控后,关楠星眼底只留下悲伤的阴影,他憔悴地撇开视线没说话,蓝婕希眼底泛着泪光,气氛低迷到不行,只有韩言凯还一头雾水的表情。
“你们干嘛?”韩言凯狐疑地轮流看着他们。
蓝婕希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抬睫望着韩言凯,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送朋友去搭飞机,正要回去,就看见你朋友在闹事。”韩言凯追问:“怎么了,你们为什么不说话?”
关楠星依然不言不语,缠着绷带的手益加彰显他在工作室狂乱发飙受伤的结果。关楠星以为功成名就之后就可以赢回颜咏青,没想到她对他避之唯恐不及,逃离他更远。难道他们真的无法回到初恋的原点?都怪他伤害地在先。
蓝婕希想起满室苍凉的残骸,对爱情一窍不通的她,隐约也嗅出了一些端倪,仿佛颜咏青和关楠星各是重力强大的星球,他和她狂炽旋绕,相互吸引,却弄得满是伤痕,力量强大终致塌陷形成鬼魅的黑洞:爱,只能被吞噬,找不到全身而退的出口。
蓝婕希无奈地叹气,对韩言凯说:“一切说来话长,我看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
三个人走出机场大厅,来到停车场。韩言凯瞅一眼面前线条华丽的法拉利,凝视着关楠星问:“你一个人开车没问题吧?”
关楠星的眼眸残留悲伤的阴影,黯然死寂,苍凉如缺乏人烟的沙漠。蓝婕希看他一眼,猛摇头说:“我看是不行。”
韩言凯点烟塞进关楠星嘴里,拍拍他的肩膀说;“抽完这根烟再走,人生还很长,不急,不急。”
关楠星缓缓抽了一口,吐出内心郁闷的长气。
春日融融,白云凝聚在无风的天空里,树木殷勤的吐芽仿佛诉说着生命的新机,在这难得美好的时光里,两个男人却沉默的抽着烟;蓝婕希不无感伤,仰头凝视着天空,飞机划过天际留下白色的长丝带,彷若正在远离他们的咏青留下没有注解的破折号。
“当初你为什么要离开咏青?”蓝婕希语带责怪意味,生活中少掉了一个死党,像食物没有盐般淡然无味,她充满寂寞的问。
关楠星追忆年少轻狂,他们在友人的成年舞会一见钟情,湿热的夏季让恋情迅速发展王不可收拾,而这加速的力量要归咎子他们各自的父亲,如果不是合伙投资的生意出了问题,两家人为着账目不清、公司亏空负债累累反目成仇,坚决阻止他们交往(颜咏青被罚禁足,关楠星被迫提早返美),他们就不会叛逆到这种地步。
“在错误的时间相遇,我们太早遇见对方。”关楠星难掩失落地说。
那时关楠星和颜咏青都无法承受相思的煎熬,在友人帮助下救出被关在屋里的颜咏青,当她满十八岁的隔天,在两位友人的见证下到法院公证结婚,还在市区租套房住在一起。第一个月的生活是绝美幸福的天堂,接下来就开始受到双方父母不停的骚扰,关楠星所有金钱账户被父亲冻结,经济压力接踵而来。新学期开始,颜咏青没有到学校注册,她的母亲跪在地上哀求他放了咏青。
除了擅长绘画,关楠星一点谋生的技能都没有。艺术大学美术系肄业的他能做什么?他可以到加油站打工暂且让两人得以贼口,然而这并非长久之计。关楠星一心想成为艺术家,而颜咏青还有时尚设计师的美梦,现在她却连高中都没毕业,难道要让她在超商打工一辈子吗?
