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年货大街上,热闹得不得了。
只见人群中有三个非常显眼的人物,一个高高的颀俊男人,一个矮矮的小厮儿,两人身后稍远的距离外,还跟着一个拖着脚步、脸色臭臭的黑衣侍从。
“五爷,今年这雪下得可真大,十几年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说话的小厮儿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可真粉嫩,小小的脸蛋儿,被冷风冻得通红的鼻尖、脸颊,称得上水汪汪的大眼活泼讨喜。
小厮儿个儿小小,站在主子面前,堪堪只到人家的胸口。
被叫做五爷的男人,斜眼瞧她冻得缩头缩脑的可爱模样,薄唇缩出一抹淡笑,手中折起的玉扇便敲向她的圆脑袋。
“叫你别跟着出来受冻,你偏不听,冷吧?等下要是冻得走不动,可别叫爷背你。”香香鼓着双颊,一双小手揉着被敲痛的脑袋,嗔怪地瞧向自己的主子。
“五爷,你下手可真狠,奴才痛死了!”
景灏捏捏小厮儿的脸颊,可她的脸正受冻呢,哪禁得信这一掐,痛得她哀叫一声,也顾不得什么主仆之别,小手飞快地拍了颊上的大掌一下。
“五爷好坏,捏得人爱好痛!”
香香抱着痛颊,原地打转,可能她自觉这亲做,痛意就会消失吧!景灏狭长的眸溢满笑意,他宠爱地看着自己的小奴才,有些舍不得地把她揽到身边。
“你这小六儿,胆子真是被我宠出来了。”连主子你好都敢打?
香香当然有话说,而且很理直气壮。“都怪五爷啦,人爱本来冻得就很痛了,干吗要再捏人家?痛都快痛死了,你还捏着不放!我才不是愚奴呢,都要被主子虐待死了,还一声不吭。”
他爆出声大笑。“不得了,我家小六儿可真是金贵得不得了,五爷连小脸蛋都捏不得了?”还虐待呢!他以前还不是照三餐捏,心血来潮还给他随便捏?怎没见她反对过?
她不理他,掰开他缠在自己细腰上的手臂,离他远远的。她皱皱小鼻子,故意低声道:“五爷别乱跑啦,也不注意一下现在的处境。”
这里可是人来人往的年货大街,他们两个“男”的,窝在角落里暧暧昧昧、纠缠不清,多难看呀?
她左看右瞧,一副担心人家指三道四,避嫌的模样。
景灏显然拿她没辙,投降地牵起她的小手,显然悠悠走出角落。他叹了口气。“小六儿,五爷好不容易觑空抛下政务,好有闲情逸致地出来溜达溜达,偏偏被你这爱多管闲事的小奴才给破坏了好气氛。”
这小奴才一发现他打算偷溜出来玩,立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拖住他,是求他别溜出去,以免遭到什么不必要的危险吗?错!?是求他这位主子爷带她这个小奴才一起出去玩。
当时就是这么“求”的——
“呜呜,皇上要是不带香香出去玩儿,香香就不放开手。”她摆出一副大意凛然的模样。“皇上要是不顾奴婢的哀求,非要微服出宫,奴婢也不敢拦,呜呜,香香秉是皇上的小奴才,死是皇上的奴才换,皇上要出宫,可以!就先把香香打死吧!”吓!会不会太悲壮了点?这小丫头最近是不又迷上哪出新戏了?
“香香,我是出宫体察一下民情,再十来天就是春节了,听说东、西城都没有年货大街,我想去走走看看,切实感受一下老百姓的生活,用这种方式,能知晓许多奏折上没有的东西。”顺便出去玩一下“而已”。
香香撇起小嘴,小手拉着景灏的袖子不放。“好运好,奴婢担心皇上,带着奴婢一起去,奴婢才放人。”皇上想撇下她自己偷溜出去玩儿》没门!她也好久没见过外面的花花世界了,她也是馋得很,好久没吃到走炸鸡、大碗茶和冰粮葫芦了。想到那些小零嘴,她不自觉地吸了口口水,小手更大力地摇景灏
的手臂,大声嚷嚷道:‘皇上若不带香香一起走,香香就去皇太后那里告状,香香会跟太后娘娘说,以前皇上偷溜出去好几次了……唔唔……而且每次都不带她一起出去玩儿,这次她说什么也要紧紧跟在皇上的屁股后面。景灏捂住她的小嘴,江脸无奈。真是被这个小东西打败了!他捏捏香香的鼻尖。“你这小恶奴!别给我乱叫了,我带你出宫就是。不过想出宫可以,一切都得听我的。”
被捂住小嘴的香香,一听景灏要带她出宫,兴奋地猛点脑袋。
景灏
眼里闪过狡猾的笑意。“你去换身男装,先说好,要是被我看出来有一丝一毫的女孩子气,我就不带出去了。”她拼命点头。
“还有,在外面不能叫我皇上,我排行老五,就叫我五爷。”香香点头。景灏抚着下巴,沉呤了半响。“你呢,就叫‘小六儿’吧,五爷的小跟屁虫。”跟在五后面的就是六了。香香一听景灏还在叨念这件事,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五爷,你怎么这么爱念?念到现在你还不嫌烦啊?”啰嗦死了,跟个老头似的。
啊呀,连念都不给念了?这小恶奴!