颜咏青的母亲跪在地上对他晓以大义,哀求他成熟面对社会的现实。
最后,关楠星屈服了。
还记得那个晚上,关楠星在便利商店外等颜咏青下班,她的高中同学刚补习完还穿着制服前来买东西,侧目的眼光怀疑地看着颜咏青,问她为什么不去学校上课,她青春妍丽的脸有着尴尬的笑容,不自觉瞟着指问在路边摊买的廉价结婚戒指,内心难掩结婚的喜悦,想对同学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我的心都痛了。”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关楠星如今仍在自责。“记得那天的晚餐,咏青吃着从便利商店带回来刚过期的面包和热狗,一脸幸福的表情。我什么都没有办法给她,我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废物,隔天,我就答应父亲回美国。”
关楠星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就飞回美国,是因为他真的没有勇气向颜咏青解释自己的无能。返回学校上课之后,听说颜咏青疯狂似的到处打听他的下落,依然坚持住在原来那间小套房里等他回去,说什么都不肯走,不愿相信关楠星就此返美一走了之;她母亲说什么都劝不动自己的女儿,还哀求他寄出学校的生活照以作凭证,让颜咏青死了这条心。
关楠星寄了。那些在学校作画和同学欢乐的照片严重打击了颜咏青,在她心里留下永难抹灭的伤痕。更何况,她的父母又是如此处心积虑把关楠星塑造成一名玩世不恭的男人。
“全世界都在说谎,只有我一个人当真。”
关楠星在学校收到颜咏青的信,唯一的一封信里写着她的伤心、失落,他没有回复,是因为无法面对自己背叛她的事实,从此他们就断了音讯。
然而颜咏青却是一颗光彩绝美、纯度洁净、无瑕的钻石,再也没有任何一名女人可以触碰关楠星的内心深处。
“如果我是咏青,我也无法原谅你。”
听说了颜咏青后来整个人完全崩溃的遭遇,身为旁观者的蓝婕希知晓所有的细节后简直无法再保持冷静,无法控制地泪流不止,语气充满谴责。
倒是韩言凯冷静多了。身为男人,他多少同情关楠星的际遇,眼看蓝婕希还想继续责备下去,他拉住她的手臂制止;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好气得跺脚走开。
“就算她永远不会原谅我,”关楠星悲怆的眼眸里有着强烈坚决的色彩,坚定执着地说;“我也会把她追回来。”
眼看蓝婕希愈走愈远,韩言凯嘴角勾起笑意轻拍关楠星说:“这样很好,表示你状况还不错,至少你有继续活下去的拚劲,祝福你和她的未来,能有美好的结果。”
拉开车门,送关楠星上车,韩言凯随即去追渐走渐远的蓝婕希。
*
即使是最阴暗的灵魂,最冷酷无情、紧闭的心灵,面对颜咏青和关楠星的初恋,都无法不被他们感染到那种悲伤之情,更何况是身为颜咏青的好友、毫无恋爱经验、纯情的蓝婕希。
蓝婕希脸上流着无法遏止的眼泪鼻涕,蹲在路边掏着皮包里的东西,难过得想找面纸擦拭泪水。
淡粉色口红、睫毛膏、CK粉饼、钢珠原子笔、零钱包、Burberry皮夹、记事本、迷迭香香水……
蓝婕希哭花了脸,翻找了许久,还是找不到面纸,突然,韩言凯伸手掏出褐色条纹手帕递给她——
蓝婕希抬起眼,脸上的鼻涕眼泪滑落下来,她顺势拿了手帕,不仅抹干眼泪,还用力擤鼻涕。
“你放心啦,我会把手帕洗干净再还给你。”擤完鼻涕,蓝婕希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掩面哭了起来。
“没关系,这条送给你。”韩言凯俯视着她,双手交叉抱胸,站在一旁一副准备看她到底要哭多久的表情。
蓝婕希就蹲在停车场出口的路径上,后方有车要出去,并没有减速,对着她急按喇叭,韩言凯猛地将她拉起,让那辆车呼啸而过。
想起和颜咏青大学生活的种种,还有两人最后一次在捷运站离别的画面,蓝婕希埋在韩言凯胸膛伤心地哭了起来,也不管自己正把鼻涕、眼泪、彩妆、睫毛膏抹在负五分男人的T恤上。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钟……韩言凯以手表计算了大概两分钟,蓝婕希的哭声仍没停,他不耐烦地俯视她,语带威胁说:
“你再不停止我就要吻你了。”
蓝婕希好像没听清楚他的话,仍自顾自地说:“我们这群死里一直嚷着说结婚非得要卡蒂亚的婚戒不可。咏青老是纵容地配合我们,我们怎么会想到她和关楠星结婚配戴的是路边摊的便宜货,还一脸幸福的模样,结果却……”
脑海自动浮现出颜咏青寒酸却幸福的画面,蓝婕希哪里止得住眼泪。
韩言凯浓眉一凝,十足受不了的表情。
“蓝婕希,我再让你哭一分钟,要是不停,我说了我会吻你。”
蓝婕希没听见似的,兀自陷溺在颜咏青和关楠星的初恋悲剧里。想起颜咏青的个性好强,所有的事情都非逼得自己做到极致不可,连谈恋爱也不例外,忤逆父母,十八岁就和初恋对象闪电结婚,要是她,绝对做不出来。
“蓝婕希,你到底有完没完?”韩言凯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另一手抬起她的下颚,逼视着她。
她深褐色的睫毛膏早已混合泪水在脸上化作难看的污渍,感伤地叫说:
“韩言凯,你不懂啦,这种爱情绝对不是我们两个笨蛋能体会的。”
“你自己笨就好了,不要把我也算在里面。”
蓝婕希用手帕抹掉脸上的泪水,抽噎断续的哭着。韩言凯看了手表一眼,时间精确地度过一分钟之后,他嘴角勾起嘲弄的笑意说;
“一分钟到了。”
“再让我哭一分钟啦。”她呜咽哭着,讨价还价似的说。
“够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件事情上面。”
话说毕,韩言凯将她拉近,抬起她潮湿污渍满布的脸,只见她双眼忽地瞠睁,惊讶地瞪着他:他韩言凯哪里会客气,眼底浮现鬼魅的笑意,俯下头,轻柔却坚定的吻着她柔嫩的唇——
他用醉人的吻掳获她,她不自觉分开唇,缓缓闭上眼睛,一瞬间,整个世界彷若跌进珊瑚色的海底,飞机的声音、车的引擎声、春天的风声全都消失了,静谧得只听得见她自己胸口撞击的心跳声。
最后,韩言凯缓慢温柔地结束这个吻,放开她。
凝睇着潇洒悠然的他,蓝婕希仿佛陷入迷雾里,感到非常困惑,只听见他笑着说:“终于不哭了,这招还真管用,到现在还没失败过。”
蓝婕希顿时眼冒金星,额头出现三条无法置信的黑线,愣在原地说下出话来,内心猛冒出独白:天呀,难道这就是我的初吻!对象居然是分数负五的男人!