景灏没辙地摇头轻笑。为皇上护架的侍卫庆良也被香香给逗笑了。
景灏瞥他一眼。“怎么?刚才还一脸跟谁有仇的表情,现在心情好些了?”
庆良立刻诚惶诚恐地抱拳行礼。“五爷多谅,奴才实在是担心您,您可是万金之躯,只带着奴才一个人出行,万一出了什么事,奴才可担待不起。”唉,有个任性的主子,也是奴才的悲哀。怪只怪被自己给撞上了,太海他们都有要事缠身,不在宫中,皇上又不准太多侍从跟随,他也只能搏了老命,硬着头皮跟上。万一这事被皇太后知晓了,他的皮就等着绷紧些吧!
景灏哪里不知道庆良的心思,他拍拍庆良的肩。“别担心了,这条街逛完,我们就回去。”话一说完,便转回视线去找香香,庆良大松了一口气。
景灏看见香香蹦蹦跳跳地钻进入群中,怕跟丢了这兴奋的小家伙。他加快了脚步追上,小家伙也算有点良心,没真的只顾得贪玩,她在人群中笑呤呤地转回身,向他招着雪白小手,等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鼻腔突然涌上一阵酸涩,他贪婪地吞噬着小家伙纯美至极的甜笑,不去管胸口紧得发痛的心跳,他几乎是半跑着,追上她的脚步,牵起她的小手。一拉住他的手,香香便转移注意力不再看他,而是转动着小脑袋,好奇地四处探看。摊贩卖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好看了,她看眼花缭乱,恨不得多生出几双眼睛来。
“天下一张——苏家大碗茶咧,谁要嘿!五文钱一碗,不好喝不给钱咧!”
“哟喝!大家都来尝尝嘿!赐出锅驼机的走炸鸡,香脆鲜嫩,酸甜咸辣看您好要什么味儿,这里都有咧!”
“冰糖葫芦串儿咧,大家都来看看!小的这冰糖葫芦儿种类多,花样繁,没您想不到的,就怕您不来尝咧!”山楂算啥?“山药、葡萄、猕猴桃、苹果、桔子、哈密瓜、花梨……应有尽有咧!”
香香的小耳朵动了动。正悉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咧!她转回向,一脸谄媚。“五爷!”叫得可真甜,甜得景灏
身上的鸡皮疙瘩全竖起来了,他掀掀长睫,“干吗?”
“五爷,小六儿想吃冰糖葫芦。”
“你自个儿没钱吗?”难道要他这个做皇帝的给她这个小奴婢付钱?香香你这个恶奴,还可以再恶劣一点试试看!
香香捏住缝在身侧干瘪的小钱袋。“五爷,人家的钱袋在棉袄里面,不方便取出来啦。”总归一定要赖给皇上就对啦!
景灏大概只能无语问苍天了,他忍不住又想用手中的扇子敲她的小脑袋,但她早有所觉,捂住脑袋跑到一边。“不给打啦,不给打啦,很痛呢!”
“你这小钱鬼,存这么多银子做什么?我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吃的穿的比他的那些嫔妃都还好,太后也三不五时地给她打赏,她还敢给他露出好运种穷酸相来。
香香噘起中嘴,咕哝首:“人家穷怕了嘛!”银子多多,女人才会有安全感啦,唉,皇上是男人,看来是永远都别想参透这其中的奥秘啦!
景灏面对香香除了没辙还是没辙。他能怎样?狠心不给她,让她委屈吗?只怕先心痛的那个是他自己,他是看清了,这么多年来,他是被香香这小丫头片子给吃宇了。他控进狐毛氅衣内,把一袋圆鼓鼓的银子拿出来。香香早已双手拿捧,满眼放光地等在他面前。
“拿去,随你怎么吃。”
香香紧紧盯着那一袋元宝,看它被放在自己的手掌心中,刚要捏紧,银子却长腿飞了,她眼巴巴看向景灏
的眼睛。
“五爷我可要行警告你这馋嘴的小奴才,大街上的东西不干净,回去要是闹肚子给我生了病,你那小屁股记得来跟我的手问安。”
“是是是是!五爷放心,小六儿绝对不会生病。”她是方便啊?她是拍不死,打不扁、响当当一条蟑螂命的香香耶!她小时候就是吃这条街上的东西长大的,还不是一点事都没有?
香香抓着钱袋,飞也似的冲到卖糖葫芦的小贩前,笑眯眯地从插满冰糖葫芦的草束上,取下好几大串不同口味的糖葫芦。
景灏看着她那馋嘴的表情,无奈地摇头。
“五爷,我要那个……”
“五爷,我要这个……”
“还有还有……”
“这个,这个啦,人家要这个啦……”
一路上,只听见香香发现好东西时的兴奋尖叫声,和向景灏要银子买东西时的撒娇声,景灏总是宠着她,什么都由她。
跟在他们身后的庆良却是脸色越来越黑。这条街有那么长吗?怎么好像走不到尽头呢?
香香早不满庆良那张僵尸脸啦。干吗哓,出来玩还带着一张大便脸!她大眼滴溜溜一转,小嘴巴一噘,扯着景灏的袖子猛摇。
“五爷——”拖音极绵长的撒娇声。
庆良听着全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渤队家五爷却享受得很。
“又怎么了?”
香香贪吃般吸了吸可爱的小嘴,眼睛散发出梦幻的色彩。“人家想吃醇香斋的炸臭豆腐。”
“臭豆腐?”那是什么东西?景灏连听都没听过。
庆良也是一头雾水,他也是世家子弟出身,自然没像某人般,大街小巷吃透透,什么奇怪的东西都尝过。
“哎呀,我跟你说喔,就是一种很好吃、很好吃的豆腐,虽然味道臭臭的,但是很好吃。”
豆腐还有臭的?臭的要怎么吃?
景灏没想明白。不过既然香香想吃,那就买呗!
香香笑眯眯地从袋子里挖出一绽银子,交到庆良手上。
“麻烦你了喔!”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啦。
“呃?”庆良摸不着头脑。
“我跟你说醇香斋的位置喔!”小手开始乱指。“那个巷子尽头,直走,左拐,有个路口,再左拐,看到一家烧饼铺后,右拐……再左拐……再左拐……”
庆良像是在听天书似的,两眼昏花。
景灏有点看不过去了。
“小六儿,不是随便买买就用了吗?”还需要派出他的御前带刀侍卫吗?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点?
“人家就要吃醇香斋臭豆腐,他们家的臭豆腐最香,资料酸辣辣的,爽品极了。”香香跺着脚强调道。
“好好好,依你依你!”没见过有人这样做主子的,完全被自己的小恶奴掌控在她那小小的手掌心里了嘛!
皇上啊,您把我们男人的脸都丢了个精光啊!庆良在心底闷闷腹诽。
埋怨归埋怨,他还是乖乖顺着香香指引的七弯八拐奇怪路线,去给她大小姐买“贡品”。
“五爷,走吧。”香香伸出小手,大眼亮晶晶。
“你是故意支开他的,对不对?”景灏拧拧小人儿的翘鼻。
“痛啦!”她笑呤呤地躲开了。“他要是像根森桩似的橇在那就算了,偏偏还一脸谁欠他八百万两白银似的大便脸,好不容易有机会均等偷偷出来玩耶,才不要让他影响到我们的心情咧!”
是你的心情吧?景灏在心底暗叹。明明一路在都是她在吃吃喝喝,玩得不亦乐乎,他这个主子反倒像是这个小恶奴的奴才,不但要给她付钱,还要注意她的行踪,别吃到昏头迷了路,唉,这甜蜜的小包袱!
“走啦、走啦,前面有家鸭血粉丝摊耶,哇啊,好久没吃了,五爷,快点快点啦!”
景灏叹口气,无可奈何笑笑跟了上去。