*
春天戛然止歇,炎热的夏季直扑而来。时光流淌消逝,蓝婕希顺利跨过二十四岁的双子座生日,然而,紧接着的却是一连串人事剧变的开始。
首先,大学同学组成的四人死党团宣告解散,颜咏青避走他乡,滞留巴黎继续研读设计硕士学位;施晴婉结交摄影师男友,徐玲蓁不仅和某食品企业小开恋爱,还随着主编Amy跳槽到另一间时尚服装杂志公司,只有蓝婕希仍停在原点,一样是苦命奔波的杂志小编,爱情仍旧维持一张白纸状态。
不,严格来说,那张爱情白纸还留着一小块明显的黑污渍——在莫名其妙的状况下,初吻被负五分的韩言凯夺走了。
忆起当时的画面,蓝婕希就猛蹙眉,真想用漂白水将那段过程净白抹去。
肚子真痛。星期六,蓝婕希独自从妇产科诊所看诊室走出来。每月的生理期她都苦不堪言,这次经由网友介绍,特别选了一家女医诊所前来看诊,医生告诫她作息要正常,不要经常熬夜,不要常吃冷饮冰块,开了药单后,就叫她到外面找药剂师拿药。
偏偏她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嚼冰块。小编辑不熬夜写稿怎么可能嘛。蓝婕希轻摸着隐隐作痛的肚子,坐在彩色塑胶椅上等着拿药,身边还有好几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在等候例行性的产检。
“蓝婕希!”
听见药剂师叫她的名字,蓝婕希连忙站起身走过去拿药,药剂师嘱咐完服药须知后,蓝婕希回过头,正想离开妇产科诊所,竟然看到韩言凯和一名年轻少女从另一间诊疗室走出来。
韩言凯似乎没看见她,一手轻扶着那名大腹便便的少女走出妇产科。
讶异的蓝婕希不自觉跟在他们身后,凝瞪着他们的背影,严肃蹙眉起来。韩言凯还说自己拍摄的短片受邀参加国际性影展,一下飞釜山,一下飞蒙特娄,忙得像只乱飞的苍蝇整天不见人影,现在倒好,亲眼看见他扶着一名孕妇去产检,而且这名孕妇的年纪实在轻得不可思议,感觉像是未成年少女。
我的妈!韩言凯竟然摧残这么年轻的女孩。蓝婕希猛摇头,暗想可旧,肚子又疼了起来。为了跟踪他们,她都忘记该在诊所先吃药。蓝婕希倚靠在路边的围墙上,脸色苍白得难看,频蹙眉抚着肚子。
韩言凯送那名孕妇上计程车之后,回头看了一眼靠在墙上的蓝婕希,犹豫了下,朝她的方向走过去。
“真巧,你也在这区闲晃。”
“什么在这区,”蓝婕希睨着他,不以为然地说:“我刚在妇产科诊听就看到你们了。”
“所以你脑子里都想歪了,对不对?”凝视着她不以为然的表情,韩言凯嘲弄地说。
“我想歪?”蓝婕希正要驳斥,忽然想起了什么,左顾右盼起来。“咦!那个怀孕的女孩呢?”
“回去休息了。”韩言凯拿出烟盒,抽起一根,轻敲着烟,让里面的烟丝集中些,才点起烟,抽了一口。
“你没有性生活也需要看妇产科?”他语气里十足嘲弄。
“当然不像你性生活频繁,得常跑妇产科喽。韩先生,你应该知道法律有一条摧残未成年少女是有刑罚,会被起诉的。”
“你的想象力满丰富的,现在剖开来看一定情色篇篇。”
瞟着韩言凯嘲笑的神色,蓝婕希隐约感到有些失望,以为他会强力驳斥,向她好好解释,没想到他竞想以嘻皮笑脸的方式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